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寂的初夏之夜,無星無月,空氣沉悶且燥熱,微不可聞地醞釀著雷雨的前哨,在這萬籟俱寂的時刻,似有股不安且危險的暗流在激蕩。
一條黑影敏捷地越過INC總部內設置的重重機關,直抵二樓,停在主臥室的陽台上,卻沒有立即進去,仿佛在猶豫什麼,遲疑片刻,終于下定決心,推開了玻璃門。
屋里只有一盞地燈開著,放射出昏暗慘淡的光線,使一切看起來都晦澀朦朧。靜臥在床的人兒應該正在熟睡,毛毯下的身子一動不動,絲毫沒有覺察到深夜潛人的不速之客。
他極慢極慢地來到床前,借著燈光,低頭審視那張熟悉的、曾魂夢相依十四年的容顏——
秀巧的雙眉微蹙,清亮如星的雙瞳緊閉,長而卷翹的羽睫在顴骨上方投下令人心痛的黑影,淚痕斑駁且紅腫的眼眶表明她是哭到倦極而眠,櫻唇枯澀蒼白,臉頰卻浮著不正常的紅暈,即使在睡夢里,低細的呼吸仍不時帶著哽咽……
他如受雷殛,後退一步,一時為之愕然。
她……哭了嗎?
記憶中她從未掉過一滴眼淚,無論是纏綿病榻險死還生的病痛折磨,還是組織嚴苛冷酷務求完美的勞苦訓練,她永遠保持著燦爛笑顏,甚至在偶爾的噩夢糾纏中,她也不曾落過淚。這也許是她身為天使的證據之一吧——一個不懂得哭泣的孩子,他時常這麼覺得,天使的眼淚是比世上最圓潤的珍珠還要珍貴的,因此上帝已經把它們全部收集起來了。
然而——
既然事實證明她只是個女人而不是真正的天使,那麼她會流淚也就不算什麼不可思議的事……可是,為什麼呢?是什麼使一個不知眼淚為何物的孩子有這樣傷心的表情?
傷心……他的胸口一陣緊縮,莫名地痛楚起來,這種痛楚扭絞著他最脆弱的那根神經,壓迫著已繃到極限的理智,促使他伸出雙手,顫抖地扼住了她縴細稚女敕的脖頸!
溫熱的、柔軟的觸感,脈搏在手掌下規律地跳動著,隨著呼吸的起伏而呈現周期性的震動,但這種震動是脆弱得一折即斷的,就像一條細細的、維系著生與死的水晶鏈……
動手呀!一個冷血的聲音在心中吼叫著,解決掉令你瘋狂的根源!這沒有什麼好怕的,你曾經用同樣的辦法殺死過不下二十個人,只要把她當作第二十一個獵物就行了!
只要稍稍用力——氣管會阻塞,呼吸會有瞬間的急促,然後就是窒息,或者還有輕微的掙扎——這掙扎幾乎可以忽略,因為他的指力強得足以捏碎玻璃杯,她細女敕的頸項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抵擋,最後,頸骨將折斷,在低細的「喀喇」之後,一切就都結束了……過程可以快得甚至讓她來不及感覺痛苦……
可是手指固執地僵硬著,仿佛化石一般凝固在那里。
你不是恨她嗎?噬血的誘惑聲音換了個說法,想到曾經與這個「女人」親密無間到肌膚相親氣息相聞,你難道不覺得極度惡心、極度憤怒嗎?現在給你機會去洗刷這種厭惡感,你應該立刻行動啊!
