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繼承大筆遺產的年輕寡婦,成了近日北京城里茶余飯後的討論焦點。
人人都說,坐落在北京城里、佔地廣大的那個宅第,在荒廢四十多年之後終于有人搬進去住了;但這人卻不是簡親王的子嗣,而是簡親王一年多以前娶進門的福晉,還是個只有十九歲的年輕女子。
這名女子不只繼承宅第,簡親王一半以上的財產也都指名留給她,听說那堆金銀財寶綾羅綢緞由鏢局護送到北京城里時,總共裝滿超過二十個箱子,單單看鏢師們吃力的表情,就知道那沉甸甸的箱子裝得有多麼扎實了。
又听說這個年輕寡婦就是戶部侍郎福大人家里庶出的麼女,至于閨名什麼的,可就沒人知曉了。不過,其實名字不重要,反正現在人人一說「那個有錢的年輕寡婦」就知道是在說誰了。
不只是平民老百姓討論得口沫橫飛,就連王宮貴族彼此之間也嚼起舌根,畢竟,還有什麼比獨居且富有的年輕寡婦更稀奇神秘的?
「听說簡親王遺孀前日大舉招聘數十個長工,說是要整理那座荒廢己久的宅院。」
「那宅第雖說己廢棄四十多年,但當初建造時可都是用了最好的建材,听說幾個院落都保存得挺好,只要清掃整理就行了。」
「那個宅子這麼大,我看也沒多少王爺的府第比得過了。听說簡親王祖父一輩曾經挖礦挖到發大財,這傳言肯定是真的。」
花廳里,十來個年輕男子正舉行棋藝社聚會,參加者都是八旗貴族子弟或是官宦書香世家之子,有人喝茶吃點心,也有人凝神下棋。
通常這樣的聚會少不了聊些朝廷或是貴族之間發生的大小事務,而今日的話題顯然都圍繞在簡親王遺孀返京這件事情上。
「搞不好當年簡親王的祖父就是因富可敵國遭人嫉妒,才被派去邊疆駐守皇陵,呵呵。」
「我對簡親王的祖父什麼的沒興趣,倒是那個繼承大筆遺產的遺孀,你們有誰知道什麼嗎?」
「好像說是戶部侍郎福大人家庶出的女兒,這兒有誰見過她?」
幾個人你看我、我看你,卻發現大家都一致搖頭。
可卻忽然有人拍了額頭一下。「我想起來啦!簡親王過世時知道是誰去吊唁嗎?那個……對啦,蘭泗!蘭泗,你不是親自去吊唁嗎?」
所有人全停下手上動作,紛紛轉頭去看此刻正在舉棋的人,只見被點名的人維持著一貫優雅的姿態,神情認真的輕蹙他那極好看的眉毛,正盯著棋局研究,仿佛方才大家討論的事情他完全沒听見。
蘭泗將一顆黑子緩緩放入棋盤後,總算抬起了頭。
「我的確親自去吊唁,怎麼?你們想問福大人女兒的長相嗎?」
幾個距他比較近的人熱切的靠過去他身邊。「快說快說!她長得什麼模樣?」
「知道她的長相又怎樣?」蘭泗反問。
「你這人真不干脆,問你你就說一下吧。」
蘭泗勾起一抹淺淺微笑。「讓我想想。不就是穿著喪服,全沒任何裝扮,也就是尋常家里辦喪事的模樣吧。」
「你這人還真會打啞謎,咱們是要問問她那五官樣貌到底如何,你倒是說說啊。」
蘭泗又下一子,吃掉對手一顆白子,這才又開口︰「其實,那日靈堂之上人太多了,我雖是打過照面,卻沒看仔細,真要說也說不出來。」
眾人一陣喧嘩。「你這人搞什麼呀!該看的不看,真是白去一趟了。」
蘭泗啞然失笑。「抱歉,讓你們失望了。」
不期然,一張堅強又帶點固執的小臉浮上腦海。
「對了對了,我二妹說以前在茶藝社見過她!」忽然又有人扯著大嗓門大叫,頓時所有人的注意力又轉移。
「說她名字叫做初荷,荷花的荷。至于長相,我再回去問詳細點兒。」
蘭泗听著,略感訝異。她竟會參加貴族以及官宦世家女兒舉辦的茶藝社?還以為她向來不熱衷此類社交活動呢。
驛站一別,返回京城後也己月余,他沒再見過初荷,對方也沒主動聯系過他,只不過拜周遭朋友所賜,他最近無論走到哪里都可以听到有人談論她的近況。
有人說她足不出戶,就連抵達北京下車時都用面紗遮住臉。
有人說請了好幾個園丁清掃廢棄的花園,還命人種植許多珍貴的花草樹木在園子里。
有人說她將髒污的水池清掃過後養了好幾條色彩鮮艷的鯉魚。
有人說她花錢如流水,砸下重金要重現簡親王府輝煌時期的門面。
有人說她將大廳布置得金碧輝煌,桌子椅子屏風全都瓖金貼銀。
有人說她要造一個超大冰庫,好在盛夏時期享用冰鎮甜品。
真真假假,不得而知;但蘭泗倒是肯定初荷從來不想引起討論,甚至不想有人注意到她。
不過,看來她這心願已經不可能達成。
倘若一言一語能夠化成一刀一劍,那麼此刻簡親王宅第應該早就刀光劍影了吧。
幸好關在這座超大宅第里的正主兒忙得不可開交,壓根沒空打听京城里的人對她有何評論;反正,根據她的經驗,大部分貴族說起別人的閑話,總不會太悅耳就是了。
「小姐,這是咱們府里長工和丫鬟的名冊,總共九個,都照您吩咐的整理妥當了。」麗兒自離開王府後,就又初荷為小姐。她總認為小姐還這麼年輕,現在就要背負著王爺遺孀的身份過日子實在太沉重了,因此她不再喊初荷福晉,寧願重回尚未出嫁時期的稱呼。
窗明幾淨的書桌前坐著一個縴細單薄的人,臉上毫無半點胭脂,五官與臉型不甚出色,卻也不丑,那張白淨的小臉此刻看來透著一股恬淡自如的氣質,接過麗兒遞給她的名冊細細翻看。
「小姐,您找來的長工年紀都挺大,怎不找些年輕力壯的才好做粗重工作?」麗兒不解,哪有人找一堆四、五十歲上下的長工?
