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際已露出魚肚白,秋日清晨的空氣,干淨而寒冷,蘇遙卿身著薄透的羅紗長裙,但由于中了chun藥的緣故,她一點也不覺得冷,說話間,留春香的藥力也在慢慢消散,睡意襲了上來。
多年疑問憤恨終于得到答案,然而趙冼鋒卻無一絲欣喜之意,他苦澀地仰望天空,悄聲嘆息。該說這是命運弄人,還是人弄命運?
「七王爺,听到民女的答案可否滿意?」
「蘇遙卿,別逼我動手封住你的嘴,。」他討厭極了她這副態度,他想看到她的心。為何她不像在西江縣城那一夜,忘情地為他哭呢?
「王爺,十二年,好長,長到我以為那是生命的盡頭,它可以把兩個本該……變成陌路人。」她如今已淪落風塵,自覺無臉見人,已不是他心中那個小仙。她可以一輩子想著他念著他,遠遠地听著他的消息,她倔強地認定,兩人無法再回到從前。
「用得著你來提醒本王嗎?」她要放棄他,他感覺到了,該死,她居然敢不要他?!他都放段來原諒她,她居然要棄他于不顧。
叫他怎麼甘心?!
「好吧,既然王爺不想談,那民女暫且歇息。」她半閉星眸,與chun藥的抗爭讓她耗費太多體力,已無力支撐。
「蘇遙卿、蘇遙卿,你是我這輩子最大的死穴,我怎麼可能放下你?」趙冼鋒冷靜下來,睇著漸漸昏睡過去的她,呢喃而道,話中有些許深情,些許愛憐。
他坐到她身邊去,讓那美若天仙的臉龐,靠在他身邊,荒草中的星星野花,開得爛漫,它們伸著細長的睫,族擁著毫無防備的小女人。他想,這輩子他是不可能放棄她的……
「小姐醒醒,小姐?」
蘇遙卿朦朦地判別出這是小紅的聲音。她在何處?為何感覺身心俱疲?心像被挖去一塊,痛得她睜不開眼楮。
「小姐?是我小紅,醒醒呀!」小紅搖晃著她曼妙的身軀,見主子一直沒反應便慌亂地哭了起來。
小姐蒼白的唇,未退嫣紅的臉頰,在午後陽光里顯得極其詭異,她著實擔心不已。
「小紅,別搖了。」她虛弱的身子哪禁得住這般折騰。
「小姐,小姐,小紅快嚇死了!」憨厚的丫頭見她終于出了聲,這會兒才破涕為笑。
她環視周遭,自己仍在大石旁。大石還在這里,野花依然芬芳,為何她好像遇到趙冼鋒?還跟他說了許多許多不該說的話?
她猛地扭轉頭,顧不得這動作讓她頭痛欲裂,尋找有他的痕跡,沒有,什麼都沒有……難道又是她在作夢?一場勾人又磨人的重逢舊夢?
然而多麼可笑,即使是夢,她也心魂痛,久久不能平息。
「小姐,你在找什麼?」
蘇遙卿一聲不吭。
「小姐,你是在找路近龍嗎?他已經被押往府衙大牢。」小紅趕緊把打听來的消息告訴主子。
她神情一怔,「你說什麼?誰收押的?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怎麼一覺醒來,風雲變色?
「小姐,昨夜你叫小紅在屋里等著,小紅很乖什麼都沒做,可等著等著就睡著了,醒來的時候,已過了小姐……說的寅時,所以所以小紅一害怕……」主子吩咐她要在寅時到達路府東門,可她卻誤事睡著了。
「然後呢?」蘇遙卿翻個白眼,莫可奈何地問。
「小紅一看時間已過,怕小姐丟下小紅不管,小紅好害怕,到時候路大人發現小姐不見了,一定會把小紅吊起來拷打,打到小紅說出實情為止,可小紅為了小姐一定不肯說,那就會被他打死。」小紅皺著小臉絮絮叨叨的,講半天講不到重點。
嘆口氣,蘇遙卿勸慰她,「我不會將你獨自留下。」
小紅咧嘴一笑,「我就知道小姐不會,所以我死都不肯說。」
「接著呢?」她耐心地等著笨丫頭把事說清楚。
「過了寅時,小紅趕緊出了房門,哇!嚇死人。」
「怎麼了?」
「好多好多穿著鐵甲的武士站在院子里,是天兵天將哦,一下就圍滿路府,小紅想,這鐵定是上蒼垂憐小姐,派天兵天將來營救咱們哩!」語畢,小紅跟著一串傻笑。
「天兵天將?」蘇遙卿听得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小紅親眼看見那些天兵天將,把睡得一塌糊涂的路近龍扛出寢房,路家所有的人也都被押出路府,現在這座大宅子里就只有小姐跟我。」小紅睜大眼楮,極其認真地說道。
「就這樣?」她干笑出聲。自己一定是chun藥還沒醒,或是撞到了頭,要不這事情怎麼听起來不太對勁?
