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慈,你……你的臉色怎麼突然慘白成這樣?你是不是摔傷了?」亭蘭自己的臉色也好不到哪去。
「不要踫……」他連嗓子都抖得發不出聲來,一手擋開亭蘭,不讓她靠近自己另一只插滿細針的衣袖。
他嘴唇發紫的仰頭深吸一口氣,閉眼凝神,「喝」的一聲,袖上三支插入他臂內的細針噴射而出,還濺出三道細細的血絲。
「針上有毒?」亭蘭倉皇掩面。因為自那三支針飛射而出所帶起的血絲,全是暗褐色。
宣慈不斷抿唇運氣,三支針扎出的傷口持續噴著血絲,直到血絲轉為鮮紅色,他才張嘴虛弱的伏地急喘。
衣袖泛著駭人的一片血漬,以及另三支差點也刺入宣慈手臂內的毒針。
「宣慈!你怎麼樣了?為什麼會突然這樣?」她慌張的捧起他的臉,臉上一片冰冷青白之外,還帶著無奈的笑容。
「真是要命!」他的呼吸淺而促。「連吃你一點豆腐也得受這種報應。」
「什麼時候了,還在跟我胡鬧!」看他那副中了毒還敢嘻皮笑臉的德行,她真想痛扁他一頓。
宣慈笑著自衣領間抽出一支小指般大小的笛子,輕輕一吹,發出尖銳而細微的笛音。若不仔細听清楚那斷續有致的規律節奏,恐怕還以為是哪兒傳來的悅耳鳥鳴。
四道藍影前前後後突然如下雨一般,自屋梁上方落在他倆所處的無人窄巷里,恭敬的跪在他倆周圍候命。
「送亭蘭格格回去,帶我回府。」
「不行!」
宣慈虛弱的撐著身子跪坐在地,不悅的看著怒吼的亭蘭。滲毒的污血雖已被他逼出大半,但余毒未清,他可沒力氣再親自送她回府。
「我跟你一起回去。」
「你在說什麼?」大家閨秀哪能隨便走訪男人家中!
「你替我中了毒針,我怎能就此一走了之!至少也得把你平安送回豫王府。」否則她安不下這顆心。她橫霸的指揮著宣慈的藍影侍衛們。「還不備轎?難不成你們要背著他飛回府?」
說得也是。可是沒有宣慈的命令,誰也不敢動。
「你們可以背著尸體跳上跳下,宣慈可是個貝勒,你們也敢待他以待尸首的方式離去,啊?」亭蘭霸氣的起身怒喝︰「再拖下去,宣慈毒發身亡,我不只會要你們四條狗命,連你們全家也一並貼進去!」
「喳。」兩名藍影倏地消失。
倒不是因為害怕亭蘭「殺你全家」的怒喝威脅,而是再耽擱下去,宣慈貝勒的確會有危險。
「亭蘭……」宣慈由另兩名藍影扶著起身,虛弱的笑著。「你這麼做可真夠招搖。從我成為查案御貓以來,這次行動真是陣仗最浩大的一回。」
「那又怎樣?還有什麼事比活命更重要。喂,你!」她指揮扶著宣慈右臂膀的人。「把那剩余的三支針小心取下,別讓它們再扎傷人。」
「喳。」
「你!」她轉身玉手一指,吩咐著另一名藍影。「速回豫王府通報宣慈中毒之事,叫太醫和其它人快做準備。」
「你好大的本事,居然指揮得動我的手下。」他冷冽的瞪視著亭蘭。他統御下人是出了名的嚴苛殘酷,這些向來只敢听命于他的人,竟然全乖乖的任她指揮。
「我連我阿瑪都指揮得了,你的手下算老幾?」哼!
女人架子擺得高,這不要緊。但若是高到他頭上來,可就另當別論。亭蘭卻三番兩次在統御下人的行為上與他慣有的習性相左,她是否被人從小寵得有點不知死活?
她甚至膽敢指揮全局,連他也得任由她打點安排?
