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說你願任我擺布的。」
「那是因為他們兩個腳步慢吞吞地拖著我,才害得我沒法守信!」
「我不接受任何推委。」
「我都說了我不是……那是做啥?」
回莊的路途上,因身子不適的子問走一慢了幾步,又或者該說,其實是因跟在她後頭的那兩個只是中看卻一點也不中用的跟班,腳下的步伐實在是太緩又太慢,這才害得她大大誤了她與滕玉約定的時辰回到莊里。
偏偏那個不知是否已算好她會逾時的騰玉,為了她的言而無信,一逮著了這機會,二話不說地就推她回房,瞪著她那張面無血色的臉許久後,他便一骨碌地將她扔上床,隨即轉身出了房門繞到廚房去。未久,一只編織精巧的竹籃遭他攜來,而里頭,則盛滿了一堆令她就連原形也認不出的恐怖飯菜。
她滿面驚恐地瞧著老愛虐待她的滕玉,再次慢條斯理地,自那只她再眼熟不過的竹籃里端出一碗湯。
「我……我不……」
「張嘴。」不給她反對的余地,滕玉將西岐剛煮好的加滿蜜與糖的藥膳,一口一口地喂著這個既讓西歧的廚藝突飛猛進,又固執得讓他拿她沒法子的女人。
沒想到他竟會與她在這上頭妥協,不再日日逼著她只許吃那些令她皺眉頭的補食,反倒順著她的意在這方面遷就她,呆呆愣看著他的子問,一時片刻間,就只能微張著嘴,任他一口口地喂著。
吃完藥膳後,加了許多甜料用來嘉獎她的甜湯,聞來香氣四溢,落人喉際時,甜潤甘美……吃得一臉幸福樣的她,心情無限好地看著滕玉又替她舀來另一碗甜湯,全然不知,此時她美麗的小臉,在滕玉的眼中看來,就像是遭到微熱的南風吹拂後,于水面上亭亭盛綻的芙蓉……
她以前……有這麼美嗎?
幾個月前,當她來此送上賀禮時,那時一直站在無冕的身後,並低垂著螓首的她,笑起來,也像此刻如此令人動心嗎?她的這張容顏、這一頭如瀑的青絲,他是不是……以前曾在哪兒見過?
「滕玉?」一直等著喂食的她,忍不住以指拉拉他的衣袖,將不知整副心思都跑哪去的他給拉回來。
他甩甩頭,動作熟練地再喂她一匙,可當他見著她仰望的姿態時,剎那間,許久沒再想過的記憶,帶著一身的蒙朧,急涌如狂濤般出現在他的記憶深處,哪怕自那日後,時光已過了幾百年,至今他依然深深記得,那一年,當他遭到流刑之後,在一處戰場上……
「老實說,打從頭一回見你時,我就覺得你很面熟。」
「你去過神界?」人間她待得不久,他界則是都沒去過,除了神界外,她實在是想不出他處了。
「不曾。」神界與各界交惡是出了名的,若他敢上神界,只怕他沒那麼容易回來,再說,就算是不上神界,他對神界的情勢,也大致了解……她在做什麼?
趁他不知在想些什麼時,偷空拎來他擱在小桌上的竹籃,先替自己再添碗甜湯,再把里頭方出爐還熱著的甜餅電給一並沒收。
一口將味道弄成甜味的酥油餅送進嘴里後,她閉上眼,不疾不徐地品嘗著西歧的好手藝。
任由她大口大口將他所帶來的食物席卷入月復,滕玉在她吃得很不方便時,順手將她手上的巾帕給解開,而後一抬首,即見她星眸半閉,唇角高興得往上翹,看似有些蒼白的面頰上盛著小巧的梨渦。雖說,他老早就看過許多次她愛吃又愛笑的模樣,但,每每見她笑得好甜也好快樂,他就忍不住想……
忍不住想一腳踏進她的世界里,好去瓜分她的一點點快樂,或是去體會她那很簡單就能夠感到滿足的心態,並在她心頭搶站個地位,好讓他時時都能見著她那再美麗不過的笑臉。
「真有那麼好吃?」也許是被她的好心情給感染到了,他不禁有點好奇。
「嗯,不然你也試試。」她忙不迭地點頭,也依樣畫葫蘆地將一匙喂進他的嘴里。
方才她吃得高高興興,而他卻痛苦萬分的,是啥東西?他只記得,那等甜得令人頭皮發麻的味道,害得他只差沒流出眼淚來,可她呢?還是一臉無所謂的模樣,照樣開心地啃著甜餅邊喝著那碗湯。
眼前這張全然無憂的臉,一點都不像是那一夜在親自拼好了前孽鏡後,陪著他一同看完那些他根本就不想再追憶的過往,面上似帶著憐憫,不言不語,執意避開他的目光,像是變了個人的模樣……
在她將最後一口甜湯送進嘴里後,滕玉取走食具,而後拉著她來到桌畔強迫她坐下後,他垂下頭,兩手捧起她的小臉,開始目不轉楮地盯著她。
「你……在做什麼?」她愣愣地看著他奇怪的舉動。
將她所坐的小圓凳轉了個圈好讓她背對著他後,他不過沉思了一會兒,接著,那一雙看來白淨修長的十指,就落在她兩側的肩上,下一步,即是將她的衣襟往左右拉開,露出她雪白的香肩。
「……」她的脾氣之所以不發作,全是因為,此刻在她身後,那個每輕薄她一回,面上表情就愈顯得想不通的滕玉,眼下居然因她而失去了平日該有的翩翩風範,甚至還對她擺上了張臭臉。
奇怪,怎麼看怎麼不像?
