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隔著六年的時間與空間,兩人並行,虹袂還是習慣性地走在薄傲的右後方,悟到自己的行為,一朵苦笑輕輕流泄臉龐,但她沒有加快腳步的意願,以前,因為個兒瘦小、腳短,總趕不上人高馬大腿又長的他,所以都是微趕在後,而今,則因刻意將兩人間的距離分隔出來。
兩天前才見到遙遙,兩天後,他就出現了,速度快得教她無法置信,難道他仍掛心她?
慢慢地走,明知道他慢,她更慢,便薄傲絲毫不以為意,若非眼底仍盤據著怎麼也揮不去的喜悅與激蕩,視線也不時的落在後側的她身上,狀似悠哉的他像極了前來探訪古城的觀光客。
「離開台灣後,你一直都待在這里?」
「嗯。」
「他們……對你好嗎?」
「嗯。」明顯的,虹袂的交談意願不是很高。
挫敗的一聲喟然,薄傲沒再多說什麼,走下古橋,漫不經心地擇了右邊的小巷走去,小港沿著亞諾河圍向前延展。他慢慢走著,端詳的視線以始終離不開虹袂的臉龐,仿佛要將六年來在腦海中繪制的影像一點一滴的補齊,而她呢,左顧右盼,什麼都瞧上一眼,就偏不願往他的方向瞧去。
十字路口,一群日本觀光客三三兩兩橫越馬路,幾雙狹細的眼眸好奇地探了沉默的他們一眼,吱吱喳喳,又逕自追趕向前。
他們的隊伍止住了薄傲的腳步,身子微移,他擋在虹袂身前,烏黑深邃的眼眸密密布滿痛苦,黯沉滄桑的面容覆上一層教人不舍的陰郁,兩手插進褲袋,緊緊而用力地掐著大腿,「回家吧。」
「家?」一臉冷然,虹袂望著他,嘴角微揚,勾出了細細的悵然,「你該知道,早在好多年以前,我就已經沒有了家。」
「袂袂,你要公平一點,我們不是你的家人嗎?」薄傲不是滋味的道,她的絕情教人惱火。
「是,我一直當你們是我的家人。」至今,她的心里依然是這麼認為的,只是……當時的抉擇,她毅然挑了孤獨離去這一條,這一切,全都是因為她覺得對大家而言,這樣的結局是最好的。
「為什麼不回家?你知道你失蹤後,爸他們有多傷心?媽媽還好幾次住院休養、補體力,你知道嗎?你知道這些年我們找你找得有多辛苦嗎?」
迅速別開臉,眼眶懸著淚水,虹袂不敢直視那雙迫人的黑眸,為什麼不知道?這些她當然知道,而且,心中的愧疚無可言喻,常常,夜深人靜時,她會跪在窗邊祈求老天爺替她多關愛遠方的家人,因為她不孝,竟讓年長又慈愛的爸媽因她而傷心。
「我相信這幾年,你也很想他們。」情難自禁,他朝她逼進一步,「袂袂,跟我回去。」
「不!」
「我不懂你究竟在抗拒什麼,家永遠等著你……」
「為什麼執意要我回去?」摒退傷感,瞧著他,她一臉嘲弄,「怎麼,想認命的娶我了?」
「你……你知道?」薄傲大驚失色,一直以為,那只不過是爸媽心中留有過的主意,除了他外,再無人知悉才是。「我的知道讓你很意外?」
「的確。」不掩不避,他坦然的面對她的冷漠,「不過,這些都已經無所謂了,重要的是,你又重新回到我的生命了。」
「那又如何?」
「這代表,老天爺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大手搭上虹袂的肩,他將她輕輕地往胸前攏靠,「能夠將你贏回我身邊的機會。」
「回到你身邊?」她愣住了,不是回到家人身邊,是……回到他身邊?