「你可知道這些隨意听從你指揮的侍衛們,回去後會有什麼下場?」他邪惡的笑看幫忙扶著他左肩讓他上轎的亭蘭。
她瞥見身旁藍影們倏地刷白的臉,就知道他們的下場恐怕會很慘。
「你要怎麼處置你家侍衛,那是你的事!」她淡漠一哼,完全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這麼無情?」他虛軟的坐入兩馬大轎內,挑眉看著她佯裝無所謂的跨入轎內,連她迅速閃瞟那些可憐侍衛時泄漏的擔憂神色,也早被他收進眼底。
「如果不是這些藍影侍衛識時務,听你命令行事的結果,鐵定是抬著你毒發身亡的尸首回府,下場一樣慘。」她一聲令下,侍衛便策馬狂奔,火速駕往豫王府方向。
「你以為你處置得很得宜?」他斜睨坐在他身旁絞著手指的亭蘭。
「至少沒你那麼差勁!」她回瞪一眼,憂慮的心情卻由她額角滲出的汗流露無遺。
「自作聰明的女人!」他合眼仰頭靠著後板,渾身癱軟的靠在座位的夾角處壁板。「我討厭爬到我頭上作威作福的女人。」
「哈哈哈,那我以後會更加努力的作威作福下去。」她盡量做出輕松自在的模樣,可是看他愈來愈慘白的容顏、愈來愈虛弱的語氣,她的演技就更為僵硬。
「你怎麼老愛跟我作對?」他微微張眼蹙眉,不悅的冷笑。
「我跟你作對?你何德何能啊,憑你也配本格格與你作對?」都是宣慈處處在她面前造反才對!「不要羅唆,給我乖乖閉嘴休息!」
「只有我的老祖母才夠格跟我說這種話。」他揚起十分疲憊的嘴角,兩眼無神卻依然緊緊盯著她強作鎮定的擔憂面容。
「少羅唆!你若要命的話,就乖乖听本格格的話。」她卯起來一陣大喝。
他的臉色都已一片青白,雙唇又開始泛紫,額角也漸漸閃出水光,她內心早已恐懼得沒了準頭,只能一古腦的把不安與驚惶全以泄憤的方式吼出來。
「速度快點!再不快點趕回豫王府,我抽爛你的皮!」她拉開門簾朝馬夫咆哮後,重重的放下簾子,惱火的坐回宣慈身旁。
不夠快!不夠快!雖然這輛馬車已經在以驚人的疾速飛奔狂駛,但仍比不上宣慈狀況惡化的速度。
「你在擔心我嗎?」他氣若游絲的抬眼一笑──已經沒有力氣抬頭了。
「誰擔心你啊!誰教你沒事在屋頂閑晃,這就是你不知死活的下場!」不知哪來的火氣,她吼到整個轎內都嗡嗡作響,拳頭緊握得直發抖。
「那……這是什麼?」他一手無力的顫抖著,輕輕一抹她的臉頰,略帶得意卻滿臉慘白的笑著。
她哭了?!亭蘭看著宣慈模過她臉頰的手指閃著水光,才驚訝的雙手撫著臉龐。全是淚!她的淚竟然像斷線珍珠似的掉個不停。怎麼會這樣?
「這下子我在你心里的分量可不輸元卿了。」他含笑閉目,好象得意,又好象放了心。
「不可以!我不準你閉眼楮!你給我醒來!」她抓起宣惑的衣襟,一陣嘶喊。
她突然寧可宣慈有一句、沒一句的和她瞎掰,他這樣閉眼一倒,臉色死灰得宛如已經斷了氣。她寧可宣慈尖牙利嘴的和她挑釁!
「你給我醒來!不準睡!」她死命的揪著宣慈的衣襟猛晃,已經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哭喊還是在怒號。
「別……喂,請你小力一點,我快被你搖昏了。」他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勉強微睜的眼眸可以明顯看出,他的眼神渙散,已失去焦點。
「不準睡著!你就給我這樣睜著眼楮說話!」她用衣袖往臉上憤然一抹,硬是把所有淚珠抹掉。
「你以為我是誰……」居然老把他堂堂一名貝勒當下人指揮。他應該很厭惡、很惱火,因為游戲歸游戲、挑逗歸挑逗,男人的尊嚴卻不容女人掌控。可是他卻笑了。
大概是身體的極度虛弱,導致意志力委靡的結果。否則他想不出還有什麼其它理由,會讓他在這個當頭由心底會心的笑著。
「你怎麼不溫柔的安撫我一下呢?」他無奈的嘆口氣。
「安撫個頭!你要溫柔,去找你其它的女人提供,本格格才沒興趣瞎攪和!」
「我沒有別的女人。」宣慈虛月兌而迷蒙的雙眼仍帶著魔性,半睜無力的瞅得亭蘭心動。
「好一個睜眼說瞎話!」亭蘭重哼。他真的沒有別的女人嗎?真的嗎?她心里彷佛有只小鳥興奮的拍著翅膀。
宣慈突然閉眼猛地蹙眉,再氣息淺促的緩緩睜眼。不行了,他差點真的整個人昏死過去,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強撐著意識多久。
「不準走。」他逐漸意識紛亂得不知在說什麼。
「啊?」他在說什麼呀?
