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誰是老頑固來著?」壯若洪鐘的嗓門,電梯門一打開就可以听到。
看到護士們連連搖頭的表情,丁戟加快步伐往病房沖去。
「老爺子……」將公文包往旁一扔,丁戟邊松領帶、邊往坐在窗畔的老人走去。「出了什麼事嗎?」
「阿戟,你看看你找的好看護,竟然不準我吃肥肉!」指著坐在病房一角的夏天,夏罡氣得頸上青筋浮現。
莞爾地看老人像孩子般告狀,丁戟朝雙手環胸的夏天眨眨眼。「喂,我說桑瑪啊,老爺子最喜歡吃鹵得油滋滋的肥肉,你是怎麼啦?」
「哼,我才不管他喜不喜歡、愛不愛,反正他沒有做夠復健,就是不能吃肥肉,免得膽固醇、血脂肪,脂肪肝、糖尿病。高血壓、心肌梗塞全都來。」扳著手指,夏天一樣樣數著,根本不理會老人吹子瞪眼楮的氣憤模樣。
「反了、反了,阿戟,把她給我攆出去,」听到夏天的列舉,老人更是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他扯著丁戟的手,就是要將夏天開除。
「稀奇啊,你以為我就喜歡跟你這頑固、老孤僻作伴啊?」眼見他越來越激動,夏天晃到他面前,再次出招。她太明白他的弱點了,說著她向丁戟使使眼色。
「我頑固、我老孤僻?好、好,我倒要瞧瞧,我是哪一點頑固,哪一點孤僻了。」手杖往旁一拐,老人氣急敗壞的吼道。
「是喔,那又是誰不做復健、誰把護士小姐罵哭的啊?還說是個大將軍,這種帶兵法,怎麼可能啊?」看老人的注意力全被吸引住了,夏天慢條斯理他說。
「嚇,阿戟,你扶我去那個該死的復健室,我就不信我做不到,給這個小丫頭片子給瞧扁了。」
老人說著胸口仍上下起伏,但他周遭的人,除了夏天,都露出驚異的表情。
眾所周知,老爺子可是最難纏的病人,不肯吃藥不說,每天該做的復健運動,他十天半個月也難得去一趟。
往常都要丁戟和醫生好說歹說的苦勸後,他才意思意思的去做復健,沒想到他今天會主動提出去做復健的要求,委實太令人驚訝了。
「喲,做復健就了不起呵,多的是應付、應付了事的懦夫,男子漢啊,就要不欺暗室,要對得起自己。」
將從小听來的庭訓全都搬出來,夏天很滿意看到老人眼中熊熊燃起的斗志。
「哼,阿戟,我們走,,」坐在輪椅上,老人氣勢軒昂地下著命令。
「老爺子,如果您不舒坦的話,我們……」意會到夏天的計謀,丁戟在為她的聰慧叫好之余,也順著演戲。
「我很坦,我就是要去做復健。你去給我把那個復健師找回來."
「老爺子,你剛剛把人家罵哭了,你以為人家活該受你的氣嗎,"遠遠坐在病房一角,夏天冷冷地加上一句。
「那……不然要我怎麼辦?給她磕頭去?」一听到夏天的話,老人眉毛揚得半天高,一臉不耐煩。
「你也不必那麼多禮,不然她肚子里的寶貝,可能承受不起哩,我看,你買束花送她,不就意思到了?」緩緩踱到老人面前,夏天俯身對他說道。
「送花啊……」沉吟半晌,老人還是沒有動搖的樣子。
"是啊,人家快當媽媽了,還挺個大肚子來挨罵,心情八成不好,那麼胎教就不好,以後孩子跟你一樣愛生氣,怎麼辦喲?」
一旁的了戟為她捏了把冷汗,很少有人敢當面這麼跟老人說話,還直指他暴躁的脾氣。
老人從小倥侗一生,因為軍功而位高權重。雖然中年以後,因為理念和當政者不合,而被名為安置,實為監禁、軟禁。但仍維持一定的生活水準,以及他應有的威嚴和架式。
出乎丁戟和其它人意料的是,老人听到夏天的話後,竟然罕見地露出微笑。
「你認為我很愛發脾氣?」
「暖,我很少看到這麼會發脾氣的人那。吃飯發脾氣,喝水也發脾氣、打針發脾氣、吃藥也發脾氣,生命這麼美好,光發脾氣就浪費了不少時間呢!」
「你還年輕,怎懂得我的心情?」重重呼口氣,老人渭嘆不已。