「當然不只這樣啦,路家的人被押走沒多久,我就被天兵天將給發現了,他們把我帶到一位好和善好英俊好反正就是好的公子面前,他請小紅吃早膳,還問了我很多話,問小紅從哪里來,還問起小姐呢。」小紅還滿得意的,能踫到那位不似凡人的好人公子。
「我教你多少次了,陌生人給你的東西不能吃。」
「可是小姐,那位公子真的很好啦。」小紅反駁道。
「那位公子叫什麼名字?」
小丫頭一陣傻笑,「小紅光瞧著他看,忘了問。」
她搖頭嘆氣,「長相如何?」
「俊得不能再俊。」
「說得清楚點。」
「好吧,俊得比神仙還好看。」
蘇遙卿覺得自己被打敗了,心中隨即驀地靈光一閃。難道那人是趙冼鋒?
「小紅,那位公子呢?」
「吃完早膳,公子就帶著天兵天將走了,走時他還告訴小紅,能在這里找到小姐。」
老天,她錯過了什麼?小紅口中的公子,到底是誰?是趙冼鋒嗎?如果是他,他怎會就這樣走了?
「小姐,那位公子還說,可以去府衙見焦大哥。」
聞言,蘇遙卿搖搖晃晃地從地上站起,振作精神,「走,換件衣衫,我們去接焦大哥。」
湖州同升客棧,天字一號房內,一場一場的小災難不斷發生,倒臥在床上的焦銘,無能為力地看著這一切發生。
向來穩重冷靜的蘇遙卿,守在渾身是傷的他床邊,端茶倒水,不過她實在太魂不守舍了。
燭火燒灼她的衣袖,她不知不覺,是焦銘忍痛奮力大喝,才將她喚醒。火是滅了,手忙腳亂的她又把銅盆中的水打翻在地,還驚動了客棧老板不滿過來抗議,更別說那熱騰騰的肉湯被她一勺一勺地喂到焦銘的鼻子里,而剛換上的羅裙,居然還穿反了。
「卿兒,蘇遙卿?」焦銘出聲大叫。
「啊!」她像是被嚇了一大跳,身子一抖,肉湯全灑在他的手掌上,她內疚地問道,「焦大哥,你沒事吧?」
「我沒事,我只是想告訴你,我吃飽了。」他根本就沒喝到一口湯,湯水順著他的鼻子流到衣襟上了。
「哦,那我去給你倒茶。」正起身,她又不小心踩著自己的裙子,側跌在床榻前。
痛!好痛!
「卿兒,出什麼事了嗎?為何如此魂不守舍?」她是在擔心他?