「失去了你,才徹底的知道自己失去了什麼,六年來的每一天,我都後悔著沒有及時讓你知道你對我的重要性。」「我……對你有多重要?」虹袂游絲般的聲音膽怯的追索答案。
「超越我的生命。」
「因為我是你最疼的小妹妹?」
「小妹妹?喔,還懵懂不解事時,的確是拿你當妹妹般對待,可是,記不記得我們坐在海堤上仰望流星的那一晚?」想到她慵懶卻總愛賴在他身上的感覺,他的眼光更柔了,「就在那在晚上,我的感情開始起了變化。」
多麼溫柔的凝視,天哪,別讓他用這麼熱的眼神望著她,別讓他用這麼魅惑神魂的低沉嗓音縈繞她的理智,老天爺,-究竟知不知道?這麼下去,她會沒有絲毫防御能力的。
在他還是大哥的身份時,她就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的愛戀了,如今,他明刀明槍的撂下話兒,從現在開始,他跟她,是男人跟女人的關系……
低喟一聲,虹袂輕潤了潤干涸的唇瓣,「你知道嗎?這不是好主意?」
「不是好主意?跟我回家,還是我們倆之間的事?」
「都是。」嘲弄地輕笑出聲,她望著薄傲,眼底沒有半絲笑意,有的,只是傷痛。
「我已經不財是以前的我了,而且,我們之間畢竟從來不曾有過任何事。」
「你想否認?」
「我何必否認呢?我們之間有什麼事是在我記憶中所遺忘的?」
「噓。」食指輕點住她的唇,他炯亮的目光灼灼的燃燒著她的堅持,「別再爭論有沒有,過去的就讓它過去,何必緊記不放?最重要的,是現在、是眼前、是往後的每一天,終于找到了你,我絕不會再讓你逃開。」
虹袂無法說出只字片語,胸口沉積了多年的痛楚,卻在此刻一點一滴的融成原諒,鼻心酸澀難耐,她好想哭,盡管時光匆匆,但至今才深深了解,對他的愛戀竟始終不曾消褪半分,尤其在他用這麼柔、這麼深情的語氣揭露他的決心之際,她的抗拒會更顯艱難的呀。
「曾經,我犯了一次的錯誤,那一晚,我不該讓你一個人在台北街頭孤立無援的,所以,我絕不允許自己再犯第二次錯誤。」
「別庸人自擾了,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不關你的事,你又何必將愧疚往自己身上攬?」
「你是這麼想的?」不待她回答,薄傲漢了聲,「罷了,時間會證明一切的,這次,我會讓你清楚的知道,我要的是你,只有你,而且既然找到了你,說什麼我都會緊守在你身邊,你休想再甩開我了。」
六年,好漫長,好難挨的六年,就像是在地球上消失了般,任憑他用盡各種方法也尋找不著她半絲消息,但相思綿綿的兩千多個日子他都挨過了呀,又怎怕再挨個幾年呢?更何況,他終究是等到了她的出現了。
「守著我?」虹袂眨了眨眼,卻不經心地將濕濡染上卷翹的睫毛,該死,她的心竟有些動搖了。
「對,守著你,寸步不離,相信我,我會讓你再一次愛上我的。」他很肯定地說,這些年來,人海茫茫中徒然無功的逡巡已練就了他超人一等的毅力。
「我……」
「只要你別再企圖逃開。」薄傲的話輕輕在她耳畔響起。
靜靜地仰望著他的逼近,虹袂無言以對,經過了這許多年,原以為不再有任何波濤侵襲她平靜的生活,原以為該就這麼終老一生的命運,怎料得到,他卻這麼突如其來的出來在她的生命中,揭開了她極力想遺忘的記憶。
「為什麼你還來打擾我的生活?」她無奈地道,離開了台灣,所圖的,不就是平平靜靜地走完往後的路嗎?