難不成……是他記錯,或認錯人了?
當媵玉很努力回想當年他所見著的是什麼之時,想著想著,忽然憶起,在那時候,些許黃沙遭風兒卷起,攜來的風沙顆顆打痛了他的臉龐,也掩埋了他四周同為流刑的犯人們……而後,在他準備離開已是死寂一片的戰場上時,突然間,有另一個女人……
驀然間,將久遠前的回憶記起來的他,先是將子問長曳至地的長發全都撥至她的胸前,以發代衣,遮去了胸前的美景,僅露出了一大片令人垂涎三尺,也讓人想入非非的美背。
「……」她承認,她完全不懂一個死了幾百年的老男人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麼。
從頭到尾都不開口說話,只是走來走去的滕玉,一下子緊盯著她的背影,一下子,又走到她的面前要她仰起頸子,要她維持著這等仰望遠方天空的姿勢。
「……」先是將她的衣月兌光了一半,還要她來個仰望蒼天?這男人,他究竟是想要她如何?
終于找著了那個與他記憶深處,那一抹幾乎可說是完全吻合的身影後,他的兩眼貪婪地再多看了她兩眼,慢條斯理地走至子問的面前,面對面地坐下後,他,正氣凜然地、一臉嚴肅地、正經八百地,問她……
「你可以把衣裳全都月兌了嗎?」
「理由是?」她想也不想地就先賞他一記巴掌,讓他清醒清醒之余順便練一下她的掌勁。
「我想看。」他一臉固執,並說得臉不紅氣不喘的。
「……就這樣?」她很努力克制住再甩他兩記巴掌的。
「不成嗎?」魅人的俊容、難以抵擋的男人嗓音、以及那雙環住她腰際的大掌,在在地影響了她的思考。
「不成。」她皮笑肉不笑的,以食指與拇指拎開他擺放在她腰際的大掌,接著她兩眼一瞠,舉腳一踹,痛痛快快地將他給踹至一旁反省去。
「是你說過你願任我擺布的。」一手撫著肚子的他,不死心地再次爬回她的面前。
「那是兩碼子事。我可以回我的衣裳了嗎?」露出雙肩和一整個背部,說實話,還滿冷的。
「甭,這樣就好。」全然不會虐待自己的滕玉,帶著欣賞的眼光,大咧咧地瞧著,眼前其他人或許一輩子也見不著的美好春光,
在他愈坐離她愈近,對著她瞧的兩眼,也愈來愈瞬也不瞬,好一陣子過去,在他們兩人始終像個術頭人般地對瞪著彼此,按捺不住性子,忍不住敗下陣來的子問,不得不問。
「咱們……有必要這般互瞪直到地老天荒嗎?」
「那倒是不必。」總算是有點心思擺在正事上的滕玉,開口的頭一句話,立即讓她眉心緊蹙,「能不能請你告訴我,你與修羅道,有何過節?」
子問冷冷地將眼瞥向外頭某具高大的身影,有些毛火地問。
「是失聰的告訴你的,還是失憶的告訴你的?」好哇,是不是都太欠缺個刻骨銘心的教訓?
「是我在場親眼看見親耳听見的。」滕玉立即自首,省得她去浪費那些時間。「你還沒同答我方才的話。」
最不想讓他知道的事,他偏偏全都知曉了,今兒個,他究竟是看見了多少?
「我與修羅道毫無過節。」不過就只是天性而已。
「那你為何會想去左右修羅未定的志向?」現下六界與六界以外的都知道,修羅道里最小的一名修羅即將定志了,因此這陣子,不但是修羅道的須彌山熱鬧得不得了,對于那個離家出走的小師弟,修羅道也已派出大小修羅前去尋找他的蹤影。
可他人是怎麼也找不著皇甫遲,而她,則是運氣好到連城牆也擋不住,久久才出門透口氣而已,這樣也能瞎貓遇到死耗子般地遇著了皇甫遲。
「我沒逼他什麼。」就算她再有私心,只要皇甫遲不從,就算她壓著馬兒強喝水,馬兒硬是不喝她又能拿它怎樣?