真的,只要稍稍用力……
「你要永遠和我在一起哦!永遠!」
腦海里突然閃過一個小男孩充滿自信的堅定話語,以及一張燦爛如陽光的笑顏……
他雙手微微顫抖,再看床上的人兒,兀自昏睡,渾然不覺自己正處于生死關頭。
燥熱的大氣起了波動,驟然吹進一室濕意,汗珠凝結在緊張的額上,他一摔頭,仿佛要甩開那些困擾著他的記憶似的,扼住脖頸的十指開始慢慢收縮……
她似乎感應到了危險,呼吸變得紊亂而急促,秀眉也緊緊皺了起來,櫻唇微啟,似在申吟,又似呼救,一顆晶瑩的珠淚自頰邊淌落,正滴在他的手背上——
他像被灼熱的鋼水燙到了一樣猛地一縮,腦海里不由自主又閃過一個聲音——「請讓天使永遠和我在一起!」
那是一個男人的聲音——與小男孩相比變得成熟而低沉,但話語里的堅定和熱切有增無減,而另一個甜蜜柔美的嗓音則心有靈犀地祈願著︰「請讓威爾永遠和我在一起!」
對!就是那個咒語,令他永遠無法狠下心去傷害她——從相見的那一刻起,上帝就在他的血液里烙下了禁忌!他終于放棄地松手,抱住頭跪倒在床邊,深深地彎下腰去,從喉嚨里發出一聲類似受傷野獸哀嚎般的啜泣……
隨著奪目的閃電劃開深沉的夜幕,巨大的雷鳴響徹天宇,暴雨及時登場,狂風自陽台敞開的玻璃門卷人,野蠻地推撞著一切,發出清脆的僻啪聲,也驚醒了夢魘里的天使。
突然睜開雙眼,匍匐在床前的黑影顯然並未驚嚇到她,仿佛有某種心靈感應讓她直覺知道眼前是誰,她大叫一聲,直挺挺地坐起來,毫不猶豫地撲向他,緊緊地死命地抱住了他簌簌發抖的身體。
「威爾!威爾!」她淒淒地喊,哀衷地喚著,仿佛除了他的名字再也不懂其他的話語,「威爾……」
熱淚放肆地淹沒臉龐,紛紛滴落在他的發上、衣上。一切都亂了,曾經以為會維系到生命盡頭的晴朗世界乍然風起雲涌,天地變色,她明白禍由何起,卻無力回天……
懷里的身體冰冷、僵直,像一根繃到極至的弓弦,這種反應她太熟悉了,無數個雷雨的夜晚,她就這樣用盡全身的力氣抱著他,低低地哄著他,直到風雨過後的天明。在此刻,她是他惟一的溫暖、惟一的保護,是惟一能讓他逃離恐怖記憶的救生浮木……一直以來都是如此,然而這或許是最後一次這樣靠近威爾了——只因她不再是「他」……
淚,垂落在臉上,也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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緩緩收回死捏住扳機的手指,Kay抹了一把冷汗,打從心底里叫了一聲「好險」!
再晚一刻,他就要瞄準冷火的腦袋開槍了,只要冷火的手指真的用力卡住天使的脖子,他就不得不下手射殺冷火,INC的規矩不容破壞——無故殺害同伴者死!
但——幸好冷火及時住手,才沒釀成INC歷史上的一大悲劇。
他打個哈欠,看來現在「暴風雨」應該已經過去了,還是把空間留給這兩個麻煩的小鬼吧,窺人隱私者向來不得好死,何況這種天氣本來就只適合躲進被窩里睡大覺,他連守了二十四個小時實在已夠仁至義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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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安靜……
四周靜謐且溫暖,沒有風雨,沒有雷電,也沒有槍聲和鮮血,只有一顆心在耳邊輕輕地跳動著。
身在似醒非醒中,卻仍清晰記得噩夢纏身時那低細的柔語,像一線破雲而出的晴空,帶來無限的暖意,讓他平息心頭的恐怖,安然度過回憶之血澤,沉入無知的夢寐……
長嘆一聲的同時,也深刻意識到從此再也無法斬斷這份情緣。
「你……醒了?」
淡淡的沙啞聲音從頭頂傳來,他有些驚訝地抬頭,不期然竟看見一雙幽幽如泉的眸子——因為流淚而紅腫,也因流淚而更加清亮,令他莫名地想起一句詩︰
誰要看兩口流動的井