「我是不懂,我只知道生命是上帝最美好的禮物,不可以隨便浪費。」拍拍老人的手背,夏天誠摯他說。
「你是個很特殊的女孩子……」瞄瞄夏天中空的短T恤和短褲,老人撇撇嘴。「就是老不會穿衣服。」
「喂,老頭,這可是紐約最流行的衣服咧。」手指伸進短褲的破洞,使勁兒一拉,讓褲腳多些須須出來,夏天在他面前繞兩圈。
「哼,我還是要找銀姐,讓她幫你做幾件象樣兒的衣裳。」轉頭眼光掃了看得目不轉楮的丁戟一眼,老人輕輕喉嚨。「阿戟,幫我訂束花,送給那個大肚子的女娃兒,免得以後她孩子沒好性情,全賴到我頭上來。」
「是,老爺子,我送您去復健室後,馬上去辦。」訝異于老人被說服,丁戟忙不迭地響應。
「去、去、去,我讓這丫頭帶我去就好,你快點辦你的事情去。還有,夏天究竟是打算何時回來?你前兩天說,她跟她堂舅一家去旅行,也該回來了吧?」
「呃……這我還不很清楚,我會找時間親自到美國一趟。」被老人問得啞口無言,丁戟沉默了幾秒鐘後,才回答他。
「嗯,這麼多年沒見,不知道那丫頭長高、長胖了沒有?…自言自語他說著,老人也陷入了沉思。
站在兩個各懷心思的男人身邊,夏天感到有股沉重的壓迫感。爺爺,我就在你面前啊,不只長高,也長得越來越像媽了。
只是,當初你那麼憎恨媽媽,現在對酷似她的我,會有什麼感想呢?
「唉……阿戟啊,你幫我告訴她,要是不想回來陪我這老頭子,我也不勉強。畢竟這麼多年了,再怎麼親的血緣,都會談了。但至少也要回來讓我看看,回來送我的終啊!」低調地揮揮手,老人說著說著,語氣里透著濃濃的滄桑。
「不會的,老爺子,我相信夏天小姐八成是被什麼事情給絆住了,她應該會盡快趕回來的。」很快來到老人面前,丁戟極力勸慰著他。
「嗯,要快啊,我怕我撐不住啊,」
听到爺爺的心聲,夏天淚水差點滑落。再怎麼說,他總是自己的親爺爺啊,但是……當初若不是他的強力介人,爸爸跟媽媽又怎麼會相繼抱憾而終?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不就是他嗎?
「好啦,干嘛老想些喪氣事,走吧,不是要去復健?還是有人反悔啦?」收起感傷心情,夏天擠出燦爛笑臉,挑戰似的斜睨著老人。
「哼,你這調調兒,跟我年輕的時候一個樣,要是你是男的啊,我非好好訓練你,讓你成材、成器不可."被夏天激起斗志,老人臉上又恢復以往的神采。
「喲呵,我說老爺子啊,這年頭比的是腦袋,不是力氣,說不定,我比男人還能干呢,」推著老人的輪椅,夏天一面往復健室走,一面朝丁戟扮個鬼臉。
一定要盡快離開那里不可,在摩肩擦踵的走廊上,夏天慶幸老人看不到她滿臉的意亂情迷。沒辦法忽略……她壓根兒無法忽視丁戟帶給她的微妙沖擊。
***
一大早在銀姐嘮叨聲中,她心不甘、情不顧地喝著稀飯,試圖將銀姐對她服裝的批評充耳不聞。但是,銀姐功力也挺高深的,根本不理夏天听不听得進去,只顧念她的。本來她是可以發揮她左耳進、右耳出的能耐,但是……在丁戟出現後,她的節奏就亂了,而且銀姐也離開了餐廳。
丁戟往她修長、渾圓的大腿行注目禮幾秒鐘後,吹了聲長長的口哨。
"早啊,真是秀色可餐。」挨近夏天,丁戟朝她眨眨眼。「我想,銀姐應該已經幫你準備好衣服了吧?她向來都是最有效率的。」
被他身上的古龍水所籠罩,夏天的心,沒來由地快了幾拍。「什……什麼?"
「衣服。」眼明手快抓住夏天不小心拂倒的牛女乃罐,丁戟朝她身上清涼的衣著努努嘴。
典藏……這麼說恐怕還是大輕描淡寫了,那件高叉、合身的旗袍,還是五十年前的款式,跟現在街頭上流行的款式,可是祖母時代和太空時代的差別,難怪小辣妹要消受不了。
翻翻白眼,夏天實在不想一大早就跟她抬杠,但是……因為穿得像個骨董酒家女而上頭條的話,未免大不值得了吧?