「因為你是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不允拒絕,薄傲強悍地將她掙扎的身子困定在懷中,滿足的逸著輕喟。掙不開他,虹袂在他懷中垂下肩頭,放任自己將疲憊的身心全倚向蘊滿勁道與溫暖的他。
「我是嗎?」她低喃。
「你注定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所以,別想逃,天涯海角,我終究會找到你的。」沙啞輕柔,他的聲音堅決得教人禁不住的就是想相信他。
聲聲規律的心跳鼓噪著耳膜,熱呼呼的體溫直透過衣料暖著她冷顫的身子,心里有個聲音再再提醒,快些推開他,可偏不爭氣的身子卻妄顧意願的往他懷中更深、更緊地貼近。
該死,她想逃了,生平第二次,虹袂又有了逃避的沖動,可是這回,她能逃向哪里?何處是她安定終身的地方?
???
很晚、很晚,楊崇郁都等不到心都被嫉妒燒成灰,才听到樓梯間輕輕響起腳步聲,她終于舍得回來了。
杵在門,耳朵緊壓著門板,算準了虹袂經過的時間,她猛地拉開門,「你怎麼現在才回來?」
「啊!」虹袂嚇了一跳,「你還沒睡?」
楊崇郁瞪著她,暈黃的燈光猶未能掩飾她紅胂及泛著淚水的眼,胸口一緊,臉色更黑了,「他又欺負你了?」
「沒有。」
「這段時間,你們都在哪里?」
「外面。」
「外面哪里?」楊崇郁不想告訴虹袂,她在市區兜了好幾遍,卻沒見著他們的人影,心中又急又擔心。
「唉!」一聲嘆,虹袂沒什麼精力對抗她的逼哄。
其實,她已經回來有一、兩個小時了,只是不想進屋,一個人靜靜地坐在門廊前的藤制椅上,緩緩遙著、慢慢想著,卻怎麼也都理不出頭緒,腦袋一片混沌。
而他,一直沒走,隔著一段距離,倚著車窗,陪著失神茫然的她。
他為什麼要表現得這麼深情款款?六年了,她都快將自己的感情隱藏妥善了。為何他偏選這個時侯出來攪亂她的心情?
「你們到底都跑到哪里去了?」
「我累了。」
「小袂……」
「阿郁,我好累。」俯著臉,虹袂小小的肩頭仿佛負荷不了太重的擔子似的低垂著。
「你……」
「我回房了。」
目送她關上房門,不死心,楊崇郁踮著腳尖貼上門板,豎起長長的耳朵,听著里頭的聲響,起初,靜靜的一片沉寂,似乎小袂真的一進房就躺上了床。
小袂真的累了?隔了半晌,雖心有不甘,但卻無可標何的她正想撤回自己房間,卻在這時听到了細細瑣瑣的飲泣聲。
拳頭緊握,僵直著身了,楊崇郁很想沖進去將虹袂心中的哀傷掏個干淨,有仇報仇,但想到了小袂外柔內剛的執拗性子,恨恨的,她將憤怒吞回胸口,眼底燃著恨意,而迷恨,全都指向了一個男人,薄傲,那該死的男人!
???
「那男人又跟來了。」楊崇郁無奈地道,嘖,黏人的討厭鬼,連她們來這處夜景一流的露天咖啡座閑坐、賞月、扯八卦,他都敢跟上來。
「喔!」虹袂淡淡地喔了聲,不知道該說懊惱還是竊喜,為了她,他留在羅倫斯,撇開在台灣的一切事務,說不感動是騙人的,可是,寧願他別這麼一心一意,只為挽回她。
情緒起了偌大激蕩的感覺不太好了,怕,好怕已被縛困多年的愛戀在裂縫中滲出來後,卻又掙月兌不開身邊的一切枷鎖與束縛,她的勇氣,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蕩然無存了。
「那男人知不知道他很討人厭?」楊崇郁愈看薄傲愈不順眼,遲早,她會狠狠地扁他一頓。
微睨了她一眼,虹袂不語。
「喂,那男人究竟幫什麼?想死纏爛打了?」
啜了口咖啡,虹袂干脆不理會她的叨念。
而楊崇郁似乎有些念上癮了,「那男人……」
「別那男人、那男人的喊他,他叫薄傲。」
嘖,爛名字一個,楊崇郁不屑地說︰「的確,看起來就傲得可以。」去,裝什麼酷呀!