他該看我的兩只
完全用哭泣掘成的眼楮
心頭的痛楚擴大了,滿滿的全是憐惜,他輕輕抬起手,想要撥開她因為淚和汗而粘在額前的秀發,卻牽動了手臂上的槍傷,不由得悶哼了一聲。
「你受傷了!」她低低驚呼,急忙要起身去找藥和紗布。
「別去管它,死不了的。」他按住了她,溫柔地撥開那綹黑發,細細地端詳著眼前的面容——美麗,除了這兩個字,真的找不出什麼詞來描述這張臉,而——也就在此時,他才終于注意到,這張精致的臉上,有著少女初萌的柔媚和風情……
再也不能當她是個無性別的孩子了……但——她還是他的天使,那雙幽幽瞳眸仍然滿溢著對他的全心依賴與信任,一如過去的悠悠華年。
「為什麼要哭呢?你呀……總是不懂得照顧自己,叫我怎麼能放心?」
「威爾!」她不敢相信地睜大雙眼,「你……你還要我?!」
「傻瓜……」他坐起來,一把擁她入懷,揉弄著她的秀發,心中低語著,「在這以後,在黑夜結束時,要拒絕已經太晚了,想不再愛你已為時太晚……」同時,他听到自己憐憫的聲音在喃喃說道︰「把頭發留長吧……女孩就該有女孩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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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大利-羅馬
「喂!你們家真夠氣派的!」剛踏進這所金碧輝煌的大宅,吉玲-羅特就發現新大陸般夸張地叫起來︰「有錢人果然就是不一樣!」
「你喜歡嗎?」柏恩-費馬洛以一種平緩的聲調問。
「白痴才會不喜歡!想想看這要多少錢呀!起碼幾千萬吧?」
「它價值二億美元,原本是十六世紀一個大貴族的府邸。」一旁的亞烈-康迫接口道。柏恩未免太不會哄人,即使面對親妹妹也過于嚴肅了些,身為好友有責任安慰這可憐的姑娘,免得被柏恩的冰塊臉給嚇壞。
「拉辛律師,請辦理一下房屋過戶手續,把卡萊弗洛府邸過戶到我妹妹——茱麗婭-費馬洛名下,謝謝。」柏恩放下電話,抬頭正對上吉玲瞪成銅鈴般的雙眼。
「你……你是說,要把這幢房子……送給我?!」她費力地擠出幾個字,「可我不是你妹妹呀!」
「你是。」柏恩的目光毫不動搖地直視她,「你的特征、經歷都和茱麗婭相當吻合。」
「你就憑這些認定我是你失散多年的妹妹?!」她反駁,「這世界上有幾億個無家可歸的孤兒!何況我得過失憶癥,小時候的事半點也記不起來了,我對你和你的家人完全沒印象!」
「血型。」柏思像是個在答疑解惑的老師,「你的血型是RH-AB型,這種血型是一種基因變異,幾千萬個人里才會有一個,而你就是其中之一。」
「還有其他的幾千萬分之一呀!」
「可能與你一樣同齡、同發色、同身世、同血型的人的概率幾乎為零。」
「那也只是‘可能’與‘幾乎’,不是絕對!」
「對我來說這些就夠了。」柏恩自覺以極大耐心在說服她,「承認這個身份有什麼損失嗎?它只會帶給你更多的關心和愛,以及你做夢也沒見過的奢華享受。」
他的語氣里有一絲微微的、連他自己也沒有覺察到的冷漠與諷刺。
「Fuckyou!」吉玲像頭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尖叫起來,烏眸中燃起熊熊怒火,「你以為我稀罕你那點廉價的關心和愛嗎?帶著你的錢下地獄去吧!我是吉玲-羅特!雖然我不是很喜歡這個名字,但是叫你做哥哥更令我惡心!」
夠膽!敢當面痛罵柏恩的人不是還沒出生,就是已經躺進棺材了,亞烈在心里暗暗咋舌。
「我並不是要收買你,」柏恩皺了皺眉頭,英俊的臉龐現出苦笑,「我只是不知該如何面對分離了十四年的妹妹,如果你覺得我太缺乏柔情,那是因為不習慣的緣故,絕對不是故意傷害你。」
對于柏恩來說,這幾乎已經是他最接近溫柔的態度了。
「是啊,你別被他的冰山外表給騙了,」亞烈也連忙打圓場,「這個家伙從小就是這副傲慢的德性,以後你就會知道,其實柏恩是個最懂得體貼的人了。」