「按理,修羅在善惡未定之前,是不會離開須彌山的。」滕玉還是認為她的幾句話,已經為人問帶來了莫大的影響,「他們是善是惡,也該是由修羅道決定而非他人穿針引線,拜你之賜,因你的幾句話,你可能就已改變了這座人間的未來。」
「我再重復一回,從頭至尾,我並沒有左右過他什麼。」鐘隨手拿一束長發把玩,狀似漫不經心地說著。
「你到底有什麼目的?」
在這一點上頭,她並沒有對他隱瞞,「世上無人知道,我做得到的,皇甫遲也做得到,而我做不到的,他卻能做得到。
而這,就是我找上他的目的。」
皇甫遲做得到,她卻做不到的事?先且別說她的神力與武術皆大上皇甫遲太多,那個初出須彌山的皇甫遲,又有何魅力可讓她專程去找上他?
不想再說下去的子問,蹺起一只長腿,有些埋怨地指著鏈在上頭的百斤鐵球。
「解開這玩意,我可不想明日又拖著它走上一整日。」他也不想想,拖著這兩個玩意出門,多丟人啊?
蹲在她面前,取出鑰匙一口氣解開兩個鎖後,滕玉並未馬上站起,相反地,他皺眉地看著,本就一身細皮女敕肉的她,一整天下來,腳踝處已遭那兩副腳鏈給磨破了表皮。
「小事,一兩日就會好的。」子問不痛不癢的聲音自他的上方傳來。
但他卻不這麼想。
他先是以巾帕包裹住她的傷口,再到外頭不遠處的藥房里,找法王拿了些藥後,又再次蹲子,細心地為她處理傷口。
他修長的十指,在踫著了她的皮膚時,穩穩的一種熱力,仿佛傳了過來,她低首看著他,不知怎地,心里頭那等浮浮沉沉,算不上愉快可又有點暈陶陶的感覺,愈是多看他一眼,也就在她的心中累積得愈多。
早就替她的腳上好藥,卻始終沒自她的面前站起,滕玉伸開五指,下一刻,大掌即暖昧地停留在她那不盈一握的腳踝上。
可以感覺到他每一個動作的她,想起她正光著腳這般任男人模著,她不禁微微緋紅了雙頰。
「放手……」
「在神界,你可有想念之神?」他邊問邊以大拇指摩挲著她的腳踝,這等絲綢般的觸感,又綿密,又滑膩……
「無。」她強打起精神回答他的問題,可她的雙頰,卻因為他游移的手指而愈來愈紅。
「人間呢?」原本還握住她腳踝的大掌,忽地開始往上游移,緩緩地一直滑至她的小腿處。
面上紅潮早就一發不可收拾的子問,索性一手掩著嘴,並且不爭氣地避開他過于專注的眼神。
「無論是人或是六界眾生,我都不願想念,也不想與之深入交住。」哪、哪有鬼用這種手段拷問的?犯規。
他沉默了一會兒,忽地拉開她的手,頗為懷疑地問。
「那,我呢?你可還記得我?」
「你?」她愣愣地瞧著他,一時之間有些轉不過來。
「大師兄,鬼後有令——」
很會挑時候的廣目,連門也沒敲地就踏進客房內。
沒料到他會突然闖進來的兩人,動也不動地瞧著門外的廣目,而廣目,也是動也不動地瞧著門內的兩人,所謂的時間,防佛在這曖昧的時光里止頓住了。
房里房外,頭一個回過神的,是廣目,就在他回過神重新思考起方才發生了何事後,他先是張大兩眼、張大嘴巴,定住前腳、穩住後腳,再扮出一臉處于震驚狀態中的呆子樣。
「打……打擾了……」
順著他的目光朝自己看去,子問這才想起她一直沒把身上的衣裳給穿好,而滕玉,則是一發現廣目的存在後,隨即兩手緊摟著她,免得她在無意間將春光賞賜給不該看的第三者,再為廣目奉送上一雙冷眼。
「我、我我我先……先告辭了……」滿面通紅的廣目,戰戰兢兢地退了兩步,然後逃命似地匆忙將頭一轉,在廊上跑得十萬火急。
慢了一會兒,這才發覺廣目為何會跑得那麼快,子問火速地推開滕玉,三兩下即將衣裳穿好,並在廣目的腳步聲愈跑愈遠時,直接扔下滕玉趕忙追鬼去。
「慢著!」她氣急敗壞地追著前頭愈跑愈是起勁的男人,「不許跑,事情完全不是你想的那樣!」若是廣目知道了,那西歧和法王也就知道了,一旦法王下那個大嘴巴知道了,那……
想必全莊的鬼也都會知道了。
壓根沒理會後頭的她在說什麼的廣目,仍是一逕地逃命要緊,追在後頭的她,索性邊跑邊隨意搶了一小盆盆栽,玉臂一揚,使盡全力地擲出,呈一直線飛出去的小盆栽,迅速且準確她擊中目標,而就在一道破裂聲響起過後,面對的走廊廊上,再次恢復了一片平靜。
「不是叫你……慢著了嗎?」走至躺在地上的廣目的身旁後,子問忍著積蓄了一天的不適,喘著氣勉強彎下腰將他給拎起坐正,並想把毫發無傷的他給晃回神。
「我……」滿頭的暈眩好不容易止住了後,廣目定目一看,差點又被她近在面前的臉龐給嚇得兩眼又再翻白。
「說,你瞧見了什麼?」她一把揪住他的衣領,面帶威脅地將他拉至她的面前。
「啊……啊?」他兩眼眨了又眨,好半天才終于有點看懂面帶冷笑的她,似乎在暗示著他什麼。
她愈笑愈是溫柔,「現下,在你的眼里,是不是正看著一個好清純好無邪的姑娘?」
「……」一定要這麼配合著她撒這種謊嗎?