「元卿不……我才是你應該……」他口齒不清,舌頭已經麻木得無法自由運作。宣慈懊惱的搖晃著頭,試圖振作。
「喂,不準昏倒!我跟你說真的,我不準你昏倒!」亭蘭焦急恐懼的捧起他冰冷慘白的臉,雙手沾滿了他冒出的虛汗。
他也不知自己哪來的意志力,竟然還能撐到現在。可是他快不行了!真的不行了!意識一直在上升、飄散,他快抓不住幾近崩解的思緒,有一下、沒一下的眨著睫毛。
「宣慈!不要這樣!你快醒來,快跟我說話!」她已經瀕臨崩潰邊緣,沒命的拍打宣慈的臉。他不能死!他不可以死!
「留……在這陪我……」他含糊的囈語令亭蘭無法辨識。
「你在說什麼?!你給我清醒點!」亭蘭狂亂而粗暴的哭著搖撼他,巴不得能使勁搖回他討人厭的嘲諷態度。
「宣慈貝勒!」
門簾霍地揭開,馬車外一大群人,各個驚恐失色的看著轎內的兩人。「宣慈」和「三貝勒」的叫嚷聲烘鬧成一片,原來他們抵達豫王府了。
等她回過神時,才發覺宣慈已由大票僕人抬進屋內,其它人手腳俐落的打點一切。宣慈的家人──看那群人之中衣著特別尊貴豪華的,應該是他的家人吧──眼神不善的朝她一瞟,對她想要隨行陪伴的心意客套而冷漠的謝了一聲,便吩咐下人載她回府。
他沒事了吧?應該沒事了吧?那她應該可以安心了。
可是亭蘭兩眼空洞的望著當她的面合上的豫王府大門,一種被丟棄的落寞與無力感浸滿全身。管他們的,反正她把宣慈平安送到家了,剩下的事她才懶得管!她內心努力的保持高傲冷漠,強撐著無所謂的姿態。可是……
不要緊的,宣慈的安危本來就與她無關,沒什麼好沮喪的。
宣慈家的馬夫再度恭請她坐上馬車,她才在虛弱回首之際,發覺偌大的門宅前,天地一片空曠,只有一輛馬車和她微小的身影孤立天地間。
剛才宣慈生死之際的關頭,她覺得他倆的世界好近,她覺得彼此好象在不經意之際,融入各自的心里頭。可是現在……
她帶著受傷的神色再望那扇緊閉的大門一眼,一股被摒棄的疏離感強烈的啃蝕著她易感的心。
宣慈並不需要她。
她覺得自己變得好渺小、好渺小,微弱到雙肩無力的垂著,連頭也沒有力氣抬起來。宣慈並不需要她,就像那扇華麗而緊閉的朱門所傳達的含意。
孤寂的身影無助的以衣袖抹過臉頰,悄悄的踏上馬車,在寒冷的深秋中逐漸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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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對方會是暗算你?」
「是沖著我來的。宣慈伸手替我一檔,才會中針發毒。」亭蘭沉郁的坐在元卿床邊的雕花凳上,一一向他報告細節。
「宣慈這一周來靜養的情況如何?」元卿的雙眼仍纏著布條,看不見亭蘭的神情,但這問句顯然是試探性的陷阱。
「听說好得差不多了。」她像是念書似的說。
「听說?你沒親自差人去關照一下?」
「沒有必要。」
之後一陣長長的沉默,元卿靜靜的坐在床上,亭蘭無言地垂著頭,眼神一片空洞。她其實很想裝作開懷無事的自在模樣,可是她沒有余力。不知道為什麼,那日送宣慈回家靜養後,她整整一個星期覺得縹緲虛月兌,好象渾身精力都被抽空了。
她也很想振作,真的。可是……
「對方要殺的應該是宣慈。」元卿突然飄出的淡然一句,抓回了亭蘭沉淪的思緒。
「怎麼會……」
「對方在咱們第一次闖鬼宅時,就暗算宣慈,差點切斷他的腳筋。上周他和你再赴鬼宅查案,又險些喪命。對方的意圖已經夠明顯了。」而且以如此狠準俐落的手法來看,對方不會再允許有第三次失誤出現,一定會在近期內再對宣慈下手。
「你說什麼?宣慈的腳筋差點被切斷?」亭蘭差點由雕花凳上跳起來。
「你不知道?」這點倒頗令元卿意外。
「他什麼時候受傷的?」
元卿輕輕一笑。「你當時和他同一組,應該比我清楚吧。」
「我不知道啊!我們探險的時候他還跟我惡作劇,說什麼──」
鞋子髒了!亭蘭愕然捂住嘴,她想起宣慈這句話了!原來他那時真的遭人突襲。他為什麼不直說?為什麼還扯了個當時差點氣壞她的爛謊言?
