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盡全力嚙咬可堇的唇,沒有猶豫地侵擾闖入,熱切品嘗唇舌交纏間的激昂渴望。感覺腥紅的血絲由唇角緩緩淌落,激情而投入的吻,仿佛似曾相識而帶著教人炫目的記憶殘片。
「唔……」
可薇媚惑的語音自耳畔傳響而開,猶如一股熱流激越著可堇茫然不知所措的胸膛。
軀體不由自主地沸滾熾熱,對于眼前迷離眼神的可薇竟翻涌起一片詭譎難解的。
天人交戰。可堇簡直無法理解自己怎麼會有這樣的反應?
和有限記憶截然迥異的可薇,單單是肌膚的踫觸就足以令心頭騷動不安。由自己一向深感礙眼的瘦弱指尖劃過的頸頰掀起一陣無可言喻的快感,那張冷淡而充滿禁欲色彩的面容此時此刻艷美無比。
「堇……堇……堇……」
比起被吻得昏天暗地的可堇,更為投入的可薇將縴細的身一勁地貼靠而來,淋淋落落的淚水灑在可堇扯開的胸膛上,滾燙地順滑而下。
空氣粘稠而灼熱,與精神的輪廓有種說不出的濃重。
在可薇低頭含咬自己的時,舒麻的顫栗猛地教迷惑于中的可堇徹底清醒。
他現在在做什麼?
身子不覺地一僵,神情也變得尷尬萬分。
就算是發情也沒有對自己兄長下手的道理吧?更何況對像還是情緒不穩定的項可薇?可堇腦中閃過片刻自省,還不及思索下一步。
啪的一聲,面頰被利利落落甩了狠狠一巴掌。
咬著緋紅唇瓣的可薇憤恨不平地瞪著可堇。
「呃……」
錯愕的可堇眼見眼前那張單薄的面容風雲變色,交雜著惱怒、毀恨、羞愧與悲涼,撲簌簌地自眼眶中落下淚來。
「那個……」
唰的一聲,可薇搶回床席,蜷曲了身將自己徹徹底底埋在棉被當中。
垂握雙手,腦筋被踐踏得有若爛泥的可堇錯愕無語。
「出去……你出去……」
棉被里的身軀激烈顫動著,夾帶濃厚哽咽的語音反反復覆嘟嚷著。
簡直完全不可理喻!頭昏腦脹的可堇放棄地挪開步伐,推門而出。
餐廳,寬敞明亮,依舊維持著離開前的熟悉,早應習慣的寧靜里卻隱隱漂浮著令人滯郁不安的沉悶無力。試圖對陰晴不定的可薇置之不理,可堇自顧自地添飯進食。
然而,餐桌上少了一貫的挑三撿四,遺留下的寂寥陡然令人有些食不知味。分辨不清自己是擔心?或者是欠人虐待?可堇無力地揉著太陽穴。
「……」項可薇的舉止果然是讓人介意。
「唉……」從頭到尾明明就不是自己主動的呀,為什麼偏偏被攪得混亂一片?
「一點也想不通……」最有理由發脾氣的好象是被逗弄的自己吧?可是項可薇哭得那麼淒慘,可堇總覺得很不是忍心。
亂沒興味地咀嚼著一桌美食,腦子里東闖西竄的依舊是詭異震撼後的遺韻。
無奈地嘆口氣,承認自己輸給了眼淚,可堇草草將剩余的食物打理收入冰箱,輕緩步履地再度朝向可薇房里。
安安靜靜的房里,昏黃的桌燈渲染一片黯淡寂寥。
床席中的可薇依舊蜷曲著身,孩子氣地將自己埋在棉被當中。由那瑟縮的瘦弱背影、床被下規律的沉睡呼息,隱隱透露著熟悉卻又陌生的兄長形象。
小心翼翼探手扯下覆蓋他面頰的床被,露出了一張紅腫雙眼委屈睡去的單薄面孔。自緊閉的眼簾底無聲滑淌下的清淚,靜靜地落在可薇細弱指結緊緊牢捉著的枕頭邊角,轉瞬隱沒無跡。
一種無名的愛憐之情紛然而起,無法移開步伐轉身離去,可堇只有倚座在床緣地面,沉默地守望。
總是沾枕便睡得香甜的自己,出乎意外地清醒明白。
小小的房里除卻彼此交錯的呼息,鬧鐘指針規律的計數聲,遙遠地,仿佛還听見了馳奔在深不可透的夜幕里零星的車行聲響。