柏恩-費馬洛會是個體貼別人的人嗎?吉玲-羅特認為這句話的可信度為負數,「如果……我是說如果,我真的不是你妹妹呢?」
「那麼,我會親手勒斷你的脖子。」
從那陡然變冷的聲音里,吉玲听出他絕對沒有開玩笑的意思,不由倒抽一口氣,打從心底里泛起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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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吉玲-羅特交由亞烈看管後,柏恩獨自上了樓,來到書房。
很難想象普雷-費馬洛會是一個意大利黑手黨家族的前任教父,他背光坐在一把木搖椅里,仿佛怕冷似的穿著厚厚的羊毛外套,臉龐瘦削且帶著種異樣的蒼白,那一頭濃密的褐發已近乎全部花白,對于一個五十多歲的中年人來說,普雷-費馬洛顯得過分蒼老,除了一對銳利的眼眸外,他看上去疲憊且寂寞。
「她來了……」
緩慢的語氣不是詢問,也不是感慨,而是充滿了追憶與懷想,仿佛在對一個虛幻的靈魂說話。
「你想見她嗎?」柏恩問。
「……」普雷-費馬洛閉了閉眼楮,「我不知道……我怕看到她的眼神,也許會帶著地獄的火焰來凝視我……」
「她不記得了。」柏恩打斷他的低吟。
「你說什麼?」
「她的頭部曾經受到猛烈撞擊,小時候的事情都記不得了。紐約聖瑪麗教會育幼院收養了她,院長修女給了她現在的名字,所以……」柏恩頓了頓,「或許我們可以幸運地永遠把舊事埋葬掉。」
「你的意思是不告訴茱麗婭她母親的事?」
「那麼您想告訴她母親是因為遺棄她內疚而進了修道院,最後病死在教會醫院,還是要告訴她當年極力主張丟下她的就是父親您呢?」
柏恩的話是如此尖銳冷酷,像一根冰的細針,直刺進普雷-費馬洛的良心。「柏恩!」他受傷地低喝。
「對不起。」柏恩的道歉听不出半點歉意,「您想見她嗎?」
「帶她來吧。」普雷-費馬洛頹然點頭。
柏恩返身走向門口,當他的手握上門柄時,一個猶豫而畏縮的聲音叫住了他︰「她……長得像你母親嗎?」
柏恩沒有回答,也沒有回頭,拉開門,把背影留給了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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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回來了……」女巫喃喃在心底自語著,如果Kay措施得當的話,應該不至于在總部見到兩具熟悉的「尸體」吧?若是不幸言中……她的心一沉,這個玩笑就開大了!
「可以走了嗎?」陰魂不散的無賴又如影隨形地跟進,病毒向她走來,「原本心急如焚緊迫盯人的你,這次卻一反常態,好像故意拖延返程的時間,不能不讓我懷疑另有內情。」
她聲色不動,心頭卻暗暗一沉——這家伙為何總能看穿她的偽裝窺視她的內心、挑起她的火氣?
INC成員性屬猛禽,即使是同伴,也各有勢力範圍,保持距離方能相安無事,太過親昵的關系是種忌諱!
「你在害怕?」
她不語,眉毛卻不由皺了起來,空氣中的張力緊得一觸即發!
「我對‘你在害怕什麼’這個問題非常感興趣,相信總有一天你會告訴我的。」說完這句話,他聰明地回撤到安全區域,避免血濺當場的慘烈結局。
‘嘩——」
紅燈一閃,平板的電子聲音響起,「身份驗證,通行。」
合金門分開,讓出通往「洞窟」核心的道路,女巫收回左手,「該你了。」
重復同伴的動作,病毒跟著走進兩道,「INC的防衛的確嚴密。」密碼、指紋、聲波、虹膜,一次完成全套檢查方可放行,這等陣仗美國中情局亦不外如是。
秘道的入口,設在一家喧鬧PUB的酒窖里,另一邊即為全美首屈一指的暗殺組織INC的總部,而在兩者之間,地上部分是全美規模最大設備最好的——精神病院!