「你相當不喜歡他。」虹袂很坦白地說,阿郁向來是一根腸了通到底,喜歡與不喜歡,常有個明顯的分界。
「廢話,他算得上是我的情敵……不,他本來就是我的情敵,我為什麼要喜歡他,說憎恨還比較名副其實哩。」
「阿郁!」這些年來,阿郁對她的付出是無止無盡、是不求回報的,她知道自己逄是徹底的辜負了阿郁,可是……「別再說了好嗎?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了,都過去了。」虹袂哀求似地說。
「你要它過去,但人家可是很努力地想再跟你攀親帶故什麼的。」
「都已成過往雲煙了。」她很努力地在說服著彼此。
「去,你當我三歲小孩呀!」楊崇郁壓根不相信,還過往雲煙哩,若真是往事已成追憶,小袂這幾天的失魂落魄又算什麼?「索性,我叫人去狠狠地……」
「阿郁!」陡然擰緊眉,虹袂略帶警告的揚眼瞪視著她,「如果你心存不軌,我不會原諒你。」
「你還那麼在乎他?」她覺得胸口被砍了一志。
「這無關在乎不在乎,我不要有人受傷。」
「我可以做得干淨利落……」
「你听我說的話了。」
「算了,你放心,那個驕傲的男人安全得像是身處在白宮里。」一聲重哼,楊崇郁忿忿地丟下餐巾,站起身。
「你要做什麼?」虹袂被她驀然起身的動作愣住了。
「去將他劈成兩半,做什麼?撇條啦,順便替你制造機會,讓你可以警告那男……那位薄先生,叫他離你遠一點,少來礙我的眼。」她不時地偷瞥那一大癟三玩意兒,從頭到尾,她都是光明正大的用眼刀追殺那不識趣的家伙,而自坐下來後,侍者送上來的食物,除了咖啡外,那家伙全沒瞧過半眼,專注的視緊鎖在小袂身上,不自禁的,楊崇郁的心里有著淺淺的傷感。
她討厭那男人,從他的發根討厭到每根腳指頭,也討厭這種隨時都會教醋意流溢滿胸月復的感覺,可是小袂很不快樂,自從那叫薄傲的男人出現後,小袂又開始愁眉不展了,而且明顯地陷入時喜時憂的撞邪狀態。她不喜歡薄傲,而且很不喜歡,可是,她更不喜歡陰郁寡歡的小袂。
「別生氣!」
「唉!我哪氣得起來呀。」楊崇郁無奈的嘆口氣,對小袂,她永遠是根又孬又沒種的軟骨頭,「我去哈根煙,順便上盥洗室晃一下……半個鐘頭的時間夠不夠你警告他了?」
「警告他?」
「叫他快點滾回台灣去,這里不歡迎他!」她的口氣很沖、很凶、很狠。
「阿郁!」虹袂糾起眉心,她不喜歡阿郁的口氣,不知怎的,阿郁發怒的神情讓人有些不安。
「算了、算了,就當我沒吭過氣,反正,你自己看著辦。」不假思索,橫眉豎眼的賞了薄傲幾個大白眼,拔起腿,楊崇郁氣呼呼地沖向盥洗室,媽的,好怵一鼓作氣的哈掉一整包煙!
???
