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聲鶴唳,馬蹄迅若急雨、狂似奔雷,打破天地死寂。一黑一白兩匹駿馬風馳電擎般沖上懸崖,在雲霧繚繞間仰天嘶鳴——
「山那邊,就是翔龍天朝的疆土了。」
黑馬上的少年對著東方一揚馬鞭,感慨萬分。山風猛烈,吹起少年及腰烏發,露出一張比女子更俏麗三分的臉龐,眼波卻是不可思議的清冷肅殺,竟似帶著俾倪天下的豪氣,流轉間奪人心魄。
「是啊,總算離開射月國了。」高頭白馬上的青年男子一挑飛揚的眉,卻仿佛早已看慣了少年的麗容,眼角都未向他稍瞥,反凝望雲氣翻涌的懸崖——
深不見底……
「天極,我們繼續趕路吧,我怕父王的追兵大舉趕來。」少年面帶隱憂,催促似在沉思的青年。
眉眼一跳,青年偏首注視少年,薄削的唇角慢慢扯開一絲詭譎笑容︰「我自然會走,可你就沒必要了,伏離……」
少年原已掉轉馬頭,聞言全身一僵,徐徐回頭。
「天極,你這是什麼意思?」
一聳肩,天極哈哈大笑︰「你真以為我喜歡你,要帶你回中原度日嗎?……別開玩笑了,我東丹天極從來只愛女子,怎會同你這妖人過一輩子?啊哈哈……」
狂笑震蕩天宇,少年美麗的面容全然慘白,身子簌簌抖著,突然尖聲怒吼︰「你騙我!你居然敢騙我!!!」
「不騙你,怎麼能讓你乖乖地把我從天牢放出來,還死心塌地護著我一路從射月國逃到這里?」
東丹天極洋洋得意地望著伏離扭曲的臉,綻開惡魔似的微笑︰「別怪我,是你自己太蠢!這麼容易就被我騙到手,你也未免太幼稚了。呵呵,不過也難怪,你是射月國的大王子,宮里自然人人對你敬而遠之,你一定是從小寂寞慣了,所以我略施手段,你就送上門來了,嘿嘿……」
每一個字都像一枚銳利的釘子,重重地,毫不留情地打進伏離心髒。他胸口劇烈起伏,卻什麼話也說不出。
出生至今十六年來,從沒有如此憤怒!從沒有如此痛恨過一個人,想要將眼前人片片撕碎的恨!
終于不再顫抖,伏離冷冷撥過韁繩,寒聲道︰「滾!今後別讓我再看到你!」
哈的噴出一聲譏笑,東丹天極眼底陰鷙閃過,驀地躍至伏離坐騎前,一掌將他震落。
「你——」伏離一擦嘴角血絲,抬頭怒視身前滿面殺機的男子︰「你還想怎樣?」
東丹天極陰森森地露齒一笑,一把揪住伏離衣襟將他拎起︰「你真是天真得可以,也不想想,我會任由你回去向狗王訴苦,然後遣人來取我性命麼?你沒听過斬草除根這句話,恩?我的伏離大王子?」
渾身血液瞬息凝結,伏離不敢置信地搖了搖頭,听見自己清亮的嗓音已完全走了樣︰「你,要殺我?!」
「當然!」
平平淡淡的一句,摧毀了伏離心中最後一點幻想。
秋水般的眸子定定地看著東丹天極,半晌,伏離開口,冷靜異常︰「殺了我,你還是難逃一死。父王見到我的尸體,一定會為我報仇的。」
「不會。」東丹天極笑眯眯地一擺手︰「我並沒有殺你,是你自尋死路罷了。」
拖著伏離踏上懸崖邊緣,他慢悠悠地扳過伏離的臉,讓他面對那深不見底的巨淵——
好深啊,不知道下面有多少尸骨呢?呵呵,馬上又會多一具了。射月國的大王子伏離,自知背父棄國,罪孽深重,追悔莫及,就此跳下千尺深淵以死謝罪。呵,離兒,這個死法你還滿意吧?」
抓起伏離手腕,用尖尖指甲大力一劃,登時皮破血流。
「來吧,乖乖地照我剛才說的寫封血書留給你父王。」東丹天極撕下一片衣袍,扔在伏離面前,嘿嘿笑了兩聲︰「別想拖延時間,快寫!你若搗鬼,我就將你開膛破月復,吊到射月國邊關城牆上去示眾,看你父王會不會傷心?」
伏離死命咬著牙,手指緊緊摳進泥土,腕上的血一滴滴不斷流下。猛地一甩手推開東丹天極,蘸了鮮血飛快地寫了起來。
「哈哈哈……」東丹天極得意之至的狂妄大笑遠遠傳遍山谷,伴著疾風厲號,淒切駭人。
寫盡最後一筆,伏離站起身,輕輕將血書丟在東丹天極腳下,蒼白失血的臉上竟浮起一個驚心動魄的冷麗笑容。
「東丹天極,即使下黃泉,化厲鬼,我也絕不會放過你!」
狂笑一斂,東丹天極的神情變得有些不自然起來,但轉眼又恢復鎮靜,嘿嘿冷笑道︰「一個快死的人,還這麼嘴硬。」
伏離也跟著笑了,慢慢地一字一句,清晰無比︰「我,絕,不,放,過,你。」
頭一揚,帶著冷冷的笑,整個人仰面朝天,直直地向身後懸崖墜落——
沒有回聲,太深……
東丹天極默默俯視崖間白雲,良久,低低嘆了口氣︰「是你自己太痴,怪不了我。」
腳尖一撥,挑起塊石子壓住血書,翻身上馬,四蹄翻飛絕塵而去。
懸崖邊,伏離的黑馬徘徊流連,時而發出一聲悲涼的嗚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