「還有,你是不是在方才也瞧見了你家大師兄好規規矩矩、好品行端正、好正人君子的模樣?」
這、這難度未免也高得太過強鬼所難了……
「……」因她那張愈靠愈近的面容,再比撐不住的廣目,索性直接兩眼一翻。
「喂,回魂,你先听听我的解釋啊!」
遠在客房外頭的滕玉,在看完了外頭的戲碼後,轉身走回屋里,彎身將一只方才自子問的腳上拿下來,卻來不及還她的白鞋。在他才想出去叫她回來把鞋穿上時,就見面色蒼白的她,嘀嘀咕咕地抱怨了好一會兒後,再一路拖著滿頭金星的廣目,一臉凶巴巴地直往法王藥房的方向走去討救兵。
當滕玉走至外頭,懶懶地倚在廊上,看著遠處那一大一小的身影,一種已是久違數百年,很痛快、卻又很糟糕的感覺,此刻就像沉默在海底可卻又再次浮出于海面的船只,重新整理好航程,並緩緩劃過他的心房,為他帶來了陣陣的漣漪,也命他丟棄,以前那些他早就該放手的一切。
可在他心底,一道細小的微聲,卻不斷地在他耳畔低哺,此刻他能無恨無憤地從記憶里走過,也終于能夠回過頭正他拋棄已久的自己,所倚靠的,並非,是他的力量。
將她的白鞋置在手心上把玩的滕玉,在子問一手拖著廣目,一手用力敲著法王藥房房門時,他抬首看著位于房角上頭的牆角處,不知是在何時遭蜘蛛給築了個巢。望著那張形狀雖小,但卻很有用處的蛛網,他不禁想起另一個蛛網。
他在暗地里布下的蛛網。
與其他在野地里奔馳狩獵的動物相比,他的就省時省力多了,他早就已張開了蛛網,沉默地躲于一旁,耐心地等著盲目飛來的飛蛾、蜂蝶等落人他的陷阱……
為了保護她,他親自為她築了一面強韌的蛛網,等待著她所掛意的無冕,也等待著她不肯啟口的秘密,眼下,就只等著看,究竟是無冕捺不住地主動走進去里頭,抑或是,她等不及地出了網外將無冕或是他人給拖回網里頭來?
只是,他……到底該拿她怎麼辦才好?
細密如簾的雨絲,輕籠住煙花三月的寧靜湖畔,顏色正新的楊柳迎風款款搖曳著新葉,不服輸地與湖畔逼生的紫陽花較勁爭妍,令到訪的游客醉得情願,卻走得不情願。
趁著春日尚好,滕玉領著一票師弟踏湖而來,越過湖中數座小島,才來到大湖另一處岸邊的繁街之上。難得出莊的滕玉,一手牽著忙著走馬看花的子問,絲毫無視于身後那票師弟神色各異的臉龐,與人來人往的街上,那些直朝子問行注目禮的人們。
就在來到商街後,出門後直掛著張苦瓜臉的西歧,即遭哪兒有甜味就往哪處跑的子問給拖走;壓根就不想出門丟人現眼的廣目,則是領著法王交代的藥單,低首朝賣著藥草的藥街走去;而沒逮到機會逃走的法王,就只好愁眉苦臉的陪著滕玉一塊走進布莊。
「不知客倌要找點什麼?」
「有沒有紅色的布料?」滕玉想都不想,開口就指名子問身上最是常見的顏色。
全身寒毛因此而豎起來的法王,無法理解地張大眼直瞪向身邊的滕玉。
「當然有,不知客倌需要的是哪種?」布莊的店家,面上堆滿了款客的笑,忙不迭地搬出一堆以各式手法染成的布匹。
滕玉偏首看了看,「大紅、深紅、艷紅……總之,愈紅愈好。」
「大師兄。」法王法怯地舉起一手,語帶痛苦地向他建議,「你就不能讓她……試試那種色彩樸素一點的布料嗎?」他就一定要這麼幫襯著她來殘害他們這一票師弟的雙眼?
