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一滴滴像是永遠不會停歇的雨絲,紅綾不禁皺起了眉。明天就是禮拜天了,而這陣雨自下午就開始下到現在,而且有越來越大的趨勢,這教紅綾更是坐立難安。
「冰店西施,-在看什麼?」二呆照例的又拎了袋鹽酥雞,晃啊晃的走了進來。在他後面的是打著電動的田雞和看著漫畫的土豆。
「沒什麼。」紅綾趕緊拉回自己的心思,她好氣又好笑的瞪著眼前的三個寶貝。「田雞、土豆,離聯考只剩下沒幾天了,你們還有時間打電動、看漫畫?」
田雞抬起頭推推他厚重重的眼鏡,咧開嘴不太好意思的笑。「我們今天可以輕松一下耶!明天不必到學校自習或考試。」
「為什麼?」紅綾雙手撐著下巴,好奇地問道︰「離聯考只剩十幾天了。」
「因為……」土豆壓低了嗓門湊近紅綾。「因為明天我武維揚要跟他女朋友約會,所以放我們一天假。」
紅綾乍听之下,覺得自己的心跳似乎快了一拍,她強自鎮定的看著那三個小毛頭。「誰告訴你們的?」
「他自己說的啊!」田雞插進一句。
「哦?」紅綾感到一陣熱浪襲上了雙頰,她連連做了幾個深呼吸,拚命的要自己保持冷靜,但心里卻好似有幾百只蛙在紛亂嘈雜的鼓噪著,使她有些不知所措。
「對啊!他說要放我們一天假,我們就問他為什麼?他說啊!他要出去約會。」土豆像個小大人般一本正經的說著。「那我們當然很高興嘛!後來他自己又說他女朋友長得很漂亮。」
「是嗎?」紅綾幾乎要按捺不住自己心中越來越膨脹的興奮了,但她捏捏自己的腮幫子。冷靜,紅綾,別听這些小孩子們胡說八道!但是他若不這麼說的話,孩子們會這樣學嗎?
「對嘛!他還一直在那里吹牛說他女朋友有多漂亮,我們才懶得管他女朋友長得什麼樣子哩,不過我們班上的女生說,我武維揚的女朋友一定很可憐。」二呆拿著炸薯條,若有所思的說。
紅綾詫異的睜大眼楮。「可憐……為什麼?」
「因為我武維揚好凶喔!而且又愛打人!我們班上的女生說,如果他的女朋友真的很漂亮的話,那就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要不然就是我武維揚自己『情人眼里出西施』,把丑丑的母夜叉也看成美女。」土豆齜牙咧嘴的扮著鬼臉,形容夜叉的模樣。
啼笑皆非的紅綾真不知道該拿眼前這三個小毛頭怎麼辦。夜叉?唔,看樣子我武維揚並沒有向學生說太多有關我的事,否則這三個小搗蛋還敢在我面前造次嗎?
女朋友?他真的如此向他人說我嗎?紅綾低下頭盯著自己的指頭,為所听到的消息感到既高興又有些赧然。
「冰店西施,-有沒有男朋友?」二呆干脆整個人趴到櫃台上,反正距上課還有一段時間,所以他們都喜歡磨磨蹭蹭的在櫃台和紅綾聊天。
「你們猜呢?」紅綾強忍住笑意的逗著他們。啊!你們問我有沒有男朋友,這教我要怎麼回答呢?那個一直在我心頭盤據不去的人影,時時刻刻覷個空就給我打電話的那位男子,他這樣算不算是我的男朋友呢?
「嗯,-一定有個很帥像白馬王子的男朋友,對不對?」土豆理所當然的說著,將手里的漫畫放在櫃台上,整個人也幾乎都趴在櫃台上了。
「是嗎?你為什麼會這麼認為?」紅綾笑著跟幾個匆匆忙忙趕到的學生打著招呼,這才轉過頭問他。
「看你就知道了,-長得這麼漂亮又那麼溫柔,一定會交一個很帥又很有錢的白馬王子,起碼不會像我武維揚那種人啦!」土豆歪著頭回答她的問題。
「我武維揚有什麼不好呢?」紅綾倒想不出我武維揚有什麼不好,是以她用頗不以為然的口吻說出她的疑惑。
土豆的反應是聳聳肩。「我也不知道。可是我媽說他有點沒出息,因為她听別的老師說有大學來找我武維揚去教書,但是我武維揚卻不去,只留在我們學校教書。我媽還說其實我武維揚如果到大學教書,他還可以出書.馬上就會變成有錢有名的人了。」
「人各有志,也許他並不希望變成個有錢有名的人啊!」紅綾不由自主的為他辯解著,她不怪別人會如此的誤解他,因為別人不了解他對教育所抱的理想啊!
