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說沒?昨晚史家又遭竊了。」一名年輕小伙子興高采烈的問著身旁的人。
「真的?」賣豆腐腦的老頭,一手舀著豆腐腦,半信半疑的瞪著他。
他一手拍著胸口,扯著喉嚨嚷道︰「第一手消息啊!史家廚房采買傳出來給販子知道,听說義賊阿奴使出調虎離山計,把史家上上下下幾十口人耍得團團轉。」
「哇!小哥,你知道得真清楚!」一旁賣菜的小販夸道。
「當然啦!史百萬為富不仁的德行是眾所皆知,還好有義賊阿奴為我們伸張正義,才有天理可言。」
眾人紛紛點頭表示贊同,此等行為更激起年輕小伙子的表演,他唱作俱佳的表演史百萬的丑態,還無中生有的說他嚇得拉了一泡屎。
正當眾人看得嘻哈大笑時,一道憤怒的女聲阻斷他的表演。
「艾乾公子,真是多謝你的關心,不過你對家父的指控顯然不實。」
那個在市集里道人是非的年輕小伙子,正是艾乾。
被拆穿後他渾然不覺得羞愧,涎著笑臉回頭,「那你倒是說說我哪里說錯了?我好改過來。」
史鳳儀帶著兩個丫鬟上街,就听見有人大放闕詞,詆毀史府名聲,而造遙者不是別人,正是「錢多多」的掌櫃──艾乾。
個子瘦小,長相俊美的他,白皙的臉蛋比女人還吸引人,談吐卻低俗不堪,簡直是個無賴。
「同行競爭本就會有摩擦,艾老板何苦次次相逼,拿我家當笑柄,你難道不知我爹是受害者?」
受害者?「哈!有那麼肥嘟嘟、坐擁金山銀山的受害者嗎?你們史家仗著認識一些戴官帽的,在城里作威作福,各位鄉親可都是親眼目睹,騙不了人的。記得前年李家的老大爺愛賭,抵了房子還賭債,你們不顧寒冬大冷天的,把人家孤兒寡母給趕到街上是不是?」
眾人點點頭,對這件事記憶猶新,那對母子還好有街坊樂捐並接到寺廟住。
「黃家砍柴的大頭,不慎誤闖史家山頭,史百萬就命人把他的腿打瘸,在床上躺了個把月才復原。」
有,這件事不提大家都忘了。
艾乾滿意的環視捧場的眾人,繼續往下說︰「還有啊,那個──」
史鳳儀臉色難看,趁未釀起更大的民怨時,趕緊阻止他說下去,「艾老板,你對我們史家的作為可真是如數家珍啊。」
「這不算什麼,史百萬作惡多端,就算我不長舌,這街坊鄰居誰不曉得?不過他難道不怕報應絕後嗎?對了,他好像無子無女。」
史鳳儀也不是省油的燈,她反唇相稽,「說到這無子無女,你不也是同樣的情況嗎?我還真想不出有哪家姑娘會嫁給你,你那張嘴可臭的呢!」
艾乾撇嘴冷笑,「史姑娘,你還是擔心自己的婚事吧,都二十五歲了還嫁不出去。」
想臭他?再回家修煉個幾年吧!
史鳳儀並未動氣,淡淡一笑,「我記得令姊也是二十五歲啊!至少我爹不會虧待我,為我準備的嫁妝應該很豐厚。我倒是替你擔心,除了那間當鋪,我想不出你還有什麼可以拿出來炫耀的。」
意思是說他窮-?更可恨的是還暗示他姊姊想嫁出去還得靠當鋪!侮辱誰都可以,敢犯上他姊姊艾紅就不成。
可恨啊!要不是史府家大業大,把「錢多多」的生意搶光,他就不用任人奚落。艾乾氣得咬牙切齒。
史鳳儀乘勝追擊,「艾老板也別煩惱,我義父挺中意令姊,相信令姊嫁入我們史家也不用有一餐沒一餐的。我看你挺閑的,肯定是店里沒生意,好吧,看在相識一場的份上,我撥一兩樁生意給你好了,免得你天天在我們店門口站崗。」
太太太太可惡了!竟然觸中他的要害,拿史家的生意來諷刺他。艾乾緊握拳頭,食指顫抖的指著她,「你、你太過分了!」
「比起你的惡意攻擊,我算是留口德了。」
「好男不跟女斗,咱們走著瞧!」艾乾憤怒的離去,走了兩步又回頭說︰「替我轉告史百萬,叫那個老不修死了這條心,我姊就算當尼姑也不入史家門。」
史鳳儀冷眼瞥了他一眼,心中為小小的勝利而喜悅。她轉身交代丫鬟,「買些補品為爹補身子。」
丫鬟尷尬的拉扯她的衣角,「小姐,我們上別處去買。」
什麼意思?她回過頭,看到四周的人群全都一臉輕蔑的瞧著她們。
史鳳儀深深的吐了一口氣,「我們走吧。」
所有人都看著史家的好戲,這又能怪誰呢?