對,就是俗稱「瘋人院」的那種地方,而且收治的全是曾經有頭有臉的政商兩界人士或其家屬,以及最危險、最徹底的超級瘋子!有了這種「保護」,哪個不知死活的笨蛋敢來一窺真相?即使真的百密一疏,也會被當作受驚過度的胡言亂語而不予采信。
至于地下部分就更不必擔心,秘道有著世界最尖端的電控防衛體系,而且安裝著不計其數的武器及陷阱,一旦身份驗證有誤,就會自動開啟攻擊程式,入侵者鐵定難逃一死!
INC的厲害,絕非浪得虛名!
「不對!」在穿過了幾道合金門之後,女巫倏地停住了腳步,「有問題!」
病毒冷靜地看向她,「你也覺察到了?我們好像一直都在原地打轉。」
女巫的眼神微微一縮,「你試試能不能從入口出去,我再試試前面的通路。」
病毒點頭,返身走向來時的合金門,在正確操作後,兩扇門同時開啟,病毒回頭說道︰「可以出去……」話尾消失了,因為他看見女巫閃身進入門後,門上的紅燈正急速地閃爍著!
入侵者!
連一秒鐘的猶豫都沒有,病毒飛身撲向女巫,沖進門去,「砰」的一聲,門合攏了。
「誰叫你跟著進來的?!」女巫揪住病毒的衣領,幾乎是吼道,「笨蛋!想送死嗎?」
「你果然還是關心我的。」病毒的臉卻笑得開心,一副意料當中的樣子。
女巫狠狠地瞪了他一分鐘,才松開手,「瘋子!
「現在不是討論這種問題的時候吧?」他拉整衣服,提醒她目前的處境絕非那麼悠閑。
說鬼鬼到,一梭達姆彈不知從何角落掃蕩過來,瘋狂地在他們立身之處打出點點蜂窩,若非兩人警覺,即使身手再好也要吃槍子兒!
「糟了!自動防御系統已經啟動!」女巫低咒一聲,人果真不能多管閑事,報應來得夠快。
硝煙尚未散去,「轟!」繼達姆彈之後,微型炸彈上場肆虐,兩人頓時成了籠子里的白老鼠,空有武器,無奈對陣的是設計精良的殺人通道,毫無還手之力,雖躲避迅速,但在彈片四射的環境下也難全身而退,不多時已多處掛彩。兩人勉強互為援友,漸漸被壓在通道一角,而此刻瞄準他們的,卻是防御系統的終極武器——鐳射槍!
咬了咬牙,女巫暗嘆一聲罷了,突然站起身,放棄躲避——在這麼狹小的通路內實在也無可躲避。
「你干什麼?!」剛從鬼門關打了個轉的病毒驚魂未定,眼見她的舉動不禁色變,一把拉住她,「想當槍靶嗎?!」
女巫甩開他的手,揚聲叫道︰「既然已經做到這個地步,就別再藏首藏尾了吧,天使!或者,你也有貓戲老鼠的無聊癖好?」
「天使?」病毒莫名其妙,「她怎麼可能來伏擊我們?」
「如果我說這條地底防御通道就是天使設計的呢?」
「我不相信!」那個單薄瘦弱得風一刮就不見的孩子,和這精密冷酷的殺人通道?他無論如何也聯想不到一起去!
「你現在知道我在怕什麼了吧,」女巫喃喃冷笑,「事實上,INC總部的防御系統完全由天使一手設計,能夠進入主控室修改密碼指令的除了Kay,就只有她一個人了,」她不屑地撇撇嘴,「你以為INC會平白養一個吃閑飯的嗎?如果她只長著一張漂亮臉蛋而別無本事的話,根本沒資格住進這里!」
鐳射槍緩緩調整角度,以女巫為靶,黑洞洞的槍口冰冷無情。病毒只覺冷汗順著背脊滑下,做殺手這麼多年,第一次離死亡如此之近,什麼叫做命懸一絲,他總算是明白了。
「天使,你該不會忘記INC的規矩了吧?」未經許可,擅自動用防御系統本就是重罪,更何況是用來對付同伴!
