原本無際的台階在白碧波的腳程下,基本沒等她反應過來就已經到達頂層了。待到雙腳著地,她還有些回不過神來。緩緩松開抓著他衣服的手,白水遙望向來路,果然是不可思議的中國功夫啊。盡管小說電影也看了不少,不過她從來也沒真的以為功夫可以神化到那麼夸張的地步,但如今看來,至少這輕功真的可以和汽車賽一賽了,這麼說這武林大會還是有些意思的。
轉身看向門內,空蕩蕩的院內只有一個小和尚守在正殿。兩人步入院中,四下觀望不到同來的幾人,卻見小和尚走到兩人面前施了個佛禮。
「兩位施主可是同剛才的幾位一起的嗎?兩位白施主正在後院賞景,說是兩位到來可自去尋。」
「謝謝小師傅。」回了個禮,白水遙順著小和尚指的方向走過去,本應走在前面的主子只是跟在她後面,她不動,他便不動,無奈之下只好走在前面。
一路走來,風景極美,院中遍布花木,有些不像本該清雅的寺院,更似大戶人家的花園一般。
遠遠的便看到了那兩位爺,本就清冷的院中,那兩人又是一般的出眾樣貌,想要難倒也不易。
「遙丫頭,你們也很快啊。累不累?」見到兩人走近,白雲玉跳到丫頭面前抓著她的手,笑得十分開心,心中卻暗暗吃驚,丫頭居然連汗都未見,手上的脈動又清楚地告訴他,丫頭卻是真的沒有武功。
「謝七爺,尚可。」水遙任他拉著手帶到一邊的石凳上坐下。
「來,喝口水吧。」拿起一邊的杯子遞給丫頭,白雲玉也一同坐下。
「謝七爺。」接過水杯,白水遙確是渴了,心情正好下也懶得去顧他們觀察的目光。
在意太多,一直控制自己不要忘記,但踫到他的那股隱隱的無力感讓她掙扎,讓她失控。
剛剛的縱情讓心胸開闊了不少,也是有些灰了心思。如果無論如何都控制不了,那便順其自然,放開也罷。
坐不住的小七見丫頭身上看不出什麼,又是難得的出游,便同兩個童兒跑到四周探險去了。
靜坐了一會兒,見白碧波只是坐在凳子上發呆,她索性站起身向內院走,一路上居然有小橋流水,假山荷池,美景之下也讓她嚴重懷疑這是和尚的居所——不比白府里的花園差呢。
坐到水邊,清澈見底的水中草女敕魚肥,走了半天倒真有點餓了,不知這水煮魚這個年代有沒有,許久沒有吃過,看到這魚兒,還真是有點想了。她不重口欲,卻還是偶爾會想一些那邊的食物。也許這也是一種思鄉?
見到丫頭有些自嘲的笑,白雲風止住腳步。
方才見她走開,他便阻止了本欲跟來的五弟自己跟了過來,遠遠的見她一路看著景色,靜而無波的臉上突然浮起一抹淺笑,卻充滿自嘲,整個人一下子清晰起來。
因為成為五弟貼身丫頭的關系,在每次例行談心時立在一邊候著。
沒有美麗的容貌與靈巧的手段,總是低著頭奉上一杯茶,立在一邊不言不語。
總感覺便是個得體的丫頭,並無太過突出,讓他們的「談心」當著她的面也不會覺得尷尬。
然而這個太過安靜平常的表現反而不那麼尋常,也漸漸引起了他的興致。
「五弟那邊好相處嗎?」突然開口,他仔細觀察著丫頭的表情。
「四爺?」听到問話,白水遙嚇了一跳,抬頭看著不知何時立在身側的白雲風。
這人看她的眼神充滿算計,她混在商場七八年,怎麼會不知笑面虎長什麼樣子?