夜的氣息,緩緩滲透心扉,帶著有若記憶般教人緬懷遙念的溫柔輕覆而上。
突然記憶起一個片段,在自己以為遺忘許久的當下。
童年造訪阿姨時所嬉戲的公園,有道冷漠別扭的小小身影。
總是兀自坐在秋千或花壇一角的孩子,有著極其普通且略顯蒼白的容貌。異常不合群與時出嘲諷的態度每每引來玩伴們的疏離與怒罵,孩子群里總是流轉著「討厭鬼,沒人陪,掉下地獄變魔鬼」之類的口訣。
記憶里是個雨後的傍晚,因為阿姨囑托而拎著銅板前往便利商店的可堇,在通過空無一人的公園時意外看到渾身濕透的男孩。沒有遮躲避雨而顯得狼狽淒冷,如同雞爪般枯細的手緊緊抓著秋千纜繩,不發一語。
躡手躡腳地走近,這才發現看似平靜的面龐上是淒清感傷的,細長的雙眼無法隱瞞脆弱無助的事實。瑟縮在秋千上的男孩,第一次讓人覺得如此孤獨滄涼而惹人哀憐。
記得是伸出了手,緊緊地擁抱住那應該比自己更為年長的男孩。
听見男孩別扭地怪叫亂罵、垂打掙扎,最後緩緩地自眼眶里流淌下激動的淚水。
那時候,小小的可堇終于明了︰看似堅強無比的人,其實是隱瞞了悲傷而辛苦前進的;尖銳苛刻的人,其實是因為害怕受到傷害的吧?
可恨之人,必有其可憐之處。
我們原來是如此辛苦地,生存下去……
「堇……」
听見可薇哽咽的囈語,可堇驚嚇地自回憶抽身。一回首,枕褟上的可薇依舊顰眉深睡,只有再次滑落的淚水清緩地隱沒在被席間。
深深地,嘆吐一口氣。
仿佛同自己確認般地,可堇淡淡地說,「還是對他好點吧……」
縱使不曉得究竟是怎麼回事……
***
入院手續比預期更加繁瑣而無趣,像抽血或健康檢查之類的等待更是漫長得令人氣結。如果是身體健康的正常人難保不會折騰出病來,更何況是真正身患重疾的病人?
想到這里,可堇禁不住同情地為身旁面色凝重的可薇感到無奈。
有低血壓的可薇很難在早晨保持充沛精神,加上昨晚的爭執,那雙紅腫夾帶血絲的眼眸,慘白薄弱的面容,總讓人看得于心不忍。
以致于,在可薇抽血後按壓著手臂顰眉喊痛時,可堇無意識地月兌口而出,「真的很痛啊?」
「干你什麼事?」
猛地抬起頭,可薇負氣地響應。
應該是誤解了可堇的關心,漲紅的面頰上隱隱夾帶幾許不甘與逞強。
「你把手放松,別握得那麼緊應該會比較好點。」
「不是說和你沒關系了嗎?」
硬撇過頭去,可薇佯裝不在意的同時,縴細的手臂不自主地微微顫動。
倘若是過去,可堇勢必會為了這樣的別扭感到不以為然,甚至索性置之不理。只是此時此刻,以那雙泛紅眼眶恣意逞強的身影,教人不免莞爾以對。
可薇的心里住著一個小小的孩子,一個緊縮成一團瑟瑟顫抖的孩子?
這麼想著的可堇遞伸出手,輕輕握住了可薇冰冷的掌心。
「你做什麼?」驚愕地想甩開可堇的溫度,可薇慌亂的神態昭然若揭。
「放輕松點,這樣會比較舒服。」
「放手!你是饑渴到沒女人就騷擾男人嗎!」
瞪著雙眸的可薇,神情不悅的同時,意外有些僵硬緊張。
可堇淺淺笑了,猶如對待小鬼般地伸手拍拍可薇的頭發,「我想應該不是。」
「嗄?」沒能反應過來的可薇,不解地發出疑問。
「沒有。」聳聳肩,可堇扯著可薇向安排好的病房前進。
「你……你到底做什麼?」
「體檢不是結束了?到病房去不是嗎?」
態若自如地回答著,可堇卻對于捕捉到身後男人短暫的慌亂神情感到會心。
敏感而神經質的可薇,揪著紅腫的雙眼,死命咬住嘴唇而固執地表達自己的不愉快。幼年,喜歡自己的女孩賭氣吵架時,一定也是這般神情的吧?單純直接卻又無限委屈,曾經不知所措的自己,現在也許可以理解也說不定?
