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軟的時候就想想你剛離婚時的日子有多難熬,還想再回味一遍嗎?
這句話把丁美滿原本就紊亂的心攪得愈發不太平了,被凌嘉康送回電視台後,她想了很多,可即便是想得再多,也不代表就可以茅塞頓開。抓起鑰匙手機後,她離開了電視台,想要透透氣,便漫無目的地在街上晃了很久,直到累到頭昏腦脹才不得不回家。原本家應該是個避風港,可現在這個家卻讓美滿有些怕,她怕見到賈天夏、怕不知道怎麼面對他、怕又會吵架……
但有些東西越是怕就越是躲不掉。
進門,月兌鞋,一抬眸,美滿的目光就捕捉到了沙發上四仰八叉躺著的男人。
老天未必是公平的,有些人就是可以分明睡相極差,仍舊帥到人神共憤,賈天夏就是其中之一。視線劃過那張很扎眼的睡顏,美滿躡手躡腳地放下包,朝著自己的臥室前進,眼看目的地近在咫尺,指尖剛觸上門把手,身後就飄來了一陣幽冥般的嗓音,「去哪了?」
「呃……加班。」她停住腳步,莫名的心虛感涌來。
然而這謊言明顯太粗糙,輕易就被揭穿了,「我去電視台找過你。」
「咦?什麼時候?那、那大概我剛好去吃宵夜了吧。」都說撒了一個謊,就需要再編織無數的謊言去圓,果然如此,美滿只能硬著頭皮繼續瞎掰。
「是、嗎?」他眯著眸子,看起來是睡眼惺忪,可那副揚眉諷笑的模樣,怎麼瞧都透著股陰鷙,「跟皮條客?」
「你……」這人是在她身上裝了追蹤器?
「我怎麼知道?」賈天夏咧嘴,替她把話補充完整。這還需要問嗎,她以為娛樂新聞都是假的?鬧到沸沸揚揚後,再來給他一臉無辜?想著,他步步逼近,直到美滿無處可逃,才繼續道,「別告訴我你一整夜都和他在一起。」
這問題有點多余,看她那張滿是疲態的隔夜臉,想也知道總不可能是吃完「宵夜」又回去工作了吧?可他還是希望能听到比較不一樣的答案,哪怕只是單薄的謊言也好。
好在,丁美滿沒有讓他失望,「當然不可能,我……我要是說,我在街上瞎逛了好幾個小時,你信嗎?」連她自己都覺得這听起來很離譜,只要是稍微有點智商的人都不會信。
「信。」偏偏賈天夏用堅定態度證明了,喜歡一個人是沒有智商的。
連這都信,丁美滿除了木訥回應不出其他情緒了,卻又不得不說她有些被觸動到。
「看過今天的報紙嗎?」
「沒有。」這是個很不合時宜的問題,讓縈繞在美滿心間的淡淡感動立刻消散,反射性地想起了那些他和莫薔出雙入對的照片,「不過就算不看,也知道會有些什麼。你該不會是想要告訴我,你爸突然又想玩綁架,這次你還成了共犯?」
聞言,賈天夏滿不在乎地輕笑。很好,看來他一點都沒低估凌嘉康的挑唆能力,「這倒不是,我爸不會連續兩次綁架同一個人。」
「哈!你承認了,你他媽終于承認了,還說你沒有婚外情!賈天夏,全世界女人都死光了是不是,你就非要挑那麼個極品在我面前顯擺?別說你們是直到昨天才互相看對眼,然後你突然荷爾蒙分泌過剩腎上腺素狂飆就帶她去見你爸了……」
「昨天是我爸生日。」狹長迷人的鳳眼凝了凝,他張嘴,打斷了她。
