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綾倚在窗前,視而不見的看著窗外遠處的燈光,整個思緒都圍繞在今天的時光打轉。
維揚,維揚……難怪他的學生會叫他「我武維揚」!只是我在剛開始時,為什麼沒有把他跟那個和大姊二姊相親的大呆瓜聯想在一塊?相似點太多了嘛!都姓方,也都是國中老師……唉!可能是我太遲鈍了一些吧!紅綾心不在焉的模模鼻頭,有些刺痛,剛才洗澡時踫觸到肥皂後,更是痛得教她幾乎落下淚來。
維揚真的是個好老師,尤其是在他談到他對教育的理想,及他對孩子們的期望時,他的臉上總會煥發出一種神聖的光彩。
她清清楚楚的感受到他對教育工作的用心,還有對孩子們源源不斷的愛心。這樣的人應該不是個壞人吧!尤其是在他那麼溫柔的凝視下,我幾乎要忘了自己是誰了。
這樣說起來,我跟他之間可以稱得上是戀人了嗎?她將自己像袋面粉袋般的-到床上,頭枕在枕頭上偷偷問著自己。我……喜歡他,這是無庸置疑的事,只是,他喜歡我嗎?
她很快的翻身仰臥,看著頭頂上的燈光。怎麼,這就是戀愛的滋味嗎?那麼多的不安、惶恐、甜蜜、喜悅一一的在心里頭翻滾,讓她時而蹙眉嘆息,間或展顏歡笑。
我喜歡他,我是真的喜歡他,越來越期盼跟他見面的時刻到來。這……是不是戀愛中的女人都會有如此的心情?
他是怎麼說的?陪著我走完人生的路,如此的美啊!教人怎麼忍心去拒絕他?嗯,不要再想了,再想下去我要尖叫啦!紅綾一再地命令自己不要再多想了,但腦海中卻一直充斥著那個叫我武維揚的男人,那溫柔的笑容。唉!我今晚八成要失眠啦!她將被子拉上來蒙住頭,嘆著氣在黑漆漆的被窩里傻笑。
***
維揚漫不經心的看著電視上的夜間新聞,那個端莊大方的女主播嘴角含笑的念著新聞稿。維揚還是維持他咧得大大的嘴角,心不在焉的哼著荒腔走板的調子。
「維揚,你電話打完了嗎?」沈太太走進來,詫異的拿出老花眼鏡。「你如果打完了,我想打個電話到美國去,你表哥說你表嫂這回不打算回台灣做月子,我得問清楚,如果她不回來,那我就得過去一趟。維揚,維揚……」
「啊?什麼?」在恍惚狀態中的維揚在被姑姑拍了一記肩膀之後,才從失神狀態恢復過來。
「電話!」沈太太狐疑地看著神情怪異的外甥,自從他大清早說要去釣魚,回來後就是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她自剛才就一直暗地里打量他到現在,卻想不出他為什麼會變這模樣。
「電話?」維揚將電話拎起來遞給她,自己則是依然痴笑著坐在那里,盯著電視螢光幕。
「你不是要打電話到學生家里查勤?打完了?」
「哦,啊︰呃……我哎呀!都十一點了,現在打似乎也太晚了。」維揚見到牆上的掛鐘,驚訝的大叫。十一點多了,那本學生家的通訊簿還安安穩穩的躺在茶幾上,連翻都沒有被翻開過。
「維揚,你今天是怎麼回事?」沈太太決定把事情問個清楚,眼前這個一直半開著嘴呆笑的青年,可是跟她那個認真的佷兒差太多啦!