初荷笑了一下。「年紀大又需要掙錢的人還是挺多,要是人人都找年輕壯丁,那這些人不就沒事情做了嗎?何況等咱們宅子都整理妥當,他們可當園丁或是打掃看門跑腿之類的,這些事情有他們都行的。對了,記住要他們每日傍晚就離開,別在這宅子里逗留,知道嗎?」
「是。」天黑之後府里只留下丫鬟,這是小姐訂下的規矩。大概是小姐不想落人口實,說她一個婦道人家,怎麼入夜了家里還有男丁走動。
「下午派兩個丫鬟先將書房整理出來,要留哪些、要搬動哪些,我會親自過去看,你也一起來吧。」書房清掃過後,就有地方作畫寫字了。
況且書房里還留有簡親王年輕時期的書冊收藏呢,她想將這些都收藏妥當,要是能找到簡親王親手寫的一些文字就更好了。倘若不是簡親王,她也無福使用這麼大的宅第。在初荷心中,早將他視為再生父母。
「小姐,我听幾個丫鬟說,外頭好多人都愛胡說八道。」麗兒忽然嘟嘍著。
「都說些什麼了?」早料到以她繼承大筆財產的身份回京,肯定會引人說長道短。
「說什麼小姐大手筆整頓這座宅子,什麼搞得金碧輝煌,闊氣得不行了;說您要弄個大冰庫,才好冰鎮甜品享用。說得好像您揮金如土,是個奢華浪費之人似的,听了就讓人不舒服。」讓她听了就光火。
初荷搖搖頭。「咱們知道這些全是捏造就行了,沒什麼好生氣的。咱們不理會,行事低調點兒,久了也就沒人會說了。」
她早就告訴自己,凡事都得忍著點,別拋頭露面惹人非議,反正當大家覺得己沒什麼可說,也就會漸漸淡忘了。
「對了,還有件事兒……」麗兒猶豫著,有些不知該怎麼開口。
「怎麼?是否最近忙著打掃太累了?要不要讓你歇個一兩天?」瞧她小臉挺不高興呢。想來,要麗兒小小年紀就做這些相當于總管做的事情,的確是太重了。
麗兒連忙搖頭。「才不是呢,小姐教我寫字又讓我打理下人,我感激都來不及,這兒人人喊我麗兒姐姐,我都不知道有多開心呢!」
初荷微笑。「那麼麗兒姐姐在煩惱什麼呢?」
「就是早上啊,夫人又派人傳口信,說無論如何要再見你一面,說有要事商量。」
她們主僕倆搬回京城隔天,初荷的母親就找人說要見面,初荷勉為其難跟福夫人在府里約見,哪知道這個從不關心女兒的福夫人竟說想念初荷想念得緊,還抱著她哭了好半天,說什麼我苦命的女兒啊,年紀輕輕就當了寡婦,這可怎麼辦啊!
天知道當初是誰讓自己的親生女兒嫁給年紀足以當祖父的老王爺;又是誰連嫁妝都沒幫忙準備,冷冷清清就給嫁了?更別提初荷嫁人後連封信都沒寫,現在卻來呼天搶地,豈不怪哉?