在夏天想到適當的詞句反擊前,她訝異地听到丁戟的聲音。
「銀姐,我們都知道你是一番好心,但這件旗袍既然是為少女乃女乃準備的,就應該等小姐回來,讓她看看該怎麼處置。至于桑瑪的衣著,我會解決的。」
「阿拉是擔心伊穿那個樣子,人家會以為伊在賣擯榔,對伊動手動腳。」
「哈哈,我就知道銀姐你總是思慮周到,我會帶她去買些衣裳的。」
見識到丁戟只花三言兩語即讓銀姐停止嘮叨,讓夏天帶著崇拜眼光瞪著他。
「嘩,你有夠厲害」將餐盤放進水槽,夏天躲著他的眼楮說道。
「嗯哼,好說,她知道我是言出必行的人。」暗示性地點點頭,丁戟的視線又往她大腿溜去。
夏天尷尬地倚在水槽前面,突然覺得有種異樣的感覺,很快地彌漫在這不算小的空間內。像是空氣都被抽離了,雖然彼此間相距一定的距離,但夏天卻清楚地感受到他的存在。
他的氣息,強烈地影響著她每個感官細胞。她遇過很多有魅力的人,但從沒有人給她的感受,是如此強烈而難以掙月兌……
「怎麼啦,昨晚的性感小野貓不見了?」端著餐盤,他邁動大步伐,轉眼間來到她面前。借著將盤子放進水糟里的動作,順勢將夏天圈在他和水槽之間.
他的氣味無孔不入地鑽進夏天鼻腔,恨快地蔓延,隨著血液充斥在她每個組織中。讓她在清晨總混沌難醒的細胞,倏然都驚醒了。
每個細胞都變得更加敏銳,接收著他的每個訊息。
「我一直在想……你到底是天使,還是煉獄派來的小惡魔?」緩緩低下頭,溫熱的氣流掠過她臉頰,來到她戴著細致金環的耳垂。
「你……你的結論呢?…
意識到他堅實的雙腿,正輕輕地壓在自己的腿上,隔著薄薄布料,夏天還是可以感覺到他肌肉的強壯。
「我還不知道,你可以告訴我嗎?」食指強硬扳起她的下顎,丁戟溫柔地望進她的眼楮。
「我……」夏天還來不及說出什麼,雙唇已經被兩片溫熱雙唇所包圍。帶點灼熱、有點酸麻、像是觸電般令她渾身一震。
「嗯……不要害怕,就是這樣……」熱切地追索著她的反應,丁戟雙手合圈著她縴細腰肢。腦海里有座警鐘,不停地發出警告訊號,但他選擇去忽略它。
「你……」迷惘地閉上眼楮,像是漂浮在雲層之上,如同漂浮在希臘湛藍天空下,海天一色的藍……溫柔的潮水
他的唇像頑皮的火苗,在她剛剛清醒的肌膚上,跳躍地點然一簇簇火焰,燒的卻不感到疼痛,或者說,是種帶著微微刺痛的快感。
沿著雙頰漫游,他濁熱的氣息侵入她耳朵內,讓她敏銳得連腳趾頭都不由自主地蜷縮了起來……
「你說的對,我沒辦法否認自己的,但是……」攏攏夏天滑落臉龐的發絲,他將她的手掌攤開,以舌頭將兩個小巧的金色圓環,放在她手心內。
「但是什麼,」對自己竟然沒察覺他何時卸下她的耳環。夏天感到訝異。
「但是我的心,已經不可能了。對你,我不願意有任何不公平的想法……或是遐想……」腦海中浮現夏天圓圓的臉龐,丁戟低聲解釋著。
感覺天地為之晃動,夏天緊緊抓住他的手。「為什麼?)你有心愛的人了?」
「我……’想起肩上的責任,以及自己和夏天無論在身分、或年齡的懸殊差距,丁戟默然了。
「如果沒有,憎緒我努力的機會,我只要一次的機會就好了."
抓緊掌中金環,那是賽虹婆婆送她的禮物。此刻,金環正不留情地刺進她掌心內,但是她不在乎,她害怕的是丁戟的拒絕。
「桑瑪,你是如此的年輕,以後必然會遇到比我更適合你的人."