年紀雖然比她還小,但大約古人早熟,盡管只有二十二歲卻比那邊三十的還要深不可測。
「我的五弟是天生的心病,尋訪天下名醫都道活不到成年的。」他仿佛自言自語一般地突然開口,輕抽淡寫卻激起驚濤駭浪。
她低下頭,心中一窒,雖不答話卻也知道要糟。
「五弟直到五歲都臥床不起,憑我白家的人脈,不知尋了多少名醫都只有一個答案。」見她低頭不語,白雲風緩緩牽動唇角,似要笑,卻沒有笑出來。
「他的師傅是江湖怪人,頂頂的醫者,卻從不輕易救人,難得讓爹娘尋到了,又正好欠我白家一個人情,費盡心力才帶了回來,卻也明明白白地告訴我們,五弟無藥可醫。有一個辦法卻是極凶險的,早年這人因機緣曾得了一部幾百年前的邪功,練者可月兌胎換骨,天下無敵,本是天下人都盼的神功,卻有一個怪名字叫重生。練者功成之時仿若重生,往事種種如同前世一般,輕者看淡世情,拋家棄子隱居避世,重者厭世厭生,甚至不願沾任何塵世間的東西,漸漸地便會失去求生意識,沒有任何征兆地自然死亡。」長嘆口氣,白雲風靜了一會兒才再開口。
「在年幼夭折與將來明知的苦果中,家父母舉棋不定,就在此時五弟發了一次病,立時沒了呼吸,救了很久才又活過來,經了此大劫,家父最終決定還是讓他師傅領了去。此一去便是十年,雖我兄弟常去陪伴卻只能待一兩日,直到他十五歲神功大成,月兌胎換骨後,老人送他回到家中,再見之時他的人已經不怎麼會開口說話了,眼神發直面無表情。盡管自小便知這個結果,真正見到時卻是那麼的不甘,我們兄弟日日守在身邊與五弟說話,便是因為怕他不和人接觸性子冷得更快。但近幾年卻也漸漸地心灰意冷了,大家都知道那一天,已經快到了。」
凝重的氣息彌漫,兩人靜靜待了很久,他不說,她也不開口。
沒有想到他會這樣告訴她一個外人,失算的結果便是三兩下就被他搶了先機,攻了心防。
她坐在下首垂目,不去看他。
她恨死引她入陷阱的白雲風。
聰明如他,怎會不知如何讓人心甘情願地陷下去呢。他們兄弟陷入的僵局,偏要拖她這個不相干的人來承受。
盡管面上似是不為所動,心卻狠狠地抽著。
她雖躲著所有的麻煩,卻總是陷入其中。
明明看得極透,卻一次次地軟下了心腸。
明明知道每一個人的動機,但卻頂不住那一聲聲軟語,一句句虛情以及自己過軟的心地。
明德曾說過,她是一個聰明糊涂人。
事事看透卻事事妥協。
她脾氣倔,可以與人冷戰幾年不說話,卻心太軟,不管對方犯了多大的錯只要一先開口同她說話,便是不賠禮她也不會再維持冷臉。
盡管在某種意義上來講,明德算是她的敵人,卻不得不承認也是唯一了解她的人。
莫名其妙地穿越時空來到這里,遠遠地離了那污穢的現實,初時的恐慌過後,她突然發現這也許是一個極好的機會,重新開始的機會。
當掉隨身首飾,一路走過觀察這個陌生的時代,綜合評估了一下現狀,她進了白府,努力地在這個陌生的地方隱藏自己。
只是想……只是不想引起任何的注意,只是這樣平凡平淡地過一段時間罷了。
不去想他們奇怪的談心,不去理他們怪異的兄弟之情,不去思考他們隱現的傷痛。
充耳不聞,視若無睹。
以笑把自己隔在外圍,冷眼旁觀著,但卻被這人死死地拉了進來,怎麼能叫她不恨呢。
緩緩抬起頭,她看向立在一邊的白雲風,英俊的臉上掛著一抹笑,雖然得意卻也隱著苦澀。無力感漸漸遍布全身,這個人明明為此事感到痛苦,卻可以笑著說出用來當籌碼,不得不說夠心狠,連自己的傷心事都可以這樣來用。
白雲風看著這丫頭的眼,如預料中的清明,隱隱透出的火光更讓雙目顯得美麗。沒有經過歲月與智慧的洗禮,一個普通的丫頭是不可能有這樣深沉的眼神。
僅僅是眼神的改變,卻似乎完全變了一個人,原本那個平淡舒適的丫頭瞬間成為了一個不同的人,他在心底微笑,果然如他所料,這個女人的氣勢怕是大哥也壓不住,如果不是他搶了先機,真斗起來怕是難分伯仲。
彼此無言,同樣是聰明人,並不需要太多的言語便知對方的用意,首先移開目光,白水遙看著水中歡快游著的魚兒,微微苦笑,這一局,是輸了啊!
