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修期間,白妄言依照寺里習慣,過午不食。
于是中午的這一餐格外重要,十夜鶯在廚房里忙亂的時候,花念涵依舊跟在白妄言旁邊,或者假寐,或者看書,或者撥弄手邊一些花花草草,白妄言也發現她完全不害怕蟲類。
當她笑盈盈地捏起葉上的一尾毛毛蟲,把蟲往更深處的草堆里放生的時候,白妄言瞪著她指尖上那尾軟綿綿地綠色東西,感到渾身不舒服。
「要快點變成大蝴蝶哦!」花念涵一邊放生還一邊叮嚀。
白妄言只是默默地讓自己往草席里再坐進去一點,然後敲敲花念涵。
「怎麼?」她回頭,笑盈盈地漂亮臉龐非常惹眼。
白妄言默默指了一下腳邊那尾大抵是迷路了、拼命朝著他爬去的綠色黑毛大毛毛蟲。
花念涵維持著她臉上有若花朵盛開的美麗笑容,然後用一片長長的葉子把毛蟲挑起來,繼續往著綠草深處放生。
「將軍不喜歡毛蟲嗎?」花念涵問得天真無邪,白妄言一臉的面無表情。
「邊關很少。」
「那……那里有什麼?」
「蠍子。」白妄言繼續擺著他的冰塊臉,「尾端有毒,看它和蛇斗在一起的時候,格外地驚心動魄。」
「……」
「怎麼了?」
「沒、沒什麼……」花念涵冷汗涔涔,逃到忙碌的十夜鶯身邊去哭。
十夜鶯不耐煩地瞪她一眼。「你不去貼在他身邊贈送感情,哭哭啼啼地跑過來阻撓我煮飯是怎麼回事?」
「白將軍說邊關有蠍子……」
「那里接近大漠,有是應該的吧?」
「可是被蠍子咬到會痛吧?」
十夜鶯俐落地一甩鍋,將整鍋的蔥爆青菜甩進盤子里,「花念涵,我寧願被蠍子咬,也不要被你失手放進屋里的毛毛蟲咬。」
「可是它們會變成很漂亮的蝴蝶。」
「在變成蝴蝶之前,我不想看到它們。」
「小夜明明邊蚯蚓都不喜歡。」
「我討厭一切軟趴趴的東西!」十夜鶯露出一臉嫌惡。
「原來如此。」花念涵低頭在心里抄上筆記,「所以其實白將軍剛才那樣也是不喜歡毛蟲的反應……」
「不要拿我來當比較的對象!」十夜鶯怒吼,趕走了花念涵。
吃過午餐的下午到黃昏這段時間,由于花念涵還是會時睡時醒,于是白妄言依然選擇了安靜看書或者打坐的行程。
花念涵也繼續膩著他,肌膚相觸之間,她一派落落大方,白妄言也忍住了一句口不對心的「男女授受不親」,因此,在十夜鶯眼里,這對男女的相片非常和諧。
同睡同吃,一整天下來,有大半天的時間都貼在一起。
這樣當然合乎花念涵的願望,但是白妄言怎麼沒有反對呢?