艾乾說得沒錯,義父的作為已引起人神共憤,但他們這些做晚輩的,哪敢多說一句。堵得住艾乾的嘴,卻堵不住攸攸眾口,對于史府的名聲,她真的無力挽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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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死他了!
那個史鳳儀竟敢當眾說他的當鋪沒生意,存心丟他臉,而且還拖累姊姊的名聲。
要不是憑著史鳳儀的美貌招蜂引蝶,史家的生意能那麼好嗎?
姊姊的姿色也不差啊,要不是她擁有悲天憫人的菩薩心腸,他老早叫她坐鎮櫃台前了,「當鋪西施」這名號哪輪著史鳳儀。
艾乾嘟著張嘴,氣呼呼的回到家里。
「姊!」他朝店里大喊,卻沒有聲響。方才交代她看一下店,這會兒又溜到哪兒去了?
「姊,你在哪兒?」他扯開喉嚨大吼。
「我在客房。」艾紅的聲音從後院傳來。
他不情願的拖著腳步朝後院走去,嘀嘀咕咕的道︰「在客房做什麼?萬一有客人上門,看我們店里沒人又走了怎麼辦?我們的生意已經輸給‘金銀寶’,要是再不加把勁肯定會關門大吉。」
看到弟弟走進客房,艾紅隨即站起來說︰「這人受了風寒,我去采藥草回來煎。」
「這人是誰啊?」見床上躺著個陌生的男人,他皺著眉詢問。
「今早我到樹林時,看到他倒臥在草叢里,就順手給撿回來了。」
艾乾張大嘴巴,指著床上的男人,又指著一臉無辜的姊姊,不敢置信的重復她的話,「順手?」
「是啊!」
順手撿個男人回家?艾乾差點氣炸了。「有沒有搞錯啊?隨隨便便就撿個麻煩回來,你怎麼不順手搬箱金子回來?現在還要花時間醫治他,你吃飽撐著啊!萬一他死了,或者誣賴我們害他,豈不是自討苦吃?還是趁他還沒醒過來,把他給丟出去……算了,我自己動手比較快。」
不顧病人昏迷在床,他粗手粗腳的就要搖醒他。
艾紅急忙阻止他,「不要這樣啦,他是真的身體不適,說不定他病好了會感謝我們啊!」她針對弟弟的弱點,加以游說,「我們是他的恩人,到時候說不定會以銀子答謝你啊。」
對喔!他怎麼沒想到這點?
看這人的外表,非富即貴,肯定很有錢。雖說施恩不圖報,不過照顧的費用也得酌量收點是不?
艾乾勉為其難的點頭,「好吧,就留他一天。誰教我心地善良,就是見不得別人受苦受難呢。」
艾紅干干的陪笑,為弟弟的大言不慚感到內疚,唉,是她沒教好。「那我出去采點-風寒的藥草。」
他揮揮手,「快去吧,他由我來照顧就成了。」
見弟弟一手攬下照顧病人的工作,雖然覺得怪異,不過艾紅急于出外采藥也沒多想,背起竹簍便出門去了。
待姊姊離開後,艾乾緩緩靠近床邊,伸手輕觸病人的額頭後,隨即一把掀開被子,開始月兌他衣服。
開玩笑,他得趁現在多撈點,好補貼家用。
瞧這衣服質料多好,肯定能賣錢,待會就拿去賣。艾乾不停的在他身上尋找值錢的東西……哇!銀票耶!呵呵呵,他賺死了。
一不做二不休,他干脆跨坐在病人身上,繼續找著是否有更值錢的東西。
一塊刻著字的黑石頭?上頭刻著「逍遙王」三個字,這能做什麼用?管他的,先放到自己口袋里再說。
☆☆☆
好癢!有種柔軟的物體游走于他的全身,舒服到他懷疑自己作了春夢。
禁不起這樣的撩撥,李子蔚倏地睜開眼,一張精巧的面孔映入他眼簾。
「你醒了!」艾乾驚慌失措的瞪著他。
該死!太早了點,他都還沒賺過癮呢!
李子蔚撐起身子,快速的看了看屋內,讓他不解的是,眼前這位小兄弟為什麼坐在他身上,他的外衣也被月兌了下來?