「我以為……我以為他又在耍我,虛張聲勢的嚇唬我。我真的……我真的沒看出來……」
為什麼要瞞著她?甚至一直瞞過這麼多日子?他顯然根本沒打算招出這件事。
「或許他就是不想讓你看出來。」元卿意味深長的揚著嘴角。
亭蘭的臉倏地飛紅。也許是她想太多了,也許宣慈本來就是個強要面子逞威風的家伙,才會什麼都不說。對!一定是這樣!雖然他也不怎麼強要面子──中毒倒地時他倒是沒嘴硬耍什麼英雄氣魄,但也不代表那天晚上他是怕她驚恐擔憂,才不把腳踝受傷的事告訴她。
「那家伙……就是死鴨子嘴硬,愛當英雄!」亭蘭哼的一聲,元氣充沛,與方才失魂落魄的死相完全兩樣。
她話是說得很拽,可是臉上的笑容卻沾滿甜蜜的紅暈。
「宣慈已經為你破了不少他行事上的規矩,這對查案狀況來說,十分不利。」否則以宣慈以往的查案身手與效率,不會一連兩次讓對方佔盡上風。
「這是沒辦法的事。」亭蘭拽得半死的無奈嘆口氣。「規矩只能用來規範那些泛泛之輩,一旦放在我面前,想不打破都不行。」
敢情亭蘭只把元卿的話听進第一句,根本沒把他說的重點放進耳朵里,一逕的沉醉在宣慈對她的「特別待遇」中。
「所以你可以退出這件案子了。」
「啊?什麼?」她沒听清楚,可是元卿不怒而威的氣勢漸漸輻射出來,形成隱隱的壓迫感,她剛才漏听的事情恐怕非同小可。
「康親王府的這件冤案,已經不需要你插手。」
「為什麼?」她才不要!
元卿蒙著雙眼的溫雅俊容,沒有一絲一毫的表情,靜靜的坐躺在床榻上,沉寂的氣氛並未因窗外透進來的燦爛秋陽與鳥語花香而有絲毫和煦的感覺。
「元……元卿?」亭蘭知道這從小和她一起混大的死黨,露出這等氣勢時是什麼意思。
此刻的他沒有些許平日的溫柔風雅,也沒有任何平易近人的親切與笑容。房里寂靜不語的凝滯場面,幾乎連亭蘭咽下口水的聲音都听得見。
「查案的事已沒你的份,你不必再多管閑事。」
「怎……怎麼會沒我的份?」她本來想大聲反駁,可是面對元卿冷然的架式,才吐出一個字,就立即溫順下來。「我多少也有點幫忙啊。」
「是多還是少,你心里有數。」
元卿輕輕一句悠然低語,又狠又準的深深刺中亭蘭的要害。
「我……我能幫忙的地方是不多,可是……」她努力的絞著手指,巴不得能絞出一些能讓她繼續幫忙的理由。
「絞殺康親王一家的真正元凶已經開始動手,我不認為宣慈拖著你,還能平安逃過對方下一次的襲擊。」
「宣慈有危險?那我更不能在這時候撤退啊!」她沒有听出元卿嫌她礙事的暗示,她目前關注的焦點只有一個。
「為什麼?」
「因為──」她十足的中氣突然卡住。對啊,因為什麼?為什麼她死都不肯就此退出這件查案行動?