初荷沉下臉,大感頭痛。她回京隔日雖然見了母親,但只是覺得既然都回來了總要見上一面;但是,母親夸張的言行讓她難以消受,尤其是摒退麗兒後,母親竟然開口說窮,說福大人一直縮減她的月例,要初荷替她作主。
「先不要派人回話,如果她又派人來,就說我最近抽不開身,就先這樣子吧。」那日她明白告訴母親,她只是保管簡親王的財產,倘若日後簡親王的後代有任何需要,她就得代替簡親王處理,這些財產怎能隨意挪用呢。
結果母親哭得幾乎暈厥,說自己孤苦無依,連女兒都不理她,最後初荷冷著臉堅持不理,母親才尷尬的擦擦臉說改天再來。
「不只呢,剛才初蓮小姐也派人來問,說想親自到府上找您,說姐妹好久沒敘舊了,我也是讓對方先回去。」講到這個麗兒更氣!小姐還沒嫁人前,初蓮憑著自己是正室所生,對侍初荷時常冷語嘲諷,從沒給過好臉色,現在竟然說什麼敘舊,簡直是笑掉人家大牙!
「是嗎?」竟連初蓮也想找她?
初荷記得初蓮當初下嫁端重親王府,夫婿還是正室嫡長子呢,那時听府里人都說端重王爺的長子年輕有為,受到朝廷重用,莫不會有什麼她不知道的問題吧?否則初蓮向來視她如敝屣,怎可能主動約她!
「我暫時誰也不見。若再有人來,就說王爺才過世,我不好隨意走動。」就這樣吧,反正這些人也不是非見她不可。
真正想見的,反倒不會來找她;世事總是如此捉弄人,這些她都感覺甚深。回到北京後,她將那塊日日佩帶的玉佩給收進盒子里,那年出嫁時蘭泗在驛站寫給她當作臨別贈禮的字句,以及她在簡親王府收到蘭泗寫來詢問敦華行蹤的信,也一起收進盒子里。早該這麼做的,關于那些痴心妄想,早該藏進盒子里,再無開啟之日。
禮親王府敦華格格和醇親王府雲海貝勒大喜之日。
據說新娘子過了吉時還不肯出來,惹得禮親王夫婦極為不悅,反倒是雲海貝勒老神在在的等著候著;好不容易請出新娘子了,卻說原本苗條的身材胖了不少,人人都說大概是雲熙貝勒死後敦華格格自暴自棄每日以吃來折磨自己。
不僅如此,成了胖新娘的敦華格格拜別父母後忽然踉蹌幾乎絆倒,結果被雲海貝勒當眾一把抱起來,在敦華死命掙扎以及眾人傻眼之際,幾乎是被強行塞進花轎里去的。
這些初荷都是從麗兒那听來,麗兒則是從府里長工那里听來的,因為府里一長工的女兒在禮親王府當丫鬟,據說還是敦華格格的貼身丫鬟,敦華嫁人後還跟著過去醇親王府服侍呢。
至于特地從邊疆返回參加小妹婚禮的蘭泗貝勒,听說被聖上留下來在禮部辦事,不回邊疆營區了。
他要在朝廷做事兒了?記得他以前是不喜歡在朝廷走動的啊,那年禮親王為了逼他接下邊疆巡視的職務還大動肝火,累得他哮喘發作……
初荷搖搖頭,告訴自己不要再去想那人的事,還是留點精神,今晚皇太後召見呢。
上個她風塵僕僕回京,才發現鄭奇山大人所說再不上路會趕不上皇太後召見雲雲,根本全是為了助她盡速離開王府而捏造;當然,皇太後的確有意接見她,不過卻沒有這麼急迫。算算日子,她都回北京逾三個月了,早上才收到皇宮里派人來傳話。
她從沒進過皇宮,也不知道皇太後為什麼點名要見她,只知道簡親王和皇太後是舊識,年輕時似乎十分相熟,僅此而己。
過了三個多月足不出戶的日子,這下子被迫一定得踏出府了。
傍晚,初荷穿著潔淨素衣,坐上皇太後派來的轎子,忐忑入宮,一個貌美宮女客氣有禮的領她進入偏廳等候。
廳內明亮寬敞,幾個矮櫃都擺上花木盆栽,還備有多個暖爐,似是怕這些花朵因為受凍而凋謝。
初荷在簡親王的教導下知悉眼前這些可都是品種珍貴的罕見山茶花,其中一盆花大色艷的紅棕色茶花共開了七朵,朵朵艷麗,大小幾乎一模一樣,她怔忡看著,一時間目眩神迷。
「小丫頭,你也愛茶花嗎?」
悅耳開朗的聲音,初荷回神,連忙轉身,卻見一個雍容華貴的老婦人在兩名宮女隨伺下站在她身後。
「初荷拜見皇太後。」她恭敬跪下磕頭。
「起來吧。」皇太後指著文教那盆茶花。「你覺得這盆好看嗎?」
初荷壓根沒想過皇太後竟問她這個問題,愣了一下,隨即將目光移回那株茶花上頭,又看了好半晌。