白水遙看著手上的報告微微沉吟。
近來武林人士接二連三地被莫名地襲擊,只傷無亡,卻全部無法參加接下來的武林大會了。據受襲者稱,來者使用的武功極高且看不出來路,而被傷者所受內傷居然基本都為五成左右,無論功夫高底。
雖說不懂武功,但她也知道,被襲者功力各有差異,來者卻可以準確地傷其五成功力,不得不說太過可怕。
且只傷已經報名參加武林大會之人,也有些過于巧合,雖說大多數人總是要來的,卻能知道哪些人已經報名的實在蹊蹺,多半是有內應才可辦到。
一舞劍氣動四方,此次的承辦方正是以劍成名的劍氣閣。
劍氣閣主江守月便是在武林大會上一戰成名,後得了慕容世家的千金獨女傾慕,帶了所有家產嫁過來,劍氣閣僅僅四年時間便成了江湖上首屈一指的組織,否則也不可能競得武林大會的舉辦權。
以情報上來看,這個閣主江守月,建立了劍氣閣便大部分時間都隱居幕後,多數是由其弟江觀月出馬。
白家不知用了多大氣力,但仍是找不到江守月當年出現在武林大會之前的行蹤,一個人就這樣憑空地跳了出來,也十分可疑。
這白雲風一回來便請她進來說有要事相商,接下來便丟了一堆的資料給她看,這來意雖未言明,卻有小七一路上的八婆閑聊在先,他的目的並不難猜出。
「一個這麼厲害的人物,無門無派,武功高卻無前跡可尋,以我白家的情報網來講是百年難得一遇的怪事了。」一直仔細觀察她神情的白雲風搖著紙扇輕笑道,心中明白她已經猜出自己要做什麼。
「四爺,小女子才疏學淺,有什麼事情還請四爺明示。」丟開手中的資料,白水遙垂下眼端起茶杯,讓自己隱在香茶的熱氣當中。
有一種人就叫得寸進尺,答應了一個要求便會提出兩個三個。她可不想給自己找來這種麻煩。
「遙丫頭,你太謙虛啦,我想要什麼你還不知道嗎?咱們明人面前不說暗話,此事事關重大。」見她垂著目不為所動,白雲風心里暗嘆,面上卻不曾透露半分。
「言重了四爺,奴婢可擔當不起。」看著對面笑得狐狸一樣的人,放下杯子,她漫不經心地開口。
「哎呀,什麼言重了,遙丫頭不要取笑我啦,這事只放心交由白家的人去做,但我這五弟你也是知道的,不懂人情世故,人又死板不會說話,我是實在沒法指望,遙丫頭你也算是我白家的人嘛,就辛苦一下吧。」听她用了奴婢,白雲風知她在不滿了,雖然語氣听不出有何不同,但他卻可以清楚地感覺到這個自稱似乎是嘲諷更多些。每每用上之時,多是心情不太順暢。
「遙丫頭,此事成了,我答應你一個要求如何?」見她不為所動地垂目喝茶,白雲風無奈地嘆了口氣。果然是難搞的,越是好用的,越是難以拿來用,這次出來人雖不少,卻只有這一個是能用的,老五老七只要不給他找麻煩便已是大幸了,此事又比較緊急,兄弟們趕來怕會誤了時機,更何況白家的人雖不入江湖卻個個都有太多人識得,五弟七弟從未出過家門倒也無所謂,倘若被發現武林大會出現兩個白家人,怕是要打草驚蛇了。
「三個。」緩緩抬起眼,白水遙微微笑開來,那笑容與白雲風如出一格。看到他聞言終于不再保持笑容,她笑得更加甜蜜。
「好,三個就三個,先說好,就算要殺人放火都無所謂,但是須不違我白家大義。與我原則相背的,絕不能做。」作為一個合格的談判專家,白雲風咬牙點頭,卻也得先放下但書以防日後無法收場。