「但是,我不想等了。我最痛恨等待,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你……」倒抽一口氣地望著她,了戟搖搖頭。「太快了,我們幾乎都還是陌生人,」
「不是有句話叫‘一見鐘情’嗎?」
「那只是小說、電影的情節,現實生活中是不可能發生的."
"但它發生了,我不知道明天將會如何,但是,現在的我,只希望跟你一起分享歡樂、分擔痛苦,好嗎?」將臉龐埋在他寬大手掌內,夏天喃喃低語。
「桑瑪,生命不是像你所以為的這樣簡單,或許我們可以因為短暫的激情而在一起,但以後呢,」捧著夏天雙頰,丁戟為難他說。
「那請你告訴我,生命它應當是什麼模樣?"
「這我無法給你答案,每個人的生命,應該由自己決定如何繼續下去。」
「而我,希望和你一起走下去,不好嗎?難道,我不可以嗎?」
生平第一次,夏天感到深深的恐懼,她是如此戀著丁戟,卻沒有想過他是不是也有這個心,面對他隨時可能丟出來的答案,夏天幾乎是屏息以待。
「不,對我而言,你是太珍貴的禮物了。但是桑瑪,我不能這樣佔你便宜,你還年輕,或許還搞不定自己要的是什麼。」
「是嗎……那你為什麼要吻我?」眨著眼,不讓淚水沿下來,夏天低聲問道。
「我……我也不知道……不應該發生的,以後我會注意……」解釋不上來自己的動機,丁戟苦惱的舉起手,又無可奈何地放下。
「不,我知道你也感覺到了,阿戟,我不會放棄的。」
「你這是何苦,難道不怕受到傷害?」被她眼中的堅持所感動,丁戟將她擁進懷里。「我承認……我無法抗拒你的誘惑,該死的,我就是沒辦法,,」
「那就不要拒絕我,阿戟,我不會受到傷害的。因為,以前的傷害已經足夠讓我堅強了."回想異鄉孤寂歲月,夏天淡淡地笑著……「我……︰’匆促的腳步聲讓他們沒有再交談的機會,直到醫院。
、一到醫院後,丁戟被醫生請到辦公室談事情,夏天忙碌地為老人處理大大小小的瑣事。
和老人之間,總是吵吵鬧鬧的,夏天明白自已總會有意無意地縱容老人,譬如他愛偷吃的肥肉。
從旁人口中,她也知道老人很反常地容忍她挑戰他的威嚴,像是她總沒大沒小的直言不諱,這在其它人眼中,都是會引起老人勃然大怒的導火線,但老人卻都只是三言兩語帶過。
枯坐病房內,夏天發現自己所有心思都紊繞在丁戟身上。想他在干什麼?他喜歡什麼?他會不會有接受自己的一天?
這些個問題,讓她越想越煩,也越想越放不開。直到看到丁戟出現,她的心才能平靜片刻,但隨即又被那些問題所圍繞。
推著輪椅往前走,她還是能夠感受到他的存在。即使沒有見到他,她還是可以感覺到他。想到自己對他的眷戀,夏夭不知該喜,還是該憂?
他已經明白的拒絕了,但她就是無法放開。難道,真如賽婭婆婆所說的,「當你的心開始為他唱歌後,他就成了你的太陽、你的月亮、你的世界。」
此刻,對背後如影隨形的強烈目光,夏天知道,今後的每一個腳步,都要與他相隨。無論他願不願意,她都要以她的方式來愛他。就算他心里已經有了別人,即使他永遠不能接受她的情感,她都不會退卻。不是有句話這麼說嗎?
「你有拒絕我的權利,我也有愛你的自由.」想到這一點,夏天露出笑容。
然而,看著走廊上鏡子里的自己,不知為什麼,她總覺得那女孩笑得比哭還難看,
***
悶熱的夜晚,連窗外的蟲子都鳴叫得意興闌珊。風,燥熱得像要把人的火氣都撩撥起來。
院子的藤椅秋千上,夏天側躺著,任自己隨風微微擺動,-著眼楮乘涼。
阿戟……還在開著無聊的視訊會議,看著二樓的那個角落,她知道燈火通明的屋子里,丁戟正為爺爺龐大的產業盡心盡力著。
回到台灣已經快四星期了,這些日子以來,每天都是挑戰.不過,以她從不認為世界上有什麼事是辦不到的個性來說,她給自己打六十分.
