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我覺得你剛剛從馬棚那里回來的時候,臉色紅得不對勁喔!」羅隻一邊把木椅靠攏,一邊問道。
她已經被好奇心折磨了好幾十分鐘了,當如玉從馬棚那里回來時,雙頰嫣紅的模樣就讓她斷定,這兩個獨處的人方才一定發生了什麼事,但是礙于需要張羅學生們吃飯,她根本沒時間發問。而不久之後,那個剛上工的工友就臭著一張臉前來,那種表情就像是前來找殺父仇人拚命一樣,還有那個發型,跟狗啃過的差不多,羅隻要費上好大的勁,才能讓自己不當眾發問。
照如玉的個性來說,當著一堆人的面,她是說什麼都不會透露一個字的,尤其事情還牽涉到她自身。所以羅隻直到現在才發問。
「沒事。」顏如玉低著頭,輕咬著下唇。
羅隻朝她搖搖手指頭,皺著眉猛搖頭。「這樣不好吧!要是剛剛那些小學生知道,他們美麗得像天使一樣的顏姊姊也會說謊的話,不知道會有多傷心。」
羅隻從懂事起就在這間圖書館幫忙,跟顏如玉相處了十多年,她的個性羅隻太清楚了。
顏如玉對于任何人都能夠以真心關懷,或許是生活環境一向都很單純,所以造成了她如今這種善良的個性。不過話說回來,雖然顏如玉的善良本性毋庸置疑,但是她絕少跟別人提到自己的事情,就像是因為太關心別人,而往往把自身的感受及想法留在心中。她就像是一朵含苞的玫瑰,不肯將自己的心展示給任何人,這樣一來,反而更加深了她神秘的形象。
顏氏私人圖書館是由顏如玉的祖父創立的。在三十幾年前,顏家的人多數都是赫赫有名的學者,為了避開當時紛亂的政治環境,顏家的親族在深山中蓋了這麼一間龐大的建築,專心致力于學術的鑽研,一直到了十多年前,深山里開拓許多產業道路,許多原住民在此地聚落,圖書館附近形成了一個山林小鎮,還有許多平地人也上山來開墾山林。經過幾十年的搜集,顏家的書籍多達十幾萬本,顏如玉的祖父憑著一股服務鄉里的熟誠,想讓居住在山林中的人們能夠有尋求知識的機會,顏氏私人圖書館于是成立。顏如玉的父親早年就在山下工作,但從來沒有透露他到底是從事什麼樣的工作,只知道在「任務人員」這個單位任職,通常很長一段時間才會回來一次,加上母親早逝、祖父過世之後她簡直跟孤兒沒兩樣,顏如玉毅然扛起整個圖書館的事務。這間山林中的圖書館已經成了鎮民們時常報到的地方,對于顏家的人,他們都有著類似師長的尊敬。
前不久顏昭彥從山下寄了一箱書上來,其中沒有只字片語,更沒有關心的話,顏如玉心里沒有什麼波動。她早就過了乞求父愛的年紀,對于顏昭彥這個父親,她從很久以前就不抱任何希望了。總算他還知道要寄新書上來,可見顏昭彥心里還念著這間圖書館,僅止于這一點,顏如玉就很滿足了。
羅隻有一下、沒一下的收拾桌子,拿著抹布擦著桌面,眼楮沒有離開過顏如玉。
羅隻是個棄嬰,十幾年前被遺棄在山林里,要不是被一個隱居在這里的學者撿到,她肯定小命不保。關于自己的身世,她只知道自己是個混血兒,除此之外一無所知。不過她也不關心那些事情,那個撿到她的學者對她跟親生女兒沒兩樣,還把畢生的知識全教授給這個聰明得離譜的女孩。鎮上的人不但不會用異樣的眼光看她,反而更加疼惜這個從小沒爹沒娘的女孩,全都親昵的叫她隻果。
算算日子,她從小在這間圖書館里看書,十二歲起開始就幫著顏如玉忙束忙西的,兩個人比親姊妹還親,難道她還不清楚顏如玉的個性,看不出她說的是實話還是謊話?
顏如玉想到兩人剛才在木屋的那-吻,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跳突然又變得猛烈。
那是真實的嗎?還是一切僅僅是自己的幻想?
