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別動成不成?」封浩一掌固定她的腦袋,拆開她頂上男人式的發聖口後,拿起木梳整理起她根本就沒打理過的發。
開陽百般無聊地坐在妝台前,看著面前的銅鏡反射出站在她身後奉盟主大人之命而來的男人,正以靈巧的手指輕輕滑進她的發中,掬起一股又一股的發絲,轉眼問就在她頂上綰出美麗的發。
也不知怎麼搞的,自從斬擎天自南宮道那兒回來後,已有好一陣子不叨念她服裝儀容的他,先是給了她一篇又長又臭的婦容諫言,接下來進門的天機,再給她上了堂女子言行禮儀摘要,就在她以為接著會換南宮道登場時,這位號稱一年換三百六十五個行業的封浩,不知從哪拎來了一大箱女人的行頭,迫她換上衣裳後,即整治起她向來束手無策的長發,說是要為她改頭換面。
自箱里取出造型精致的發釵與金步搖,合適地滑進雲鬢里綴亮了總是寂寞的發梢,封浩左看右看了一會兒,滿意地點點頭,再自箱里取出幾盒胭脂挑選起襯她肌膚的顏色。
「慢著,妳身上怎會有那玩意兒?」他一手自盒里勾挑起一抹胭脂,正想為她上妝時,他的動作頓了頓,赫然發覺他一直沒瞧見她掛在脖子上的斬氏一族的傳家金鎖片。
她打了個呵欠,「盟主大人賞賜的。」
「他給的?」封浩面色凝重地緊握著她的肩,「心甘情願給妳的?」
「是他硬塞給我強迫我戴上的,有什麼不對嗎?」被他神情嚇著的開陽,忙不迭地拿起鎖片細看,就怕上頭有什麼問題。
他訥訥地,「不,並不是那樣……」瞧她這反應,盟主根本就沒對她說明這塊金鎖片的用處嘛,他是想先下手為強不成?
「你與盟主大人瞞了我什麼?」她轉了轉眼眸,開始懷疑起為何每個人在瞧見這塊鎖片時,總會出現的奇怪反應。
「這事妳要問就去問盟主。」他利落地為她上好妝,「好了,大功告成,今晚與宴時妳給我像女人一點。」
「不就只是吃個飯而已?」太小題大作了吧?
封浩再三向她告誡,「今晚陪你們用膳的都是武林里有頭有臉的大人物,妳可得顧著盟主大人的顏面點。」
「是……」
耳朵都快生繭的她,提不起精神地站起身,拖著步子準備去趕一下場子時,冷不防被站在門口的天機一瞪,她只好配合地改成天機示範過的女子裊裊步伐,在天機的帶領下,一路細步慢走向設在南宮道自宅中的宴會大廳。
進了大廳後,開陽奉命不能開口與他人攀談說話、不可隨意走動,只能端坐在座上微笑再微笑。坐在主座旁的位置上的她,眼巴巴地瞧著一桌按照規定她踫不得的山珍海味,渾然不覺四下朝她看來的目光與以往有多不同。而在廳里另一角,剛與其它舊識敘完舊的斬擎天與南宮道,轉過身在跑來與宴的封浩指點下,揚首瞧見她後,即不約而同地張大了嘴定站在原地無法動彈。
「果真是人要衣裝……」南宮道驚艷地挑高兩眉,沒想到她打扮起來遠遠超出了人模人樣的等級。
「可不是?」封浩也很滿意自個兒的成果,在發現身旁的斬擎天一點反應也沒有時,不禁以肘撞撞他,「喂,你看呆啦?」
是看呆了沒錯……斬擎天無法思考地瞧著遠處的開陽。
不走在場大家閨秀們清純可人之風,也不走道上女俠們精簡利落裝扮之路,在封浩的巧手下,一襲大紅紗裳的開陽,在眾多黑與白的色彩中顯得艷光四射教人不敢逼視;微敞的領口襯著胸口的白膚,幾乎招走了所有在場人士的目光;自發上垂曳下來的金步搖,款款在她的耳畔搖曳,隨著她頸部的擺動在空中劃出一道道的金色流光。
「若她算是你的天譴的話,我看在場很多人也都很想要有個天譴的。」眼觀四方的封浩,在瞧完一屋子人們的反應後,默默在心底計算起他家斬兄在今晚過後將會新增多少情敵。
還是答不上話來的斬擎天,氣息有些不順地深吸了口氣,可他總覺得吸進肺葉里的,並不是片刻的冷靜,而是難以抵抗的焦躁和灼熱,就像是一身紅艷的她,都要把四周的空氣給燃燒起來似的。
枯坐著任人看,什麼事也沒法做的開陽,只靜了一會兒,便開始頻頻在座上蠢動,站立在一旁負責看管她的天機,低首瞥了她一眼,以只有他倆听得見的音量向她提醒。
「別像只猴子似的,端莊點。」
「穿這樣很難坐……」衣裳滑溜溜的害她坐不穩,而她又不能往後靠著椅背,更不能蹺腳或是盤起兩腿,這不是要她命嗎?
