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示南一夜未曾合眼,直盯著牆上的壁鐘。
秒針滴答滴答的走著,已經中午十二點了。
他的整顆心被揪至頂端,上下不得。
時間無情地一分一秒溜過,蕃薯仔仍沒有消息。
歐示南霍然破口大罵,「該死的!都已經十二點了,怎麼還沒有電話?!」
他的四大天王,彼此環顧,沒人敢開口。
鈴──
歐示南立即親自接听,「喂!」
「喂!歐大川!」蕃薯仔的聲音,冷冽中帶了幾分得意。
「廢話少說!你把我兩個女兒怎麼樣了?不是說好今天中午再談的嗎?」
「你這只老狐狸,當年我上過你的當,現在我不會再當傻瓜被人耍了。」蕃薯仔冷哼了一聲。
「那你想怎麼樣?」歐示南氣極敗壞地吼道。
「你那麼大聲干嘛?我又不是你兒子!」
「你──」歐示南快氣岔了胸,但為了女兒的安全,旋即壓低嗓音,「你打算怎麼做?」
「我要你所有的一半,不能打折扣。」
「我沒有這麼多現金。」
「沒現金沒關系,也可以將你公司的股份,轉入我的名下。」蕃薯仔步步逼近,絲毫沒有退讓之意。
「那你得和我見面。」歐示南本欲采取迂回戰術,但,顯然對方並不買他的帳。
「好讓你報警抓我,是嗎?」又是一聲冷哼。
歐示南見計不得逞,只好再讓,「那你想怎麼辦?」
「限你三天之內準備好一切,我會通知你怎麼做。」蕃薯仔不再言語,準備收線。
歐示南大聲嚷道,「我怎麼知道我女兒在你手上?」
「我就知道你這個老賊,不見棺材不掉淚,一小時後你就會知道。」
「嘟……嘟……嘟……」電話斷線了。
「喂!喂!該死!」歐示南破口大罵。
老K連忙問道,「老板,小姐還好吧?」
歐示南像只憤怒的猩猩,東踢西踹。
老K自然明白,不再多言。
不到一小時,何嫂走進大廳,「老爺!有您的快遞。」
歐示南準備接過拆開,老K卻從何嫂手中搶了過去,「老板,我來。」為了安全,老K準備代勞。
此時的歐示南真是焦急得忘了自身的安全,于是點了點頭,不再爭著打開快遞郵包。
老K戒慎恐懼地打開包裝紙,盒子外層掉出一張紙卡,老K讀後,眉心略蹙。
「上面寫什麼?」歐示南焦急地想知道。
老K沒出聲,只靜靜地交給歐示南。
他一看,臉色大變──
老賊!
不是你親自拆開的吧?膽小鼠輩!哈──這張紙頭有毒!沾手即爛,無藥可解,哈……
歐示南本能地將紙卡丟下,卻好奇地再上前瞧著那還沒看完的字句。
說你鼠輩,還真是鼠輩,你一定將紙卡丟在地上了吧?騙你的!這紙沒毒!毒死你,我還得回去吃牢飯;我犯不著為了你這鼠輩,耗盡我的後半生。
只是告訴你,你兩個女兒的死活,打開盒子,自會明白。
蕃薯仔
老K手握著紙盒,等著歐示南發號施令。
歐示南點了點頭。
老K俐落地打開包裝盒──
一撮頭發,還有一張拍立得的相片,及另一張紙卡。
歐示南接過照片,雙眼瞪得好大,一臉心疼表露無遺。
小蠻的前額頭發少了,小彤則一臉驚慌,兩人看上去好憔悴……
「該死的!」歐示南又詛咒了一聲。隨之,讀起另一張紙卡。
老賊!
心疼吧?
那撮頭發是你那個「伶牙俐齒」小女兒的頭發,只是給她一點兒教訓,誰叫她不懂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的規矩,還對我大吼大叫;當然也是給你一點警告,若你敢報警,下次寄給你的就不會只是一小撮頭發!也許是手指、也許是……哈!你知道的,我做得出來,哈!
歐示南幾乎可以親眼看見蕃薯仔猙獰的面孔,听到他那邪惡冷冽的狂笑……
他使力將紙卡捏得好緊、好緊,連手筋都暴凸出來!