維揚緩緩的面向她,突然咧嘴大笑,然後摟著她的肩。「姑姑,我找到一個我夢寐以求的對象了!」
「真的?真的!她是哪里人?住在哪里?做什麼工作的?」顧不得打那通越洋電話,她連珠炮似的提出一大堆的問題。
「姑姑,她是個很好的女孩子,也是教育界的人,她自己開了家補習班。她……說起來-可能也認識她,至少-也見過她的姊姊們。」維揚想起那兩次不成功的相親事件,有些赧然的說著。
「我認識?是哪家的女兒?」沈太太歪著頭,在腦海中搜尋類似的檔案,但想了許久還是找不到可能的人選,是以只能嘆著氣的看著維揚。「我想不起來……」
「姑姑,-記不記得我前一陣子連著相兩次親的事?一個是保險公司的襄理,另外一個是做直銷的,她們姓曾……」維揚想起來不覺地失笑,搖著頭的說道。
「噢!是曾太太家的女兒,你是說你跟哪一個交往?紅娘嗎?」沈太太-起細長的眼楮,吃力的想憶起紅娘和曾太太有提起過這檔子的事嗎?沒有啊!那麼……「紅娘?是不是那個打扮得很時髦的女人?」見了姑姑肯定的頷首,維揚連忙揮著手。
「不,不,姑姑,我說的不是她。我指的是紅綾,是她們的妹妹。」
「維揚?噢!是那個老ど。」沈太太拿起電話正要撥號碼,但隨即又掛斷電話。「可是我們還沒有安排你們的相親啊!你們怎麼會認識的?」
「我有幾個學生在她的補習班里補習。」維揚笑得像考試考一百分的小孩子。「今天我們去釣魚;我帶她到山上的魚池。」
沈太太揚起了眉。「你對她的印象怎麼樣?」
「很好。姑姑,這個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比她更適合我的女人了。我們的觀念相同、理想接近,而且她也不是那種咄咄逼人、耀武揚威的女強人。再說她的穿著打扮一般都很樸素。姑姑,她簡直就像我向老天爺訂做的合我的意!」維揚一想起紅綾就笑得合不攏嘴。
「再加上她有豐富的幽默感,還有……」
「那你準備什麼時候結婚?」沈太太很快的切入她所想要的主題。「我好通知你爸媽回來準備你的婚事。」
「結婚?」維揚大吃一驚的瞪著她看。「結婚!」
「是啊!既然你們彼此看得滿意的話,那接下來就是該準備結婚的事了啊!」沉太太見怪不怪的說下去。「反正相親不就是這麼回事;見個面,彼此雙方認為合適了,接下來就把婚結一結。」
「可是我跟紅綾並不是用相親的方式認識的啊!」維揚匪夷所思的看著自己的姑姑。
「姑姑,這又不是像學生們在解方程式,輸入x、Y、z,馬上就可以得到圓滿而正確的答案。」
「什麼方程式,x、Y、z的?那些是什麼玩意兒我可不懂,我只是知道相親只有兩個結果,不是沒下文就是結婚。」沈太太仍是理所當然的說下去。
「可是,姑姑!」維揚莫可奈何的搖搖頭。「姑姑,我再重復一次--我跟紅緩並不是相親認識的,我們是自己認識對方。所以跟相親這回事沒有關系!好嗎?」
「那又有什麼差別?只是我們還沒有安排你們相親而已,」她話鋒一轉又掉了個頭。
「既然你們是自由戀愛的,那,什麼時候結婚?」
維揚語塞的看著她半晌,然後苦著臉的在她對面坐下。「姑姑,別鬧了啦!我們才剛認識沒多久耶!況且我還有學生要考聯考……」
「我就是擔心這一點,你一旦開始管你的學生以後,還有心思交女朋友嗎?」她手里沒問著的拿出毛線卷成圓球,嘴里絮絮不停的說著話。「你啊!要是追女孩子有你帶學生那股勁兒,也不會拖到今天還是孤家寡人一個。」
「姑姑,這種事是要靠緣分的,急不得!」維揚見她又舊話重提,他趕緊站了起來伸伸懶腰。「姑姑,我明天還要去看學生的早自習,所以先睡了-也早些睡。」
「我還沒打電話呢!維揚,你這回可要打鐵趁熱,把握機會,看能不能在今年年底結婚?」
「姑姑,還早呢!」維揚听到她開口叫著表哥,知道她已經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表嫂那快出世的孩子身上,他三步並做兩步的沖回自己房間。
直到關上房門他仍相當亢奮,將背抵在門背後頭,他對著窗外那耀眼的月牙傻笑。
紅綾,紅綾……天啊!我簡直不知道該如何向她說出我內心澎湃的情意。那是種令我如被狂風卷帶著四處飛舞的震撼,時而在空中連連狂滾,時而低翔過心情的谷底,這一切都是由她而起,那個有著明媚笑靨的女郎……他有些醉意似的搖搖晃晃走到書桌邊,那個小小白板上的數字紅紅的刺激著他,十天不到了!學生們剩下一個禮拜就要上考場,不行,我不能因為我自己的私事,而耽擱到學生們的進度。
但是,我跟紅綾剛開始燃起的情愫,經得起這段日子的淡漠嗎?我可以明白感覺到她的意思,她的一顰一笑,舉手投足之間,在在的顯示她也有如我的悸動。如果我將全部的心思都用在學生身上,那她是不是能理解、原諒?