「妳只能看不許吃。」天機在她嘴邊的口水都快流下來時,硬起心腸再給她一記警告。
「我真的很餓……」她肚里的餓蟲都要起兵造反了,他們都不覺得只給看不給吃很不道德嗎?
「忍著,我在妳房里已備好一桌飯菜,只要妳乖乖的,回去就讓妳吃個痛快。」瞧她那一臉就快破功的饞相,天機拚命忍住想指死她的沖動。
深陷水火的她苦命地問︰「我究竟是來這做哈的?」
「補強咱們盟主大人的顏面。」他小聲在她耳邊叮嚀,「我去請南宮他們過來入席,妳安分點等著。」
天機離開她的身旁未久,一道陌生的人影即來到她的面前遮去了所有的光影,開陽抬起頭來,就見一名她從未見過的男子近距離地打量著她。她原本想張口問問他有什麼事的,但一想到天機的交代,她又趕緊合上了嘴。就在這時,她右手已遭人牽了起來,並在下一刻翻轉過她的掌心,一把緊緊扣住她的脈門。
「盟主大人,看來你金鎖片趕蟲的功效好像大大降低了。」眼尖的南宮道在瞧見開陽發生何事後,一把推了推身旁不知呆到哪一殿去的斬擎天。
「什麼?」斬擎天猛然回過神,定眼瞧清後即采取行動,不顧場合時宜地即派用上輕功飛奔趕抵她的身旁。
不知不覺間已反手扣住來者之手,逼得他不得不將掌指撒離開陽之後,斬擎天在他還想去拉開陽另一手時冷不防地道。
「別踫她。」
「這位姑娘已名花有主了?」南域域主樓倚南有些訝異地瞧著他的保護姿態。
「她是我的未婚妻。」斬擎天在反復檢查了開陽的腰間確認沒事後,接著拉她站起身,並防衛性地摟住她的腰。
此話一出,熱鬧吵雜的廳里,登時靜得就連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听得見,除了愕然站在原地的開陽外,所有人動作一致地往她頸間的金鎖片看去,而後,淡淡的嘆息聲與慶賀的低語聲,開始自四面八方漫了開來。
「樓某一時不察失禮了,望盟主大人您別見怪。」出身南方世家的樓倚南在驚訝過後,隨即展現風範地低首向他致歉。
「好說。」斬擎天面無表情地應著,低首對開陽小聲地道︰「情況不太對頭,妳先回房里。」
腦中一片空白的開陽點點頭,任由趕過來的天機護送她回房。本還餓得慌的她,在回房面對著一桌早備好的酒菜時,她驀地失去了所有饑餓感,腦海里所留存著的,只剩下方才斬擎天看似堅毅也不後悔的表情。
高燒的燭焰不知在她坐了多久後,光芒漸漸變得微弱,在斬擎天推門而入,風兒也攜了進來時不安定地搖曳了好一會兒,而後又恢復安穩,靜靜地映照著一對坐在一塊各自心懷所思的男女面上。
「咱們……何時起是未婚夫妻來著?」開陽在他似是有、心僵持下去時,首先打破他們之間難得的無言。
斬擎天一徑沉著聲,看上去,似乎是不怎麼想那麼早就面對那個一直被他隱瞞著的現實。
她拉拉頸間的鎖片,「該不會是從我掛上這玩意兒的那刻起吧?」
心頭的答案三兩下即遭她給猜出,他的默然,在一室的冷清中無言地左證著她的說法。
「這事都不需同我商量一下嗎?」果然如此,早在他強硬塞給她時,她就覺得有古怪了。
「是妳要我負責的,難不成妳還想嫁我以外的人?」被逼到角落的斬擎天,在閃躲不開後,也只能堂堂正正以對這件在某方面他也還不想那麼快就承認的婚事。
開陽大大嘆了口氣,「你這是拐騙民女。」虧他一曇外都是標準的正人君子,沒想到他竟也會做出這種事。
「這位姑娘,別忘了妳早被我看遍只差沒吃干抹淨而已。」現下才說這些她不覺得太遲了些嗎?