「好!算你狠!但我也不是省油的燈。」
歐示南從頭到尾就沒打算報警,他有他的方法──以黑制黑。
「老K,叫兄弟們準備準備,多調派些精選人手;不足之處,由你調集。」
蕃薯仔!咱們這梁子是結定了。
歐示南凜冽的雙目,透出當年那段刀光劍影、舌忝血糊口的時光……
鈴──
程文的專線電話響起。
他迅速接起電話,因為這支電話響起時,表示有行動。
「喂!」程文冷靜的應聲。
「旋風一號!有狀況了。」
他一聲不吭地靜候指示。
「阿吉等人,這兩天動作頻繁,從北部到南部。昨天連夜北上,似乎有大買賣,所以我們準備派你出勤。」
「是!怎麼做?他們現在人在哪里?」程文嚴謹地問著。
「在……」
「好!我知道了。」
「先別打草驚蛇,也許這次他們會有交易,如此一來便可人贓俱獲;而且他們手中還有人質。」
「人質?」程文回想到前晚在台南夜市看見的熟悉人影,心中更覺得惶惶不安,追問了一句,「是誰?」
「目前還不確定,但可以確定的是兩個女孩子。」
程文整顆心頓時跌落谷底,「兩個女孩」會是──小蠻她們嗎?
不!千萬不要!程文心中吶喊著,卻極力克制自己焦急的聲音,「我知道了。」
對方收線後,程文更加坐立不安。
他決定查個明白,于是他撥著當年同窗死黨的電話……
「喂!」
「喂!歐宇文!」宇文自報姓名,口氣極為嚴肅。
「是我!羽程文!」他也謹慎地說道。
宇文听見程文的聲音,旋即改變口氣,但仍不輕松,「程文,有什麼事嗎?」
「有沒有打擾你?」程文猶豫地問道。他知道直接問小蠻好不好,顯得唐突了些,所以輾轉地探問。
「哦!沒關系。」
程文听出了宇文語氣中的疏離,又忍不住多問了一句,「有什麼事我可以幫得上忙的嗎?」
宇文苦笑,「我還以為你有事找我呢。」
「是有一點小事。」
「什麼事?該不會是找我老妹小蠻吧!」宇文一呼出小蠻的名字時,眉頭不自覺的蹙了一下。
「你不希望我找她?」程文掩飾自己想打听小蠻的心情。
「唉!」宇文不設防地嘆了一口氣。
「怎麼了?」程文的心立刻糾結了,難道被綁架的人質真的是她?
听見程文的懷疑,宇文自然道出,「她──遭人綁架了!」
「有沒有報警?」程文一顆心幾乎要跳了出來,但還是強迫自己穩住。
「嗯……」宇文不知該不該說。
程文已得到他想知道的情形,于是慌忙的留下最後一句話,「讓我盡點心力──」
電話就掛上了。
宇文在那端吼著,「程文──」
你能幫什麼忙呢?
程文最不願意見到的情況終于發生了!但他依舊冷靜地開始坐鎮指揮營救的行動。
一間四壁緊封的小房間里,囚禁著兩個驚魂未定的年輕女孩。
「小蠻……我們該怎麼辦?」小彤的聲音有些顫抖。
「我也不知道,也許爹地及他的手下會來救我們。」小蠻其實也怕得要命,卻還得故作鎮定地安慰著小彤。
她回想先前與那一臉尖削、無情的男人斗嘴時,他一把抓起她的頭發,就是一刀,害她的額頭平白少了一撮頭發,頭皮到現在都還有些隱隱作痛。
小蠻無意識地撫向頭頂,沒有信心的問著小彤,「我現在是不是很丑?」
只有一盞昏黃小燈的屋內,實在很難看清人的面貌。小彤沒好氣地望著原先一身時髦,現在卻有些落魄的小蠻,「都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情管自己好不好看!」
小蠻一手模著被割斷的頭發,認真地想著小彤的話,苦笑以對,「你說得也對,哈!」
看見小蠻一臉受挫,及被割得亂七八糟的短發,小彤內心忽然升起一絲憐惜之感,「它會長長的,只要我們出得去。」
小蠻點了點頭,「你說得對。」忽然靈光一現,「我們何不試著逃走?」
「逃?」小彤的嘴張得大大成了O字型,一臉不可置信,「這里四面封閉,外面還有守衛,我們又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女流,要逃出去談何容易?」
「難不成坐以待斃?」小蠻最氣人沒有努力嘗試就放棄的心態。
「他們大不了是為了老爸的錢財,拿到贖金,我們就可以出去了。還是乖乖地等老爸來吧!」小彤采取保守的做法,動也不動一下。
「你沒听過‘撕票’嗎?!」小蠻也不客氣地點了一句。
小彤這下子可慌了,「那怎麼辦?」
「逃啊!」
「逃?怎麼逃?」
「想辦法啊!」小蠻又丟出一句話。
「什麼辦法?」小彤六神無主地問著。
「用你的大腦啊!」小蠻好氣又好笑地指了指小彤的腦門。
「哦!小蠻,你知道我的腦袋瓜……」小彤一臉無助,好生尷尬。
小蠻無奈地搖了搖頭。這時要逃,只有靠她自己了。
小彤忽然玩起手中大約七、八公分的小方盒,小蠻看不過去,「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情玩玩具。」
「它不是玩具。」小彤將那小方盒拿到小蠻面前。
「它是什麼?」
「是一台迷你型Super功能的相機。上次我去加州時,老爸買給我的,它可以在夜晚拍東西,那晚本想拍一些特殊鏡頭,而且它挺方便……」
照相機?