相當地自動自發,阿郁的身影都還在視線內,薄傲就已經坐在她的前面衛,虹袂只好先開口,「你還不打算回去?」
「只要你點頭,我們馬上回去」
「呃……你……」六年了,她不知道這第一聲該怎麼喚他。
「傲傲。」帶著微笑與翼望,薄傲小聲建議著。
曾經,她口口聲聲的追在他身後喚著這名字,他不滿得幾乎想用膠帶蒙住她的嘴,不讓她肆虐他的耳朵,但如今,想再听她用輕快飛揚的嗓子喊這名字的念頭竟帶著莫名的渴望。
虹袂沒有順著他的要求,飛快地朝他掃了一眼,悵然的眸了眺望著星空,永遠不會忘記,有這麼一個夜晚,年輕氣盛的她曾經坐在海堤上,等待著傳說中會贈予人希望的流星雨……
「你還對著流星雨許願嗎?」順著她的視線望去,薄傲的思緒也回到那個晚上。
沒有收回視線,她只是微搖了搖頭。
「為什麼不這麼做了?」
她淡淡地說︰「曾經有人告訴我,這種神話只有傻瓜才會相信。」而她,也已不再是凡事不解的小傻瓜了。
啜了口香淳熱燙的拿鐵咖啡,他欣賞的眸神重新落在虹袂仰視滿天星斗的白皙臉龐上,自重逢粕,就這麼靜靜的看著她的一舉一動,竟也成了萬般享受。
「這是怎麼回事?」驀然間,那道自她耳垂劃過顎的淺色疤痕,鎖住了薄傲的眼光,他的眼神陡地沉下,她曾受過足以致命的傷害?
「什麼?」
「你右側下顎的傷痕!」
「在監獄時留下來的。」淡然一笑,虹袂不以為意地聳了聳肩,「算是為自己的過去留了項紀念品吧!」
「是誰傷了你?」
「忘了。」
「怎麼可能?」他不是很相信,能留下那種疤痕,當年對方那一刀,鐵定是相當的歹毒。
「我近視。」
擺明了,袂袂就是不肯誠實招供,長長一聲嘆,薄傲食指輕沾了帶著咖啡香味的唇,再伸那疤痕上,溫熱的指月復點著,不舍的黑眸緊盯著,明明已經不想任由往事肆虐,但卻不由得又教後悔給佔據了腦海,「你受了不少苦。」
「還好。」瞥了他一眼,虹袂忽地想替他們拉起和平的旗幟,「在里頭,多虧有了她罩著我。」
「她很吃得開?」
「嗯。」虹袂點了點頭,錢、義氣、氣勢,阿郁全都佔了,有勇氣惹她的確是幾個人。
溫暖輕柔的指頭緩緩地滑過她略微冰冷的唇瓣,滑向那小巧挺直的鼻梁,輕輕的撫上那雙緩緩合上的輕顫眼瞼,陰鷙森寒的眸神逐漸被心疼的熱燙燻暖,望著她娟秀的臉龐,薄傲滿心感激,感激著那叫阿郁的強悍女人,在他無法災陪在袂袂身邊時,她替他保守袂袂,因為她,袂袂在獄中的痛苦才能減到最低。
「她給我們多久時間?」忽地,薄傲不掩促狹地問。
他不是笨蛋,當然看得出來阿郁對袂袂的佔有欲相當強烈,強烈到會人心驚膽戰的地步,也知曉他的出現頗讓她憤慨與不滿,但盡管是不甘不願,她扔捺著敵意離席,她這麼做,是為了袂袂吧!她真的很在乎袂袂,在乎得有些離了譜,在乎得……過了頭。
「半個鐘頭。」
「唉!」他口氣是有些遺憾,「那麼短。」實在是很想不去理會阿郁的存在與否,依著自己的心,就這麼賴在袂袂身邊,就光只是看著袂袂也好,但他不希望造成袂袂的兩面為難,尤其在知道袂袂曾受過她不少照顧,對她,他得勉強自己忍耐她的獨佔欲。
睨了他一眼,虹袂驀然軟了聲,「你們倒是滿有默契的。」
「怎麼說?」
「她走、你來,彼此不需要交談,但卻都明了對方的意思。」如果換了種立場,或許阿郁跟他會成為不錯的好朋友,她暗忖。