對這班頑皮又辛苦的學生,我有我必須的責任和義務,他們辛苦了三年,等的就是這一次的考試,我要盡所有能力,將他們送進他們理想中的第一志願。
而紅綾……唉︰事到如今我還有什麼辦法呢?在這段日子里,我勢必沒有法子好好的陪她,這樣算什麼好情人?他頹喪的嘆口氣,在房內來回地踱步。
不知道過了多久之後,他沖回書桌前,拿起紅筆將白板上的日期又減少了一天,帶著堅定的表情看著白板--「才一星期而已,我想她會諒解的,我希望她會,要不然,唉……」他說完將自己投人柔軟的被褥中,期待著睡神的來臨,卻失望的發現自己只能睜眼瞪著天花板。
紅綾,紅綾,但願我有更多的時間可以向-解釋,但我有我所背負的責任。同樣為人師表,希望-懂,不,-一定要懂。否則,我不敢相信我們之間還會有未來嗎?
***
「再過不到一星期,正確的說是六天,你們就要去參加你們這輩子最重要的考試中的第一關了。」維揚站在講告上,看著教室里一張張蒼白而充滿緊張感的臉孔。唉!可憐的孩子們,因為這個世界太現實了,所以你們才必須在少艾的黃金時代如此的苦讀,以成績換取一切。
「你們不要緊張,這三年來我們已經按部就班的,把所有課程都念得很熟了,你們的能力已經是最強的,但是有少數人總是會粗心大意,所以考試時一定要仔細、要細心看清楚每一道題目,會的先寫;不會的留到後頭再慢慢想。听到了沒有?」他眼光掠過後排的學生沉聲的叮嚀。
「听到了。」台下傳來參差不齊且有氣無力的回答,他再次環顧他們一次。「再忍耐幾天就好了,考完了你們就有整個夏天可以玩;但是如果考不好,那你們就會有一整年的時間要在補習班混了,所以忍耐這幾天絕對是劃算的,听懂了沒有?」
讓學生們自習之後,他靜靜的坐在講台後的椅子上;一張張臉看過去,這些相處了三年的年輕臉龐,我只祈求上帝能讓他們都如願以償的考上心中的志願。
一陣風吹過,將教室的百葉窗簾吹得啪啪響,他忍不住的任自己在腦海中一吹又一次的回到那個魚池旁的午後,同樣有些微悶的燻風,他和紅綾像一對頑皮的小孩在池塘旁的小圳溪中捉魚、蝦。在石縫間偶爾還可以模到一、兩只螃蟹,那些小生物逗得紅綾非常快樂,畢竟自小在都市中長大的她,從沒見過那麼自然生動的生命型態。
「你們好好自習,老師馬上就回來!」他向學生們宣布之後,徑自邁著大步的朝辦公室走去。
連須臾都沒有法子放下她,我到底該怎麼安置她在我心中的地位呢?維揚喟嘆的拿起電話。
「喂?紅綾,-好嗎?」他向後躺靠在椅背上,悠哉的望著窗外二層樓高的羊蹄角,桃紅色的花在風中楚楚可憐的翻飛著。
「維揚,我很好,你呢?現在好忙,因為我們要給學生做最後沖刺的總復習,所以我整天都忙著在Copy講義。」
「我這里還好,給學生們信心就夠了。紅綾,這陣子我可能沒法子跟-見面了,因為我必須監督學生們自習。」他不無遺憾的說。
「我明白,現在學生們最重要的是能有平靜的心情,這樣才能以平常心去考試,所以你這個導師是應該常常陪著他們的。我很明白你的職責。」
「我……紅綾,謝謝。」維揚無法忽視在心底流過的那一道暖流。「我好想看看-,但是卻抽不出時間-知道嗎?我這幾天根本沒法子好好的休息,滿腦子只想到-……」
紅綾先左右看了一下,看到那些老師們都在忙著自己的事之後,她才紅著臉壓低聲音湊向電話。「我……你要好好的保重。」那股甜滋滋的感覺像打破平靜湖面的石子般,激發出一層層不斷向外擴散的漣漪。
「紅綾,-……-是不是會在有空的時候想起我?我……呃,我是說,也許-會偶爾的想到我一下?」維揚因為緊張,而使得聲音更為低沉且沙啞。
紅綾忍不住掩嘴偷笑,這個人是個什麼樣的人啊?為什麼他所說的恰恰都是我所存疑而問不出口的問題呢?