她的手指不自覺的撫模自己的唇,愣愣的看著桌面,那模樣就好像木頭桌子的紋路突然間吸引了她,讓她不由自主的把視線停留在上面。
柔軟艷紅如玫瑰花辦的唇有些顫抖,她還能感覺到他的呼吸、他的喃喃細語、他激烈到令她不知所措的需索。一切來得太快,讓她不知道該怎麼反應,一瞬間他完全符合了她幻想中的角色,那個把純潔的大地女神之女勾引回地府的冥王,他的神秘讓她想探究,他所代表的危險讓她好奇,但是她心裹卻也清楚,只要稍微靠近他,自己就會泥足深陷,今生再也無力自拔。
這是什麼感覺?竟然會如此強烈,強烈到讓她不能自己。
她的生活從來都是平平靜靜,只在這個美麗山林中安分過日子,圖書館成了她的一切,讓這間圖書館順利運作下去,服務小鎮中的居民,這似乎就是她的生活。顏如玉的生命藍圖早就被她自己規畫好了,守著這間圖書館,她不曾想像過任何戀情會在降臨在自己身上,畢竟深山里根本沒有合適的人可以展開戀情。再說在別人眼中,她是個終日與書為伍的奇怪女子,哪個男人會對一個抱著書的女學究有興趣呢?
所以她把鎮上一些女孩子買給她的文藝愛情小說束之高閣。雖然書里的美麗夢想也曾令她心動,但那畢竟只是幻想,她從很多年前就已經明白,自己恐怕是沒有作夢的權利了,現實對她而言太過沉重,她沒有那種期待愛情的閑工夫。
直到沙昱升闖進她的生活,就像是觸動了某種電源開關,她體內一種不知名的情愫迅速流竄全身,而木屋旁的那一吻無異是火上加油。
「你閑著沒事了,所以有工夫觀察我的臉色?」想避開羅隻的問話,她勉強鎮定的問,卻不知道這種舉動完全是欲蓋彌彰,一點掩飾的功用都沒有。
「不能這麼說啊!我只是關心一下,看你們兩個的模樣,我總覺得自己好像錯過什麼好戲。說嘛!老板,剛才我走了之後到底發生什麼事?」年輕的女孩執意追問。
顏如玉想了一下,視線沒有跟羅隻接觸。
「哈雷咬他的頭發。」
羅隻嚇了一跳。哈雷從來都是地在喂食的,這匹馬從小乖得跟小貓似的,怎麼會突然咬人?
「真的嗎?這個工友干了什麼事,讓哈雷會氣得咬他?他不小心踩到哈雷的腳嗎?」原來沙昱升剛才那個「特殊」的發型就是這麼來的啊!
這一次的沉默更久了,顏如玉看著草地,很久都不說話,直到羅隻都快以為自己已經成了石膏像時,她才慢吞吞的開口,聲音小得跟蚊鳴差不多。
「嗯……他吻了我,所以哈雷不太高興。」
此話一出,羅隻馬上從椅子上跌了下來,然後就一直躺在草地上動也不動,一雙眼楮睜得大大的。她太吃驚了,全身的肌肉因為吃驚而動彈不得。
「隻果?」顏如玉低子,嘗試性的拍拍她的臉頰,被她的反應嚇到。「隻果,你沒事吧?有沒有摔疼?」
羅隻勉強搖搖頭,在草地上撐起身子,一本正經的看著顏如玉。「老板,這家伙是個,他強迫你的吧?我們快刀斬亂麻,馬上把他給辭退,今天就把他趕下山。要是他敢賴著不走,我就到鎮上去找人抄家伙,把他踢出去。」她認真的說著,還在對自己皺眉頭,不能原諒自己看人的眼光出錯。「哎呀!我怎麼會看錯人呢?原本還以為這個男人挺不錯的,沒想到他這麼不正派……」
看她說得很高興,顏如玉干脆不吵她,讓她繼續胡思亂想下去。幾分鐘之後,當年輕女孩稍微冷靜下來時,顏如玉才又投下另一顆炸彈。
「他沒有強迫我。」她淡淡的說,卻听見一記響徹雲霄的大叫聲。
羅隻的嘴巴張得大大的,八成可以塞得下一顆隻果。「不會吧!那麼是你強迫他羅?人家才上工第一天,你就迫不及待的……那麼哈雷是幫凶,工友抵死不從的不讓你佔便宜,所以你唆使哈雷咬他?」