「你相當順著她。」試探地第一步,他小心翼翼地問。「若非阿郁,恐怕就沒有現在的我。」
唉!他們是擔心這一點,「她的性子相當的強悍呵,而且,她似乎挺瞧不起男人。」薄傲說出自己的看法,那麼出色的女人,意從不拿正眼瞧任何一個男人,這一點,頗耐人尋味。
「你覺得受到忽視?」
「才不。」成天被她用大白眼亂砸就叫受到忽視,薄傲不敢想象哪一天受到她的正視時,他的下場會有多慘,「曾經有男人傷害過她?」
「沒有,你別將她想得太嚴肅了。」
不是曾經滄海難為水?那就是……「她是同性戀!」他驚呼。
「嗯。」虹袂壓根就不想隱瞞,每個人的感情歸屬方向就是項自由,阿郁不愛男人愛女人,也是她的自由,任何人都沒資格干涉。
得到他要的答案,薄傲沒有松了口氣,一顆心,揪得更緊了,「你……」
「我怎麼樣?」明知道他的緊張為何,她偏就不想干脆的給他答案。
「別告訴我你喜歡女人。」瞬間不移地緊鎖住她的眼,他無法接受袂袂也同性戀的事實。
「我敬佩阿郁。」
「不是喜歡?」薄傲納悶地問,她該懂他話中的含意呀!微扯出一絲淺笑,虹袂不想否認,但也沒興趣承認,瞅著他專注的黑眸,半晌,輕嘆一聲,「我們之間有情,但不是那種關系。」
呼,萬幸!薄傲暗自慶幸。
不待明顯釋然的他再開口,她一鼓作氣地將悶在胸口的話說出來,「別試圖將我自她身邊拉開,好嗎?」不願欺瞞自己的心,能再見到他,她已然心滿意足,但對阿郁,她無法說放就放,對于她,恩、情、義,阿郁已給足了,而她不是忘恩負義的人。
「袂袂!」她的話讓他倏然一冷,這代表什麼?提早宣判他的死刑?
「你該走了,半個小時快到了。」
「袂袂……」
「有沒有想過,或許,你不該來這一遭的。」虹袂冷靜地說,時間向來能平撫一切傷痛,那麼多年了,他早該無傷、無痛了才是呀。
「你這是在拒絕我?」
「我……」想答是,誠實的心卻封住了她的口,想答不是,但自眼角,她瞥到楊崇郁沉黑的不悅臉龐,「我……我不想……」
「或許,我真的不該來這里,但是在知道了你的下落後,我無法克制自己急切雀躍的心,只要有千萬分之一的機會,我都不會放棄你的。」自虹袂眸中的倒影,他看到楊崇郁的臉,而凝望她的眼中有著保證,他只有起身離開。
望著他落寞離去身影,不知何時,眼淚竟又佔據了虹袂的臉頰。
微眯的怒眸瞪視著薄傲的離開,楊崇郁沒有馬上沖回虹袂身邊,全身蘊著陰森森的氣息,她的目光追隨在他慢慢消失的身影,他真行,才半個的光景,竟又將小袂的傷心給勾出來了。
心疼不舍,就這麼靜靜的望她低垂的臉,瘦弱的肩膀細細的聳動著,蒼白的嘴唇因為猛力的嚙咬而泛起了一道明顯的血紅色彩……該死了,楊崇郁滿肚子的怒火在澎湃、在燃燒、在呼呼沸騰著。
不管是什麼事,她都可以說服自己忍下去,惟獨這件事,她忍無可忍,她不能原諒有人讓她心愛的女人傷心,而他不過才出現幾天而已,卻已三番兩次惹同了小袂的傷心,讓小袂暗自垂淚,下意識的,她雙手緊握成拳,怒睜的眼中掠過一絲教人驚栗的光芒,薄傲這男人,留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