他問我想不想他?我該如何讓他明白我的心情呢?雖然我們只見過幾次面,但是透過電話的一再溝通,我卻深深的被他所吸引。除去他的英挺外表,也看到他的溫柔,也領悟到他對那些學生的愛心,那是源自于他對自己所選擇的職業的負責和執著,那種專注感動著我。
我會不會在有空的時候想到他?我要怎麼回答呢?我無時無刻的想到他,想到他為我擦竹竿的體貼、想到他捉螃蟹給我看的童心。呵,是不是所有戀愛中的男人都是如此的貼心呢?
只因為我月兌口而出,說出自己從沒有在小溪流中捉魚蝦的經驗,他馬上興致勃勃的拉著我到那條小溪畔,教我如何捉那些小生物。然後像個急于獻寶的小男孩,在石縫水草間找著那種種狡黠的小蝦及蟹,讓我這個城市土包子領會到-的溫情。
我會不會想他呢?我想死了,他就像是我的影子般附于我身畔;又似是在我生命里下了致命的咒語,如蠱般的令我無所遁形……而他,問我會不會想他!
「維揚,我想你想得讓我心痛,讓我害怕。」紅綾長長的嘆了口氣,幽幽地回答他。
「為什麼?為什麼會心痛,為什麼會害怕呢?」
「因為我沒有辦法不想你,但是不能見到你讓我很難過,心好象被條無形的繩子牢牢的捆住般的不自由︰我……另一方面我好害怕!」她聲音凌亂而破碎地低語著。
「告訴我,為什麼害怕?」維揚馬上坐正身子。害怕?他搞不懂紅綾為什麼會感到害怕。
「維揚,太快了,我們之間感情的進展太快了,快得使我好害怕;害怕這只是一場夢.
害怕夢終歸有破碎的一天……維揚,我真的好怕。」紅綾像抓住最後一個救生圈的溺水者,緊緊握住電話,輕輕她傾吐出她的恐懼。
維揚閉上了眼楮。如此的傻呵,這個小女人怎麼會這麼的傻?她總該明白她是這麼美好的一塊瑰寶,我怎麼舍得放開她呢?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夠,所以她會如此的擔心?我到底該怎麼做,她才會明白我的心中早已被她的形影所佔滿?在這世界上我最不會做的事就是離開她!
我該怎麼讓這個傻女孩明白?上帝助我!
「不,紅綾,那不會發生的;它並不是一場夢,它是真實的存在-我生命之中,永遠不會消失的。」維揚有些感傷的說︰「最起碼我不會在任憑它受到傷害的。紅綾,時間對兩顆如此投契的心而言,並不代表任何意義,雖然只是這麼短的時間,但是紅綾,我非常明白自己的心,也听到了自己心中的聲音。」
「維揚,我不知道,我感到很不安,是不是戀愛中的女人都會有這種心情?」紅綾困惑的用手支著下巴。「我知道你對我好,我整天整夜的想著你,想得如此牽腸掛肚,似乎我已不再是我自己了。這令我感到陌生,維揚,我害怕,是不是我自己也有某些改變而我自己沒有發現?」
「我不知道,我真的沒法子回答。紅綾,但是我知道我對-的心是不會變的,我該回去教室了。」他實在很不想掛掉電話,但學校的鐘聲一而再、再而三的催促他回到他該盡責任的地方去,他無奈的放下話筒,朝教室去。
紅緩怔怔的瞪著電話,就這樣嗎?維揚,你對我內心那股不安的騷動,就只能這樣輕描淡寫的打發嗎?不是這樣的啊!在我所想象的世界中,戀愛不是這樣談的啊!