「嗯,我爸爸也是這樣跟我媽媽說。但是我媽叫我別學我武維揚,要不然長大也會像他一樣,沒有人願意嫁給他。」土豆繼續的說下去,沒有察覺到紅綾有些反感的皺起眉頭。
「可是,我武維揚有女朋友啦!」二呆迷惑的又叉起一塊鹽酥雞,不解的反駁著土豆的話。
田雞惋惜的放下電動玩具。「土豆、二呆,要開始上課了啦!反正我武維揚交女朋友,我們就會很HAPPY啦!最好他天天都要約會,那他心情很好的話,就不會那麼愛打人了。」
「對嘛!冰店西施,我們去上課-!」土豆背起他那體積龐大的書包,隨著二呆往樓上的教室走。
紅綾目送那三個小搗蛋的背影消失在樓梯轉角,心中忍不住的喟嘆連連。唉!該如何面對這種由上而下的功利思想呢?孩子還這麼小,父母就已經迫不及待的灌輸他們這種種現實近利的想法,唉……***
「看到了沒有,浮標在動,這表示有魚在吃餌了。」維揚指著載浮載沉的浮標,興奮但壓低聲音,告訴緊緊盯著浮標看的紅鍍。
「然後呢?」紅綾用力握住那不住晃動的釣竿,驚惶失措的問道︰「然……然後該怎麼辦?」
「等一下,慢慢收線……對,等它累了再收進來一點……嗯!好,好,拉起來,我會用網子接住-!」維揚說著用網子伸出去,接住了那條在陽光下映得閃閃發亮的魚。「喏,這是-釣到的魚!」
紅綾興奮的蹲在他面前,看著他以純熟的手法,將魚鉤自魚不住張合的嘴中取出。然後他小心翼翼的將那條魚放進他背來的小水箱中,再蓋上蓋子。
「我釣到的魚耶!這是我第一次釣到的魚耶!」紅綾看著在透明水箱中梭游的魚,忍不住跳起來,拉著維揚的手上上下下的晃動著。
維揚沒有說話,只是含笑的望了她半晌,然後低垂眼瞼的輕咳幾聲。「冰店西施,-真令我驚訝!」
紅綾為時已晚的看著自己的手,然後像觸電般地猛然縮回手,紅著臉訥訥的說不出話。
「我……我……」
維揚為了替她解圍,于是乎很快的轉身拎起魚鉤,把餌再裝上去。「我把魚餌再裝上去,-就可以再繼續釣了。」
其實他的手不停的顫抖著,眼神也因為心情的激動而對不準焦距,但他仍強迫自己盡量鎮定下來,但是……紅綾將舌頭抵在上顎,為了掩飾自己的窘境,她索性將雙手背在身後,但仍舊可以發現臉蛋正很不爭氣的發燙了起來。
「呃……我……你……」紅綾試圖找出什麼話題好解開眼前的僵局,但她發現自己就是找不出什麼可以說的,只能支支吾吾、語無倫次的嗯啊半天。
維揚倒抽一口氣,看著那根彎曲的魚鉤,以非常不自然的狀態倒插進自己的手指里,而血絲正不斷的源源冒出。不是很痛,這是指不試圖去拔出它的狀態下,但總不能任它停留在手上吧!他咬著牙,想要拔出那根要命的鉤子,汗珠自他額頭不斷的滴下。
「我武維揚,你在干什麼?」紅綾見他只是低著頭,不知在忙些什麼,她好奇的想探過身子去看個究竟。
「沒……沒什麼……哇!」維揚為了不讓她看到自己的糗態,只得拚命閃躲。真虧剛才一路上還拚命向她吹噓自己的釣技有多高明,現在卻被一枚小小的鉤子難倒,這下子可糗大了!