「啊靠,原來不止是見家長那麼簡單,還是帶回去祝壽的!你愛得真深刻想得真周到,想盡法子領著她去搏你爸歡心。算你有種,想要听你解釋的時候連屁都不放,不想听的時候說那麼多是什麼意思,想要我說些什麼?祝你們百年好合、早生貴子、藕斷絲連、英年早逝、謹防艾滋……啊呸,不用寄請帖給我,以後我們老死不相往來,你最好現在就收拾東西消失……」
垂眸默默看著她漲紅著臉手舞足蹈的模樣,雖然時機不太對,賈天夏還是心情驟然變好,想要發自內心的感嘆一句︰真是好久違的歇斯底里啊。薄唇翕張呵出一絲淺嘆,他忽而抬手,指尖撩開被她吃入嘴里的發絲,不經意的動作蘊含著一股自然而然的體貼寵溺,形同靜謐中轟然炸開的雷,讓倆人皆為之一愣。
感覺到自己過分促亂的心跳後,賈天夏很順應本能地拉手將她圈入懷中,成功讓美滿的叫罵偃旗息鼓。細細品味著胸前的溫實,他張嘴,說得有些無奈,「我們能不能別一見面就吵架。」
「唔……」吵架也是件很傷元氣的事,如非必要,她也不想每次都把氣氛搞得劍拔弩張。
「如果我說,我是因為在酒店門口等不到你,然後又剛好遇見她,所以一氣之下就帶她去了……你信嗎?」
「……」怎麼信?這話里的字字句句都不具備絲毫說服力。美滿幡然醒悟,原來他之前讓她感動的無條件信任不過是種利益交換。拾回理智,她手腳並用使出全身蠻勁推開眼前的男人,「我只信自己看到的!偏偏我看到的是,你把她納入自己團隊,玩近水樓台嘛;還死不要臉地把離婚的責任推給我。」
稍作停頓的空隙間,見他一臉事不關已的無辜相又啟唇試圖想要說些什麼,美滿立刻搶白繼續道,「賈天夏,我告訴你,這游戲我玩膩了,別煩老娘,再見!」
儼然是和從前如出一轍的個性,她永遠就是這樣完全不留給他片刻的解釋余地,滔滔不絕亂吼一通,隨後抓起包砸門閃人,轉身再來給他按上一條「不及時解釋」的罪名。這算是什麼?事實究竟怎樣不重要,她認定了就是正確的?
先前還充斥著她吵鬧聲音的屋子,剎那靜得讓人心驚。看著緊閉的房門,听著她逐漸消失的腳步聲,賈天夏疲軟地靠在牆上,揉了揉隱隱發痛的太陽穴,無力牽出自嘲笑容。
不歡而散是預料中的事了,賈天夏還是一再試圖想要努力改變。可惜,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沖動驕傲對待感情有夠笨拙,玩不來皮條客擅長的那一套步步為營,自以為已經把她保護得足夠好,可那些行為經由她的品嘗咀嚼竟只剩下委屈。
見鬼吧,她到底委屈什麼?明知有成堆的記者蹲守,還跟著其他男人走;陪著別人面對鏡頭沖著他挑釁,徹夜不歸後,死回來責問他是否不忠?現在左右搖擺的那個人究竟是誰,這女人的字典里難道就沒有「公允」二字?!
早晨九點左右,通常是電視台最忙的時間,各檔節目的收視率匯總而出,一些大型小型的會議也隨之拉開序幕。丁美滿就是在這種兵荒馬亂的時間段里,蹬著高跟鞋、穿著昨天的衣服、臉色難看、火冒三丈地直沖進辦公室,那副模樣就像是在臉上明目張膽地寫著——徹夜不歸,心情郁結,謝絕打擾!