「她並沒有礙著我。」心里樂意萬分的白將軍,卻做出了一張面無表情的臉,「而且,把她推開的話,她會哭。」
十夜鶯冷淡的臉龐抽了一下,發現這對男女根本不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不知情的旁人插手還會被嫌多事。「啊啊,是這樣嗎?那你們繼續吧!」
她轉身就走,收拾屋里被花念涵弄出來的一片凌亂。也因為她轉身就走,因此白妄言難得的動容——露出一臉苦惱、想要求救的表情——十夜鶯並沒有看到。
而他身邊正昏沉地打著瞌睡的花念涵,身子一傾,就往他膝上倒去。
白妄言身體微微一僵,未久,他嘆了口氣。
「這樣睡,哪里有躺在床上舒服啊……」一邊困惑地念著,一邊又幫花念涵調整出一個舒服的姿勢。
于是在午時過後,溫暖的曝光底下,他繼續讀著他的經書,而膝上,那名滿天下的十二金釵花念涵,睡得香香的,那唇角愉悅的笑弧,還能勾引著白妄言輕輕撫模。
顯得無比地情長。
度過下午這段曖昧不明的時間,一路養足精神到黃昏的花念涵就顯得生氣十足,一雙眼兒眨巴著,又明亮又清醒,簡直是發著光。
白妄言不吃晚餐,于是桌邊只有花念涵和十夜鶯這對主僕,她們吃得極為清淡,分量也少。
當她們在屋里吃著飯的時候,白妄言便在屋外跟著寺里的佛唱做著晚課,等她們吃完了,晚課也結束了,稍微打坐,喝水休息之後,白妄言開始每日的練武。
通常在這種時候,手癢的十夜鶯也會下場對練。
從小兵一路成為將軍的白妄言,在殺人取命的技術上當然不會讓十夜鶯失望,而在三午閣里接受訓練搏擊的十夜鶯,在實戰能力上自然也令白妄言大開眼界。
她在單兵作戰的能力上偏向暗殺的靈巧技術,也不時讓與她對練的白妄言心生冷意,而他大開大合的豪邁風格中暗藏的精妙之處,也常讓經驗不足的十夜鶯連吃悶虧。
平均起來,一時暴起的突襲是十夜鶯所擅長,然而一旦讓白妄言掌握其節奏,要壓制十夜鶯就只是他信手拈來的事兒了。
精彩、微妙的攻防戰,唯一的觀眾是手里掐著蜜餞在吃的花念涵。
「單純比武太無聊了,來下賭吧!」她一邊扔著果核一邊說。
開始氣息混亂的十夜鶯瞪她一眼。
「例如?」額際略有薄汗的白妄言平靜地問。
十夜鶯還來不及回頭阻止他,花念涵已經笑眯眯地舉起手來。
「例如先挑下對方身上指定飾件的人就算贏,輸的人要教贏的人一個習武的秘訣,或者回答一個問題。」
听起來頗有意思……
十夜鶯沉思了一下,心里首先考慮的不是勝負問題,而是花念涵打算用這個賭注來獲得什麼資訊?
而白妄言也深思了一下,心里考慮起來的不是習武秘訣,也不是想要從十夜鶯口中得知花念涵的隱私,而是涉及到三千閣內部資訊的事。
由此可以判斷出來,白妄言確實是個清醒的將領,而十夜鶯也確實是個稱職、並對自己的能力很有自信的侍從。
至于旁觀的花念涵,則是圈外捧著臉,咬著蜜餞,看著心思各異的兩人陷入思考之中,臉上微微笑了起來。
讓排他性強烈的十夜鶯與白妄言熟絡起來的目的已經算是達到了,接下來,只剩下怎樣攻下白妄言,然後帶著十夜鶯回閣里去的收尾了。
小別勝新婚。
讓白妄言對她留下深刻印象,卻又無法在靜修期間輕易離開此地——一個月的思念期,應該很是足夠。或許還太多了?她想了一下,又搖搖頭。應該是恰當的思考期。因為,白妄言不是個對于自己會積極爭取的人啦!
勾引他、誘惑倔、挑逗他……這個男人的,需要耐心培養。
慢慢地來,慢慢地哄,慢慢地燒著——總有那麼一天,要讓他對她神魂顛倒,無可自拔!
現在的白妄言還有理智,也還太冷靜,數個夜里以來同床共枕,他卻毫不逾矩。身體相觸之間,若不存,便也只是單純的踫觸到而已,哪里來什麼情熾的火焰?
花念涵是貪心的,她可不滿足這麼一點的肌膚相觸,朝夕相處。
也許初時只希望踫觸一點點,就覺得是天賜的機緣,但是日日夜夜都在一起,胃口養得大了,便怎麼也不滿足了,她想要更多、更多、更多!