「別跟我說你是為了伸張正義。」
亭蘭才正要沖出的借口,就這麼被元卿的一個哼笑給堵住。
她是很有正義感,路見不平,就會跳出來破口大罵。但像康親王府這種大宗滅門血案,玩的可是自個兒的項上人頭。她與人家又非親非故,老實說,若真把什麼伸張正義的歪理說出口,連她都覺得自己有夠假仙、實在惡爛。
「當初是你和宣慈拐我助陣的,現在卻又自做主張的把我丟出來,你當我被人這麼耍著玩,很過癮嗎?」
「我當初只是想藉助你的運氣。」元卿失望的長嘆。他不是對亭蘭的毫無助益感到失望,而是對自己冒險走這步險棋的結果感到失望。
他的計策竟也有出差錯的一天。
「藉助我的運氣?」她有什麼運氣可以出借的?
「現在我們的情勢明顯失利,在你尚未涉入生死關頭之際,我有權以你的安全為第一考量。我不許你再插手這件案子。」
「話別說得那麼早。你有沒有權管我,等成親以後再說。」她這輩子最討厭別人將「不許」這種字眼套用在她身上。
「為什麼不肯退出?」元卿勾起一邊嘴角。
「這……我……因為……」她的豪氣被元卿再度挑起的尖銳話題打得煙消雲散。「反正就是……」
「為什麼?」元卿像是精明狡獪的獵人,一步步的把獵物逼向陷阱里。雖然他的眼楮看不見,但感覺依舊敏銳──獵物就要入甕了!
「因……因為……」她手心早已一片汗濕。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堅持,但她直覺感應到元卿知道這個答案,卻硬要逼她說出口。
為什麼?這個她不曾深思的問題逼得她手忙腳亂,腦袋一片模糊。她焦躁得想逃避,思緒紛亂之際,腦海老是浮現一個清晰的身影。
「因為宣慈他……」
「元卿!」
一個揉人心腸的婉約哀泣聲闖入房內,來人的千嬌百媚、楚楚可人更是令亭蘭張大了雙眼和小嘴。
「元卿,怎麼辦?我該怎麼辦?」縴細的窈窕身影直直撲入元卿懷里。
「三哥,你……」坐躺在床上的元卿顯然也大為吃驚。
「芙蓉?」亭蘭的眼珠子都快掉下來。
她和宣慈出府辦案的這幾天,芙蓉和元卿竟然進展得這麼快!
亭蘭最不敢相信的是,向來粗獷豪邁、開朗不羈的男人婆芙蓉,竟有如此小鳥依人、柔柔弱弱的一天。
愛情的力量真偉大!
「你該叫她三妹才對。」芙蓉在家是排行老三沒錯,但她再有男人味,也是個女兒身啊!亭蘭沒力的搖搖頭,內心卻一陣狂舞大喜。
芙蓉來得真是時候,幫她逃過一劫。運氣真好,嘿嘿!
「你果然又跑到元卿這兒來。」
另一個英偉俊朗的洪聲殺過來,那人老實不客氣的踢開擋路的椅凳,大步筆直地逼近芙蓉與元卿。
「你不要踫我,你這妖孽。走開!」芙蓉嚇得爬上元卿的床,躲在他身旁。
「元瑛?」亭蘭簡直不敢相信。
那人正是元卿的兄長元瑛,出了名的文弱胚子,沒想到他也有充滿男子氣概的一面。
「你敢罵我妖孽?」元瑛忿忿的咬牙切齒。「你可別忘了,你的身子是我的,你無權命令我走開!」
「我的天哪……」亭蘭捧著燒紅的兩頰。
講得這是什麼話!能听嗎?
芙蓉代她留守這里、看照元卿的這幾天之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你們慢慢聊吧,我先走了。」亭蘭說完拔腿就跑。她需要到外頭吹吹冷風,否則她的兩頰真要「失火」了。而且現在不溜,更待何時?!
「等一下!亭蘭。」
元卿還來不及起身攔阻她,就被芙蓉和元瑛團團圍住,困著他又哭又鬧、又扯又叫。霎時元卿向來寧靜清幽的高雅院落,變得吵鬧烘亂、熱鬧非凡。
哈哈哈,世界真美好!元卿說得沒錯,她果然很有「運氣」!
听著遠處元卿的院落仍隱隱傳來的嘈雜噪音,亭蘭覺得那簡直是天界仙樂。她一路蹦蹦跳跳,穿越奇石花園,往大門方向「啦啦啦」的唱著「飛」過去。
「什麼事這麼開心?」
一個突來的「路障」堵住了她的視線,定眼一瞧,才發覺自己被圍困在一個狹小而密實的溫暖空間。怎麼回事?