那應該是充滿了玫瑰和巧克力,在被寵愛的溫柔中盡情的翱翔。可是,在你心里只有對學生的責任之際,你讓我如何能心平氣和的看待我們之間的事呢?
是不是我沖得太快了?我不顧一切又沒頭沒腦的,一下子就栽進了這感情的漩渦之中,說來可笑,我們並非很熟悉的情侶,但是我卻整天為你神魂顛倒,一天到晚猜測你現在在干什麼,猜測著你的所有言行舉止,唉!我……我真是上了你的癮了。
你現在全心全意的,把所有的關心跟注意力都放在學生身上,這種情操令我欽佩,只是,以身為女人的立場,我能忍受我的情人不將生活重心擺在我身上的日子多久呢?我懷疑「紅綾,在想些什麼?」冷不防肩上被拍了一記,紅綾抬頭就看到何理正皺著眉的站在自己面前。
「何理!我二姊今天沒到補習班來,你到我家去找她吧!」紅綾將桌面弄亂的講義收拾好,正經地看著正無聊的看著牆上招生簡章的何理。
何理仍沒轉過頭的揮揮手。「我知道她也不在家,我剛從-家過來,今天是她一個客戶結婚,她去喝喜酒了。我是來找-的。」
「找我?有什麼事嗎?」
「紅娘的密友告訴我,她看中了顆戒指。我知道是-陪她去挑的。」何理兩手搭在櫃台上說。
紅綾挑起眉毛地看著他。「噢!你消息倒挺靈通的嘛!那是我們上星期去逛街,她忽然心血來潮拉著我進珠寶店,一眼就挑上那顆鑽戒,可是戒指太大了要改小,我們是約明天去取件的。」
「已經瓖好了,待會兒陪我去取件吧!」何理突然露出個充滿魅力的笑容。「-想有那麼美麗的戒指,加上一束她最愛的白玫瑰,配上浪漫的薩克斯風和香檳,她會答應嫁給我嗎?」
「何理?你真的要向我二姊求婚了?」紅綾驚喜的叫了出來。「可是你不是已經提過很多次,她都還是一副興趣缺缺的樣子?」
「嗯哼,這回可不一樣喔!是她自己想結婚了。她告訴某個權威人士她想嫁人了,那個權威人士就趕緊通知我,再加上她也挑好了她想要的鑽戒,天時、地利、人和,我是萬事俱備了。」何理信心滿滿的說。
紅綾贊嘆的豎起大拇揩。「何理,沖著你這麼有心,我二姊如果再不嫁給你的話,那她就太笨了。」
「我也是這麼想。怎麼樣?有沒有空陪我走一趟?」何理吊兒郎當的拉拉他身上的吊帶。「小姨子?」
「走吧!二姊夫,我就算有天大的事也得先擱著,姊夫的事優先哪!」紅綾將所有的講義放進抽屜中,隨著何理走出補習班大門。
大姊剛出嫁沒多久,二姊的喜訊也傳出來了。看來喜事真的都是連雙出現的,紅綾坐在何理的車子,微笑的如此告訴自己。那麼,我跟維揚之間呢……***
「紅綾,-好嗎?」熟悉的聲音再次響起,但紅綾發現自己有著不該有的情緒,那是種混雜著又愛又恨的心情。一方面她非常期待他的來電。但另一方面又有些厭倦于這種見不著面的滋味。
「我很好。」紅綾懶洋洋的回答,面對他越來越勤且密集的電話,她發覺那份期待的感覺已經逐漸冷卻。
維揚繼續說著什麼,但是她並沒有听進去。她只是茫茫然的瞪著門口的盆栽,任憑自己的腦筋一片空白。
我不想這樣的談戀愛,我沒有那種被呵護備至的感覺,我也體會不到如大姊、二姊那種受盡寵愛的感受。這……這根本就不像談戀愛嘛!我根本見不到他,只能依靠電話來聯系戀情……「……所以紅綾,我的學生們明天就要上考場了。我想他們一定會考得很好的,有的……」
「維揚,對不起,我現在手頭上有事。」紅綾突然沖口而出的說出拒絕他的話,而後怔怔的望著電話發呆。
「那我待會兒再撥給-.我……」
「維揚,你……不要再撥過來了。」紅綾急急的想補充自己的想法,卻提不出任何可以解釋的理由。「我……我……」