把白妄言整個人吞進肚里去了,也許還不足夠。
心啦、靈魂啦、意識啦——全部的白妄言,她都想要!
她也覺得這太貪心了,但是,來得這樣迫切,若不實踐,就要換成她因為不滿足而深深窒息了。
這是足以比擬為危及存亡的殊死戰,這一生,她想要的男人,也只有這麼一個而已。
而這個潔身自好的男人……她垂下眼,輕輕笑了;這個男人,或許心心念念的,也只有她這麼一個人而已。
白妄言——花念涵在心里呼喚,喜歡我吧、愛上我吧!為我而著迷、沉醉,為我輾轉反側,如此,我也會回報你至高無上的愛情。
只為了你。
只給了你。
只有你……
所以,請你愛我吧,妄言——妄言——
她在心里,呼喚過一遍又一遍。
每呢喃過一聲,心頭便暖上一分,她輕輕按著胸口,笑了起來。
閣里姐妹們為其生、為其死的,就是這樣揪著人心死去活來的東西吧?真是太危險了……
她低低笑著,笑著,良久,嘆了綿長的一口氣。=
愛情啦,多少姐妹栽在這上頭,又要迎向什麼樣的終局呢?
何不拭目以待呢?她輕笑。
花念涵用一個月的時間讓白妄言習慣她的存在,習慣了她無時不刻的跟隨,習慣她的體溫、她的觸感、她的的聲音、她的吐息。
然後,在一個晴朗的日子里,白妄言還在屋里收拾午餐器具的正午時分,待在屋外空地的花念涵,吹出一聲簡短的口哨——
略微尖銳,而有綿長感。
白妄言馬上就警覺到了不尋常,將頭探出屋子。
天際盤旋著的飛鳥群,已經听見哨聲而俯沖下來。
為首的大鳥腳下幫著一個包裹,在掠過花念涵頭頂上方的時候,靈巧地做出一個短暫的停留。花念涵十指飛快,以著獨特的手法迅速一斜一拉,就將纏著包裹的繩子解開了,東西落入她
手里,而大鳥振趨飛起,眨眼間就掠上高空。
也不過兩個眨眼的時間而已,白妄言目不轉楮,見識到了三千閣傳訊的神速。
連花念涵這樣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都能做到精準速度,若是應用到軍隊上,整體戰力的增長幅度……白妄言思考起來。
而屋外,得了包裹的花念涵卻生起氣來。
「小夜!它奪了人家簪子!」她回過頭向十夜鶯告狀,委屈極了。
原來那大鳥在振趨而起瞬間,趁著花念涵雙手捧著包裹,沒有空來防御它,利爪一收、趨膀一拍,就將花念涵連攔阻都來不及。
十夜鶯臉色一沉,正在井邊汲水的她將桶子斜舉,潑出去的井水冰涼,散成蛛網一般,那蘊著真氣的凌厲包圍在千鈞一發之間羅網下大鳥,她往虛空之中做出收束網口的動作,大鳥應聲
墜下。
花念涵把得手的包裹往十夜鶯的方向一仍,臉上哼哼笑著把奪她簪子的大鳥拎在手上。
那大鳥還很沉,花念涵抱不太住,跟著一並跌坐地上。
衣上沾了塵土,負責洗衣服的十夜鶯臉色更糟了。
花念涵懷抱著那只大鳥,它毛上一片水珠全部沾到花念涵衣上去,被奪簪、又弄濕衣服的花念涵故意用手梳亂它的毛,直把服帖的鳥毛全部梳亂成了一團毛球,才放了開去。
死里逃生的大鳥低聲鳴叫著,跌跌撞撞地升空飛去,要回閣里去告狀。
十夜鶯嘆了口氣,花念涵和傳訊的鳥群之間的梁子就是因為這樣幼稚的互動而結下的……