「宣慈?!」亭蘭突然放聲怪叫。她居然被困在宣慈的臂膀里!「你怎麼會在這里?」
「我不能來看元卿嗎?」他眯起性感的雙眸直瞅著她不放。怎麼她看到他像看到怪物似的?
「你……」她將宣慈推開,從上到下仔細打量著,特別是他上回唬她「鞋子髒了」的那雙腳。「你康復了?都沒事了嗎?」
「沒有。」濃蔭的花園把兩人的身形完全包里在一片花叢里。好地方!
「沒有?你還有哪里不舒服?」剛好顧太醫方才在此替元卿診治,應該還沒走。
「這里。」他把亭蘭柔女敕的小手貼在心口上。「我這里受傷了。」
「這里?什麼時候傷的?」他看起來好象很健康啊。
「是你傷的。」
「胡說八道!」她將燥熱的臉微微偏開,遠離宣慈逐漸低頭貼近她的魅惑臉龐。「我哪時傷過人了?你不要──」
「那天為什麼不留下來陪我?事後也不見你差人來問候。」
「我哪有,那天我本來……」她忽然收起委屈、嬌柔的話氣。「哼,那天我送你回去是給你面子,竟敢要我陪你?你沒這資格!」
「我每天都在等你消息,為什麼你對我的狀況都不聞不問?」他輕柔低沉的呢喃,隱隱含著煽情的邪意。
「我才懶得管你……不要亂模!」她羞憤的打掉宣慈撫上她臉頰的怪手。「你放尊重點,這里是敬謹親王府,我未婚夫的地盤!」
「我這幾天差人送口信給你,你為什麼連接見都不肯,就打發他們回來?」他硬是有辦法將亭蘭嬌艷的小臉捧在手心。要比力氣嗎?她怎麼可能反抗得過他。
「你……不準放肆,否則我要喊人來了。」這兩只可惡的怪手,密密實實的貼著她的臉頰,怎麼扳也扳不開。
她還來不及叫人過來,雙唇就被宣慈吻住,他甚至肆無忌憚的將舌尖探入她嘴里,火熱的品嘗著她口中的芬芳氣息。
這個不要臉的大混蛋!亭蘭兩只小手以準確而急促的力道叩向宣慈的雙肘麻筋,他的雙掌赫然彈開,放開了她的臉龐。
「哼!我警告你,你──」
亭蘭還沒警告完畢,身子突然被宣慈的雙臂凶猛地捆住,緊縛在他的懷中。宣慈力道之強勁,幾乎害她喘不過氣來,兩手連掙扎移動的空間也沒有。
「你完了。」宣慈春情蕩漾的緊摟著她低笑。「你這點小把戲功夫的確有點效果,只可惜對我沒多大作用。」
「放開我!」亭蘭又氣又羞,被他捆得喘不過氣,兩頰通紅。「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在元卿的地盤上調戲我!虧你自己也是個有未婚妻的人,居然──」
「我既‘未婚’,何‘妻’之有?」這種琳瑯滿目的名稱噱頭,他才不放在眼里。
「你這道德敗壞的下流胚子,休想拖著我和你一起墮落!」可是她的心早就開始墮落、早就開始對他朝思暮想、早就被他的挑釁和捉弄迷昏了頭。
「別做元卿的未婚妻了,嫁給我,做我的福晉吧!」他狂妄一笑,火速的再次覆上她的唇。這回他吻得更火熱,徹徹底底翻攪亭蘭不識男女滋味的心湖。
他的舌頭熾熱的探索著她的紅唇,頻頻撩撥著她經驗不足的舌尖,引誘她的唇舌與他交纏。又忽然吸吮住她豐軟的下唇,溫柔而恣意的改為輕啄,嚇得她倒抽一口氣,還真以為宣慈會突然咬下去。直到她看見宣慈的魔性雙眸透出了壞壞的得意微笑,才知道自己又被他耍弄得逞。
他的狂吻愈來愈深,雙臂也愈收愈緊,幾乎要把她就此融入他胸懷似的蠻橫。宣慈熾熱的雙唇一路吮啄到她柔女敕的耳垂,輕輕吮著,細細啄著。
「我清醒後第一件事就是想見你。在家休養的這些天,差人送了多少次口信給你。你竟如此狠心,不給我回音,連一句問候也沒有。」
「我不能……」她多想知道他的狀況,甚至想親自去看看他,可是憑什麼?她以什麼身分做這些事?