小蠻眼珠轉了轉,「對了!我們可以用它來拍歹徒的相片,等我們逃出去後,可以檢舉他們。」
「是呀!」小彤興奮地發出了聲,隨即又泄氣地反問,「那怎麼拍?那批歹徒會一個個排隊站著讓我們拍?」
「廢話!他們當然不會排隊呆呆的給我們拍;用腦筋,用腦筋讓他們上鏡頭。」
小彤卻之不恭,「用腦筋的事就交給你吧!」
「你──哎!」小蠻自認被小彤打敗了,一個字也數落不下去。
「有了!他們十五分鐘後會來送飯,我們利用這時拍照,然後再逃跑。」
「快門按下去會有聲音。」小彤提醒道。
「我會咳嗽,遮掩過去。」
「嗯!好,好!不過,我還是有點怕怕。」
「還是想想可能會被撕票的危險吧!哪還有時間怕?!」
「吱──嘰!」原先被封死的門,被打開了。
「來了。」小蠻低聲提醒小彤準備了。
小彤將相機藏在散亂的頭發後方,半藏半掩,只露出視窗的部分。
「咳!咳!咳!」小蠻開始裝咳。
「喀嚓」地一聲,快門按下,夾在咳嗽聲中,未被發現。
小蠻以眼神暗示小彤,再拍一張。小彤明白,于是再按了一下,小蠻又是幾聲干咳。
那送飯的男子,朝小蠻看了看,她只能虛應地堆起笑容。
那人皺了皺眉心,直覺哪兒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他放下飯盒轉身準備離去,小蠻抓起熱水瓶往那人的頭頂砸去──
他停了幾秒,在原位不動,忽然「砰」的一聲倒臥在地。
小蠻見狀,驚顫喚著,「小彤!快!我們走。」
「喀嚓」地一聲,小彤又朝他按了一次快門。
「走了!」小蠻急切地催促著。
她二人拔腿準備往外跑。
一只手突然抓住了小彤的右腳踝。
「啊!」小彤一聲尖叫高聲響起。
「你要死啦!想把全部的人都叫來?!」小蠻回頭罵道。
小彤驚慌地往下看,差點又叫出聲,趕緊以手掩住自己的嘴。
原來那送飯的男子,連昏倒在地,還盡職地不忘拉她們一把。
小蠻蹲為慌亂不已的小彤扯下那雙扣緊的手,「快!你也幫忙。」
兩人用力掰開他牢實握緊的手,「走,快走!」迅速地朝外奔去,只見一排人冷冷地站在幾尺前看著她們。
蕃薯仔發言了,「不愧是歐大川的女兒。」
歐大川是誰?
小蠻與小彤同時發出了疑問。
他見她二人的神色,明白地冷笑並解釋道,「你們的老爸就是歐大川。」
小彤搶道,「不!他不叫歐大川。」
「是!他現在不叫歐大川,改叫‘歐示南’,哈……」蕃薯仔狂笑著,「押起來!」
一行人又押她們回到那間小屋子。
蕃薯仔掃視這一地凌亂,對兄弟說著,「帶七仔下去療傷。」目光又朝向小蠻她們,「你們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說完,「啪!啪!」兩記耳光分別給了小彤與小蠻。
「哎喲!」小彤痛得叫出聲來。
小蠻一聲不吭!連手都不撫一下已有五指烙印的臉頰,雙眼夾著仇恨與冰冷,且直勾勾地睨著蕃薯仔。
他再次命令,撤走所有的東西,看她們拿什麼東西打人。
小蠻還是冷眼旁觀這一切,火辣的臉頰,似乎在向她訴苦,但她卻不理會,依舊昂起下巴,不屑地掃視蕃薯仔。
向來心狠手辣的他,對小蠻有一絲沒來由的佩服感,「你比你老子更有骨氣。」
丟下這句話後,轉身朝門外走去!