「繼續啊!繼續啊!我看你還能編出什麼劇情。你這小丫頭,福爾摩斯全集看太多了。
難道你就不能乖乖的听我把話說完嗎?」她說道。听見羅隻說的那些話,她簡直好氣又好笑。
女孩嘟著嘴說︰「誰看福爾摩斯那個窮偵探啊,我都看亞森-羅隻全集!想想看,歐洲第一怪盜,多帥啊!」她把椅子搬到顏如五面前,重新坐好。「我乖乖不插話就是了,拜托你把事情告訴我吧!」她哀求的說,一臉期待的表情,讓人不忍心拒絕。
顏如玉的臉不听控制的開始變得嫣紅,躲避著羅隻的視線。
「事情到底是怎麼發生的?」女孩追問。
她聳聳肩膀,想輕描淡寫的敷衍過去,但是她的表情已經泄漏了太多,讓她真正的感覺無所遁形。「很自然啊!我在幫哈雷刷背,他靠得很近,然後就……」
「他勾引你。」羅隻很快的得到結論。頓了-下,她還是忍不住好奇的問︰「老板,你有什麼感覺?我不是指他吻你的感覺啦,我是想知道你心裹怎麼想的,對他有什麼看法。」
她有什麼感覺?顏如玉第一次問自己。
很慌亂,很震撼,而在那些混亂的情感波濤中,她還感覺到一絲牢不可分的聯系,仿佛從這一刻開始,兩個人的一切部將息息相關,她的一切不能自主了,她的-切都將與他有關……那重感覺嚇壞她了,有那麼一瞬間她簡直迷惑到極點。
為什麼這個對她而言根本稱得十全然陌生的男人,能夠影響她如此之深?
顏如玉雖然本性善良,但是基本上不是一個隨便會勁感情的人,尤其是男女之情,她把那種感情包藏得很仔細,不曾去觸踫,直到沙升出現,帶來了她前所未有的奇妙感動,甚至是那個吻……
「你不會討厭他吧?因為你容許他吻了你,不是嗎?」羅隻見顏如玉在發呆,問得更急了。
再怎麼說,征工友的事情是她搞出來的,一切事情都是她一手造成,說起來沙昱升能夠來到這里,她的責任不小。當初她把一切想得太過簡單,以為請山下的朋友處理一切,挑一個可以被她評估到九十五分以上的男人來,看看能不能替老板找一個白馬王子,而沙昱升出現了,一切不但按照她所預期的發展,而且還是進展神速,羅隻反而害怕起來了。
天曉得這個沙昱升是哪一號人物,他還明言規定不許人詢問他的過去呢!他有可能是被通緝的人、殺人犯、變態……要是如玉真的跟這種男人有了感晴,那……羅隻雖然聰明而優秀,但是她胡思亂想的本領也不輸給任何人。
兩個女人都陷溺在自己的思緒中,卻都是為了同一個男人。
顏如玉咬著下唇,很努力想厘清自己的想法,想把那些復雜的感覺化為文字。
「我不會討厭他,那種感覺比較接近于迷惑,或許接近于害怕。」她深吸一口氣,沒有想到自己能解釋得那麼深。「畢竟沙昱升對我而言是個全然陌生的人,但是他對我的影響卻又太深刻,超過我所認識的任何人,你說,我難道不該迷惑害怕嗎?那就像是我把決定自己的情緒,甚至是決定我未來的權利交給了一個不知是邪是正的男人。」-
個念頭在羅隻腦子里成型。
「意思是,如果你多了解這個男人一點,或許那種不確定的感情會演變成熱烈的愛情?」她自以為是的說。
顏如玉失笑。她都還沒有厘清自己心中的感覺,羅隻就急呼呼的替兩人想好了一切。
「那全是你說的,我可沒有這麼說。」
「好啦好啦,全是我說的,你一直都沒開口,從頭到尾都是我一個人在這里自言自語,行了吧?」羅隻說道,腦子里已經想好了要做的程序。
沙昱升能夠找上門來,是透過她在山下的朋友介紹,她現在只要去找那個幫她找到沙昱升的人就行了,相信她想要知道的一切,都能夠從朋友那里裹詢問到。說不定憑著她的本事,連沙昱升祖宗八代的事跡都查得出來。
「老板,今天下午我要請假。」她突然冒出一句話。