「這里是哪里?」他腦中的記憶停留在他與阿奴交手,不幸中了對方的暗招而暈過去。
「這兒是‘錢多多’當鋪,你被人丟在樹林里,是‘我’跟我姊把你救回來的。」艾乾還特別強調那個「我」字。
「是嗎?多謝了。不過請問你為何坐在我身上?」
艾乾低頭一看,尷尬的笑笑,使出睜眼說瞎話的絕技,「是啊!真奇怪,我怎麼會坐在你身上呢?」
他趕緊爬下來,卻見李子蔚拉整衣服後也下床。
「多謝相救,我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告辭。」
「喂,我們照顧你很辛苦耶,你是不是應該有所表示?」艾乾伸出手,在他面前晃動。
李子蔚挑高眉,「應該的。」用錢打發這種人,是最好的報恩,免得欠他恩情。
他伸手往內袋模索,里頭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
咦,銀票呢?不只是銀票,他身上值錢的東西全不翼而飛。
艾乾心知肚明,卻佯裝不知,在一旁輕松的吹口哨,攤開掌心的手伸得好長。
「對不起,我的錢可能掉了。」李子蔚一點都沒想到,他所有的東西都跑到艾乾的口袋里。
「掉了?真巧啊!」艾乾擺出晚娘的面孔,「你不想付就說一聲,別找藉口騙人。」
李子蔚的個性向來隨性灑月兌,不管他人的評價,即便是皇帝的譏諷,他也全當耳邊風,左耳進右耳出。
不過眼前這個欠扁的家伙,他那種用鼻子看人,眼里流露出輕蔑囂張的意味,感覺很刺眼。若不是有任務在身,李子蔚還真想讓他知道自己貴為王爺的身分。
「我去錢莊提錢給你。」
「行,那最好了,我帶你去吧。」
「你的動作太慢,我用輕功很快就回來,你只要告訴我全國都有連號的錢莊在哪兒就成。」
艾乾上下打量他,輕哼一聲,「輕功?我倒沒見過,耍一套來瞧瞧。」
狗眼看人低!好,就讓他這個井底之蛙開開眼界,讓他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李子蔚走至院子,指著一棵大樹說︰「我現在就要躍到樹上。」
「請。」
李子蔚暗自運氣,卻發現內力全無,他再一次催發提氣,依舊是毫無動靜。
他大驚失色,瞪著雙手喃喃自語,「這怎麼可能?」
難道是阿奴那狗賊的迷藥讓他全身內力盡失,空有招式卻使不出半點力氣?
「好了沒?大爺我等得都累了。」艾乾催促道。
他困窘得無地自容,這是自他出生以來,第一次束手無策。
「怎麼?該不會輕功也丟了吧?」艾乾甩著衣袖,閑閑的跺至他身邊,「小子,年紀輕輕千萬別說大話,比你大爺我還會唬人。」
罷了,在這兒做口舌之爭無益,還是想辦法與京里的人聯絡吧。這是李子蔚閃過腦海的第一個想法。
「喂!你去哪兒啊?」
「去找錢還你。」
「可是你還在發燒耶。」
李子蔚一听有點感動,想不到這小子還會關心他,剛剛是自己誤會他了。
想不到艾乾又補了一句︰「你千萬別燒過頭,得記得這間店是叫‘錢多多’喔。」
豈有此理,說到底還是為錢,白白欺騙他的感情。
看李子蔚氣呼呼的離去,艾乾哈哈大笑。所謂得饒人處且饒人,況且自己也撈了一筆,就放過他這頭大肥羊吧。
☆☆☆
熱鬧的街道上,人潮熙來攘往,車馬喧鬧。
照李子蔚以往的性格,恐怕是樂不思蜀,但這次他卻毫無玩樂的心思,反倒有客死異鄉的疑慮。
都是自己一時大意才會著了狗賊的道,導致全身內力盡失;上錢莊提領錢,卻因沒有信物,無法證實身分;到衙門告狀也被趕出來,真應了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的窘態。
還好他與屬下約好一個月的聯絡時間,否則他真的無法想像自己的下場。
李子蔚抬頭看看天色,時間已晚,他的肚皮不爭氣的咕嚕叫起來。
「咦?公子,你怎麼在這兒?你不是應該躺在床上休息嗎?」
李子蔚回過頭,看到一位身材高瘦,矮他半個頭的姑娘沖著他傻笑,「姑娘,你認識我?」
「我叫艾紅,是我把你從樹林里扶回家的。我讓我弟艾乾在家照顧你,你怎麼跑出來游蕩呢?」