起碼,在她和爺爺那「老怪物」的互動上,可以說是漸入佳境了。
漸漸地,對于這個將還是孩子的她往國外送的老人,她有了不同的看法。
只是,在他面前還是不能提起她父母的事情,那依然是個禁忌的話題。
這使她感到猶豫……該不該向他們坦誠自己就是夏天?還是依舊扮演著伶牙俐齒的「桑瑪」就好。
如果,爺爺知道她就是夏天,會不會將對媽媽的余恨遷怒到她身上?而每每話題一接觸到爸爸時,爺爺不是很快地分開話,就是在雞毛蒜皮小事上借題發揮,然後勃然大怒地指責護士們,惹得人人敬退三尺。
還有阿戟,他是不是因為有了意中人,所以對她的示意,總是裝作無意間忽視,或者,一見到她立刻就變得客氣而疏離……
「爸,媽,我好愛他,我知道這很難理解,我也這麼覺得。但是,那種感覺好強烈,似乎我本來就應該跟他在一起,為什麼會這樣呢?你們能告訴我嗎?」
遠處閃爍著幾顆明亮星子,在夏天自言自語時,不住地朝她閃爍著。
夜深了,草地上露珠點點,在月光照射下,散發出炫目光芒。伸直雙手擁抱天邊星斗,夏天長長嘆了口氣。
「為什麼嘆氣呢,有心事嗎…"背後突然傳來聲音,夏天一個驚嚇,讓秋千激烈晃動而差點摔了下來。
輕而易舉地接到夏天,丁戟自己坐上秋千,卻沒有放開夏天。
「那些討厭的會開完了?"頭枕在他肩窩上,夏天貪婪地呼吸著他的氣味。
"嗯,討厭的會……形容得真貼切,開完了……也可以說沒有。"想到那些仍然沒有什麼意義的報告,丁戟以食指和拇指捏捏眉心.
"怎麼說呢?"跨坐在他腿上,夏天十指飛舞,為他按摩著發脹的太陽穴。
「公司營運正常……但夏天小姐還是沒有消息。這麼多天了,她一個無依無靠的女孩子究竟能到哪里去呢?我打算請美國方面報警。」閉上眼楮享受她的按摩,丁戟不得不承認,她真是有兩把刷子!
心里暗暗吃驚,夏天沒想到他竟如此不遺余力追蹤著自己的行蹤。話說回來,他做事不是一向效率一流,行動力百分百的嗎?
不過,要是鬧到美國警方和聯邦調查局部出面的話,那
玩笑可就開大了.
「你先不要緊張,在美國,有很多學生都會利用畢業後跟朋友去旅行。算是放松心情,另一方面也讓自己在工作前儲存一些能量。"看他逐漸放松,夏天仍沒有停歇地按摩著他的頭和頸部。
「你不明白,夏天小姐不是一般的女孩子。她被送到一個很封閉的修道院,七年,整整和外界隔離了七年,我不敢想象她若是被壞人誘拐的話……
話尾漂浮在空氣中,丁戟的肌肉漸漸放松,臉上緊繃的線條,也逐漸柔化。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習慣讓桑瑪為他按摩,難怪她在金花婦的旅館,初試啼聲就大受歡迎!
不只是他,前幾天向老爺子請安時,看到向來嚴肅、不苟言笑的老爺子,也在她巧手下哼哼嗯嗯後進入夢鄉。當時,那幅景像讓他訝異極了。
那天,是老爺子例行打干擾素的日子,就像癌癥治療總會有後遺癥,干擾素打了後,會讓人非常不舒服,所以老爺子總是抗拒施打。每當拗不過他們勸說而去接受治療,打完干擾素後,老爺子的脾氣肯定會讓人聞之喪膽。
但在桑瑪的按摩和輕聲笑語間,老爺子頭一次安然睡著,而不需借助安眼藥物。
後來,他不經意的發現,桑瑪在幫銀姐按摩……這個發現更讓地大吃一驚。
因為,銀姐是那種視享樂為罪惡的清教徒。況且,她和桑瑪間的戰爭,老早就從遮不住的熱褲、一大早就喝冰冷鮮女乃、三天兩頭吞維他命藥丸而一路蔓延……
「儂跟那小姑娘講,一早甭喝冷冰冰的牛女乃,傷腸胃;還有,儂知不知伊每天沒事就吞藥丸?怪事咯,沒病沒痛的,吃啥個藥咧!"