顏如玉皺眉,不太能從先前的話題拉回來。「總要給個理由吧?」
羅隻揮揮手。「私事啦!反正沙昱升能夠幫你的忙,雖然晚上那些學生會再來用飯,有他幫忙,工作量不會增加太多的。我剛才觀察過了,他對小孩子還挺有一套的。晚上時你們只要照顧那些小學生看書,然後送他們回家就行了。好啦,老板讓我請假。」
「如果你真的有事想去辦,就算我不讓你請假,你也會蹺班,對吧?」顏如玉也把這個小女孩的心態模得一清二楚。
女孩咧開嘴給她一個大大的笑容,那個模樣真的可愛得像顆鮮艷欲滴的隻果。
沙昱升再度回到圖書館前的空地上,原本人聲鼎沸的餐桌旁只剩下顏如玉,她端坐在木頭椅子上,靜靜看著眼前的群山峻嶺。
她的衣服十分樸素,甚至可以說得上有些土氣,淡藍色的圍裙在她縴細的腰肢上系了個蝴蝶結。她本身那股月兌俗的氣質令人忘卻了她的裝扮,視線只能停留在她美麗的面容上,不敢移開一分一秒,深怕錯過她任何一個表情。臂腕上的那枚古銀臂環反射著陽光,剛好在她的四周形成一個耀眼的光環,而這個女子就被籠罩在光暈之中。
他的心像是突然被某種不知名的東西狠狠撞了一下,直到胸腔已經微微發疼了,沙昱升才知道自己一直是屏住呼吸的。
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在他看見她的時候,就會從內心深處悄然涌現,帶著令他陌生的柔情,以及類似回到家那樣的安定感,像是心靈已經尋覓到了這一生的歸依,不用繼續在這茫茫塵世間尋找。
此刻,就算突然來個青天霹靂,他恐怕都不會移動分毫。他已經被自己嚇著了。在他看見顏如玉的那一秒,沙昱升猛然間覺醒。
就是她了,就是眼前這個女子了。心靈深處有個聲音正在嘶吼著,狂喜能找到紅線另一端的伴侶。
上天怎麼會開了他一個如此惡劣的玩笑?讓他找尋到令自己傾心的女子,卻又在兩個人之間橫亙了情勢詭譎難解的任務?
就算他這一生不相信那些所謂的命中注定,不相信那些所謂的冥冥中的緣分,卻是怎麼也不能否認自己此刻的激動。一瞬之間,他的靈魂被深深撼動,從第一次見到她那一刻起就困擾他的情感波動,在這一刻全明朗了。
他竟然受到這個女子的吸引,這個對他而言全然陌生的女子、這個居住在深山中的女子、這個養著馬的女子、這個要張羅一大堆小學生吃早飯的女子、這個……這個用一個眼神就能讓他意亂情迷的女子。
沙昱升臉色發白,半晌無法呼吸。洗干淨的碗盤放在木桶中,而那個木桶現在正因為他的松手而掉落在草地上。
從來不相信什麼一見鐘情的事情,老天卻開了他一個大玩笑,讓他遇見這個美麗女子。
他的自制全毀了,他的冷靜豎白旗投降了,在還沒有模清這個女子的背景,他就已經愛上她了。
她發現臉色發白的他,關心的走了過來。
「你沒事吧?怎麼才要你去洗個碗,回來之後臉色就那麼蒼白?是不是這些東西太重了?」她把手舉到他眼前,企圖喚回他的神智,讓他渙散的眼神有個焦點。「要不要去那邊坐下?」她仰著頭問,再一次發現兩人身高上的差距。
這種姿勢,仿佛她還在期待他的吻……
顏如玉沒有等他回答,就牽著他的手把他帶到桌邊,讓沙昱升坐在她先前坐著的椅子上。
「你不要緊吧?是不是看到什麼奇怪的東西,被嚇著了?」她關心的問,沒有多想,用雙手捧起他的臉專注地看著他的眼楮。
前不久有一個城市里的女學生跑到山上來玩,結果走進森林中,一起來的同伴找了許久都沒有找到她,最後只好拜托鎮上的人幫忙尋找。等找到那女孩時,她躲在石頭後面一邊哭一邊發抖,像是被什麼東西驚嚇到,一些老人家說她是見到山上的精靈一類的。最後女孩被救護車送下山,顏如玉跟羅隻卻忍不住好奇心,逮到機會偷偷問那女孩到底是看到什麼東西。