「先接上歐示南家中、辦公室的電話,以了解綁匪的動態。」程文坐鎮指揮著兄弟。
消息指出,阿吉那行人與剛出獄的蕃薯仔掛勾,而且綁架歐示南的兩個女兒;但是贖金竟高達歐氏企業的一半。
程文覺得此案太不可思議,這中間一定有蹊蹺,他決定找出真相。
而這廂,歐示南的援救人馬已備齊,就等他一聲令下。
老K朝歐示南報告,「老板,一切準備就緒。」
歐示南煙不離手地點了點頭。
壁上的時鐘,指著十一點五十分。
大廳中,無人發出一語,只有濃濁的呼吸聲及緊繃詭異的氣氛。
十分鐘後,就當決定一切。
歐示南心知肚明,這一仗是免不了,也已經開戰了。
而蕃薯仔對歐示南的作風也略悉一二。當年他們可說是毒蟲兼惡霸,雖說歐示南沒有他冷狠,但卻是個心機頗重、善用計謀的家伙。他知道要他一半的財產,定會引來不必要的爭斗。
他不但為了財,也為了一口氣!以報當年對方的不義。所以,他打算豁出去,他算準歐示南不會報警,而會以他們的「行規」──「私怨私了」的作風來解決。
蕃薯仔緊抿著雙唇,雙目凜然,看著手腕的表──十一點五十九分。
他用力的吸著最後一口煙,將煙頭狠狠地彈出,落在石灰地地上,猶如泄憤般地以右鞋尖死命地踩熄它。
抓起電話筒……
鈴──
只響了一聲,對方就已接起電話,「喂!」
小彤與小蠻被關在這個房間已有三天了。
自從她們逃跑被抓後,一日三餐已變成兩餐,而且都以保麗龍餐盒送來,想以它打昏人也難。
小彤無趣地啃著便當,「小蠻,我們真的變成囚犯了!不知老爸什麼時候才會來救我們?」
小蠻看也不看那便當一眼,只是機械似地模著她的錢包,不斷地把玩著拉鏈開關。拉開了又關,關了又開,也不回答小彤連續的問話。
「你到底有沒有听見我的話?」小彤按捺不住地奮力一吼。
小蠻心一驚,手中的皮包摔在地上,皮包內的東西散落一地。
「你叫什麼啊!嚇死人不償命啊?」小蠻驚魂未定地回應小彤。
「我叫了你好幾聲,見你不答──」小彤瞪著霎時回神的小蠻。
「對不起!」小蠻這時感到自己對小彤太凶了,于是歉意地苦笑,並彎下腰,撿起一地的東西。
口紅、小型化妝包、化妝棉、銅板、項煉!
項煉?
小蠻愣眼看著這條父親送她的見面禮──人頭虎身的埃及項煉。
一陣異樣的感覺直竄心房,她以兩指將它掐起,連忙丟進皮包。
小彤見她的神情有異,放下手中的便當,朝她走去,「小蠻,這條項煉是怎麼回事?」
「什麼怎麼回事?」小蠻不明白小彤問話的涵意。
「為什麼你一見到它,就好像見到毒蛇猛獸般地將它丟回皮包里?」
「我……」小蠻也說不上來。
上次她曾利用它找「一夜人」,人是找到了,卻未成其事。
小蠻一直感到這個造型詭異的小玩意兒,讓她不舒服,卻又隱約渴望它有什麼法力。
法力?上次它不是替她找來了羽程文,那這次它可不可以救她們出險呢?
小蠻的一雙大眼楮,像是想起什麼似地亮晶晶地閃動著。隨即雙手作似蓮花指,口中念著,「阿里紅巴,烏嘛烏喂……」心中暗想並低語,「救我們月兌險!」
小彤不明究理,盯著小蠻問著︰「小蠻,你在干什麼,別嚇我呀!」見小蠻不理會,隨即拉住小蠻的雙手,「小蠻,你──你怎麼了?」
「別吵!」小蠻停止了這個儀式,喝聲道。
「你這樣子好詭異喔!我怕你……」小彤不好意思說小蠻可能得了失瘋癥。
「怕我被關瘋了?哈!我是在想辦法逃出去。」
「用這個辦法?」
「這項煉有法力的!我已經許過一次,而且靈驗了,我想再許一次,讓它救我們出去。」
「它真有法力?」小彤不可置信地抓起那串項煉,一手握著時,莫名地輕顫,像觸電般地丟回地上,「它……它好怪喔!」
原來小彤也和自己有一樣的感覺。
小蠻這時更相信,它可能真有「詭異」的法力。
她又開始雙手合十做出蓮花指狀,口中喃喃念著,「阿里紅巴,烏嘛烏喂……」心中再次默想,「救我們月兌險!」
小彤靜靜地看著小蠻近乎「巫師」的怪模樣,心里卻像被催眠似地記下小蠻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字句……
她也開口跟著喃念,「阿里紅巴,烏嘛烏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