一抓住機會︰銀姐就會對丁戟嘮叨幾句,逼得丁戟只能唯唯諾諾的敷衍她。
「我會告訴她的,銀姐,桑瑪她打國外回來,她們外國人就是這麼過日子的。」
「阿拉才不相信,冷東西傷腸胃,儂看她瘦不拉嘰,在老家,那可是沒人要下聘的姑娘咧。」
「銀姐,我看桑瑪她還好,現在的女孩子都怕胖。」想到她總是清涼、火辣服裝下的曲線,丁戟可不認為她那稱縴合度的身材會太瘦弱。
"是咧,伊瘦歸瘦,但力氣不小咧,按摩起來挺舒服的喲」笑-了眼,銀姐邁動她纏過又放大的小腳。
「按摩?」放下杯子,丁戟難以置信地望著銀姐。
「阿拉昨兒個膀子痛,伊瞧見了幫阿拉按摩,昨晚睡得可安穩了."
槌槌肩膀,銀姐立即又精神抖擻地將魚湯舀進提壺內。那是為老爺子預備的。
‘「你是說……桑瑪……幫你按摩你的肩,,…」
金姐和銀姐是相距不到一年的姐妹,金姐嫁給老爺子後,銀姐專心當她的管家。這些年來,不只下人們敬重她,即使是老爺子,對她也是尊重得很。
銀姐是個很有節操、帶點潔癖的老大太。活過大半個世紀,她的思想還停留在封建時代的保守,連感冒看醫生都要挑個女中醫看,平日不跟別人有肌膚接觸是她的規矩。
想不到,她竟然能讓桑瑪為她按摩……是她轉性了,還是桑瑪有啥絕招?想到這里,令丁戟對那個火辣女郎又好奇了幾分。
如同現在,他的偏頭痛在桑瑪的巧手下,似乎都已經逃逸無蹤了。
「阿戟,你們所說的夏天小姐,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感覺他全然放松,夏天忍不住問道︰「我覺得,你們似乎都把她捧得高高的。」
「夏天小姐……」閉著眼楮,丁戟努力在記憶里找尋那個小女孩。「是個很甜蜜的女孩子,雖然很小就失去父母,但難得的是,她並沒有因此而灰心喪志,她是我所見過最開朗的孩子。」
「幄,何以見得她不傷心呢,,」想起那些個躲在被窩,抱著父母照片痛哭的日子,夏天淡淡他說。
「沒有人見過她哭……事實上,我總覺得她大堅強了,堅強得不像個小孩子,也堅強得讓人心疼。」
風微微揚起,將她發絲全部掃到他臉上,癢癢的、帶著濃郁花香。他抓起一綹青絲,放在鼻間嗅著那股逗人心弦的味道。
說也奇怪,雖然現在他還是會起疹子,但已經不再癢得讓他坐立不安。不知道是不是已經不藥而愈了,還是他的敏感彈性疲乏了?
但是,恐怕跟他小月復間流竄的熱流,有著更密切的關系吧、對那股踫到桑瑪時,總會涌現的激流,丁戟心知肚明原因何在。
「沒有。」夏天轉身想跳下他的腿,但他雙手很快地環上她的腰。
「沒有才有鬼!你有心事,說出來吧!」
「沒有就是沒有,你不要瞎猜。,,」
該怎麼說出自己內心的感觸呢?看他那認真的神情,夏天無奈地搖搖頭。
「桑瑪,我很感謝你對老爺子所做的一切。」雙手握著她縴細的肩,丁戟以最誠懇的態度說道︰「我相信,夏天小姐若知道你對老爺子這麼盡心盡力,一定也會感激你的。」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感激。」凝視丁戟陌生而逐漸熟悉的五官,夏天幽幽地嘆口氣。
「怎麼又嘆息了?我發覺……你,並不像你所表現出來的簡單,易懂。」捧著夏天雙頰,丁戟突然月兌口而出。
「是嗎?我們之中,誰又能表里如一呢?」雙手附在丁戟手背上,夏天的唇流連在他筋脈糾結的皮膚上。
「不要……桑瑪,不要這樣,你知道我無法抗拒的……」就著月光,丁戟想要說服她,也像是要說服自己。
「阿戟,你為什麼總是將自己封閉得這麼緊,生命短暫。很多時候,很多人、很多事,都是錯過就不會再來一次了。」
不理會他倒抽氣聲,夏天的唇沿著他敞開的袖口,緩緩往他手肘而滑上去。
「不錯,有太多的事物是一去不回頭的。既然知道留不住,為什麼要徒勞無功的去挽留、甚至去招惹呢,,沒有開始,就沒有結束。」