「紅綾,-怎麼了?」維揚詫異的提高了聲音。「-今天是不是太忙了?沒關系,我「不是,維揚。」紅綾閉起眼楮,下了很大的決心才繼續說下去。「維揚,我希望……我希望你不要再打電話來了。」
維揚震驚得沒法子相信自己的耳朵。不要再打電話?她這是什麼意思?「紅綾,為什麼?為什麼?」
「不為什麼。維揚,我很厭倦于這種打電話聊天的方式了,我想見你……」紅綾眼角有些濕潤的說。
「我盡量抽空去找-!」他急急忙忙地打斷-的話。
「然後呢?然後又是你的學生要考試了,考完高中還有五專,五專考完了還有高職,接下來又是新生人學了。維揚,我很敬佩你如此的關心學生;但是我沒有法子去跟學生們競爭。我是一個女人,我沒有辦法容忍自己只是男人生活中的點綴品。」紅綾想了很久,才能心平氣和的把自己心底的疑慮說出來。
「紅綾,我承認我是把心思都用在學生的身上了,但是那是我的職責所在啊!而且,而且我從沒有把-視為我生活中的點綴品,在我心目中-佔著很重要的地位。」維揚想要好好的向她解釋自己的心情,但他不能離開這里,因為今天是最重要的日子,他要好好的給學生們心理建設,叮嚀他們應考的技巧,交代他們保管好準考證,太多的事要做了。而她……「是嗎?再怎麼重要,也比不過你的學生們吧?」紅綾已經沒有心情再听他說下去了。
她用手背擦拭著成串的淚珠,為自己的決定感到心痛。
「那是不一樣的。紅綾,我只能告訴-,那是不一樣的。」維揚用力的吐出一口氣,看著窗外整齊如魚鱗般排列的高積雲。奇怪,天空為什麼還是如此亮麗?
「維揚,對不起。我沒有辦法再忍受這種生活了。」紅綾嘆了口氣幽幽的說︰「真的很對不起……」
「那是不是表示--我們之間已經結束了?」維揚按住怦怦響著的太陽穴,木然地說著,像說別人的事般不帶一絲情感。
「對不起,維揚,我想我是真的愛上你了,因為如此,我必須離開你。」紅綾到後頭只能哭著大叫。
維揚困惑且疲倦的用手按摩著自己僵硬的頸背,他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反應了。這是什麼邏輯?因為愛上我而必須離開我?初聞她告白的喜悅,立即被她那斬釘截鐵的話所打散。
「紅綾,如果-真有那麼愛我,-應該能試著體會我的心情。」維揚嘆口氣看著窗外開始有些轉變的天色。烏雲密布,唉!還真符合我的心情。
「維揚,我想過了,我不能一輩子都跟你的學生們爭奪你的關心,所以……所以……紅綾幾乎哽咽得說不下去了。
「所以我們只能走上分手一途?」維揚萬分艱難的為她說完所有的意思。「我真是不明白-到底在想什麼!」
「對不起,對不起!」紅綾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只能一再地重復那句對不起。「我只是沒有辦法忍受……」
維揚眨眨眼以抑止眼角的濕氣。「那麼,紅綾,再見了,我……我愛。如果這就是-所想要的,那我就沒有話可以說了,我只希望-能記住--我永遠愛。」
「對不起,維揚,再見。」紅綾說完馬上掛掉電話,面對辦公室內其它教師們詫異的眼光,她捂住臉沖進廁所放聲大哭。
就這樣結束了!紅綾用冷水不斷的潑著自己的臉,望著鏡中那個淚水像斷線珍珠般的女郎,她一再地告訴自己這樣最好,因為我承受不了那種被忽略的滋味,我期盼我的情人隨時隨刻的珍規我,把我放在他生命珠寶盒中最重要的那一格啊!