但就好像即便是明碼標價的商品,還是有人存有僥幸地會想要詢問一下價格,看是否有還價的余地。
比如她家那個可愛的小助理,就是假裝看不懂臉色,尾隨著跟進了辦公室,精神奕奕地喳呼,「天吶,美滿姐,你居然還敢來啊,我還以為你今天會請假呢?門口沒有記者堵你嗎?」
「是啊,記者都沒你那麼鍥而不舍!」美滿重重入座,把自己嵌入軟綿綿的轉椅里,勉強提起精神半開著玩笑,對自家這個平時工作還算盡心盡力,只是偶爾有些八卦的小助理還算客氣。
嚴格說起來,出現在她周邊的記者都活像幽靈般,驟然一窩蜂的出現、又不約而同的消失。她絕對有理由懷疑,人為操控決定一切。只是現在的她頭痛、全身酸疼無力、連呼吸都燒燙急促,沒有多余的心思去細想。
「討厭,人家是關心領導嘛。」小助理委屈兮兮地嘟了嘟嘴,很快又重燃八卦激情,「昨天天夏哥來找過你耶。」
「我知道。」
「你猜我們怎麼刺激他的?」
「告訴他,我跟著凌嘉康走了。」她不需要有人再來提醒早上那場爭吵的起因。
「耶?你好聰明。」她驚愕地嚷嚷,「咦,你怎麼一提到凌嘉康臉都紅了,該不會那些緋聞都是真的吧。」
「我有嗎?」美滿伸手模了模臉頰,還真的是挺燙。可她發誓,提到「凌嘉康」這三個字時,心跳平穩、思緒如鏡,還真沒覺得有什麼異樣感覺。
「有啊有啊,不然你念天夏哥的名字試試?」
以這位小助理的求知來說,假以時日,就算她一躍成為科學家,都沒什麼好驚訝的。
「別再跟我提那個殺千刀的爛男人!」相較于剛才的淡漠不耐,這次丁美滿的反應偏激動。
「哇哇哇!更紅更紅了,美滿姐完了,明顯比較偏心那個殺千刀的爛男人。」
「……」那也是被氣到血液倒充才漲紅臉的!
「不對,你發燒了。哎喲,我就說嘛,以前是沒的選,現在那麼好的凌嘉康擺在面前,你怎麼可能還會偏心賈天夏,原來是發燒哦。你也真是的,燒得那麼嚴重,砸個蛋上去都能直接煎熟了,怎麼自己一點知覺都沒有,真是太不懂得照顧自己了……」
「……」丁美滿眼一閉,頭無力一仰。她為什麼會有這種助理?明知她發燒了,還燒得不輕,居然不立刻送她去醫院,反而若無其事地繼續研究這些有的沒的。
也記不清助理到底嘮叨了多久,美滿是真的燒得有些糊涂,等到神智清晰的時候,濃烈的消毒水味鑽入她的鼻尖,懶懶地將眼簾掀成一條縫,納入視線中的環境只有醫院的輸液室才會有。還好,終于活著進醫院了,她瞑目了。
「你醒了是不是?少裝睡,面對救命恩人就這種態度嗎?要不是我來錄影,及時把你送進醫院,你家那位天才助理估計就真的找個雞蛋打你臉上,看能不能煎熟了!」
是林愛的聲音,她的活力十足和她此刻的病懨懨形成了鮮明對比,身體不爭氣怨不得誰,所以有人要表現健康也情有可原,但能不能麻煩體諒下病人?美滿閉眼閉嘴,擺出一副打死不想搭理的模樣。
「說,你為什麼連燒到昏迷不醒的時候,都不停地叫賈天夏?明明把你扛來醫院的人是我、是我欸!」什麼叫耳提面命,差不多就是她現在的樣子,潑婦似的提著丁美滿的耳朵叫囂。
嗯,看起來是家私人診所,要不然她不會那麼不顧身份和形象……等一下!這不是重點,「賈、賈天夏?」沒可能吧,听錯了吧,或者就是她怨念太深,連昏迷都還記得罵他。耳際傳來的痛楚感,讓她震回了神,提起所剩不多的力氣掙扎,「痛、痛,放手啦……」