「當時……你看得很清楚?」她一手掩著微排的面頰,以往從不在意的舊事,現下在她的腦海里再次蘇醒之後,就像在她心坎上卡了根刺般,令她很難不去在意。
「我的眼力和記性都很好。」托她之-福,自認識她後,他常一夜無眠到天明。
她瞄他一眼,「好到什麼程度?」
「要我說說妳胸前有幾顆紅痣嗎?」覺得她的舉止總算有些女孩子氣後,他干脆將心一橫,目光露骨地滑過她微微敞開的衣襟。
開陽忙不迭地捂住他的嘴阻止他再說下去,他卻扣住她的雙掌,慢條斯理地拉著她更靠近他的面前。
「妳雖是老頭性子,但骨子里仍舊是個十成十的女人,尤其是……」斬擎天輕啄著近在眼前的紅唇,「該有的,妳不但都有,日後還會讓我很幸福。」
「很高興盟主大人您能滿意。」直朝她看過來的火辣辣目光,害得她不知兩眼該往哪兒擺才好。
回味著唇上觸感的他,在淺嘗了一口後,欲罷不能地輕吻了她一下又一下,在她面紅耳赤到很可能會拔腿就跑時,他笑笑地轉過她的身子將她摟在懷里,低首靠在她的耳畔低聲地道。
「回到客棧後,妳偶爾也這麼打扮吧。」雖然看起來是非常賞心悅目沒錯,但他想,她還是照原樣打扮得像個老頭子好了,省得有太多的人都一塊沾他的光。
「怎麼,很驚艷?」開陽回過頭瞧著他面上一派滿足的表情。
「嗯。」
她微瞇著眼,「你這意思是,我這身打扮,及得過那些等待你青睞的大家閨秀或是江湖俠女?」
「別太謙虛了。」
「我像個女人了?」他不是三不五時把老頭這二字掛在嘴上嗎?
他低聲在嘴邊咕噥,「像到我可能又會睡不著……」
爽朗的笑意再次躍上她的臉龐,一時間又看呆的斬擎天,花了好大的力氣才將兩眼自她嘴角小小的梨渦挪開,滿腦綺思的他摟緊她的腰際,將下巴擱在她的肩上道。
「咱們早點擺平這個大會回客棧去吧。」回去後,他可得請東翁為他好好挑個良辰吉日。
她懷疑地挑高柳眉,「你真認為今年的大會能夠順利的進行到底?」根據南宮道所說前三屆的慘況,她可完全不敢指望這回的大會能如他所願平平安安的落幕。
「怎會不能?」
當然不能。
他想得太美了,他不該忽略掉他的報應強度和他的衰運度。
听主辦人南宮道說,就在武林大會開始的前一日早上,一堆武林高手因吃了大會外來路不明小攤商所烹煮的不潔食物,紛紛上吐下泄,一半的選手因此而不得不退賽,另一半的人,則都集中躺在大會提供的客房里養病,就盼能趕得上這次的比武。
至于闖禍的小攤商,早在事發之前就已先行跑路了,根據其它攤販的供詞,那位讓眾多高手含恨下山的一兀凶,姓封。
接獲南宮道的通知後,被打擊到難以承認這是事實的斬擎天,深深的體會到,他心中的美夢在有了他家鄰居的攪局後,永遠都會變成噩夢這個道理。
待在房里看他失魂落魄了一早後,開陽站在他面前,以哀悼的目光瞧著他那張怨到深處還是很怨尤的苦瓜臉。
「盟主大人,您再沮喪也還是得面對現實的。」能夠衰成這樣也太不簡單了,她現在完全能體會連著三屆武林大會下來他的悲慘心境。
斬擎天忿忿地抬起頭,「我要指死那個臭小子……」
「別忘了你的盟主風範。」開陽一把拉起他,「起來啦,身為盟主的你,不是有責任去慰問一下那些就快落馬的高手,並在病榻旁為他們打打氣?南宮大人都替咱們把慰問品給準備好了。」