偏偏每次見到都有新的梁子產生,總有一天鳥群會故意傳錯訊息給花念涵,讓她狠吃苦頭的。
十夜鶯非常認真地想著,然後開始苦惱要怎麼避免這種慘事發生。
反觀報仇成功的花念涵倒沒有顧慮這些,她歡天喜地地蹦向十夜鶯,嚷著要看閣里送什麼東西來給她。
十夜鶯打開包裹,看到里面有一小壺酒,以及一顆蠟封起來的藥丸。
兩人四目相對……
十夜鶯迅速瞥了一眼屋子的方向,卻恰恰與白妄言的目光錯過,兩方都以為對方沒有注意自己。
十夜鶯一眼瞥完,又低頭看著包裹里的東西。
「你怎麼判斷呢?小夜。」花念涵的聲音呆呆的。
「下藥。還用酒加快藥效。」十夜鶯面無表情。
「為什麼我的都是這種強硬手段?」花念涵嘟起嘴來,「就不能用一點柔軟的方法嗎?人家也很有魅力啊!」
「但你的對手不吃你這套啊!」
「是很不買人家帳啦……」花念涵的聲音越說越小,最後成了含在嘴巴里的咕噥。「這樣根本就像是誘拐良家婦女,為什麼人家要像個登徒子一樣用這種下藥手段……」
十夜鶯沒好氣地說︰「又沒有讓你馬上去用!反正還有兩個月的時間,你不會先緩一緩?要是到了最後真沒法子了,你又不肯死心,只好用上這最後手段了啊!」
「才不會用到這個呢!」花念涵埋怨道︰「人家也好歹是個金釵啊!」
「那就請金釵姑娘再加把勁啊?」十夜鶯皮笑肉不笑地哼哼。
花念涵惱怒極了,又拿十夜鶯沒辦法,一張臉蛋氣得紅撲撲的。
十夜鶯笑了,隨手將花念涵趕了開去。「你呢,去幫白將軍把桌子收拾收拾,我呢,則是去把這些東西藏好,可以吧?」說著,便轉進了廚房去。
花念涵一步一回頭,仔細分明地瞧見十夜鶯把重新綁好的包裹藏在什麼地方,一邊偷看著,一邊進了屋去。
白妄言已經將桌面收拾干淨,正把經書拿出來,準備要踏出門。
花念涵瞧著他,臉上展開一個燦爛的笑容。「白將軍。」
白妄言略皺了眉。「你身上都濕了。」
「唔!」花念涵這才想起來自己被大鳥身上的水珠弄濕了,濕衣再加上山風,確實讓她感到寒冷。「哎呀,我都忘記了呢!」
她抱著手臂,奔進了屋里去要換衣服。
白妄言看著她一陣風似地刮進去,這樣活力十足的模樣,卻又那種嬌怯怯的眉眼嗓音,如此懸殊的差異性。
「女孩子確實是令人畏懼的。」他想起從小在姐妹堆中長大的副將又敬又畏的表情,不禁搖搖頭。
而被鎮定目標的他,此時還沒有意識到,所謂的女孩子,可不只是令人畏懼的程度而已啊!
有一種法子叫作循序漸進。
花念涵已經不滿足于單純的同床共枕,于是她開始慢慢挑逗起白妄言的。
首先,還是要讓他適應撫模。
于是,她用一個的時間,慢慢地,一點一滴地,彼此。
像織起一張纏綿的網一樣,花念涵用綿長的深吻,細膩的耳語,姣好的身軀,以及諸種下外傳的秘技,將白妄言「這樣那樣」地翻來覆去。
將他的勾引出來,卻吊著、懸著、晾著,高高地提起來,然後就這樣放著不管,讓他輾轉反側,慢慢地開始不滿足,開始渴求。
開始有「想要」的,開始無法抑制地期待入夜。
白妄言也覺得這樣有如毒癮,但卻無法戒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