「她適合這顏色。」因她總是不見起色的傷勢,在她那張小臉上,面包就一直是蒼白如紙,為她多添點色彩,的確是好過那單調的顏色。
「……」他的兩眼究竟是被啥給蒙了,還是天生就患有嚴重的鬼打牆?
一口氣就挑了十來匹布料的滕玉,在將東西全都往法王身上堆滿了後,他停下本欲離開的腳步,嗅著空氣中甜甜的香味改往隔壁賣糖的鋪子走去。
看著櫃里各式讓人眼花撩亂的甜品,滕玉在鋪主迎客上前時,毫不考慮地就問。
「這兒有沒有甜死人不償命的花蜜?」記得出莊前西歧才在喊,廚房里所有的花蜜,今早就已遭子問給偷吃一空。
「有!」
「我要十壇。」既然家中有個采蜜賊,還是多堆著點妥當。
「……」無力阻止他繼續造孽,法王瞪著身為幫凶的滕玉許久許久,而後受不了地搖搖頭……罷罷罷,他老兄與那位姑娘盡興就好,改日他拖著西歧與廣目再去收收驚,和找間酒家大吃一頓就是。
趁著西歧買完甜品後,就一直困陷在附近的攤子里,硬著頭皮去買她想要的胭脂之時,子問一手按著胸口,靠在大街上的樹旁費力地喘著氣,而她的目光,則穿過樹枝上翠綠的女敕芽,直視著天際上方,那幾朵在晴日之中不該出現的烏雲。
雖然說,在與青鸞置換了雙眼後,無冕已不再擁有日觀千里之神力,可一旦離開了滕玉山莊的法力範圍後,她的心里就右份怎也抹不去的擔憂。
未買完東西,即在遠處瞧見她這副德行,快步來到地身邊的滕玉,眼捷手快地扶住差點沒站穩的她。
「你怎了?」他盯審著她面色慘淡的臉龐,憶起打從那日她回莊後,她似乎就一直是這個樣。
「我?」她喘了喘,頗為辛苦地站直身子,「沒事。」
眉心緊緊深鎖的滕玉,微眯著兩眼瞧著她逞強的模樣,半晌,他月兌上繡有鬼文的外袍,將具有法力的衣裳把她包裹起來,並彎身將因此而無法行走的她給抱起。
「這是做什麼?」雙足無法沾地的她,由下往上看著他那似乎又遭她給惹毛的俊容。
滕玉先是制止了猶想下地的她,一手扶著她的後腦將她給壓回懷里。
「這得問你。」病慘了,也不說一聲,害怕法力消退會被無冕給找著,這也不開口,他是真那麼不濟還是不可靠?
「是你拖我來市集的,觀下才來擔心,不覺得遲了點嗎?」被迫貼靠在他身上的她,在他熟悉的氣息淡淡籠罩下來時,她有些安心地吁了口氣。
確定已隱匿住她的氣息後,滕玉也注意到了天際的些許異樣,他很快地帶她走至一旁商攤的屋檐下,但在陪著她一路細賞沿街的商店之余,他忽在她耳邊問。
「無冕可曾傷害過你?」
她怔了怔,傷害過她?
不,他該問的是,這世上,究竟有誰能夠真正傷害她?
「為何你會這麼想?」
「因你不會無緣無故害怕個同僚。」憑她的本事,無冕不至于能夠殺了她,可地會把懼色難得地顯露于外,若不是代表著她有什麼弱點,就是她的傷勢遠比他所想的還嚴重。
「無人可傷害我。」就像一潭平淨無波的湖水般,子問款款答來,無論是面色、或是語氣,就連一絲絲的懷疑也沒有。
可滕玉卻發現,她的那雙水眸,在她與他說話的那時,就算是看,也不敢多看他一眼……
也許就因為這樣,他才篤定自己究竟在她身上看出了些什麼。
自識得她以來,他一直很想問她……
神界,待你不好嗎?
為何你可毫不懷疑地出手阻止兩界之戰並賠上了自個兒?為什麼,他總覺得,她並不是為了自個兒而活著?可她卻總是將自個兒保護在一個無人可破的殼一畏,不肯讓他瞧見一線天光。
其實,若非是同道中人,她不會輕解他心底那個中之苦、明了他的心思,更不會明白所謂的「放下」,在外人的眼中看似再容易不過,可落到了當事人的手里,卻是右著無法說出口的艱難
可他想不出的是,這樣一尊俏生生的人兒,雖有時瘋瘋顛顛的、有時就像一日無糖就活不下去的她,為何在沉默不語了三個日夜後,卻為他這個耗盡數百年也無法放下仇.限的鬼,帶來了心頭前所未有的平靜。
至今他仍舊有些疑惑,那夜她在他面前取走了那面鏡後,究竟是對他做了什麼,或是對他施了什麼術法,才使得那些往日印在他心頭的印子,一日比一日淡去,一夜比一夜模糊,甚至,這些日子來,數張他曾經認為永遠也不可能遺忘的面孔,在他的腦海裹化為一道道愈來愈看不清的漣漪,並漸漸遠離。
她在暗地里對他做了什麼?