望著堆滿一室的湯藥與補品,又再次站在地獄邊緣的斬擎天,勉強打起精神,他側首看向封浩一不幫她打扮,就又是那副散漫德行的開陽,不過即使是這樣,他仍舊還是能感覺到,自昨日起,每個人看向她的眼神已變得與初時不同了,眼下在外頭的廊上,還有著一大票慕名而來,想親眼一睹未來盟主夫人風采之人。
松松散散的發髻,在她的發上綰成一種放縱的風情?垂綴在她頸畔的發絲,則令人有種想將它撥開的沖動;大紅的腰帶在她的腰際打成一個小結後,垂曳下來隨著她的行走妖嬈地搖曳著……
為何這樣的她,他得將她自掌心中交出來,與他人一塊分享?藏在她身上的每一分美麗,她一無所覺,而望著窗外人影綽綽的他,則是滿眼的不願。
當開陽端起一盅快放涼的雞湯時,斬擎天快步走至她的身旁將托蠱放下。
「妳不需去了,我與南宮兩人一道去就成。」
「為何?」開陽仰首看著他,隱約地听出他的音調似是有些不自在。
他心虛地別開眼,「因為……」
「你近來的目光干哈老是對我閃閃躲躲的?」她一手覆上他的面頰,將他的臉給轉回她的面前,對他這種逃避的態度感到有些不滿。
「那就不閃躲,咱們和外頭的都正面以對吧。」斬擎天索性來個快刀斬亂麻,一把扯開她的衣領低首探向她,張口就往她的頸間咬下去。
「什麼……」反應不過來的她忙縮著肩,「痛痛痛……」
斬擎天不動如山地緊握住她的兩臂,全然不把她的推扯當作一回事,咬完了左邊的頸間後馬上又換成右邊,且咬完了一口就又再接一口。
她不解地低叫︰「為什麼咬我?你餓了嗎?」
「是餓了。」他意猶未盡地往她喉際再啃上一口。
「你早膳沒吃飽?」發覺整個人被他拿來啃的她,在使出全身的蠻力加上手腳並用後,這才把他給推開一段距離。
「只是還有些嘴饞而已。」低首看著她頸問的戰績,斬擎天頗為滿意地松開箝制的雙掌。
開陽一頭霧水地端起托璧,不想再被咬一回地趕緊逃離虎口。在她打開房門來到外頭的廊上時,一整群佔據了走廊的人們,見著她脖子上的咬痕後,先是集體呆了呆,不一會兒在清醒後,馬上有志一同地圍上前去口口聲聲地問著她疼不疼。
將眾人的反應都看進眼底後,斬擎天額上青筋直跳地走出門外,一手接過她手中的托盤、一手環過她的腰,動作快速地將她拖回房里並踢上房門。
「這回又怎麼了?」開陽沒好氣地兩手抆著腰,看著這個今兒個可能是被打擊過頭的男人,無言地在她的面前來來回回踱著步子。
「我想清楚了,我還是有點餓。」斬擎天忽地停下腳步,看似冷靜地將目光集中在他已蹂躪過一回的地方。
「哈?」
熟悉的氣息再次包攏在她的四下,溫潤的唇亦貼牢在她的頸問開始大肆吸吮,開陽愣了愣,回想起外頭人們與他的反應後,總算是模清他老兄如此反常是為了哪一樁。
「喂,你是改食人肉不成?」她兩手用力揪著他的耳朵,奈何他就是不痛不癢。
「似乎是這樣沒錯。」他更是興起地在她脖子上親來親去,到後來甚至連她的雙耳也不放過。
開陽縮著身子,酥麻與戰栗的感覺無處不在,偶爾滑過她膚上的舌尖,更是勾引出更多難以言喻的心頭駭浪,逐漸上升的熱意,似乎都集中在他的唇走過的每一處,燎原似地熊熊燒了上來。
「別親……」她很努力地想捧起他的臉制止他為惡,「別再親了!」