他們兩個人一個想看,一個則躲。在微濕的岸邊泥地上追逐著,在踩到一灘爛泥之後,維揚連叫都來不及,就順著泥跡滑入那個池塘里,而紅綾則是為了拉住他,卻止不住泥巴的濕滑,也跟著掉進去那潭映著藍天白雲的水池。
遠處一群在水面上悠游的鵝跟鴨子,被他們落水時所濺起的水花驚嚇得展翅在水面上急馳而過,伴隨著聒噪的啼叫聲。
「呼!可真壯觀啊!」紅綾在池中穩住自己的身子,浮在水面上時,看著那群夾雜白毛、灰毛的動物淡然的笑著說。
維揚抹掉臉上的水滴,他轉過頭看著苦中作樂的紅綾,突然的爆出大笑。「是啊!壯觀。」
「我以前從沒有跟一大群的鴨子或鵝,一起泡在同樣一個水池的經驗,」紅綾順順自己凌亂的頭發。「你知道這讓我想起什麼嗎?」她說著又忍不住吃吃笑了起來。
維揚的興趣都被挑起來了,他好奇地揍近她。「什麼?快告訴我!」
「澡堂!又有點像個大鍋子,我們浸在鍋子里,想象一下有人正在鍋子下燒火,要把我們給煮了。」紅綾樂不可支的說著,笑得幾乎要沉下水去,幸好維揚拉住了她,阻止她喝下池子的水。
維揚感染到她的幽默,他拉著紅綾往岸邊走。「唔,那我們還是快些學鴨子們離開這一大鍋的洗澡水吧!可惜我們沒有翅膀,飛不掉!」
「否則這就叫『煮熟的鴨子飛了!』」紅綾在他的協助下走上岸邊,她動手將身上的水都扭干,-著眼楮,看著遠方那群已經搖搖擺擺的躲到岸邊樹蔭下的鴨子。
維揚看著她淘氣的表情,心中不覺一動。天哪!這是什麼樣的女子?是不是老天爺听到我的心聲了,所以將她帶到我面前與我相識?
平常別的女孩子踫到這種情況,就算沒有勃然大怒、嬌嗔連連,或是眼淚汪汪的哭得梨花帶雨,怕也早就動氣的嚷著要回家了,而她……但是她並沒有,她似乎頗能以輕松的角度來看這件事,即使是她全身已然濕透,並且被些微腥臭的湖水浸泡過。
「呃,那邊有個小屋,我們可以到那邊把衣服弄干淨,順便洗個澡。」他提起已裝了不少條魚的水箱,領頭朝那棟水泥平房走去。
紅綾求之不得的跟著他走過去。「可是,那房子的主人會答應讓我們借用他的浴室嗎?」
「會的。」維揚微微一笑,自門框上模出一把鑰匙,打開門朝她做了個手勢,要她進去。「浴室在後面,我先把魚拿到廚房去。」
紅緩一手搭在浴室門口,狐疑的轉向他。「這樣好嗎?我們並沒有跟主人說……」
維揚笑著打開衣櫥,拉出一件大大的浴袍塞進她手中。「毛巾跟浴巾都在浴室的架子上,衣服換下來交給我,我用洗衣機洗,外面太陽大,一會兒就干了。」
「但是……」紅綾為他的話感到納悶。「可是……如果主人回來了……」
「我說過沒關系的,這里的一切都是我家的。」維揚雙手抱在胸前,好玩地瞅著她說道︰「包括外面那群兩只腳的!」
「你是說……連那些鴨子也都是你家的?」紅綾見到他肯定的點點頭,這才恍然大悟。
「難怪,你對這屋里的東西會那麼熟悉。」
維揚含笑的走進浴室打開水龍頭,熱水立刻源源不斷的流下來,他直起腰看著若有所思的紅綾。「好啦!-先洗澡,我去準備我們的午餐。」
將門關上後,紅綾連忙以最快的速度剝光身上的衣服。剛才浸在湖水中還好,但在衣服半濕不干的現在,衣服跟身體上的那股腥臭味,簡直教人作嘔,更別提剛才還親眼見到那群「兩只腳的」也在湖中玩得不亦樂乎!