當她放松了身子,沉沉地倚在他的肩頭上時他嘆口氣,將地仔細地抱妥擁緊。
「你的傷勢似乎更重了。」究竟還要法王如何,才能夠幫上她一點?難道,就真的只能這般看著她的身子日漸衰敗?
「若你嫌麻煩,大可把我扔出莊外。」他身上冰涼的體溫,令她遍感燥熱的身子舒適了不少,地索性合上眼,配合地當起他一直很希望地當的合格傷員。
「不想活的人一直是你。」對于這點他很是不滿,「我早說過,我雖是留你在人間,但我可從沒要你害怕無冕或是任何人。」
「別又開始唆了……」太過明白他嘮叨起來的功力很是嚇人,地干脆將臉蛋埋進他的懷里,好來個不看不理。「我打一開始就說過,我不希望你去膛那池渾水。」
聆听著她悶在他胸坎里顯得模糊不清的聲音那年孤身一人置于戰後尸山之中。淋著細細的雨絲,面上神色迷茫的她仰著小臉,眼中帶淚地看著上蒼,像個怎麼也褪不去的水印子,又再次據在他的眼前。
那時勉強活下來的他,並未朝她伸出手,帶她離開那片染血的世界,後來,他雖是出手將她自無冕與死神之間給留了下來。可某一部分的她,卻從不倚靠他,甚至不願他插手過問,即使他靠得她再怎麼近,她總是會適時地在他倆之間拉起一道界線,而她,站在原地不動,也不許他跨過來。
他的指尖,輕輕滑過她如瀑的青絲,「可,我卻希望你能……」
「嗯?」因疲憊而有些睡意的她,並沒有听清。
下一刻,身軀驀然顯得僵硬的滕玉,動作快速地將衣衫掩在她頭上,並將她擁得更緊,而後側首雙目凌厲地往後一探。
「你怎了?」察覺到他的異樣,她在他懷中抬首。「沒什麼,天色不早了,咱們回莊。」他抱妥她,對在遠處的廣目與法王使了個眼色,快步先行抱著她離去。帶著成了個三歲小女圭女圭的霸下出門逛逛,路經此地的火鳳,在不意瞥見了滕玉的身影後,愣住了腳步。
他沒記錯的話,那雙灰眸的主人,應當是鬼後座前的六部眾之首沒錯,可在他懷裹,那名被他小心護著的女人,在她腳邊,那顏色艷麗招人注目的裙倨,他似乎不,他記得那等夸張的穿著打扮,他的確曾在哪兒見過。
只是她為何會出現在此?
前陣子,他才听身為土地公的望仙說,打從無冕下凡為天帝辦事之後,為了尋人,神界天女宮派出人馬來人問搜了好幾回,卻次次無功而返,而那些天女所找的正主兒……
抱著霸下返回客居的土地公廟,並拿了顆蟠桃打哄霸下去院子里後,他繞至廳里正坐在椅上享受著魔界香茗的青鸞面前。
「花不溜丟得令人覺得刺目?」才听沒幾句即被熱茶嗆到的青鸞,忙不迭地拉過他問個清楚,「你說誰?」「那個長期客居在神界天女宮中的客人。」面色顯得有些震驚的青鸞,沉默了一會兒,有些不確定地問。
「她真在人間?」
「嗯,她是何方神聖?」他听說,那個穿著打扮數百年來皆很夸張的女人,是當年青鸞在任太歲之職時,自人間帶去神界的天女宮,接受所有天女的照枓,而那個不屬于神界的來歷不明客,也就這麼在神界待了下來。
「她叫子問。」親自為子問取名的青鸞,每每想起子問之事,就覺得對于子問她有份責任在。
「不,我問的不是她的名,而是她乃何界眾生?」這最基本的問題,怎麼他們這些個天帝這邊的神仙從沒在意過?