正正踹中月復部的一腳,成功地踹走了耽于美色而有些分心的盟主大人,開陽氣喘吁吁繞過花桌防備地與他拉開距離,在他又想要走過來時,她揚手警告他。
「別動,不許過來,不然我就在人前休了你這號未婚夫。」
斬擎天回味地舌忝著唇角,不情不願地高舉著兩掌向她示誠,而一點也不敢松懈的開陽則是搶過桌上的托盤就往外頭跑。下一刻,廊上響起了整齊的抽氣聲,所有人先是扼腕地瞪看著她那吻痕泛濫的頸問,再看向站在她身後春風得意,一副歡迎眾人挑戰模樣的盟主大人,而後,眾人都很識相地模模鼻子在廊上讓出一條康莊大道來。
心情轉瞬間好到不行的斬擎天,跟在開陽的身後只走了兩步,就遭她回過頭大聲喝住。
「你已經夠飽了吧?別再跟著我!」拜他所賜,她這輩子還沒這麼丟臉過。
「可是……」
她再冷冷一瞪,「還不快去履行你盟主的義務?」
「好吧。」自眼角余光瞧見躲在廊上角落里的天機後,他這才放心地願意放人。天機在她舉步離開時,很認分地放棄看戲也跟了上去。而已一長嘆了一早的南宮道,則是在廊上的人們都跟著開陽離開時,滿心落寞地朝斬擎天一步步踱去;他萬沒料到,在連續了三屆的意外頻傳後,今年的大會還是一片淒風苦雨。
「四域域主都沒事?」斬擎天無力地靠在欄邊問,目光沒離開下頭已走遠的開陽。
「沒事,他們這些嬌貴慣了的域主,吃的全是自家帶來煮食的。」雖然這麼做是挺不給他這東道主面子,不過,也多虧這樣他們才沒跟著陣亡。
「還好還剩下四個希望……」斬擎天慶幸地拍撫著胸坎,由衷感謝大會一異最強的四位高手全都安然無恙,讓他逃過今年無人可挑戰的窘境。
南宮道不以為然地搖首,「我可不會這麼樂觀,就算眼下逃過了這一劫,別忘了到時競武台上還有你這最後一劫。」
「我會盡可能放水的。」不管了,什麼人品或是道德全都暫時閃邊去,無論是用什麼手段,他今年一定要讓出大位強行轉業。
「那也得讓眾人心服口服才成。」南宮道搓著下巴,十分認真地向他建議,「哪,你有沒有想過,與其擔心別人會再有任何意外發生,不如這回你就把所有的意外都集中在你身上,例如︰賽前拿刀往你身上桶個兩下,或是服用些不會死人的毒藥,這樣到時你就可以輸得合情合理些了?」
「……一定要這麼冒險嗎?」
「反正賭的又不是我的命。」南宮道將剛收到的來信貼在他的臉上,「哪,你家侯爺大人派人送來給你的。」
無端端的,步青雲會有事找他?尤其是在進行武林大會的這當頭?
斬擎天回想一會兒前陣子追在他後頭的各路人馬後,他有點明白地快速拆開信封。但就在看過之後,轉瞬問變得面無表情的他,緩緩地收起了掌指,將那封信給揉碎在他的掌心里。
「無論如何,千萬不能贏。」已經叨念了一早的開陽,在他上場前,猶是不放心地再一次向他重申。
「知道。」斬擎天點點頭,再把頭轉看向下一個人。
「讓招絕對要讓到教那些內行人都看不出來,沒忘記吧?」不想再救濟他四年的南宮道,雙手合十地向他誠懇拜托。
「記得很牢了。」
同樣也列座在貴賓席上的天機,在斬擎天的兩眼看過來時,非常不團結地向他吐實。
「雖然我也很想親眼見證你人生第一次的敗北,只是那樣的話會勾起我的心頭之恨,所以你還是亮出實力來乖乖連任吧。」不然當年他豈不是輸得太冤了?