將全身都沖洗一次之後,紅綾這才心滿意足的浸入浴缸內,肥皂在手中搓揉著,她的心思卻不由自主的牽掛著那個有張和善臉孔的男人。
他真的好溫柔!紅綾捧著自己臉頰,想到他說要為彼此準備午餐時的神情,呵!好體貼的人!跟他在一起的時間真是快樂,其實他也沒特別說些什麼甜言蜜語,跟平常他打電話給我時一樣,只是天南地北的聊天而已,但是,我真的好快樂!這是不是表示,我在戀愛了呢?
是嗎?我戀愛了嗎?她越想越覺得臉蛋發燙,只好不停的往臉上潑著水……***
維揚咬著牙,將那枚魚鉤從手指上拔下來,並找到醫藥箱以熟練的手法消毒上藥。然後從衣櫥里找出條牛仔褲,他走到屋後的一間小淋浴室,以最快的速度洗好澡,穿著那件從大腿剪斷褲管的牛仔褲,光著上半身和腳丫子,他又再度沖回屋子里。
從悶熱的大太陽下走進冷氣間,他深深的吸口氣,然後走進廚房,隨手拉件圍裙圍在身上,開始將水箱中的魚抓出來處理。
她真的很特別!他刮著魚鱗,思緒卻全都溜到那個正在浴室中洗澡的女子身上。她是很自然的跟我談天說笑,而且也很幽默的看待所發生的事。她不會咄咄逼人,也沒有媚惑眾生的外貌,但是,她就是她,如同我所期望的模樣……將魚剖肚掏腸又清洗干淨、放進烤箱之後,他提了個菜籃子,到外面的小菜圃拔了些小白菜,順便從棚架上割下一條絲瓜。凝望遠方的烏雲,他突然有些明白「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境界了。
想必那些令人欣羨的神仙眷屬生活,大抵也不過如此吧!將那些拔回來的菜和絲瓜放在餐桌台上,他俐落的挑揀著菜,開始任憑自己的想象力不斷的奔馳在無邊無垠的天空。
煮好絲瓜湯,炒了盤小白菜,他嗅著空氣中陣陣的香味,一再的打開烤箱檢視其中的「呃……我洗好了。」紅綾將髒衣服用個小臉盆裝著,一手緊緊抓住浴袍敞開的領口,光著腳出現在門口。
維揚緩緩的轉過身去,看著她因著濕潤而微鬈的發絲,還有酡紅的臉蛋,他的眼楮為之一亮。沒有穿鞋子的腳踩在光滑的木質地板上,此刻她正睜著圓亮的眸子望著自己的手,似乎有些赧然的低垂粉頸。
「把那些衣服給我,屋後有洗衣機。」他跨向前去盯著她的眼楮,並沒有伸手接過她手中的小臉盆。
「不用了,我已經洗干淨了,只要月兌水……」紅綾也像著魔似的,眨也不眨的直視著他的眼睜。
說些什麼啊?難道你打算就這樣的跟她僵站在這里?維揚有些焦躁的一再命令自己。
該說什麼呢?難道我們就這樣的站在這里,說些無關緊要的話?紅綾將小臉盆換到別只手,心不在焉的甩著酸澀的那只手。
魚的香氣彌漫了整個室內,絲瓜湯滾動的聲音打斷丁彼此的凝視。維揚很快的沖到鍋子邊,伸手就揭起鍋蓋,熱燙的水蒸氣令他很快的縮回手,使鍋蓋鏘的一聲跌落地上,而他只能不住的甩著手。
「你要不要緊?我看看︰」紅綾將小臉盆往地上一擺,焦急的拉起他的手仔細查看。
維揚狼狽的搖搖頭,苦笑的看著略微紅腫的手指。「沒事,沒事,我只是不小心……」
「你坐下,剩下的事我來就好了。」紅綾不由分說的即自行走到爐子邊,將絲瓜湯盛起。而維揚也沒閑著,他從烤箱中端出魚,排好碗筷。
維揚帶著激賞的眼光,看紅綾優雅又伶俐的很快收拾好流理台上的凌亂,一種更深沉的情愫慢慢的自心中升起。
「冰店西施,很難想象-這麼精于家務,因為土豆他們告訴我,-是補習班的老板,沒想到除了工作外,在家庭生活技能上,-也有兩把刷子!」維揚挑了挑眉,用手撐著下顎,看著落坐在對面的紅綾。
「我武維揚,雖然在工作上我很拚命,但是一離開補習班之後,我可還是個女人啊!」