「項可堇,你不要太超過──」
在可薇憤恨的警告聲中,可堇打開了位于七樓邊間的單人病房。
寧靜而寂寥的病房,白花花的陽光自兩扇玻璃窗外淌落一室。
「運氣不錯,是單人房。」
「什麼運氣不錯?我是來開刀的。」
蹙著眉,可薇記恨似地大大不悅,重重踢了沙發一腳。
「對了,你是動什麼手術?」
「說過和你沒有關系了。」
頭也不抬地,可薇以鞋尖反復磨踩著磁磚。擱在茶幾上偏白的手掌背面隱隱看得見浮現的青藍血管,以男人來說過于縴細的手腕此刻看來異常柔弱。
「也不能說沒有關系……」
可堇的話語讓可薇的肩膀無聲地顫抖了一下,他撇撇嘴,很不以為然地接口。
「胃病……」
「嗯?」
「你那是什麼表情?」敏感的可薇猛地抬起頭,凌厲掃視過可堇驚訝的神情。
「沒……沒有,只是嚇了一跳而已。」連忙搖頭,可堇澄清著。
原來是胃病嗎?所以可薇對于飲食才會意外地挑剔吧?如果這麼理解,心里積壓許久的怨言似乎能夠獲得舒緩些許吧?
「很好笑?」
「我不是那個意思。」
「哼,你可以回去了。我要吃飯,這里不需要你陪。」
唰的一聲,可薇站起身來,將醫院剛送來的便當扔了個給可堇,自顧自地開始進食。
深吸口氣,可堇伸手按住可薇的手腕認真地說,「對不起。不過你真的是誤會了。我還不曉得該怎麼和你相處,不過不是有心讓你不愉快的。」
這樣坦然將內心感受月兌口而出的可堇,就著沙發的另一側倚坐而下,打開午餐便當。
菜色比想象更加單薄,可堇縱然不怎麼挑食,卻也是很忍耐地將眼前的食物囫圇吞棗而下。心底正抱怨著醫院伙食不值得期待的同時,可堇驀地想起了一貫挑嘴的項可薇。
他移過目光,硬生生僵直了身,噤聲無語。
停下筷子的可薇,慘紅著一張臉,撲簌簌的淚水無聲墜落而下。
「可薇?」
是午餐難吃到這種地步嗎?或者是可薇的身體不舒服?
「那個……你如果不喜歡的話,不吃也沒關系。身體不舒服的話,要請護士來嗎?」
提問沒有換來對方的白眼或反駁,可堇看著那徑自落淚的男人,不由地有些恍惚。
遠昔瑣碎的過往欺身逼近眼前,記憶與現實的界線時而渾濁難辨。
憐惜地摟住男人索索顫抖的肩膀。
第一次,可堇深刻感念到︰在自己遺忘的記憶里,也許存在著什麼重要而無可取代的事物?
「對不起……」
閉闔上眼睫,倚靠在懷中啜泣的身軀之上,可堇沒有一絲虛假地這麼輕語。
「我真的很抱歉……」
壓握住的可薇掌心有單薄的血流聲,那樣規則的律動緩緩迎向自己的耳側,就像生命無言又滄涼的嘶聲吶喊。
再也無法復返到起點。而狂肆流淌出的記憶之水,唯有空蕩蕩地干涸。
站在世界終點的彼此,除卻冷然,又該以怎樣的面貌迎對這龐然無可回避之勢?