她無奈地嘆了口氣,「我不知道。」別說是他人,就連她,都識得子問幾百年了,可直至今日,她還是不知道,她一手自人間攜回神界的子問是誰,又為何會出現在那座戰場上一地的血肉之中。
「今日,我見她與鬼界之鬼走在一塊。」回想起大街上滕玉那不善的眼神,火鳳開始在心里推敲了起來。青鸞忙不迭地拍桌站起,「那她現下人在何處?」憂心于子問的繁露,已在前日托望仙捎來消息,要她也在人間幫忙找找了。
火鳳沉思地撫著下頡,「回來前,我曾試圖憑著她的氣息在這附近找了找,可我想,她應當是被鬼後的手下給帶走了。」
就那年他自鬼界所得到的消息來看,六部眾之首滕玉,拿手的看家本事,即是隱匿于人間。
滕玉的障眼大法,據說到目前為止,還無任何一界眾生可破,因此,滕玉若是有心要藏,那麼即便尋人者是無冕與天女宮所派出來的人手,一旦滕玉不主動放人,任他們再找上數年,只怕仍是一無所獲。
頗為失望的青鸞,才想詳細打听帶走子問之鬼為誰時,就見火鳳在思索了半晌之後,面上緩緩漾出了令她覺得頭皮發麻的詭笑。
「你在打什麼主意?」該不會是在人間安分太久,嫌日子過得太平淡了點,他又打算去陷害些什麼人了吧?
心思本就惡人一等的火鳳,眉飛色舞地道「某兩位與我有點小過節的同僚的主意。」「啊?」
神界向來少有客來的戰神宮中,西側待客的廂房里,打從來了個不速之客後,宮中的宮人們即因藏冬破天荒難看的臉色,全都一個個爭先恐後地逃出宮外避客。與他相看本就兩厭、也愈看愈厭的火鳳,在同他對坐上了半個時辰後,總算是開了金口打破一屋的沉默。
「對面那位看起來像是很想吃了我的同僚,好歹你也吭個氣成不成?我可是特意跑來貴府府上自投羅網呢。」為了來此通風報訊,他還得辛苦地避過神界一大票巡守的天兵天將,並避著天帝的耳目,才來到這個他一點也不想來串門子的地方。
瞪著他的目光幾乎是淬著兩柄毒箭的藏冬,皮笑肉不笑地直瞧著他無事一身輕的模樣。
「你在人間的日子,過得挺逍遙的嘛。」打他全盤擺月兌了責任,高高興興地與青鸞躲去人間後,听那個每年年終必回神界報告的望仙說,即使西王母已祭出鐵腕,誓言要將他給逮回昆侖山,他老兄仍是大刺刺地躲過一批又一批的追兵,在人間過得照樣自由自在。「馬馬虎虎。」還好啦不過就是寵寵老婆與帶帶孩子,
「青鸞呢?」
「在家帶孩子。」火鳳有些好奇地看著外頭空無一人的殿廊,「說到這,另一個脾氣較你沖動些的呢?」他還以為他一到這兒,就會有個曾揚言要砍了他的同僚,會主動跑來找他敘敘舊。
想起那個運氣差了他一截的郁壘,藏冬就笑得很狡蝟也很愉快。
「奉天帝之命,他正被迫閉關修練中。」各人造孽各人擔,他人造業……當然是交給同僚去擔。
「你呢?」火鳳、心情甚好地為他斟上剛泡好的香茗,「不閉關潛修武藝,不怕哪日無冕真踩過你的頭上?」該說這位同僚是太看輕無冕,還是他打一開始就不想與無冕為敵?
面上因此更是毫無待客之意的藏冬,對他的來意隨即知解了九成。
「這就是今日特意找上我的重點?」眼下神界已是亂七八糟,真虧得他這無良之神竟有心去攪和。老早就同他們警告過的火鳳,在藏冬為他奉上一杯潔茶時,淡淡地問。「近來,無冕做了什麼?」在將子問給逼至人間躲著,他可不信無冕在沒有可牽制之神在身旁後,其它什麼事都沒做。
想起這件事,藏冬就覺得頭痛,「眼下所有的武將神,幾乎全都躺著。」
雖說他與郁壘事先都對無冕提防著點了,可他們沒料到,無冕頭一個下手的對象就是他的同僚。那日在得到通知後,他即刻趕去了武將林內,可方踏入林中,映入眼簾的,即是即使已經合作全力圍攻無冕的眾武將神,他們集體橫躺在林間的身子。
火鳳面上全無意外,「還有氣嗎?」若他是無冕,他首先要下手的對象,自然也是那些可能牽制他的同僚。
藏冬感嘆地搖首,「其中的一半快沒了。」
「咱們的地下太子爺,不會只拿武將神開刀而已吧?」無冕要是想月兌離屈屈一介武將神的渺小地位,擋在他前頭之神,他怎可能輕易放過?
「前陣子在無冕出關後,他即放話,他要奪取神之器。」斗神這位置,神界已空懸了幾千年了,沒想到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的無冕,頭一件要做的大事,即是想駕馭那兩柄神之器。「這點我早就提醒過你們了。」藏冬最沒枓想到的是這個,「而天帝,則打算在下月初八,命神界所有的武將,全都前往仙海孤山競逐斗神這一職。」
「可武將神不都已全躺下了?」天帝是打算上哪兒去找出能敵得過無冕的對手?