「同一株茶花可以開出七朵,而且朵朵同樣大小,十分罕見,初荷曾听簡親王說這樣的茶花叫做七仙女。」
「那色澤呢?你剛才只說了形狀,沒說到顏色,說說無妨。」
初荷遲疑了一會兒。「這花的顏色紅中帶點棕色,卻又不是朵朵如此,倘若七朵顏色全都是大紅色,或是朵朵都是紅棕色,那肯定就是茶花中的極品了。」
皇太後點點頭。「你曾見過朵朵大紅色的七仙女嗎?」
「老王爺本來是有這麼一株,可惜在他死前一天,無緣無故七朵全都枯萎了。那時為了怕老王爺傷心,我就命人偷偷藏起來。」初荷老老實實回話,卻也發現皇太後不住盯著她臉上瞧,瞧得她有些羞澀,畢竟從來沒人如此仔細看著她的臉。
「茶花,尤其是越珍貴的茶花,也是有靈性的;它們知道老王爺不久于人世,全都哀痛的陪著凋零了。」皇太後小聲嘆口氣。
初荷默不作聲的微微低頭。
「你這孩子,我瞧著倒是挺善解人意,說起話來也還踏實。記得那時簡親王要續弦,我還寫信罵他一頓,現在看來,他晚年遇到你陪伴,也算走得不孤單。你回來北京多久了?」
「三個多月。」
「那座荒廢的宅子,應該都清掃得差不多了吧?」見初荷點頭,皇太後又問︰「你可知道今日為何接見你?」
「初荷不知。」
「簡親王是我舊識,年輕時就認識了。那人的個性我是知道的,他學識豐富,又很喜愛那些畫畫兒,種種花、養鳥養魚這些風雅之事,偏偏他只懂得獨善其身,結果養出一大家子不長進的兒女。你別驚訝,這些我老早就知道了。總之啊,這人過世前寫了信給我,要我代替他顧你護你。丫頭,你過來我身邊。」初荷訝異得說不出半句話,她完全沒想到竟是此番情況。她愣愣的站到皇太後身邊,被這個當今最尊貴的婦人給拉住手,暖暖地握著。
「說說,今後有何打算?」
「初荷早打定主意守寡一輩子,替老王爺看守那座宅子,算是報答他的恩情。」這也是她唯一能做的。
「傻丫頭,老王爺在信中都告訴我了,你跟他只是有名無實的夫妻,我沒說錯吧?」皇太後邊說邊看她的反應。
初荷一下子漲紅了臉,完全沒想過皇太後會如此輕松說出這麼直接又私密的事實。
「他說將你當成孫女一樣憐惜,心疼你無依無靠,怕你傻里傻氣的耗盡一輩子為他守什麼不知所謂的,所以要我作主,在他死後三年,你就另覓良人。」
初荷驚得不知所措。「這不成的,這怎麼行呢!這、這個……」
「咱們大清旗人也沒規定不準改嫁,為什麼不成?」皇太後哼的一聲,顯然對于那些世俗禮教十分不屑。
「反正這是兩年多之後的事情,到時再說吧。」看她愣傻得說不出話來,皇太後揮揮手。
初荷卻是思緒紛亂,一時間理不清思緒,只能愣愣的杵著。
「對了,你是否曾經替簡親王照顧茶花?」皇太後忽然問起,初荷直覺的點點頭。
「那你以後每隔三五天就來替我照顧這里的茶花,你願意嗎?」皇太後定定的看著初荷,雖說是詢問,但表情卻有著不得拒絕的威嚴。
除了點頭答應,初荷完全不知道還能怎麼做。就這樣,她成了皇太後這兒固定走動的人,不得推辭。
原想躲在自己築起的井里,無聲無息的過完一輩子,但如今看起來是不可能的了。
時序入冬,初荷每隔三日就進宮替皇太後照顧茶花;這一個多月來,她每逢入宮那日必定一大清早就起床準備,然後早早進宮陪同皇太後用早膳,有時陪著老人家說一會兒話,不過大多時候用完早膳就是她獨自到偏廳照顧茶花的時間。
每年正月到二月是茶花開得最盛的時候,皇太後瞧她照顧得認真,又命人從大理找來好幾盆珍貴茶花,叮囑她得好好照顧,務必在下個月農歷大過年期間讓所有來拜年的皇親國戚大開眼界。
盡管照料茶花的差事佔去她不少時間,但忙碌反而讓她覺得日子過得較為舒坦,尤其這一個月來母親從沒放棄要見她,又听麗兒說除了福夫人,竟還有好多人遞口信說要約她小聚,而那些人全是以前茶藝社不熟的豪門千金,根本沒有交情可言,想必只是找借口想進入她宅第一探究竟,然後回去有話題嚼舌根吧。
這些雖然都是小事,但每隔幾天就來這麼一次,也真夠煩人的;如今至少她忙著進出皇宮,也就少了點時間煩心這些瑣事。