紅綾微笑地說︰「倒是你,我沒料到你對廚藝也挺有心得的嘛!」
維揚叉起一塊魚肉放進口中。「嗯,這是雕蟲小技,也沒什麼。」
「是嗎?」紅綾眼神一轉,突然想到個問題。「你太謙虛了,我很納悶像你條件這麼好的男人,為什麼到現在還沒有結婚?是不是眼界太高了?」
維揚怔了一下,然後若有所思的嚼著口中的魚,緩緩吞下去之後才開口說︰「我也不明白我的眼光是不是太高了,就在最近我連連相親了兩次……」
「哦?成功了嗎?」紅綾好奇地追問結果。
「-認為呢?」維揚皺起眉的望著她。「在我以為,這兩次的相親根本就是鬧劇,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了……」
紅綾伸伸舌頭。「說到相親,最近我媽媽也很奇怪,一天到晚逼我姊姊相親,但是也都失敗了,因為那個男的真是很差勁!」
「唔,那實在是很令人同情的一件事。跟我相親的那兩位小姐是姊妹,但是都不是我所欣賞的類型。」
「是嗎?她們是怎麼樣的人呢?」姊妹?似乎有點什麼東西敲擊著紅綾思維中的某一點,但她並沒有深入的去細想。
維揚放下筷叉,雙手抱在胸前,視而不見的盯著桌上的某一點。「呃,怎麼說呢?嗯……我認為夫妻應該是站在平等立場的合作者,所以我不想找個咄咄逼人的女強人;也不願意找個菟絲花一般的依附者。那對姊妹花一個是干練的女強人,另一個則是嬌滴滴的小女人。」
「噢!你是不是有些沙文主義呢?也許她們並不像她們外表所表現出來的樣子啊!就像我姊姊她們相親的對象來說好了,我听我媽說他是個教師,所以我一直以為他會是個非常溫文儒雅、謙虛有禮的君子,但是事實上他卻是個不守時,而且目空一切的傲慢沙豬。你知道嗎?他竟然敢當面故我二姊鴿子!」紅綾想起來仍是氣憤難消。
維揚心不在焉的端起杯子喝水,一听到她後頭的話,他吃驚得差點被口里的水給嗆到。
「-……-是說……-姊姊……」
「對啊!你說那個男人混不混帳?他跟我姊姊相親,第一次遲到了一整天;第二次則是當著我二姊的面說他不要相親,然後就跑了。真是二百五一個!」紅綾突然一抬頭盯著他那坐立難安的模樣,詫異的望向他。「你怎麼啦?為什麼一直流汗?熱嗎?」
維揚在心中盤算著該怎麼向她解釋自己是誰,還有,為什麼會連續失敗兩次的原因。但是,老天,這真是難以啟齒……「嗯,也不盡然,我的意思是說並不很熱……」維揚抽了張面紙胡亂的擦著臉。「嗯,冰店西施,我記得-說-姓……」
「我姓曾,曾國藩的曾。你姓方對不對?我們都認識這麼久了,竟然只知道對方的姓跟綽號,真是好笑……」紅綾越說聲音越小,然後她睜大眼楮,看著坐在對面苦笑的男人。
「你姓方,是國中老師,而且……而且相親了兩次……」
維揚長長的嘆口氣。「-那兩個姊姊,是不是保險公司的襄理跟做直銷的?」
「是啊!」紅綾用雙手捂著臉,發出幾聲申吟。「那麼,你就是那個二百五、書呆子了。」
「我想也是。」維揚為了掩飾窘態,只好拿起筷叉,以極度不必要的認真分著盤中的這下子可好了,原來她竟然是曾家三姊妹中的老ど。看到她剛才說到那個二百五、書呆子--我--的表情,我實在沒有勇氣再多看她一眼了。只是,這未免也太巧合了吧?為什麼我沒有先跟她相親呢?那樣的話……維揚懊惱的將魚切得零零碎碎的,卻是沒有食欲,他微微的抬起眼瞼,卻見到對面的紅綾也是滿月復心事的,用筷叉分著她盤中的魚。
好啊!他就是跟大姊相親時,遲到一整天的那個男人;也是跟二姊相親時,嚴重挫傷二姊自尊的那頭沙豬。但,我為什麼絲毫感覺不到他有任何傲慢跟可憎的態度呢?