原來是救命恩人。那臭小子叫艾乾,果真是死愛錢。
不過,他們姊弟長得可真奇怪,弟弟瘦弱矮小,長相清秀白淨得像個女人,姊姊卻身材高挑。
「姑娘的救命之恩,有朝一日我一定會報答的。再會。」
「公子,你要上哪兒呢?」
「我……」想到自己身無分文,他不禁猶豫起來。唉,想不到他會淪落到這種地步,真是始料未及。
「要是公子不嫌棄,我家空房多得是,你不如先住下來再打算吧。」
「可是令弟……」艾乾那副死要錢的模樣,他實在是不敢領教。
艾紅輕笑一聲,「放心,他是嘴硬心軟。對了,我家正好缺個伙計,不如你就委屈點來當伙計吧。」
這倒不失為一個好方法,一個月很快就過去,到時候他的屬下就會尋上門來。艾乾在心里暗忖。
「那就有勞姑娘了。」
☆☆☆
看到姊姊又把肥羊給帶回來,艾乾自然高興,但也不改調皮個性,狠狠的挖苦一番。
「怎麼?拿到錢沒?」
「沒有。」李子蔚淡淡的回道。
「什麼錢?」艾紅納悶的看著弟弟。
艾乾把她推向廚房,「不關你的事,快去洗米、洗菜,等會我好做飯。」
沒了那個吃里扒外的人,面對李子蔚一個人比較好宰……不,是比較好商量。
「你想暫時住我家?」
「我不會白吃白住,我會幫你做事。」
「好吧,反正我們也缺個人打雜,以後你就叫我公子,那我就叫你小李。」不顧他黑掉一半的臉,艾乾繼續往下說︰「你要做的工作不多,就打理店面里里外外的一切,偶爾充當我的保鏢,加上劈柴、煮飯、洗衣、曬衣,輕松吧……咦?你怎麼臉色那麼難看,又發燒了?」
「你簡直把我當下人看嘛!」這些工作在他府里需要一班的僕人打理,現在卻要他一人完成。
「我會給你薪金。」
說得挺慷慨的。「多少?」
「十兩。」
「一天?」
艾乾瞪著他,「一個月啦!」
李子蔚啞然失笑,「你比土匪還土匪。」
「好啊,那你走啊,看誰會收留你?忘恩負義的家伙,你這種人就是成不了大事、吃不了苦,一點小事就抱怨東抱怨西。」
「欲加之罪,何患無詞。艾老板,你開出的價碼確實無良。」
「好吧,我欣賞你的勇敢直言,就十五兩吧。一個月十五兩,夠善良了吧。」
多個人幫忙總是好的,但也不能太超過。艾乾嗜錢如命,多一分錢等于要他的命。他眨動眼楮,直盯著李子蔚瞧,眼神里寫滿期盼。
拜-,一定要接受,給外人騙,不如給他騙。
輕易就看清他目的的李子蔚,很想再多刁難他一下。
畢竟這小子實在太欠教訓,不過他雖出言不遜,眼里那種掩飾不了的渴望,的確讓人很難開口拒絕。
莫名的,他听見自己說︰「太過分的要求我不做。」
還敢討價還價?艾乾差點就要開口反駁,可一想到自己也得了不少好處,便暫時答應他,「行,就依你。不過能不能先煮飯,我肚子餓了。」
「艾姑娘不是……」
艾乾干笑一聲,嘴角微抽搐,「你以為她芳齡二十五了為什麼還嫁不出去?就是她家事做得一塌胡涂,再讓她待在廚房一會兒,她馬上就能把屋子燒了,你信不信?所以你的第一件差事,就是煮飯。」
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不滿意也只好接受。
他除了武功高強外,廚藝也十分出色。嘗盡大江南北的美食,又跟宮中御廚學習了三年,有幸嘗過他手藝的不超過十人,都是皇親國戚和他的知交好友。
想不到今日竟然要煮給兩個平民百姓享受,真不曉得他們是幾世修來的福氣,把他當下人使喚。
李子蔚在心里感嘆完畢,一抬起頭,發現廚房冒出陣陣濃煙。
「喂!失火了。」
比起他的驚訝,艾乾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現在你知道了吧,我姊連燒個開水都能把房子燒掉,你說我能不多請一個人嗎?」
「你可以自己來啊。」
「我可是大掌櫃,要成大事的人,怎麼能做這些瑣碎事?現在你來了,就交給你。」
李子蔚目瞪口呆,看著新主子甩著寬大的袖子往大廳走去。
「等你的晚膳啊!」
他一時心軟就上了賊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