閉上眼楮,回想那個下著微雨的黃昏,他目送母親遠離。另一個陰沉的早晨,他送走了夏天。想起夏天那雙帶著信任的無辜眼神,丁戟心情沉痛。
訝異地停下動作,夏天睜大雙眼。「阿戟,原來你是這麼想的,你為了害怕失去,所以你不想去爭取?」
倏然睜開眼,丁戟別過頭去。「或許吧,你可能不曾嘗過希望落空後。那種無法掙月兌的絕望。」
嘴角溢出一抹酸楚,夏天抿抿唇。「你錯了,我知道那種感覺。所以我告訴自己。今生今世不要再讓自己,變得那麼無助,我要把握每個-那,那麼,即使最後的結果是失去,起碼,我也曾經擁有過了。」
當年被騙進機艙的女孩,在幾萬英尺的高空中,她的無助是無以言喻的。
飛機降落在一個全然陌生的國度,來接她的是陌生的堂舅和修女們。容不得她多問一句,便被送進庭院深深的修道院。
來自世界各地的小女孩齊聚一堂,她們都明白自己何以被送到那里。只有她,茫然地在陌生的語言和人種間,苦思著自己處境,寂寞的開始異鄉苦悶的歲月。
短暫的休假日,她並沒有如其它同學們,隨家人到歐洲度假,或是回家團聚。
她來到堂舅的洗衣店,和舅媽一起操作者舊機器,熨燙著似乎永無止境的衣服、被單、餐巾。
常常在工作告一段落後,她會搭很長途的巴士,來到異鄉的海邊。遙望著海天另一端,哭喊著要爺爺。阿戟來接她回家。
但她的心願始終沒有實現的一天,就像那一聲聲呼號,總是消失在海畔時起時落的潮汐間。
「你很勇敢。」動容地望著她,丁戟對自己的心思感到不安。
曾經,他以為自己心如止水,唯一能令他的心變得柔軟易感的,只有夏天。
但隨著時日增加,面對似乎時時刻刻變換不同面貌的桑瑪,他……不再那麼確定了。時而堅強、時而柔弱,,有時像蛇女般妖嬈地誘惑著他,有時卻像個多年不見的老朋友,讓他感到安全而可以信任。
安全、信任,是那麼陌生的感受,令他心驚于自己的不設防,更懊惱于她對自己的影響如此之大。
她,已在他生活中如攻破城門的敵軍,恣意沖鋒陷陣于他越來越不安定的心。
「不,我不勇敢。我只是不願意再寂寞、孤獨。孤獨,是因為沒有人可以愛;然而,愛上一個人之後,就開始會感到寂寞了。」
手指沿著他粗獰分明的五官,緩緩地在他臉上滑動。
夏天閉上眼楮,讓手指和記憶中的容顏相互印證。
「桑瑪,我不是個可以給你幸福的人。」堆棧急走的雲堆,很快地吞噬了月亮,在忽起忽落的陰影中,丁戟抓住她雙手。
「阿戟,幸福不是靠別人給的;幸福,應該是由自己內心去感受而來的."感覺他圈在腰際的手縮緊,夏天睜開眼,面對的是波濤洶涌的眼神。
「你讓我害怕-桑瑪,你是這麼柔弱,卻又有著這麼堅定的意志力……天使般的樣貌,存在嬌小身軀里的,卻有如亞瑪遜女戰士的強悍……」
雙手交互將她圈在自己所構築的圈圈里,丁戟注視著她被微弱光線所勾勒出的輪廓,情不自禁地低下頭。
「不要怕我,阿戟,這世界上我最不會做的事情,就是傷害你。」
但是,對你所給我的傷害,我卻無法恨你一丁點啊,貼著他的臉龐,夏天心底暗暗嘆息著。
「桑瑪,我到底該拿你怎麼辦?」風勢漸強,秋千擺動的幅度更大了。抱緊夏天幾秒鐘,丁戟命令自己放手。「夜深了,你該進去休息了。」
「阿戟……」離開他的懷抱,突來的冷風讓她打個寒顫。
「我珍視你,桑瑪,你是最珍貴的。」月兌下襯衫披在夏天身上,丁戟笑著說。
「但願有你一秒鐘的珍惜,即使要我以一萬年的時光來交換,我都願意,」抱著丁戟的腰,夏天想也不想他說著。「不要把我排除在你的生命之外,阿戟。」
「我……桑瑪,事情很難解釋,我有太多的責任。」
「我們誰又沒有自己的難處?你有你的苦衷,我有我的不得已。阿戟。我不管那麼多,我只想跟你在一起。」將臉埋在他寬厚的胸膛里,夏天就是舍不得離開他。「阿戟,不要再讓我離開你."