只是近日天氣倏地轉涼,初荷返回京城時因為走得極為倉促,壓根沒帶走御寒衣物,麗兒雖然緊急張羅了一件披風,但昨晚開始,初荷就覺得自己有些著了涼。
搓搓冰冷的手,初荷今日也是早早來到偏廳,但才走到長廊上,就看見好幾個宮女笑意盈盈的端著茶具正準備走進去。
「皇太後已經在偏廳用膳了嗎?」她今日還特地早來叫,不料皇太後竟有比她更早。
一個皇太後身邊的貼身宮女笑著。「里頭有客人呢!而且還是貴客。」
哦?初荷狐疑不解。
「皇太後說你將這些茶花照顧得極好,說要趁這時找人將這些茶花都畫下來,等花期過了,也還可以賞畫思花。」
「找了畫家來臨摹嗎?」肯定是十分受皇室賞識的人吧,初荷想著。
宮女搖搖頭。「才不是。是當今最會畫畫兒的才子,听說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皇太後老早就想要他來作畫,偏偏禮部前陣子事務繁忙抽不得空,最後好不容易挪出一大清早的空檔,說是要來畫個十天呢。」
當今最會畫畫兒的才子?誰啊?說是禮部的人,怎麼和那人一樣……
「不但是才子,听說還是八旗貴族里頭相貌最斯文俊雅的呢。你不知道嗎?就是禮親王府的大貝勒,今天他二弟也來了,听說這個二貝勒棋藝精湛,皇太後早想跟他對弈一局……」
是蘭泗!初荷心頭一震。果然,走近偏廳就听到里頭傳來熟悉的聲音,听起來正和皇太後聊得開心。
「是不是初荷來了?怎麼站在門口?進來啊。」皇太後喚著。「跟你們說啊,這里所有的花都是初荷這丫頭替我照顧的。初荷之前有一段時間都住在邊疆,幾個月前才返京,你們沒見過吧?」
初荷心跳亂撞的緩緩走進來,就見皇太後命人搬了圓桌正在用早膳,身邊一左一右分別坐著兩個年輕男子。
「初荷福晉是我小妹的摯友,之前曾見過幾次。」
和煦如春風般的清磊臉龐,俊雅斯文的神態與笑容,始終好听的嗓音,正是闊別好幾個月的人。
「原來你們認識,那就不用介紹了。初荷過來,一起用點早膳。」皇太後示意她坐在一個未曾謀面的男子身邊,看來應該是蘭泗的二弟,記得敦華說過,好像叫做梅沁。
「今天我命人做了點魚片粥,上回瞧你吃得香,這次可要再多吃點。」皇太後對著初荷說。
「我想起來了,你就是那個寡——」原本坐著不吭聲的梅沁忽然眼楮一亮。
「梅沁,不得無禮。」蘭泗連忙打斷他的話。
就是那個年輕又有錢的寡婦。
梅沁硬生生把話吞進肚子里,但仍是一點也不客氣的盯著初荷看,仿佛她是稀罕少見的珍奇動物。
初荷抿嘴笑了一下。盡管梅沁的舉措十分無禮,但表情卻生動有趣,而且她看得出來梅沁只是直腸子憋不住話,並無任何輕蔑之意。
皇太後大搖其頭。「怎麼兩兄弟差這麼多!蘭泗,你回去稟告你阿瑪,好好處罰這個小子。」
「不打緊張的,這沒什麼,不用告訴王爺了。」初荷看梅沁一听到要稟告禮親王就嚇白了臉,連忙笑著搖頭。
蘭泗瞧著初荷。方才梅沁這麼一喊,他也是嚇了一跳,沒想到弟弟竟如此唐突,雖然那一聲「寡婦」沒全喊出來,但根本是人人都知道他要喊什麼了。
這讓蘭泗十分過意不去,還好初荷始終神色輕松,似乎真的不介意,這才讓他稍稍放心。
「蘭泗啊,等會兒你先陪我到前廳,我有點事兒跟你說說。」皇太後說完,就轉頭佯裝發怒地瞪著梅沁。「你別跟來,好好給我在這兒向初荷賠不是。」
「是。」梅沁苦著臉。
他早上翻黃歷,就說了今日不宜外出,偏又找不出借口推辭,只好硬著頭皮入宮,這下子果然沒好事。
「在禮部辦事還習慣嗎?」皇太後問。
蘭泗微微笑著。「總能習慣的。」
「你這孩子,前幾年讓你阿瑪額娘十分操心,但看你從邊疆回來後,整個人都是不同了,我也是越看越歡喜。」
蘭泗的祖母在世時,經常到皇太後住處走動,近幾年則是改由蘭泗的額娘偶爾前來請安,也因此,皇太後對于禮親王府諸多事情知之甚詳。
「讓長輩們擔心,是我不好。」他應著,知道皇太後指的是什麼。