這……怎麼辦?如果大姊跟二姊知道我竟然還跟他出來釣魚,坐在這里吃東西的話……大姊一定會認為我瘋了;至于二姊,她一定會尖叫著要我趕快離開這里。
想象著二姊那雞貓子鬼叫的模樣,紅綾忍不住噗哧一聲的笑了出來。再起頭看到一頭霧水盯著自己看的我武維揚,她更是笑得花枝亂顫合不攏嘴。
「我可以請問有什麼事這麼好笑嗎?」維揚很想保持紳士風度,但看到紅綾不斷的拭著眼角的淚水,他再也按捺不住好奇地開口問道。
「哦,我武維揚,你不覺得這實在很好笑嗎?想想看,你真是不容易耶!我們家三個女兒你就相過了兩個,而且你還很有本事,惹得我家向來很冷靜的大姊跟非常注重形象的二姊發火!」紅絞看到紅雲飄上維揚的臉,更是感覺有趣的說下去。「如果她們看到我跟你坐在這里,她們絕對會認為我瘋了!」
維揚自己想想,也莞爾的笑了起來。「不對喔!應該說-家三個女兒我都相過了。雖然前面兩個都失敗了,但是第三個嘛……」
「第三個怎麼樣?」紅綾揚起眉的看著他,雙手不由自主的握緊了筷叉。
維揚傾身向前的看著她。「我認為第三個則是大有可為,-認為呢?」他解釋不上來此刻的心情,但他發現自己竟然屏住呼吸,等待著她的回答。
紅綾垂下眼瞼以遮住自己眼中的笑意。大有可為?唔,這倒也是跟我的想法不謀而合,只是,我們之間……看到她嘴角的笑意,這不啻是給維揚打了一劑強心針,他興奮得站了起來,伸出手去。
「雖然我們有過很糟糕的開端,但是我相信亡羊補牢的重要性。現在,可否容我為我們不完美的開端做個補償?我先自我介紹,我叫方維揚,現在是個國中導師。」
紅綾大方的伸出手去和他握手。「我叫曾紅綾,現在自己經營一家補習班。」
兩人傻笑著的站在那里,直到一陣驚天動地的喊叫聲傳過來,才令他們回過神來。
「方先生?方先生你在里面嗎?」那是個有重重鄉音的老先生,他打開大門微微的探進半個身子。「方先生,我剛才到鎮上去買東西,回來沒看到你的車子,也沒看到你的摩托車,我以為是哪個小伙子又偷偷溜進你的屋子玩了呢!」
「老黃,要不要進來吃點魚?」維揚笑盈盈的將他拉進來,順著老黃微-的眼光看到局促不安的紅綾,他快步的走過去伸手搭在她肩上。「老黃,這位是曾小姐,她是我的朋友。
紅綾,他是老黃,他就住在前面那幢平房,他負責幫我顧魚池。」
「你好。」紅綾被老黃那審視的眼光看得很不自在,她伸手掠掠已經快干透的頭發,這才恍然大悟的明白老黃為什麼要用那種怪異的眼光看著她。
她尷尬的拉緊身上的浴袍,翻著白眼的望著天花板。剛才還不覺得,但是現在……任誰看到只穿件短得不能再短的牛仔褲的維揚,還有只穿浴袍的她,要不想入非非,似乎有些困難。
「呃……我……我去把衣服晾一晾!」她說著端起地上的小臉盆,慌慌張張的想從他身旁過去。
「我來,外面太陽很熱。」維揚說完不待她反應過來,即跨著大步向外走去。
「不,我自己來就好了。」紅綾想到讓他為自己處理那些貼身衣物,臉就不爭氣的燙了起來,跟著他走出去。
「曾小姐,-就讓方先生去晾就好啦!外面太陽大,小心曬傷了-的細皮女敕肉,方先生可會心疼哦!」老黃露出他被煙燻得黃黃的牙齒,用他那濃濃鄉音興奮的大叫。
紅綾抬起頭看到含笑立在身畔的維揚,她只好對他露出苦笑。等老黃的身影消失在魚池的另一端之後,她才重重的嘆著氣,將衣服放進洗衣機內。