「桑瑪……你……你這是在玩火!"當夏天的手越過單薄襯衣,肆元忌憚地在他溫厚胸肌上蠕動時,丁戟呼吸急促了起來。
「或許吧!可能我是尋找火光的蛾;或者是等待被利刺穿心的刺鳥,我已經等得太久,久到心都老了。」任指尖流連在他堅硬的肌肉上,夏天——說著。
「該死的,我……」望進夏天清澈的讓人幾乎陷溺的雙眸,丁戟瞬間忘記自己要說的活。
雙手不知何時已經解開她頸背上的絲帶,懸吊著的露背小可愛,就這樣沿落她象牙白的肩胛骨,滑落她在月光下挺立的雙峰。
「如絲,像涂滿蜂蜜——」發出幾近無聲的嘆息,丁戟的吻沿著她的頸項,緩緩推進到雙峰之前?輕輕地,和著熱氣舌忝舐著因為冷意而敏感的尖頭往後仰,讓自己淋浴在金黃月光下,夏天激動得想哭聲。
終于,在她系系念念這麼多年後,夢想中的一刻,終于就要實現了。
拉掉那件畫滿抽像符號的小可愛,丁戟將她更往自己拉近幾分,讓彼此的身軀緊緊貼合成一體。
「桑瑪,你是最珍貴的禮物,為了你的出現,即使是無神論的我,也要認真地感謝天地間的神祗——」低聲說著,丁戟眼中被濃郁的激情所籠罩。
他唇瓣過處,激起串串漣漪。夏天已經無法言語,被一波前所未有的刺激所迷惑,她唯一能做的,只有緊緊抱著他。
「你不會明白,這對我有什麼意義……
「讓我看看你……你是天地最純真的……
往後躺倒在秋千上,丁戟贊嘆的眼神,讓夏天羞怯地想以長發遮住自己的身體。
「不要,,不要掩藏你自己,這麼美麗的胴體,是不應該被埋沒的……」溫柔但堅決地將她的手移開。
舌尖猶如帶著電流,一寸寸地侵略著每個細胞,讓她感覺到自己的欲拒還迎。這不熟悉的激蕩感覺,讓她不安,也令她感到尷尬。
似乎察覺到她的退縮,丁戟翻身將她安置在秋千里,自己半躺半坐在她身畔。
「噓,不要怕,也不要害羞,我不會做出任何你不喜歡的事情。如果你要我停,只要女王陛下一聲令下,我必定照辦,好嗎?」
「我相信你,阿戟,我一直都是相信你的,」向他伸出雙手,夏天笑容里有點淡淡的哀傷,但他們彼此都沒發現到。
「嗯,我知道……」似乎有什麼正在敲擊著丁戟的理智,但他選擇去忽略它。
此時此刻,他只想有人相伴,責任或是其它的,明天再說吧!
溫柔的吻,像頑皮的蝶兒喧鬧,停在她腰際,或是來到她形狀優美的膝蓋上。
「桑瑪,你……確定嗎?」雖然已經瀕臨爆炸邊緣,丁戟仍舊棒起夏天的臉,輕聲地問道︰「我要听你說……你可確定?」
「我確定,阿戟,對你,我從沒有過絲毫的不確定。一迎向丁戟,夏天意識到即將發生什麼事,但是她一點也不在乎,只要是最親愛的阿戟,沒有什麼是不應該發生的。
「可人兒,你真是太甜蜜了,,」’
不再猶豫,丁戟緩緩低子,在她充滿信任的眼神中,這麼多年來的第一次,他放任自己的而行。
突來的疼痛讓夏天全身一僵,但她沒有機會表現出任何害怕、或是驚懼的機會,在丁戟綿密而縷綿的吻中,痛楚很快被陣陣狂喜的潮汐所淹沒。
是在飛翔嗎,還是被狂濤凶狠地卷人漩渦?載浮載沉在無邊際的宇宙,夏天只能緊緊攀著丁戟,就如同他是她唯一可以信任的依靠。
濡濕的發絲,彼此交纏緊貼的肌膚,天地間只听得到節奏如此契合的喘息聲?夏天知道自己將永遠不會忘記今晚,就像她永遠不會忘記阿戟。
幸福,應該就是這滋味吧?輕輕發出一聲嘆息,她朝丁戟嫣然一笑。
「睡吧,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這是夏天所記得丁戟的最後一句話,在月光如銀粉沾滿萬物的天地間她帶著甜美笑容,安靜地遁人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