皇太後嘆口氣。「你們王府啊,連敦華都成親了,這哪有大哥尚未娶妻、小妹卻先嫁的?但你阿瑪額娘心疼你,所以這兩年始終沒開口催促;但是身為人子,總要替父母分憂解勞,你是個知書達禮的好孩子,應該知道我的意思。」
蘭泗垂下眼簾,向來清朗明亮的眸子顯得有些落寞。
其實他早猜到今日皇太後特地要他來,肯定不是畫畫這麼簡單,也約略猜到是要跟他談什麼,只是,他覺得自己無言以對。
「我前幾日跟你額娘說了,他們心疼你、舍不得催促你,偏偏心里又著急得要命,那好吧,就讓我來開口。」皇太後揮手命宮女取來幾卷畫軸。「這兒總共五個人選,全是我跟你額娘細心挑選過的。」
蘭泗訝然看著皇太後將畫軸一一攤開。
「這是豫親王府的六格格,上個月剛滿十六歲,生得嬌小可愛,還彈得一手好琴。」她將畫像擱在蘭泗面前,示意他細看。那畫中女子瓜子臉,相貌秀氣,笑意盈盈,但皇太後旋即又打開另一張畫。「這張是蒙古扎薩克親王的小公主,是我的外孫孫女,性子直爽,喜愛打獵,長得也很標致。要我說啊,讓她來做貴妃都夠資格了,你瞧瞧……」
蘭泗大感頭痛,沒想到皇太後早有準備,而且這件事竟連自己額娘也參與其中,他看著眼前畫像,默不作聲。
「怎麼不說話呢?」皇太後催促。
蘭泗臉色微變,想了想,干脆直接跪在一旁叩頭不起。「皇太後,求您了。」
皇太後將手中畫像擱著一旁,蹙眉不悅。「怎麼好說歹說都沒用呢?這麼多女子讓你挑選,就沒有一個看得上的嗎?」
「事出突然,晚輩實在不知該如何……」他鮮少結巴,此刻卻是腦袋一片空白。
「總之你今天非得挑選一個,不然我就要皇上綁你去宗人府,治你個不孝罪名。」皇太後板起臉來。
蘭泗猛一抬頭,愣了一下,雙眸蒙上一層郁色。「我的確不孝,倘若治我個罪名,我也無話可說。」
皇太後瞪了他一眼,好半晌卻又嘆氣。「你起來吧,跪著有什麼用,叫你起來就起來。」
蘭泗心神不寧的坐回位子,仍是沒看那些畫中人一眼。
「我問你,你該不是還在痴心等著那個人吧?」皇太後看他心事重重的模樣,不由得語氣放緩︰「傻孩子,人家都懷上第二胎了,你這腦袋,怎麼會平時這麼精明,偏偏對這個事情死腦筋。」
蘭泗搖頭。「不是的。真的不是。」
他現在回想起來,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發現自己己好久沒想起那人了,真的不是還在痴痴盼望。
「那你到底想怎麼做?」她又嘆一氣。
「我……」他說不出來,因為他也不知道該如何;盡管不再痴情苦戀,卻也沒再有過心動怦然的感覺。
「罷了罷了,你自個兒好好想,想通了再來跟我說,這些畫像我先替你收著。」皇太後揮揮手。「你去偏廳吧,看看你二弟有沒有闖禍。今天也晚了,你就明早再來畫畫吧。」
蘭泗慢慢走回偏廳,卻見梅沁和初荷竟然下起棋來。
梅沁手拿白子,眼楮盯著棋局,像是要把棋盤看穿似的,神情緊繃又嚴肅;初荷一手支著手,也是兩眼死盯著棋子。
蘭泗悄聲走近。他不知初荷棋藝是否高明,但是梅沁這人雖然孩子氣,卻對棋局頗有鑽研,他曾和梅沁對弈多次,勝負都在五五之間,可說是難分高下,他阿瑪就曾笑說梅沁大概只剩下棋藝精湛這個優點了吧。
眼看梅沁想了老半天終于下了一子,竟然連額頭都冒汗了,看來初荷也不是省油的。蘭泗盯著棋,卻又想起方才皇太後的話,一時間滿是不解。
「你來了?」初荷下了一子抬起頭來,赫然發現蘭泗不知站在他們身邊多久了。
蘭泗沒說話,看到初荷望向他之後,隨即像平日那樣勾起笑容。他不要旁人看到他心神不寧的模樣,和煦如春風的笑臉是他的防護,也是他安慰家人的方式,向來如此,也沒人看著他的微笑後還會猜疑他內心有其它情緒。
他有心事?是否皇太後說了什麼?為何一副強作沒事的模樣?那清朗的臉龐分明就跟先前不同,情緒也沉了許多……初荷心里有好多疑問,不由自主的望向蘭泗。
蘭泗原本己將目光轉開,卻忽然察覺有一雙眸子仍舊盯著他,于是他又看向初荷,正好對上她一串疑問且又憂心的訊息,他一怔。
這女子看穿了他的掩飾!她,竟知曉他的偽裝!