「請給我時間……給我仔細想想的時間……」
***
可薇在疲倦折騰後沉沉地睡了。
留下紙條繞行回家的可堇,瑣瑣碎碎處理了些家務,沖澡過後,再度出門時天色已經轉暗。
街燈一盞盞地接續點亮,霓虹色的招牌與川流不止的車燈蜿蜒而開。由天橋上眺望的天暮,幽藍深邃,仿佛無所際涯而令人暈眩不已。
這麼失神的剎那,後肩驀地被輕輕地一拍。遲緩了反應的可堇,險些失足踩空階梯。
「走路的時候不可以不專心喔。」
別身迎對上的是昨晚才照過面的女人,由那雙溢滿笑容的眼眸里仿佛可以睹見純粹不過的明朗愉悅。她擒著手中啤酒,笑得花枝亂綻。
「嗄?你怎麼……」
一時之間不知如何稱呼是好?可堇只有楞楞地望著對方。
「藍,叫我藍就可以了。」
「藍?」
似曾相識的預感隔著記憶邊牆輕聲呢喃不止。
「怎麼發呆了?稱呼藍阿姨的話,我是不承認的喔。」
含笑地戳了戳可堇的額頭,藍戲謔的笑意涌上眉眼。
「不,沒什麼。」連忙搖頭揮去自己游走的思緒,可堇正了正色回答。
一階一階踩踏著步下天橋,商店櫥窗的燈光將街道布置得明亮耀目,行人往來擦身,空氣里輕輕飄蕩著屬于夜的舒緩氣息。
「要去哪里?」
「回醫院,今天可薇辦理住院。」
「這麼說……開刀就是明天了……」斟酌思考著,藍抬起頭詢問。
「嗯。你要過來嗎?」
噗茲地笑出聲來,藍搖著頭,「如果我過去的話,可薇說不定會暴跳如雷喔?」
漫不在意的玩笑口吻,如此亮麗而爽朗,率直得足以令人心傷。
隱隱,有種莫名的困惑醞釀成型。
「那個……」不覺地停下腳步,可堇咬了咬嘴唇猶豫。
「什麼?」
車燈淡淡掃過她的面容,浮現出側面的淡薄輪廓。藍認真的語調飄散在燻風中,如雲似霧,輾轉而逝。
「你昨天說……你是可薇的媽媽?」
「可堇認為我在說謊嗎?」
「不是,只是有點不明白。」
回望著略顯困惑的可堇,藍又笑了。
「你果然一點也沒有想起來哪……」
「嗄?」
發出疑問地凝望若有所思的藍,卻只見她深深嘆了口氣,仰起頭來征詢地詢問。
「可堇趕著回醫院嗎?還是,陪我吃頓晚餐吧?」
「晚餐?」
話題跳躍太快,可堇的思緒一時餃接不良,只听見藍將手中啤酒一仰而盡,明快地繼續接口。
「附近有家很棒的池上便當,那里的豬排飯好吃到讓人有罪惡感喔。」
「所以,一起去吧?」
藍揚起的語音伴隨著漫掩而來的暮色,迅速地消散無所蹤跡。
***
「真的是好吃得不得了。」
本先抱持著姑且跟隨的想法,卻完全出乎預料地,可堇對著剛入口的便當驚呼出聲。
酥脆可口的豬排正是剛剛起鍋,熱騰騰的香氣與煎炸適度的肉質教人贊不絕口。逃選精細的白米溢散著木片便當盒里的清新芬芳,軟硬合度且入口甘甜。快炒的高麗菜與薄削的小黃瓜清脆爽口,更是沒有一處可供挑剔。
與中午醫院提供的餐點完全不能相提並論,分明是滿溢了幸福感的豬排飯。
「沒錯吧?這可是我吃過最棒的了。」
藍得意地咧齒笑著,顯得相當開心。
「嗯,我都不曉得池上便當這麼好吃。」
「才不是這樣。」搖著手,藍一面說著,「我可是吃了十幾家才找到這里的喔。」
「咦?不是連鎖店嗎?」
「連鎖店也有差別啊。像是米飯的口感、豬排的肉質、炒蔬菜的火候都會有影響的……」持著筷子的藍如數家珍般地敘述著。
透明的夜晚、食物的香息以及眉角眼睫中滿懷的飽足感,如此親切且教人心安理得,仿佛這世上無論如何也不會存在悲傷的可能。
「不過沒想到你對食物這麼講究?」
「那是因為很久才好好吃飯的緣故。」
「嗄?什麼意思?」這樣的答案可堇不免咋舌。
「像是下廚、出門吃飯、或者叫外賣之類的,想起來不是有點麻煩嗎?而且自助餐或便利商店的食物吃起來都一個樣,不好吃的東西果然是一點也不想吃。」
「這麼說倒是和可薇有點像……」
對于食物存在挑三撿四的極限執著,同時卻抱持著誓死不入庖廚的堅定決心。
「哦?說不定是遺傳哪?」細細的眉眼輕輕揚起,藍笑得恣意而浪漫。
「是這樣嗎?」可堇忍不住懷疑道。
燦爛而坦率的藍,別扭而冷淡的可薇,在同樣薄弱的容顏上映現著截然迥異的性格情感。
「可堇覺得不像嗎,我和可薇?」
轉而凝望可堇的漆黑雙瞳短暫岑寂而淒清,深沉寥落卻無法透析。
到底她是個怎樣的女人?