「沒事,焦大哥,你好好休息。」蘇遙卿目光散亂的背過身。她心里不停地掠過趙冼鋒的俊臉,害她心慌意亂。
「卿兒,我沒事,只不過被那姓路的打了幾鞭,餓了幾天。要不是這樣,我早就用符咒月兌身,去救你了。」如今他們仍停留在湖州城里,就是因他傷重得無法上路。
「焦大哥,一切都過去了,你睡吧,養好身體要緊。」此次他受她牽連,她難免深深自責。
正欲再開口,這時小紅飛也似的沖進屋內,大聲嚷道︰「小姐,不好了、不好了。」
她趕緊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焦大哥在休息呢,小聲點。」
「小姐,路近龍死了,街上的人都在議論紛紛。」小紅趕忙把听來的傳聞說給主子听。
蘇遙卿聞言輕皺起眉頭。
「我听街上的人說,那路近龍不日就要發往汴梁吏部關押,今日看守的官兵發現他竟已死在牢里。」小紅瞪大著眼楮,說得繪聲繪色。
「怎麼個死法?暴斃?」這其中定有蹊蹺。
「听起來好可怕,听人說,路近龍昨日夜里囈語喊叫不斷,結果清晨打開牢門一看,他衣不蔽體,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刀傷劍痕的,卻血流滿地,听說他的血涂滿了整個牢房。小姐,好駭人,而路近龍就像被榨干了一樣,成了具干尸,府衙當差的人都說是鬼魂作祟,才會發生這樣的事。」她雙手摩擦著自己起了一堆雞皮疙瘩的手臂。
主子沒說話?難道嚇傻了?小紅小心地看著小姐瞬間煞白的臉色。
「小姐,你不要害怕,有小紅在。」她豪氣地拍拍胸口,一臉忠心地道。
哪知蘇遙卿只淡淡地說︰「小紅,你先出去吧,我餓了,客棧中的飯菜不太合胃口,你去街市上找些我愛吃的。」
小紅不疑有他,接住主子遞過來的碎銀,急匆匆地出了客棧。
「焦大哥,我記得你教我符咒術時曾親口對我說,此法不可害人性命。」她站起身,來到床邊嚴肅地盯著焦銘。
「我是說過。」他垂下眼,臉色慢慢沉了下來。
「那你為何還要這麼做?」焦銘想張口辯駁,她卻又搶白道︰「昨日我去府衙接你,我都看見了,路近龍就關在你牢房的對面,而他顯然是中了符咒術中最邪惡的血咒。」
蘇遙卿嘆了口氣,「只有血咒,會讓一個人在一夜之間流干所有的血。」
「對,你說得沒錯,是我做的。」他自知已瞞不過,干脆坦承。
聞言,她內疚的咬住下唇,眼底浮起淚光。
「路近龍他該死!他把你關起來,所有人都猜得到他想做什麼,他要玩弄你。他該死!」焦銘氣怒地擂打床沿,渾身緊繃,失控又憤怒地咆哮。
深深地嘆口氣,她身形不穩地跌坐在圓凳上。
「卿兒,那種人死不足惜,你毋需在意,罪孽都是我造的,與你無關。」
蘇遙卿搖頭,壓根無法釋懷。「都是我的錯。」要不是因為她,焦大哥不會雙手染血。
「這是路近龍的錯,不是你的!」
「是我讓你造的殺孽,官府的人不會善罷罷休的,一定會徹查到底。」眸色黯然,她暗自下定決心,絕不讓焦銘再受罪了。
「官府要查,也由我自己承擔。」
「焦大哥,你不能隨我回汴梁,我們在湖州就此分道,此後以書信聯絡。」這罪責讓她來擔吧。
「什麼?」焦銘驚駭,他哪里舍得這麼做。
「我不會讓官府的人找上你。」她道出決定。
「我不走。就是死,我也要死在你身邊。」他堅決地拒絕。
他的決心和愛意,著實令她覺得難以承受,她實在欠他太多了。
「焦大哥,我……對不起你,欠你太多卻無力償還。」
「我不要你償還,只要你嫁給我,跟我走,把心給我。」他目光如炬,急切的要求。
「我什麼都能給你,就是心,我早已給了別人。」十二年前,她踫到趙冼鋒,從此心就遺失在那一年的春天。
陡然的打擊從天而降。他從未听聞過此事……焦銘激狂地大笑,笑到淚水涌出眼底。
「告訴我,那個男人是誰?」他要殺了他。
蘇遙卿回避問題,「路近龍的事已非常棘手,我不想官府為難你,過兩日,我會安排你南下,等路近龍一事塵埃落定,再做打算。」
顧不得身上有傷,焦銘急遽地從床上跳起,撲向站在床側的蘇遙卿,把她鎖在懷里,唇狂亂地貼上嬌女敕的唇瓣。
她沒有掙扎,沒有喊叫,只是冷冷地站立不動,疏離和冷淡的目光直向他。
他懷里的女人是塊冰,她不會給他一丁點響應。
意識到這點,絕望透頂的焦銘放開了她。
「別拿你對妓院恩客的那套來對我,我不是,我不是!」她冷淡的面孔,是她最好的保護,再急色的男人看到她的模樣,興致當頭被澆熄。
輕輕退後一步,蘇遙卿看著焦銘的目光帶著陌生,到今日她才知道,她根本不懂他。
「你走,帶著小紅,你走,我的死活從此與你無關!」被她的目光狠狠刺傷,他狂亂地摔著室內的東西。
再嘆一口氣,她步出客房,耳邊盤旋著焦銘一聲聲的怒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