看見蘭泗眼神微變,初荷忙又低下頭,不想讓他太過尷尬,干脆佯裝什麼都沒看出來。
蘭泗心中掀起一陣不小的訝異。初荷適才匆忙低頭的舉動,分明是知道了他不想顯露真實情緒。
「我怎會不在這里?這走法如此粗劣,跟剛才差太多了。」梅沁抬起頭來。「咦!大哥你回來啦?我說你啊,該不會是故意讓我的吧?」
本來驚嘆著棋逢對手,畢竟他除了自家大哥外還沒遇過能廝殺如此激烈的能手,哪知道初荷明明布了精妙的局,卻在方才忽然亂了步調。
「哪有人會故意輸的。」蘭泗替初荷回話,其實他心知肚明初荷驟然失常的原因。
初荷笑著。「是你贏啦,我甘拜下風。」
梅沁抓抓下巴。「最後贏得沒啥意思,咱們再來一盤。」
「改天吧,今天時間晚了,初荷還得整理這些花呢。」蘭泗瞧著初荷搓搓手呵氣,精神似乎比早上略差。
「你還沒畫畫耶。」梅沁擺明了要拖著初荷再比一次。
「皇太後讓我明兒個才開始畫。」他得去聖上的書房等候差遣了。
「你明天還來嗎?」梅沁問初荷。
「我三天來這兒一次。」怎麼覺得一直冷起來?看來等會兒回府得趕緊喝點熱湯祛寒。
「好吧,那今天就沒辦法了……」梅沁心不甘情不願的起身。
蘭泗走前看了初荷一眼,瞧著她那雙明亮的眼眸,淺淺一笑,這才拖著二弟離開。
他怎會?初荷盯著他們離去的背影,不斷回想蘭泗那抹笑容空間是為哪樁。
初荷中午回到府里就撐不住了,連午膳都沒吃,就只是倚著窗台看向花園,喝著麗兒給她端過來的熱茶。
「都怪我沒能早點替小姐準備御寒衣物,寒您受涼了。」麗兒看著初荷面有倦容,難過自責不己。
「我也沒料到天氣會變化如此之快。」她將手靠近麗兒準備的暖爐,試圖讓冰冷的手心變暖。
「我已經命人去請大夫了,下午煎藥給您喝。」她邊說邊整理今早采買來的圍巾。「您快圍上吧。」
「在屋里有暖爐就夠了,圍巾就等大後天去皇宮再圍吧。」瞧著麗兒竟然弄出這麼一堆厚重衣物,不由得揚起嘴角。她要是真的都穿上,恐怕重得連路都不能走了吧。
「您都病了,還得去照料茶花嗎?」難道那些花草樹木比小姐還嬌女敕?
初荷笑著沒說話。
再過半個月就是農歷過年,皇太後最近就是盼望著佳節期間好好展示那些茶花,為此,那間偏廳日日夜夜都有宮女準備暖爐,就怕凍壞了那些珍貴茶花呢。
她怎能在這種關鍵時刻告假。
「福晉,門外有人說是來拜會。」一個擔任守門的長工跑來稟報。
又來了!初荷蹙眉。
「這些人還真是煩耶。」麗兒火大。「你就說福晉守喪期間不想見客。」
長工為難的躊躇著。「但這回不是傳話的下人,我瞧對方身份似乎不同,我不敢叫他走。」
「什麼?到底是誰不請自來啊?他可有報上名號?」麗兒真不敢相信那些跟小姐壓根不熟的人竟然自己找上門來了。
「一位爺,自己騎著馬過來,沒帶隨從,說是咱們福晉的舊識,我問他名號怎麼稱呼,他說是禮親王府蘭泗貝勒。」
長工還沒說完,麗兒就夸張的張大嘴,幾乎要掉了下巴似的,初荷更是一震,好半晌才回神。
「你請他到前廳候著,記得要經心點兒,別冒犯人家。麗兒,命人準備暖爐還有茶具,茶要最好的白毫烏龍。還有,去把我從簡親王府帶回來的薰香點上,快快去。」初荷連忙起身理理衣裳,霎時心跳加快。
從沒想過蘭泗會親自駕臨她這兒,初荷走到前廳的路上都在揣測他造訪的原因。
進入前廳,就看見蘭泗一人好整以暇的站在中央打量,似乎對廳內擺設十分有興趣。
看他穿著月牙色緞面衣裳,腰間系著寬面黑色腰帶,身形更顯修長勁瘦,身上則披著黑色絨面滾紫邊的披風,此刻他正解下來擱在椅子上;而那張俊秀的臉龐讓月牙色衣裳給襯得更加清朗明亮,黑白分明的細長雙眸燦亮有如星斗。
那一身風采,剎那間令人心折不己。
初荷回過神來,緩步悄聲走入廳內坐下,沒說話,只是一臉不解的看著蘭泗。
你怎會來?皇太後要你傳話嗎?還是又想問什麼跟敦華有關的事?初荷心中有許多疑問,卻保持沉默,因為她不想說出一堆像是傻子說的話,干脆等他先開口。
「傳言說簡親王遺孀將這座修整得雕梁畫棟金碧輝煌,可見流言蜚語之可笑。」蘭泗微微笑著,這才坐下喝了一口茶,上等白毫烏龍的香氣讓他怔嘆的深吸一口氣。