「我一直在等你來看我,為什麼不來?」大票排隊等著探望他的人不得其門而入,他想等的人卻始終不來。
「等我?」她的心已被他的呢喃卷起了波濤,連腦中不斷發出的制止與警告都變得微不足道。
宣慈貼著她的耳朵綿綿細語,暖烘烘的氣息直拂著她的頸項,她只能渾身無力、沉醉的柔聲喘息。當宣慈溫軟濕潤的舌尖舌忝舐她耳翼時,引發她莫名的震顫與悸動。
「我來這里不是為了探視元卿。」他迷戀的欣賞亭蘭嬌憨朦朧的虛幻神情。「我來,是為了看你。我想見你。」
「可是我……」她癱軟在宣慈的雙臂中,對他的柔情話語毫無抵抗力,眼神迷離的望著那張剛才對她極盡挑逗的性感薄唇。「我也好想見你,可是……」
「噓!」他的唇舌貼在她的小嘴上磨蹭低語。「不要在這時候提別的男人,也別管什麼婚約不婚約的。你只能想我。」
情感的藩籬崩解了。亭蘭雙手擁向他低傾的頸項,第一次坦誠的流露自己的感動,第一次主動擁抱著此生第一個令她如此意亂情迷的男人。
她豁出去了!自己心底反復期待的話語就在耳邊,自己日夜掛念的身影就在眼前,她再也不想逃避自己的真感情。
宣慈狂野的回擁著她,再次近乎凌虐地吻著她的紅唇。
「啊!對不起!」
一個突然闖入、又立即慌忙退出的聲響,打斷了他們之間高張的烈焰,嚇得亭蘭縮緊肩頭、捂住小口。
被看見了!她剛才迷失心智的放浪行為被人看見了!她簡直丟臉得不敢見人。
宣慈火大的快手一揪,極其粗暴的就將這該死的程咬金自花叢後抓出來。「好大的膽子!你擅闖冒犯,還想一走了之?」他最痛恨不知好歹、對他冒犯無禮的人。
「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和亭蘭約一般高的可憐姑娘,後領被宣慈凶猛的揪提著,像只貓被吊住頸子似的哀哀討饒。
「等一等,宣慈。你放開她,你抓痛人家了。」亭蘭趕忙扯住宣慈的手大叫。
「什麼身分?」他嚴酷冰冷的咬牙怒問。
「我……我是……」這名姑娘的後領被宣慈揪吊著,勒得她幾乎斷氣,難以發聲。
「她是這府里的伴讀。你給我立刻放開她!」亭蘭卯起來破口大罵。一個文文弱弱的姑娘家,他居然用如此粗暴的方式對待!
「你方才不是也被這混帳奴才嚇壞了嗎?」他隨手一放,害伴讀姑娘一跌坐地上。他瞧也沒瞧人家一眼,只不解的盯著亭蘭羞赫的面容。
「我……」是啊,她是嚇壞了,但他的手段也太偏激。「吩咐她別張揚出去就好了嘛!」
「你不希望我們的事被人知道?」宣慈眉頭微蹙,一腳倏地踩住伴讀姑娘想逃跑的身子。亭蘭居然是在擔心這個?
「怎麼能讓人知道!」亭蘭怪叫。他是不是氣昏頭了?
「我不是說了我會娶你?」他從沒想過要避人耳目、畏首畏尾的與她相處。既然打定主意要她,就一定會光明正大地將她娶回家。
「你說要娶,我有說要嫁嗎?」雖然她的確很想。「剛才我是一時沖昏了頭才會……才會……」她突然由火大轉為羞愧。「我是……」
巨大的淚珠忽然滾落下來。她發覺自己好下流、好,已經有未婚夫了,卻還對宣慈意亂情迷,甚至情難自禁的投懷送抱!
她氣惱的一抹眼淚,頭也不回的向外奔去。
宣慈的目光始終盯著她的一舉一動。
「如果你想活命,就把你方才窺見到我和亭蘭擁吻的事傳出去。听見了沒!」他狂暴的一聲怒喝,嚇壞了被他踩在腳下的伴讀姑娘。
「奴才知道!奴才知道!」
她不解而惶恐的微微抬眼,只見宣慈貝勒俊美的容顏專注的盯著亭蘭格格遠去的方向,閃著強烈的獨佔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