「我很抱歉的告訴你一件事--老黃八成誤會了。」她指指彼此身上的裝扮。「我注意到他剛才打量我們的眼光,唉……這下子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將月兌水開關按下去,維揚這才轉過身好整以暇的看著她。「紅綾,這會困擾-……或任何人嗎?」
紅綾訝異的抬起頭。他問這話是什麼意思?她抿抿唇,看著他那和善煦風般的笑容。
「為什麼這樣問呢?」
「呃……」維揚突然抬起頭望著遠方的雲朵,心不在焉的搔著頭。「呃……我想確定-是自由的,這對我很重要。」
「為什麼呢?」紅綾只覺得全世界似乎都暫停運轉,只有自己的心正噗通噗通似乎隨時會從口里跳出來。
「因為,我想追求-,我希望-會是陪著我走完人生的那個人。」維揚說完,伸手抹去額頭上不斷滑下的汗水。「-不用急著回答我,我想這一點點的耐性我還有的,只是,只是……唉!我真是矛盾。但是,我不想放棄跟-交往的機會,唉!越來越語無倫次了我!」
看著他懊惱的伸手在臉上抹著,紅綾咬著下唇,垂下頭想了一會兒,最後她也伸手揮去額頭上不斷冒出的汗珠,模模發燙的頭頂心。「我武維揚,竹竿在哪裹?我得趕緊把衣服晾一晾,因為我快被曬成蝦米了。」
維揚趕快拿條抹布擦著竹竿,看著她很快的把衣服穿進竹竿中,他怔怔的立在那裹。
「嗯,那……那……」
「什麼?」紅綾看著自己的衣服在風中飄搖,她轉過身子睜大眼楮的看著他。這種感覺好奇怪!
「呃,那個……我……」維揚暗暗著急的欲言又止,到底她的答案會是什麼呢?唉,急死人了曰「快進去吧!我武維揚,你該不會是第一次約會,就要讓我被太陽烤個半死吧?這樣以後我哪敢再跟你出門?」紅綾說著向門前的走廊跑去,坐在欄桿上看著他大叫。
「-的意思是……」維揚小心翼翼的求證著她的話。
「嗯哼,方維揚先生,如果你不想被曾象的三小姐給三振出局的話,你現在最好快些把曾小姐送進冷氣房里,免得曾小姐烤焦了!」紅綾俏皮的皺皺鼻子笑著說道。
這下子維揚倒是很迅速的把她的話都听進去了,他一言不發的走向她,微微一欠身。
「那麼,曾小姐,可否容我護送-進屋子里去呢?」他說著彎起手臂。
紅綾抬高下巴微微點了一下頭,把手伸進他的臂弩中。「當然可以,我武維揚。」
「我的榮幸,冰店西施。」他說著也裝成不可一世的挽著她朝屋里走,但還沒走進大兩人即笑成一團。他們不時相視而笑,直到某些人讓他們笑不出來,譬如……***
「紅綾!紅綾!剛才迭-回來的那個人是誰?」正在切著鹵味的紅娘將手中的菜刀一放,拉住了正要朝樓上走去的紅綾。
「我的朋友。」紅綾想起維揚剛說的那些學生們所發生的趣事,帶著笑意的說。
「朋友?怎麼跟他那麼像?好面熟︰」紅娘狐疑的自言自語了一陣子。「紅綾,-那個朋友是干什麼的?」
「他啊,教書的啊!」紅綾捏了條海帶一口一口的咬著,看到二姊那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表情,她非常明白紅娘若沒有問出個結果,是絕不會善罷甘休的。
「教書的……」不會吧?如果媽媽叫紅綾去相親,就算紅綾不說,大姊也會告訴我的。
紅娘看著正翻著報紙看的紅綾。「紅綾,-那個朋友叫什麼名字?」
「方維揚。咦,大姊,-買了些什麼啊?這麼多包,-跟大姊夫是不是準備把百貨公司都買回來?」紅綾見到捧著大包小包東西進來的紅葉跟朱軾,她蹦蹦跳跳的想要過去看個究竟。
「方……維……揚……」紅娘念了念這個名字,她伸手拉住紅綾的後衣領。「紅綾,-過來一下-說的那個方維揚是不是就是跟我,還有大姊相過親的那個方維揚?」