「四爺放心,水遙不會提出太過分的要求。」看著他郁悶地點頭同意,白水遙心里十分的開心,雖說並沒什麼想要的,但有機會不去利用實在手癢啊。
或者說,能看到白雲風郁悶的表情,總算也是值得一試。
先前防備不足才被白雲風擺了一道,她也總算是商場老將,沒那麼輕易讓人玩的。
「成交,我白家的暗部本是不為外人道也,不過遙丫頭你就沒問題了,有需要盡管調用。」白雲風搖著扇子又恢復了一副文雅公子的樣子。
「好,此事就此定下,但還是請四爺不要找太多事給我做才好。」白水遙斜了一派悠然的白雲風一眼,唇畔掛著同他一般的笑容,口氣輕輕卻也足以讓他知道姑娘她不是在開玩笑。
「一定一定。」相似的溫雅笑容中到底有多少真誠,兩人心照不宣,只是相對著笑得更加甜蜜。
伸了個懶腰,白雲玉打著哈欠走出房間,後面跟著伺候他起床的金銀。
昨天也不知四哥和遙丫頭說了什麼,回來的路上那丫頭更是勝過以往的沉默,而且透出一股子怪怪的感覺,害他好奇得一晚沒睡好。
「五哥,早啊。」白雲玉含糊地朝樓梯口的五哥打招呼。
嗚,好困啊,一會兒一定要在車里補眠。
「早……」
嗯,好听啊,五哥的聲音每次听都覺得好舒服啊。滿意地點點頭,白雲玉笑眯眯地往樓下走。
聲……聲音?五哥的聲音……
「啊……五……啊……」在樓梯上回頭的結果就是失足,雖然金銀手腳利落地接下險些墜樓的七爺,但是那失重的感覺還是讓白雲玉腳下發軟。
僵著手,指著面無表情走過身邊的五哥,白雲玉抽著嘴角被金銀扶到樓下坐好,像個中風病人一樣地僵硬抽搐著。
「小七怎麼了?」走到桌邊坐下,白雲風看到七弟中風一樣地抖著伸著的手指,金銀也表情怪異地站一邊。
「四……五……」結結巴巴地指著白碧波,白雲玉還沒有從剛才的雙重驚嚇中回過神來。
「小金你說。」
「回四爺,剛才好像是五爺說話了。」偷瞄一眼面無表情坐在那的五爺,小金不太確定地回道。
「好像?」不滿地看著童兒,什麼叫好像?
「小的沒听過五爺說話,也不敢確定那是不是五爺的聲音,不過剛才七爺問五爺早,然後有一個聲音也說了一聲早。七爺就這樣了。」垂下頭不敢看白雲風的臉。在府里人人都知道,寧可得罪大爺也不能得罪四爺啊。
「哦……」有意思。
「五弟,早啊。」試試。
「早……」白碧波面無表情,眼中無波地看著白雲風,口中卻清晰地吐出回應。
「真的啊……」笑眯眯地模著下巴,白雲風目光看向一邊垂頭見不到表情的丫頭,果然有意思啊!
「五弟,早啊。」再試試。
「早……」
「五弟,早啊。」
「早……」
得到新游戲的白四爺估計是想把這些年的早安都討要回來,無視送餐小二嚇得發白的臉,十分有興致地玩著。
低頭扒著碗里的白粥,白水遙不去理那對發瘋的兄弟。
好困啊!
微眯著眼看向外面已經升起的太陽,已經秋末了,天氣開始漸漸轉涼,正是舒爽的時候。
剛過來時是夏天,雖然入鄉隨俗,但穿著長袖的衣裳也熱得她險些中暑。再來的秋天也一直沒有涼快下來,現在雖然正好,卻怕是冬天難過啊。
好懷念空調啊,冬暖夏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