剎那之間,可堇竟有些頭暈目眩起來。
「可薇,是我十八歲生下的孩子。他滿十歲的時候,我拜托了你的父母收養。」
「為什麼?」
「因為……靜……」
「靜?」
排山倒海般的思緒涌上心頭,那是如此熟悉且令人深刻懷念的旋律,卻無論如何也拼湊不出本先存在的所有音符。
偏過頭去,可堇還想詢問些什麼,然而迎對上藍啜飲沉思的側顏時,驟地蒼茫無語。
飄散著木材裝潢氣息的便當店,不時響起的買單點菜呼聲,隔著磨砂玻璃門外流光似的車火,如此鮮明幸福的景象,卻只是噤聲沉默,就會輕易陷入孤獨的深淵當中。
「可堇听過蟋蟀和螞蟻的故事嗎?」
「嗄?你是說伊索寓言的那個?」
「嗯,在夏天嘲笑螞蟻儲蓄糧食的蟋蟀,最後在冬天餓死的故事。」停下了手中的筷子,藍點點頭沉穩認真地說,「因為從來沒有付出過,所以一點也不值得同情。只是這故事每次總會讓我想起以前看過的一本畫冊……」
「夏天松鼠把松果埋在地下,卻因為冬天積雪再也找不到,最後餓死在雪地上。明明是一樣的結局,感覺上卻非常地悲傷。」
移過目光,藍凝望著自己縴長的指尖,淡淡地說。
「明明認真付出過的,卻只有被掩埋被遺忘,最後孤寂的離開。可堇,不覺得很可憐嗎?」
「嗯?」
可堇楞楞地望著身旁的女人,懷疑著她現在所言述的一切,真的就只是個故事嗎?
這個人說的是寓言?或者,她想說的又是什麼?
「我是個失職的母親,從來沒能好好照顧過可薇,也總是相處得一踏胡涂。盡管如此,我還是希望他能夠得到幸福。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嗄?嗯。」
「對我來說最重要的,很早以前就已經失去;而對可薇來說最重要的,還掩埋在積雪的深處。」藍的語音溫柔、低沉而飄邈,「可堇,你可以一點一點發掘出來嗎?拜托你了……」
望著低俯下頸深深鞠躬的藍,有那麼一瞬間,可堇突然可以明了,作為一個親長的心情。
交雜著深厚牽念與無盡滄涼的,藍的愛。
***
結果,外帶了豬排飯回醫院。
想到中午沒什麼進食的可薇,恐怕對于醫院的晚餐一樣興致索然吧?這麼一來,私自享受美食的自己似乎相當過意不去。
這麼胡亂私揣著,可堇一面踏步返回七樓的病房。
「你還沒睡吧?」
踏進病房便看見病床上靜默閱讀的可薇。
其實不過是招呼用語,因為可堇比任何人都清楚,對方向來有等門的習慣。過往深覺受到干擾的威脅,此刻卻意外覺得相當便利。
「你來做什麼?」
「帶便當給你。」決定將男人反射性的不友善視為無物,可堇緩緩語調說著,「很好吃的豬排飯,你多少吃點吧?」
見可薇沒有任何反應,可堇自顧自地將便當遞向前去,扳開了竹筷,「中午和晚餐都沒什麼吃不是嗎?」
「你──」反抗似地,可薇想抬頭駁斥。
「吃吧?不管你怎麼想的,先吃了它吧。」
仿佛折服于可堇的平靜沉穩,可薇猶豫半晌,伸手掀開了盒蓋,小口小口咀嚼起來。
「好吃嗎?」
可薇張口,試圖說些什麼,最後卻只是靜靜地點頭響應,「嗯……」
「那就好。」很滿意地笑著,可堇對于自己的決定深感愉快,「能夠吃得暖暖得睡覺,一定會做好夢的。」
「誰說的?」
看著可薇一臉不以為然,可堇禁不住笑出了聲。
「項可堇!你笑什麼?」
有些氣急敗壞的可薇瞪大了眼,鼓漲著雙頰嚷出聲來。
「沒有,只是覺得很可愛──」
不經意的月兌口而出讓爭執邊緣的兩人徹頭徹底地僵住了身。
可薇細長的眼睫流轉過飄忽的情緒,薄紅的唇微微開啟,削細的肩膀無聲抖動。
模糊中,可堇將男人摟入懷底,輕輕印上了那道薄唇。
以舌尖描繪著對方冰冷的唇,悄然闖入,品嘗唇舌交纏間的激昂渴望。
可薇縴長的指節牢牢緊扣著自己的背脊,那逐漸激情而投入的吻,仿佛烈火般燃去所有思緒,殘留下茫然的昏眩。
似曾相識,如此熟悉而深刻的渴望……
對于項可薇,可堇隱隱有種不明朗的確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