「你逼我的!」良久,隱蔽擴音器里傳出一個微微顫抖著的柔美而憤怒的聲音,「我根本不應該出現這種狀況的!你在我的藥里做了什麼手腳?」
「你猜到了?」女巫挑了挑眉,「果然還是瞞不過你!不錯,我給你的不是維他命,而是雌激素,你拿到的也不是避孕藥,而是黃體酮。」這兩種都是促進女性生理發育的常用藥物。
坦直承認換來一梭達姆彈,周邊牆壁慘遭洗禮,碎片殘礫騰起一片煙霧,同時傳來天使因憤怒而略有口吃的聲音︰「為什麼……你要這麼做?!你明知道……」
「明知道冷火抗拒女性,還是明知道你一直在設法壓制自己的生理發育?」女巫不怕死地繼續冷笑,「為了他你還真是拼命呀。」
「你在胡說什麼?!」
「你以為沒人看得出冷火對你的倚賴更甚于你對他的依賴嗎?表面上一直是他在保護你、照顧你、疼寵你,實際上若非如此他早就人格分裂精神變態了!聰明如你豈會不知?為了留在INC,你努力壓榨智慧;他有性別的心理障礙,你就借助藥物延遲發育;想要滿足他的男性自尊與保護欲,你就不惜削弱自身的體能——用這種等于自殺的方式來控制一個男人,你的做法也真算空前絕後了!」
女巫毫不留情地拆穿一切,「不止是你,冷火那小子也不是什麼無辜之人!以他和你的親密如斯朝夕相對,絕不可能注意不到你的狀況,而他視而未見的惟一解釋就是他寧可任你衰弱而死也不要打破這種倚賴關系!哼,」她做了一個極端厭惡的表情,「你們表現感情的方法真令我——惡心!」
「住口!住口!你根本什麼也不懂!」天使幾乎是在尖叫了,隨著情緒的激動,鐳射槍口也在微微搖晃著。
「我是不懂你們之間那種怪異的感情,但我絕不許你在我手上死掉!你該知道長期人為阻礙發育會有什麼後果,以你本就糟糕的身體狀況,再拖不上兩年就會因衰竭而崩潰!你想砸掉我的招牌也得看我答不答應!」女巫傲然放言,絲毫不懼眼前致命的武器。
一時間通道內靜寂無聲,只聞天使斷斷續續的急促呼吸,似乎在極力壓抑狂亂的心情。
「你……也一直喜歡威爾吧……」
低低的、仿佛絕望的申吟,鐳射槍縮回了天花板,通道內的合金門「嘩」一聲開了。
直到此時才喘出一口氣的病毒,拍了拍女巫的肩,興致勃勃地說︰「INC里的人都這麼有趣嗎?難怪在道上聲名赫赫,連一個小女孩也不是等閑之輩……你怎麼了?」
手掌下的她,竟然在顫抖,他滿懷驚訝地擁抱她,她也沒有抗拒,「噓……寶貝,你嚇到了嗎?」
「你的神經是水泥管做的嗎?」郁悶的聲音與方才的激昂大相徑庭。
「我不會笑你的,」病毒溫柔地輕撫她的金發,「因為我知道你並不是因為害怕而哭。」
女巫柔軟的身子微微一僵,隨即推開了他,「我不喜歡太聰明的男人,還有,不許叫我‘寶貝’!」
病毒仔細看了看那雙因濕潤而更加碧綠璀璨的貓瞳,紳士地一聳肩,「好的,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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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大利-羅馬-卡萊弗洛城堡
「小姐,您訂的晚裝和飾品已經送來了。」管家恭敬地向這位新主人稟報。
「是嗎?快!我要去看!」吉玲迫不及待地拉著亞烈-康迪跑進起居室,果然,桌子上、沙發上、地板上四處都堆滿了包裝精美的紙盒,她歡呼一聲,立即像個尋寶的孩子一樣開始大拆特拆起來。
亞烈含笑看著她快樂的神情,心中卻在感嘆。
真是很難想象,半個月之前,她還是個淪落于舊金山社會最底層的女混混,而現在,竟搖身一變成為意大利極少數的女富豪之一,命運這種東西還真是奇妙啊!