她們在這里住了十多年,可都不曾見過什麼精靈呢!這個城里來的女孩運氣好得令人羨慕,一上山來就能看到山林精靈。
結果,女孩一邊發抖,一邊吐出幾個字。「嗚……會飛……會飛……我看到會飛的老鼠,嗚……」
羅隻當場差點氣昏在女孩的擔架旁邊,顏如玉則是一時語塞,久久都說不出話來。
她看到的,居然只是飛鼠。
從此之後,鎮上的人都不太放心讓這些城里來的人獨自進入森林,因為他們實在懷疑這些人在學校里有沒有學到生物這一科,怕這些城市土包子又被什麼動物給嚇著。只是剛剛要沙昱升去溪邊時,她的心里還惦記著之前兩人的那個吻,沒有想到這一點,現在看到他驚嚇成這等模樣,她才猛然想到。
「你不要緊吧?」她靠得很近,輕柔的呼吸吹拂在他臉上,沙昱升的心驀然又是一緊。
完了,這一下真的玩完了,他自己心里再清楚不過,他無可救藥的陷溺了。
「我很好。」他言不由衷的說,痴痴愣愣的看著她。
「是嗎?你的臉色卻不是這樣告訴我的。你真的確定自己沒事?如果是我給你的工作量太多了,你可以告訴我。」她聳聳肩,用很自然的語氣說︰「跟隻果說的一樣,或許你中看不中用,我不能給你太多的工作。」
沙昱升的眉頭打了死結。他听到的是不是諷刺?如果是的話,那麼眼前的這個女人也實在不簡單,能夠輕描淡寫的說話,卻說出最打擊男人自尊的言語;也或許是她根本沒有諷刺的意思,她很「自然」的在內心里就把他給看扁了。
無論是哪一種情形,他都不能夠接受。
他深吸一口氣,企圖重振他的形象。「不是工作量的問題,我只是還沒有恢復過來,剛才我被那些小學生嚇得不輕。他們每天早上都在這里用餐嗎?」她點點頭,最後審視了他一下,滿意的松開手。
他差點沖動的伸出手,想把她的手拉回自己的臉上。他的臉頰還有著她的余溫,失去她軟玉溫香的柔軟手掌,他感覺到強烈的失望與惆悵。
「這些青山國小的學生大部分是鎮上居民的小孩,以原住民居多,他們的父母都忙于開墾山林,沒有時間照顧這些孩子。」顏如玉說著,很自然的坐在他一旁的草地上,手指無意識的把玩著落葉。
「所以你就幫忙負責他們的早餐?」他問道。
她淺淺一笑。「他們的父母很早就上山工作了,孩子們都還小,根本沒有辦法打理早餐,加上青山國小是鵬志辦的私立小學,他為了讓孩子們都能接受教育,學校內所有的經費都是由他自己掏腰包,每天早上他還親自開車在山路上奔馳,去載每一個小孩來上課。我想,反正圖書館也挺冷清的,不如幫一點忙。早上我們幾個人就忙著照顧那十幾個小蘿卜頭,每天都是一場混戰。」
「你跟艾校長很熟?」他的聲音不太自然,有些沙啞。不知道為什麼,听到顏如玉親昵的叫一個男人的名字,他的心里就突然覺得不舒服,像是某種珍貴的東西被人搶走了般,他對自己皺眉頭。
她也發現他奇怪的反應,好奇的歪著頭看他。「他是鎮上的人,從小看我長大,也是他們族里很優秀的人才,原本在山下開設一間大公司,前景一片看好,但是他卻在幾年前把公司結束,跑回山上來成立私立小學。對了,他妻子每天早上都會來幫忙,只不過今天剛好身體不太舒服,所以就告假了,過幾天你應該能夠看見她。」
奇跡似的,他眉頭之間的那個結突然之間消失了,雖然看起來還是面無表情,不過和剛才那種隱含怒氣的模樣比起來,顏如玉還是猜測到他似乎很高興听見艾鵬志已婚的消息。
她一臉懷疑的盯著他看了好久,不太能理解他的反應為什麼那麼極端。