***
就這樣結束了?維揚瞪著桌上那本攤開的旅游全集,他原本打算趁學生考完聯考之後,找天帶紅綾出去玩的,現在已經不需要了,他將那本簇新的書扔進抽屜中。
為什麼?難道她不明白她永遠比我的學生更重要?沒錯,我是把我大部分的精神心力都用在學生身上,但是她卻是我生活的重心?或許以前我是可以只為學生而存在,但自從認識她之後,我的重心已完全轉移到她身上了。
因為她,使得枯燥的夏日不再那麼無聊;由于她,讓我對未來的日子有所期盼。但是,沒有了,一切都消失無蹤,自她說出分手的那一秒那一刻起,所有對彼此共有的將來所抱持的幻想,都完全破滅了。
沒有錯,高中考完還有五專,五專結束之後是高職,全都考完之後又有新生進來,再一次的重復這三年一輪的循環。兩地,已經走遠了……我愛她,我愛她所有的事,接受她所有的決定,即使那會使我心碎,讓我神傷。如果這就是她想要的,那麼我還有什麼好說的呢?
該去看看學生們了,即使失去紅綾,但是我還是不能絲毫的放松學生們的課業,那是我的職責,也是我唯一剩下的了。
紅綾,我愛-,但是我卻無法放棄自己所深愛的工作。因為那種使一顆顆熱切求知的心得到滿足的心情,它一再的鞭策著我繼續下去,它滿足我對自己生命意義的質疑,使我感到存在的價值,所以,再見了,紅綾,雖然我是如此的深愛著。
看著空無一人的辦公室,寂寞冷清陡然的襲上心頭,他皺著眉緩緩的踱出去。
***
明天,就是明天了。維揚看著學生們魚貫走出校門,他習慣性的等到最後一個學生也走出校門之後,這才關燈鎖門準備離開。望著華燈初上的街景,他沒來由地感到空虛,今天不需要再打電話查勤了,也不可能……再打給紅綾。那麼,我該做什麼來打發時間呢?
他慢慢的走在樓梯上,努力的回想以前,回想到認識紅綾以前,自己是如何度過沒有學生該管的日子?仔仔細細的在腦海中思索了一會兒,他詫異的發現自己根本想不起來任何事來,似乎他腦海中所有的記憶,都是自認識紅綾之後才存在的。
沒有,我除了學生之外,根本就沒有對任何事認真過!他悚然的在心里一直詰問自己,卻沒有辦法阻止那股深沉的無力感在心中擴散。多可笑呵!我從沒有對任何事投入心力且如此認真過,直到我遇到了紅綾,遇到她之後,我才把對教育工作的熱情分割出來,放在她身那麼,我對她所付出的已經足夠了嗎?否則,她為什麼要如此堅決的與我分手?難道我對我的工作付出全部的心力,這也錯了嗎?
我明白她是如此的認真,有時自己也有些汗顏于無法多分些時間給她。因為學生的課業是如此繁重,我必須好好的為他們規畫好所有的進度,所以……他精神恍惚,失足的摔下樓梯的最後幾階,整個人跌坐在地上,他看著有些濕意的地面,仰起頭看著雨絲如牛毛般細而綿密的斜刺下來。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我還是依循著我以往的方式,把所有心力都放在學生身上,只是利用空檔來與她交往。難怪她會發出不平之鳴,認為她只是我生活中的點綴品,而我卻一直以為自己已經將她在心中提升到某個重要的位置了,難怪……吃力的站起來,拍拍褲子上的污泥,他張開雙手迎接越來越大的雨勢。我明白了,但是我也失去她了。上帝啊!這是你的恩典還是懲罰?讓我與她相遇又分手。
她會再重回我的身邊嗎?我該怎麼做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