「你少觸我楣頭。」斬擎天贈他一記白眼,隨後轉身走向眾人等待已久的競武台。
晴日高照,秋風颯爽,遍植紅楓與銀杏的盟主山山頂上,期待已久的武林大會終于正式展開。
設于山頂楓林空地上的競武台,台旁四周上百個座位早已坐滿,而座位外也已圍滿了天未亮就進場欲爭睹武林大會的大批群眾。以盟主未婚妻身分坐在貴賓席上的開陽,由于坐得有點遠又逆著陽光,始終沒法子看清頭一位踏上競武台,準備助斬擎天達成下台希望的勇者生得是什麼樣。
「這位是?」
「南域域主樓倚南,也就是吃妳一三腐的那位。」身為大會主人的南宮道,簡單地向她介紹,「這位仁兄近年來打遍南域無敵手,身邊永遠都有桃花亂亂飛,被喻為武林新一代的新星之一。」
當位在競武台旁的司禮祭司舉起手中的鼓槌,轉身朝場外的戰鼓重重擂下後,立在台上的樓倚南揚手一震,手中的金刀立即出鞘,在他邁開步子沖向站在競武台另一端的斬擎天時,沉重的刀鞘一落地即筆直地插立在原地不動,台下的群眾隨即響起了陣陣驚呼之聲。
看似輕盈實則重若千斤的金刀,當著斬擎天的面前狠快地砍下,斬擎天並未閃避,想實際測測那柄刀到底有多重的他,只是橫起劍身揚劍一擋,在掌心傳來的刺痛感並未如他所期之時,他立即旋過身子拉出家傳寶劍。樓倚南見狀,驀地往後一躍,在落地之時彎曲著雙腿借地使力,再次沖至斬擎天的面前,並迅速地將金刀一分為二,自左右朝他的頸問砍下。當眾人為此而深深倒吸了口氣時,斬擎天揚起左掌緊按住左邊的刀身,低首閃過來自右邊的金刀後,一掌握住他的掌腕,將刀鋒送回他的面前。
緊急止刀的樓倚南,低首看向斬擎天猶未動半步的兩腳,他咬著牙抽回另一刀時,再反手由下往上劃向斬擎天的胳膊,斬擎天轉動右腕當空劃了個半圓即隔開了他的刀鋒。這時,有心讓招的斯擎天在四下投來的目光里,隱約地捕捉到了些許的懷疑,他知道再這麼讓下去被人看出只是遲早的事,一想到後頭還有三位域主等著,他也只能使出全力以求這戲還能唱下去。
凶猛探出的一掌,以虎咬之姿擒向樓倚南的喉際,速度之快,就連近身的樓倚南也沒看清,他一腳踢向斬擎天,勉強想格開附在喉上那指尖深深陷入的五指,可斬擎天卻在這時以劍柄桶向他的心窩,並轉瞬間松開五指,飛快地在他的胸口重擊上一掌。
深沉綿厚的內勁,在下一瞬間把樓倚南震飛了老遠,一手撐按在地上的他,口中還涎著些許的血絲。當下在場外的鼓聲再次響起,人們亦大聲鼓噪叫好,還站在台上的斬擎天,則是滿面無奈地低首看著自己還是連動也沒動過一步的雙腳。
「好一顆損落的新星。」天機一手撐著下頷,很開心地瞧著斬擎天面上凝重又自責的神色。
「沒、沒關系,還有下一個……」從不知道斬家老兄武功這麼高強的開陽,結結巴巴地安慰起自己和身邊的同伴。
「對對對……」僵著臉的南宮道連忙點頭稱是,「說不定下一個賽前跑去深山閉關練了什麼絕世神功,他一定能夠打敗盟主大人的。」
「嗯,就是這樣,我們要有信心。」開陽重重地與他擊掌交握著手心,用力對彼此激勵打氣。
天機兩手環著胸,對他們的謊言嗤之以鼻。
「真要有那種神人,我還需退出江湖?你們是瞧不起本大爺還是怎麼著?,」好歹他也是自小苦練各大派武功到大,在斬擎天正式出道前,不但在武林中從無敵手,甚至是曾與蘭言交手後還能全身而退的唯一一人。
南宮道很想請他閉上嘴巴,「你別潑我們冷水行不行?」
「我是要你們早點認清現實。」結局是早已注定的啦。
開陽拉回南宮道,一手指向正以高傲之姿緩緩步上競武台的新一任挑戰者。
「別管他了。哪,這位上場的高明又是誰?」與其它人相比,怎麼這位看起來那麼年輕?指泛個年輕人能夠比上一個還來得耐打嗎?