「我發現一件事情,」她像是在宣布什麼重要的事情,一本正經的說,「我不喜歡你的表情,尤其是你笑的時候。」
「或許是因為我笑得很難看吧!」沙昱升自我解嘲的一笑。
她聞言猛烈的搖頭,頭發因為劇烈的晃動而變得零亂。「我不是這個意思,你不要隨意曲解。」
他索性也推開原本坐著的木椅,與她一起坐在草地上,免得她抬頭看得太久,那縴細白皙的頸項會酸疼。其實私心里他只是想更接近她一些。坐得那麼近,昱升能夠看見微風吹拂過她長發的模樣,空氣中有青草的芳香,還有一種她特有的花香味。沙昱升能聞得出來,那是一種天然的香氣,與城市里女孩子習慣噴灑的香水不一樣,少了那種化學香料的虛假。
「不然就請你解釋一下,你究竟是什麼意思。」那種香氣包圍了他,讓緊繃許久的神經神奇的放松下來。
顏如玉咬咬下唇,潔白的貝齒襯著紅馥馥的唇,看來格外可愛。
「我有一種感覺,你那種笑容不像是出自真心,倒像是裝出來的。雖然你很努力想表現得和善一點,但是可能是我太敏感還是什麼的,我總覺得怪怪的。不論你在笑著時、友善的與我或是其他人談話時,有一部分的你始終悶悶不樂,我好像看到兩個你。」她誠實的說,這些話已經在她心里憋了好久,現在全吐出來感覺舒服多了。
這就是女人的直覺嗎?沙昱升直視著她,久久無法言語。出任務的時候現出與本性不同的態度,才能夠掩飾自身真正思考的事情,進一步完成任務或是保護自己。六年來的「任務人員」生活,他已經習慣于這種掩飾自身想法與表情的生活,他就像是只變色龍,能夠適應任何一種環境,很快的混入任何團體。
而顏如玉竟然簡簡單單就看穿他的偽裝,一瞬之間沙昱升完全忘了要怎麼反應,直覺的,他朝這個一臉嚴肅的女人猛皺眉頭。
她湊近他的臉,絲毫沒有被他酷酷的表情嚇著。「我總覺得那種快樂的笑意從來沒有到達你的眼楮,你的眼神好深沉,深濃得像是我們第一次相遇時的午夜天空,每一時、每一刻都像是在考慮什麼。」
他勉強的一笑。「不要胡思亂想,你八成看太多小說了,所以把我想像成小說里的人物。我只是一個平凡的角色罷了,不要賦予我太多的幻想。」就算顏如玉真的不是特務人員,她也絕對有吃這行飯的天分,就憑著她驚人的直覺,很多特務高手就會栽在她的手上。
要是多幾個人像她有這種能看穿他人本性的直覺,他們這些特務還用混嗎?
「或許這一切真的是我的幻想吧!你跟我的第一次見面實在太戲劇化,我不知不覺也把你的身分想得很特殊。」她淺淺一笑,有些不好意思的聳聳肩。「那一晚你的形象太棒了,從黑夜里走來的男人,就像是希臘神話中的一幕,全身黑衣的你披星戴月出現,完全就是我想像中的黑帝斯。」
他挑起眉毛,無聲的發出疑問。
顏如玉主動解說。「那是希臘神話里的冥府帝王,他一身黑衣黑斗篷,通常在黑夜裹巡視夜的帝國,後來他愛上大地女神的女兒波瑟芬妮,把她綁架回地府。我說得不夠仔細,圖書館的書架上有這一方面的書,你可以去翻翻看。」
「只是一個綁架犯的故事。」沙昱升下了結論。
「才不是!」她直覺的為自己心目中的英雄辯解。「黑帝斯是因為愛得太深,所以才會采取這麼激烈的手段。他身為堂堂一個冥府帝王,卻義無反顧的為一個女人舍棄神的自尊,這一切只是為了得到心愛的人兒。」她感動的嘆了一口氣,忽然之間又想到兩人先前的話題,她不高興的瞪他。「不要想改變話題,我還是要對你的表情提出一點意見。」
沙昱升無可奈何的看著她,根本懶得提醒她,剛剛興高采烈的換話題的人可是她-!他何時曾經想要改變話題來著?