「嗯,沒錯,就是他。」紅綾急急忙忙的擺月兌她的手,像小孩子似的一袋袋的窺探紙袋內的東西。
紅娘啞口無言的看了紅綾半晌,然後才微偏著頭,轉向正在和朱軾說著話的紅葉。「大姊,紅綾是什麼時候去跟那個方維揚相親的,我怎麼不知道?」
「相親?」紅葉和朱軾莫名其妙的對看一眼,然後和紅娘一樣,六只眼楮緊緊的盯著紅綾看。
「呃,也沒有啊!我們不是相親認識的。」面對他們如此不以為然的模樣,紅綾有些期期艾艾的開口︰「其實一開始,我也不知道他就是那個跟-們相過親的二百五、書呆子,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
紅娘眨著眼楮,-動她長而卷翹的睫毛。「那,-跟他是怎麼認識的?」
「他是我補習班裹學生的導師。二姊,-記不記得他跟你相親那天,他匆匆忙忙的跑開了的事?那天是因為他的學生在教室出意外了,所以他才十萬火急的跑回學校去。後來有的學生受傷,不能來補習班上課,他就到補習班來幫學生拿考卷跟講義,正好我要到他們學校附近,所以就送過去給他。但那時候,我根本不知道他就是那個二百五!」紅綾平鋪直敘的說著話,看到朱軾和紅葉恍然大悟的點著頭,她莫可奈何的望著兩顆眼珠子滴溜溜轉動的紅娘。「二姊,還有問題嗎?」
「嗯?沒有了。只是紅綾,-今天一天到底到哪里去啦?看-曬成這副樣子,-非月兌皮不可了!」紅娘伸手模模紅綾鼻尖紅咚咚的皮膚,善意的提醒她。
「釣魚。二姊,-絕對不會相信,我今天自己釣了幾條魚,三條,三條耶!呵!我好累,我先去睡啦!」紅綾說著打著呵欠的朝樓上走去。
「唉!大姊,-相信嗎?那個方維揚我們都相不成,沒想到他竟然跟紅綾……」紅娘嘖嘖稱奇的向正在寫喜帖的紅葉說著。
「是啊!真是沒有想到。但是我也期望紅綾跟他能有結果,因為紅綾也到了該有個伴的年齡了。我希望紅綾能及時掌握身旁的機會,不要像我蹉跎到這把年紀……」紅葉抬起頭看看站在身旁的朱軾,繼續的寫著喜帖。
朱軾忙著貼郵票和信封封口的手停了下來,他捏捏紅葉的手心。「只要掌握到機會,早成晚就都不是那麼重要的事了-會不會累?」
「不。你坐一會兒嘛!別光站著。」紅葉溫柔的對朱軾笑笑,又轉過頭去看看佇立一旁若有所思的紅娘。「紅娘,大姊真的要勸-一句話。有時候,些許的缺點並不表示事情就沒有圓滿的可能。譬如說何理……」
「大姊,-干嘛又提起他呢?我說過了,我絕不嫁個比我小的男人!」紅娘心煩氣躁的拿起豆干啃著。
「紅娘,年齡並不是問題。如果-真要比較的話,那-看我跟-大姊,我年齡比她大,但是除此之外呢?論事業、比外貌,我樣樣不如她……」朱軾感嘆的說。
「可是你疼惜我,當我的支柱,這就是那些空泛的外在條件所比不上的。」紅葉急急打斷他的話,深情地看著他。「朱軾,我希望這是最後一次從你口中听到這種話,你是最好的,起碼在我的世界中沒有人比得上你。」
紅娘清清喉嚨。「我也不知道,我明白何理他真的對我很好。但是,但是我根本不敢想象有一天我人老珠黃了,而他還是那麼年輕的樣子,我……我會受不了的!」
朱軾跟紅葉對看一眼,然後提起那些紙袋子上樓。這種事外人再怎麼說都沒有用,唯一的辦法就是等地自己想通了再說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