「西域域主黃泉笑,上回在搶下域主大位時,還夸口定會搶下武林盟主的位子。」他粗略地向她介紹,但在回想起上一回西域域主大會時所見著的功夫,再比較起斬擎天所向無敵的功力,一股揮之不去的憂愁直在他的心底繞呀繞。
「好,有志氣。」只會看門道的開陽,壓根就不知他心底其實真正在想的是什麼。
鼓聲再次響徹林間,挾帶著嘯音的黑鞭劃過天際,先發制人的黃泉笑,一鞭直取斬擎天的眉心,在眼看鞭子就要抵達時,隨即再抽手一繞,黑鞭硬生生地轉了攻擊,改而緊緊纏住斬擎天的身子。當身上的長鞭愈束愈緊,也令他漸漸無法平順地呼吸時,在心底評估完實力的斬擎天,總算是有了可以安心動手的感覺,趕在黃泉笑打算一掌拍向他的腦際前,他運上內力,使勁地震裂了身上之鞭,揚掌接下已是刻不容緩的那一掌;可斬擎天怎麼也沒想到,這個最讓他看好的黃泉笑,除了金玉其外,還是他遇過最不耐打的四域域主。
清冽冽的掌骨斷裂聲,自兩個無言的男人中問傳來,就連讓斬擎天反悔的余地也沒有,英姿颯朗、英雄少年的西域域主,當著他的面抱著整只已斷的右臂,倒下。
好歹……好歹也讓他多打個幾下啊,怎麼可以這麼快的就下場棄他于不顧?要不然,就事先跟他說上一聲,好讓他手下留情些啊……內心欲哭無淚的斬擎天,悲愴不已地瞧著被大會人員送下台的黃泉笑,就這麼來得快也去得快地轉身同他道再見。
「啊,又一個短暫的奇跡。」天機有一下沒一下地拍著兩掌,還很刻意地瞄了瞄隔壁表情有如末日降臨的男女。
開陽掙扎地想找個借口,「他……他定是今兒個吃壞肚子了!」
「我還睡不好落枕呢。」
「天機!」這里就他一個沒站在同條船上共患難的。
他冷冷低笑,「外行人,妳就張大眼好好瞧清楚妳家盟主大人的噩運到底有多強吧。」
「我才不信。」她用力哼口氣,「接下來呢?不是該輪到東域域主,人呢?」
「妳等我一會兒。」南宮道抬起一掌要她緩緩,也覺得怎麼等這麼久都還沒見下一人上台,但就在底下的大會人員前來同他報告後,原本還滿面焦急的他,神情登時一換。
「發生什麼事?」開陽心驚膽跳地看著他沉痛的表情。
他無奈地撫著額,「他棄權了。」說什麼前兩人的下場太難看,所以他不想也跟著領教?堂堂東域域主棄權落跑難道就不夠難看?
「那……」
「就只剩下這個四年來一直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北域域主冷清揚。」南宮道提不起精神地指向最後一位希望。
「他……行不行?」
「天曉得。」這些年來都躲到深山里去練功,有誰知道他的武藝是否已精進到能與斬擎天匹敵了?