「我道歉。」在她怪罪的目光下,沙昱升言不由衷的說,「你繼續說吧!」
顏如玉深吸一口氣,看來是準備長篇大論。「我總覺得你應該是一個本性嚴肅的人,那些笑容或是太過和善的言語只是一種面具,在那些假象背後,我似乎徹頭徹尾都看見一個皺眉頭的男人。」她不自覺的伸出乎,撫模著他打結的眉頭。「或許這才是真正的沙昱升,我不想要看那些你刻意裝出來的友善,倒是希望能夠激怒你,讓你憤怒或是大叫,至少那才是你真正的情緒。我不知道是什麼樣的生活讓你有這麼強烈的自我防衛,但是現在你是在這片山林里,在四周的一切都如此愜意美麗的環境中,你還要苦苦的壓抑自己的情緒嗎?難道那不會累嗎?」
「你不知道自己在對我要求什麼。」他低吼道,站起身來,似乎受不了繼續留在她的身邊。她怎麼能夠看穿他幾年來賴以為生的自制,還要求他月兌下那層自我保護的外衣?
顏如玉不了解他為什麼反應如此激烈,跟著從草地上站起來,急急的走到他身邊,握住他的衣角。
沙昱升原本想結束這番談話,他受到太大的驚嚇,被一個女人看到如此赤果的本性,就仿佛把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全然展現在她面前。他不禁感覺到慌亂,甚至有些恐懼。
他沒有停下腳步的往前走去,顏如玉一時跟不上他的步伐,整個身軀往地上摔,要不是沙昱升眼明手快的把她接個正著,她鐵定會摔得全身發疼。
「我讓你生氣了嗎?」好不容易把他的注意力拉回來,她迫不及待的問。
「很接近了。」他的嘴角扭曲成一個難看的笑容。
「我沒有惡意,雖然你說過,除非你願意說,否則我不能夠探詢你的背景,但是你的態度實在跟一般人不一樣,引起我太多的興趣,所以我才會那麼雞婆。」她吐吐舌辦,甜美俏皮的模樣讓他就算有再多的憤怒也發不出來。
沙昱升不動聲色的讓她重新站好,但是顏如玉還有話說,她仍舊握著他的衣角不放手。
「我只是要跟你說,你可以活得自在一些,不要考慮太多,反正限制是人自己設定的,有很多時候那些限制甚至是自己所設下的牢籠,跟自找麻煩沒有什麼兩樣。听我的話,不要給自己太多壓抑——」
他在電光石火之間伸出手,顏如玉甚至還沒來得及看清他的動作,身軀就已經倒人他的懷抱中,連唇也被他密密的緘封。
這個吻甚至比早上那一個更加的熱烈,在兩個人還沒來得及思索那一個吻的含意,血液中的沖動已經逼著他們去面對彼此心中的激情。他狠狠的吻著懷中的女子,積壓太久的激情轉變成狂暴的情緒,他需索著她口中天鵝絨般的甜蜜,激烈而急切,彷佛窮盡一生都要不夠她的溫柔。
許久之後,當兩個人的身體仍舊處于震顫之中,沙昱升主動結束這個吻。他的手指輕柔的撫模過顏如玉的唇,後者的身軀因為他的接觸又是一陣輕顫。
「知道嗎?這就是你對我要求的東西,天真的小姑娘。我是極度的壓抑自己,才能夠克制自己的沖動,不讓自己侵犯你。這樣子,你還有勇氣要求我拋去那些自制嗎?要知道,我若是真的照自己的沖動行動,第一個承受那些激狂的人可是你。」他沉靜的看著她,眼神前所未有的認真。
她似乎在那雙眼楮里面看到火焰,誘惑著她走近,然後一同燃燒于烈焰之中……
「不要去踫你不明白的東西。」他緩慢的說道,嗓音低沉沙啞。「如果你不能承受後果,就不要去捋虎須,懂嗎?」
顏如玉仿佛受到催眠一般,不由自主的點點頭,實際上,她根本听不見他在說些什麼。
「你最好是懂,免得我真的成了你口中的黑帝斯,不顧一切的把你拖進我的世界里,強迫你離開原本的生活。」丟下可怕的威脅,他頭也不回的轉身離去,就算兩人之間熱吻深深的影響他,他也克制住沒有表現出來。
顏如玉留在原地,愣愣的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感覺到被他吻疼了的唇正在灼熱的刺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