「不痛你哪會醒,我這是不舍得看你再受傷,換別人我才懶得管呢。」小愛這段話絕對發自肺腑。
身體的狀況讓美滿懶得再說些什麼,暗自認定林愛已經提早邁入更年期了,以至于同樣的問題可以變著法子不停地同她糾結。所以,應對更年期的人,最好的方法就是不加理會。好不容易,她念著念著找不到共鳴,開始覺得無趣閉嘴了,可擾人的手機卻又突然響了起來。
美滿睜開眼,懊惱地嗚咽了幾聲,不過就是想好好睡個覺,怎麼就不得安寧了。
「喂……」在小愛的幫忙下,她費力地掏出手機,沒精打采地應了聲。
「病了?」電話那端的人直切重點。
「嗯。」盡管沒有自報家門,美滿還是立刻認出了凌嘉康的聲音。
「醫生怎麼說?」
「沒什麼,發燒而已,吊完點滴回家睡一覺就好了吧。」
「嗯,那就好,那位醫生專業,乖乖听他的話……」
「好啦好啦。」沒等他把話說完,美滿就閉著眼應了幾聲。
掛斷電話,丁美滿很難形容這一剎那的心情,都說生病的人總是比較脆弱,會想要有人陪著,所以僅僅只是幾句普通的電話關心,都能讓她覺得好受了許多。
「是不是凌嘉康?是我告訴他你生病咯,你看人家多好,不僅立刻幫你安排醫院,還打電話來關心。你知不知道他每天有多忙啊,真的是忙到連抽空打個電話的時間都需要擠……」
「哎喲,我要去排毒了,快、快幫我拿著點滴,扶我去廁所。」生怕她又要長篇大論,美滿搶先堵住了她的嘴。
「你這是什麼態度啦,我在跟你說正經的哇。我也有打電話給賈天夏,結果你看他,連個電話都沒有,那麼鮮明的對比,你還看不懂誰對你好嗎?按理說啊,你就該趕他出去,什麼叫引狼入室懂不懂?你跟我說實話,是不是真對他余情未了?」嘴里雖然罵罵咧咧,但小愛還是立刻幫美滿提著點滴,小心翼翼地扶她進廁所,體貼地侯在隔間外等她。
「舒服……」廁所里傳出美滿滿足的感嘆,隨即口吻一緊,「怎麼可能,你當我傻啊。」
「你就是傻!人家是吃一塹長一智,你是越傷越歡樂。既然不是余情未了,那還有什麼好糾纏的。你是瞎的啊,凌嘉康多好,溫柔體貼好推倒……娘喲,你居然舍他選賈天夏,瘋了瘋了。還擋什麼桃花劫?吶,你也看到了,天天跟莫薔出雙入對,唯恐別人不知道他們那些奸情似的。你這邊替他擋掉,他那邊又去招惹,別說五萬了,就是五十萬也不該答應這種賠了夫人又折兵的事!」
「嗯。」美滿虛軟無力地應了聲,擠不出反駁的話。事實上,那晚冷靜下來後,連她自己都覺得是不是瘋了。即使她站在了被動的位置上,看起來很半推半就,可面前擺著的還是個火坑,她還是跳了。
「嗯什麼嗯,別敷衍我。你倒是給我個理由啊,我家老大哪里不好,哪里不如賈天夏?」小愛沒那麼好糊弄,堅持想要拯救丁美滿這只迷途小羔羊。
「好了啦,別說了。我保證不會再愛上賈天夏,絕對不會,行了吧?」
美滿扯開嗓子,信誓旦旦的保證聲就連外面走廊上的路人都能听見。
在女廁所這種地方做宣誓能有多少可信度?別人怎麼想的不知道,反正聞訊後及時趕來正斜靠在走廊牆上的賈天夏臉色逐漸發青,眉宇間的陰霾越聚越多,導致陪他來湊熱鬧的謝穆堂也跟著沉默,替好友抱不平的同時,他很想把那個不斷慫恿美滿移情別戀聒噪女人塞進馬桶里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