自從將吉玲-羅特——不,應該是茱麗婭-費馬洛——帶回意大利之後,亞烈就幾乎成了她全天候的隨從,教她意大利語、充當她在羅馬尋奇覓勝的向導和翻譯,以及她瘋狂購物時的活動提款機。
而越跟茱麗婭-費馬洛相處,就越覺得她是費馬洛家族的一個奇跡,她身上洋溢的活潑開朗、狂野熱情對于生性內斂冷漠的費馬洛家族來說簡直不可思議,很難想象茱麗婭與柏恩會是親兄妹,他們倆一個是太陽,一個是冰山。
說到柏恩,這些天來他這個正牌兄長總是一副與己無關的樣子,對茱麗婭不聞不問,仿佛把她找回來就已經盡到了責任,完全沒有與之親近的意思,相形之下,亞烈反倒更像個哥哥。
以柏恩尋找茱麗婭時的熱切,如今的態度實在是很古怪。
「好不好看?」
興奮的話語打斷了亞烈-康迪的沉思,映入眼簾的是一襲鮮紅的緊身皮衣,低胸的設計大膽奔放,恰倒好處地烘托出她熱情不羈的個性。
「很……美,很適合你。」他一時看怔住,半晌才回過神來,由衷地贊美道。
「謝謝!」她欣然撲進他懷里,送上火辣辣的一吻,「亞烈,我愛死你了!」
俊男美女以曖昧的姿勢糾纏在一起,卻不知此情此景全落入二樓走廊上兩雙銳利的眼中。
「他們會是很不錯的一對。」普雷-費馬洛低聲喃喃道,蒼老的面頰顯露出一個欣慰的微笑。
柏恩沒有出聲,臉色沉郁。注意到兒子的沉默,普雷訝然地看向柏恩,自從茱麗婭回來之後,柏恩逐漸變得古里古怪難以理解,「你……不願意他們在一起?」
「我沒這麼說。」柏恩冷冷地答道。
「至少你並不像我這樣樂見其成!」普雷有些激動「為了茱麗婭的丟失,你母親直到去世還在恨我,你也始終不原諒我。現在好不容易把茱麗婭找回來,我恨不得把全世界都給她來彌補她這些年來所吃的苦!亞烈能帶給她幸福,我不懂你為什麼不贊同?」
「我也願意把一切都給茱麗婭!」柏恩稍稍提高了聲音,「但前提必須是——她的確就是我妹妹!」
「難道……」普雷猛地一驚,「她……」
搖搖頭,柏恩煩躁地打斷他,「當然,血型、外貌、經歷完全符合,我只是……」他頓了一頓,「我對她沒有感覺。」
普雷松了口氣,釋然了,「你們畢竟分離了十四年,一時的生疏是正常的。」
「不,」柏恩別開臉,眼光幽然落在母親的畫像上,「不是時間的疏遠,而是心靈的陌生,對于她,我毫無手足的關切或血緣的共嗚。在我眼里,她就像塊石頭般無關痛癢……」
「柏恩!」
他不理會普雷的低喝,自顧自地說下去,「我時常夢見茱麗婭全身著火,伸手向我求援,每一次我都只能站在對岸看著她被火焰吞噬,然後大叫著醒來……」他的指關節因緊握而發白,「最近在夢里,茱麗婭背對著我一直向黑暗里走去,我拼命喊她她也不回頭……或許茱麗婭根本早就已經死了……」
「我不想再听你的這些蠢話!」普雷氣得臉都漲紅了,「她是茱麗婭,是我的女兒,這就夠了!」踩著忿忿的步子,普雷-費馬洛離開回廊。
眼光漠然地放回到大廳里親昵的男女身上,嘴角牽起冷酷的嘲諷,「你真的相信那是茱麗婭嗎?」他喃喃自語著,「想要說服誰呢?是我亦或是你自己?」
吉玲燦爛如陽光般的笑靨無意間揚起,與二樓那雙幽深的眼神相觸,他心頭莫名涌起一陣愧疚,促使他迅速閃進了那陽光照不到的暗處。
「先生。」悄然現身于他面前的是他的得力屬下之一,「‘豺狼’胡安近來有蠢動的跡象,四處活動妄圖取代費馬洛家族在道上的地位,請小心提防。」
「暫時按兵不動,嚴密監視,還有,我不希望有任何瑣事打擾到老爺和小姐,明白嗎?」
「是!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