眼看在場僅剩下一線希望,斬擎天緊張地深吸口氣,不斷在心中提醒自己得小心地珍惜這最後的機會。等待了好一會兒,踏上競武台的冷清揚終于來到他的眼前,忽然間,腦中紛亂的想法倏地自他腦海里遠去,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透過環看著四下似是正在尋人的冷清揚,將目光掃過開陽而後定不住動時,像把利刃似地刺上他的心坎,因那冰冷看向她的目光,就連坐在開陽身旁本是一副懶洋洋德行的天機也已察覺,並進而警戒地采取防備姿態。
震耳欲聾的鼓聲,一下又一下地迎合上他的心跳,他沉澱下所有的心神,謹慎地看著慢條斯理回過頭來的冷清揚,面上帶著不相襯的微微笑意,在鼓聲一結束時即伸長兩臂振臂一送,一反以往總是采用彎刀,先行送上兩片薄如蟬翼的暗器,在他揚袖揮開時,另一批數量更多的暗器已抵他的面前。
不得不采取主動的斬擎天,舉劍準確地掃下每一片暗器,並旋身一腳踹開已欺近身的冷清揚,而在那時他才看清,台下貴賓席的四周,早已圍滿了冷家眾多家院,逼得天機架劍在手準備隨時拖走開陽出招。就在斬擎天這一分神時,狀似被他踢著的冷清揚顛躓地退了好幾步,直退向開陽所處的方向,並自腰際抽起慣用的彎刀,刀尖直指開陽的喉際。
拚盡全力趕上刀尖劃下那一刻的斬擎天,趕在天機出手前已揚劍攔下那一刀,此時,四下觀賽的人們並沒有察覺暗地里發生了何事,只瞧見難得動用全力的斬擎天,一改先前總是等待還擊的作風主動出招。
「你受了誰的指使?是誰派你來的?」斬擎天壓低了音量,邊問邊承接住他高躍至上方後,順勢往下重重砍下的一刀。
冷清揚以一連串讓人無機會喘息的刀勢,逼得斬擎天只能專心與他拆招,再也無暇問及其它,就在他打算投入全副心力,對這個功力變得莫測高深的冷清揚,來個多年來難以求得一對手的交戰時,自席問傳來反射在他面上的陣陣刀光,以及重重包圍住開陽的人馬,令他被迫當下改弦易轍。
雖然說,他認為無論來者再如何多,以天機的能力,應當是能保開陽無事,但在她性命已掛在刀口上的這當頭,誰也不能對他擔保個萬一,也因此……
射人先射馬。
斬擎天微瞇著眼,飛快地將手中之劍抽射在地,轉過身子一掌直取冷清揚的頸後,在他能反應之前,斬擎天揚起右手,以密集的指勢在他的胸坎上連點十大穴,再以一掌封住所有可以使上內力的穴脈。
當冷清揚僵立在原地動彈不得時,斬擎天先是回首確定了開陽的安危,見她安然無恙後,他緩緩回過頭來,心頭猛地大大一震,終于想起了他今日會出現在此的目的,他怔怔地看著自己猶揚在空中的掌指,怎麼也沒料到,他又再次鑄下同樣的大錯。
「怎麼了怎麼了,方才那是什麼招數?」看不懂狀況的開陽、心急地搖著面色蒼白如雪的南宮道,「為哈那家伙一動也不動?」
「他……」
「他中了斬家絕學,卸武式。」心情有若晴空萬里的天機,總覺得在被老友使喚了那麼久後,跑這一趟總算是值回票價了。
「中了那一招後……會怎樣?」光听那種不祥的招式名稱,開陽心中馬上泛起了很壞的預感。
「武功盡失。」天機愉快無比地加注,「我當年就是敗在這一招之下的。」還好當年那個斬某人,事後善心大發地解掉那招卸武式,把他的功夫還給了他。
于是,就這麼地……
汪洋中的最後一條船,沉沒。
每相隔四年就會上演一回的噩夢,再次忠實地呈現在斬擎天的眼前,一腳踩進地獄里的他,望著滿山頭大聲恭賀他又再次蟬聯盟主寶座的人們,懊侮的、心音登時隨著無處不在的贊美聲在他的心頭一擁而上,揉混在風中,成了種辨不清的潮浪聲,將孤零零站在台上的他再次淹沒。
斬擎天呆滯地眨著眼,當台下眾多理所當然的、怨恨的、欽羨等種種目光翩抵至他的眼底後,最終,在他的腦海里匯聚成一種命運對他嘲笑的指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