「我這兒簡陋得很,且我向來不懂什麼風雅,讓您見笑了。」初荷瞧他態度輕松,也揚起笑容。
「我倒覺得這兒很雅致。」幾幅意境深遠的掛畫加上含蓄的蘭花擺設,入眼極為舒服;茶幾上竟還擺著一口寬口淺身的水缸,水面綴滿女敕青翠綠的浮萍,里頭養著兩只橙橘色金魚,魚在浮萍間穿梭起來顯得缸里又綠又橘,鮮麗的顏色搭配起來趣味盎然,蘭泗盯著水缸看了許久。
「這不值一提的。」初荷想想早上在宮里蘭泗帶著心事的從皇太後那里過來,此刻臉上掛著笑容研究那缸子里的事物,看來心情好多了。
似乎是看夠了,蘭泗忽然將茶杯擱著,把剛才就擒在手上的一包物品遞了過去。
「這是什麼?」初荷不解的接過包裹,拆開來看,竟是件貂皮暖手圍套,黑亮細致的暖毛看來十分珍貴,她訝異抬頭看向他。
「這是上個月皇宮里送來的,不過還沒有任何人使用過,你可放心拿去。」他從來不覺得手冷,根本用不上這樣的物品,偏偏額娘定要給他,看初荷此刻一副比早上還要明顯的受寒模樣,這種保暖物品還是讓她使用比較適合。
「你怎麼會拿這個過來?是皇太後要你送來的嗎?」她將兩手放進套子里,果然覺得暖多了,手心一暖,身子也就沒這麼寒了。
蘭泗搖頭。「這是來跟你賠不是的。」
賠不是?初荷想了想。「因為梅沁說的話嗎?我真的沒放在心上。」
原來是代弟弟前來賠罪。
「還有,為了我害你輸掉的那盤棋。」他輕輕說著。
初荷看向他,想起早上兩人對望的尷尬,頓時臉頰有些燥熱。
「那是初荷自己棋藝不精。」
「其實我本來就有打算來拜訪。」蘭泗忽然道︰「敦華的事,謝謝你守口如瓶。」
「她如今順利成親,想必你們也已經都知道了。」
蘭泗搖頭。「我阿瑪額娘仍以為她胖了。敦華在成親前堅持不肯露面,這也是對的,倘若在長輩面前作嘔,就什麼也瞞住了。」
「你阿瑪額娘全然不知,那你又是如何猜到的?」
「我從邊疆回來後,連續幾晚觀察,結果被我看到雲海貝勒幾乎每夜翻牆進入敦華院落,再加上聞到酸梅湯的氣味,還有作嘔的聲音,一切也就水落石出了。不過,我當然不曾當面問過她。」發現真相後,他驚訝之余,不禁對初荷興起感激之情,感謝她守口如瓶。試問,有哪個格格是大著肚子出嫁的?這消息倘若走漏,可真是不得了。
盡管弄大她肚子的罪魁禍首就是新郎官,但無論如何還是會讓禮親王府顏面盡失啊!
初荷听著,不由得臉紅。她從敦華書信中得知她懷有身孕之事,但可不知道雲海貝勒竟然為了見心上人,甘願每天爬牆。
「我替禮親王府謝謝你保守秘密。」蘭泗著實感激。要知道那日他提出交換條件,初荷竟然寧可自己身陷險境也不願透露敦華的秘密。
「原來你又是道歉又是道謝的,竟只給人一樣禮物。」
不該說的。初荷月兌口而出這話後極為懊惱,她其實只是想開點玩笑,但說出來後,怎麼覺得像是厚臉皮在討東西似的。
瞬間,她只覺得自己整張臉都熱了起來。
「那我一定補齊歉禮和謝禮。」蘭泗笑著,沒想到初荷竟然也會開起玩笑,盡管此刻她自己尷尬得幾乎要躲進地洞里。
「別了,我只是說笑而己。」他一定覺得她像小孩兒一樣幼稚吧?
蘭泗對此卻十分堅持。「就讓我送吧,我該給的。」
不說還好,一說又讓初荷尷尬得無地自容,這下子她成了真真正正的臉皮了!
「敦華能得你這樣的知己,真是有福。倘若咱們王府還有人能結交你這般知己,也可說得上是極之有幸。」他看著初荷,想起她認真照料花朵的模樣,以及她談吐文雅、言之有物的才女內涵,深覺有此知己實在是人生樂事。
初荷不是傻子,也從來不會故作嬌憨,她懂當蘭泗說出這句話時,是真真切切想結交她這個朋友,再不當她只是小妹了。
「能跟禮親王府大貝勒結為知己,是初荷的福氣。」她開懷笑了。
從沒起過自己竟然可以成為蘭泗的知己,從今爾後,她不再只是被他隔得遠遠的,苦苦觀望了,她能夠暢快的跟他面對面談天說地,還有什麼比這個更值得欣喜的呢!
初荷綻開笑靨,這可以說是她返回北京後唯一的好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