「躺是躺下了,但神界還站得好好的武將,卻還有好幾個。」例如,就像他這般情願躲著閃著,打死也不想強出頭的。
只是其中比較倒霉的一尊,雖是端居在戰神宮里無所事事,卻莫名其妙地遭天帝給堵上,一道閉關修練的天諭,當殿就強迫性地賜給了沒來得及跑的郁壘。而他這尊有著先見之明的神仙,近來才不躲戰神宮,改而乖乖躲在月老的星宿山,也因此,他就在郁壘怨恨的目光下,輕輕松松地閃過這件他壓根就不想插手的麻煩事。
幸好,他有遠見,懂得記取火鳳給他們的刻骨教訓,並在吸收了經驗之後,等著有朝一日,再……陷害給同為戰神的郁壘。
「你該不會是想告訴我……」火鳳繞高了兩眉,「你們這兩個就連戰神都不想當的家伙,會為了斗神那個棘手的位子而出手?」真難得他們倆會有那種管閑事的熱忱。說到這事,額間青筋直跳的藏冬,一掌不客氣地重重拍在桌面上。
「當年是誰先陷害我們的?」也不想想他倆會落到戰神一職高高掛這地步,全是哪個在神魔大戰一畏,裝暈推掉戰事的家伙給坑的?
他優雅地喝著香馥馥的熱茶,「正是在下不才我。」誰教他們不懂得什麼叫先下手為強?
藏冬怒瞪著他可惡的笑臉,半晌,煩躁地抓了抓發。
「總之,無冕說過,斗神一職,他勢在必得。」前有狼後有虎,一個天帝一個無冕,這二神似乎真打算在神之器這上頭杠上了,這下可苦了神界眾神,沒想到才打完了神魔大戰這外仗,緊接著就有可能上演另一出內戰。
「既然天帝都已下旨,那麼到時去搶斗神之位者絕對不只他一神,你還擔心個什麼?」火鳳不以為然地聳聳肩,「話又說回來,就算那個地下太子想正式成為東宮太子,這也不見得會是什麼壞事。」
「壞就壞在,神之器本身並沒有毀滅各界的野心,但這並不代表,持劍或持刀者也沒有。」真要那麼簡單,天帝還會親自出馬?他撫著下頷,「嗯,這也不無可能……」「因此天帝認為,在神之器這事上頭,咱們必須阻止無冕得到它,否則,在無冕獲得了神之器後,或許神界就是頭一個被他所滅之界。」只是兩柄神之器,就足以毀滅六界了,區區一個神界又哪在無冕的眼里?
「我同意神之器絕不可落入無冕的手中。」火鳳先是贊同地點點頭,但隨即又潑了盆冷水,「但我認為,無論神界如何做,或是派上了所有的神仙去攔阻,神之器最終仍是會跟著無冕走。」
「跟他走?」藏冬的兩眉聳成小山狀。
「要成為斗神,必須有何要件?」
「自然是擁有能夠駕馭神之器的力量。」
最壞的結局,許多年前火鳳即已預料到了,「倘若神之器皆敗在無冕之手,那麼,縱使雷頤與彎月再不願,最終,他們也還是會不由自主地跟著打敗他們的強者而去。」
考慮過了所有復雜的因素,卻從沒想過這一點的藏冬,雖不願承認這是很可能會成真的事實,但最終,他仍是在火鳳那雙了悟的眼眸中敗下陣來。
他緊皺著眉心。「難道……就這麼拱手把神之器讓給無冕嗎?」「若你願與郁壘連手,趕在無冕之前先奪走神之器,那麼,你倆的勝算很大。」他是很看好他們兩神的能耐的。
「反之呢?」光听這說法,他就有不好的預感。
「若無冕早你倆一步先將神之器手到擒來,你倆到時……」火風光是想到神之器的力量有多強大,即半分想去湊熱鬧的興致也無。「記得能跑得多快就跑多快,不然,我想無冕會很樂意用神仙的鮮血喂飽神之器的。」
本是埋藏在神界聖域里的鐵石,後交由火神以火神之火,以及三界的法力所悴煉出來的兩柄神之器,自從千年前遭三界將刀靈與劍靈再次封回刀劍里,並永封在神界之後,一直以來,六界想得到它們的眾生本就不少,可皆因懼干神之器的靈力,真正敢也能下手之人,卻從沒有過。
當年三界欲將刀靈與劍靈封回刀劍之中時,他也在場,在親眼見識過三界為封回他們,而付出了多大的代價後,他更是從不曾有過想得到神之器的念頭。因他很清楚,刀劍本就是為殺而生若是無能也無法控制這份與生俱來的殺心,就算持有神之器,反遭神之器所殺,只怕也是早晚之事。但對于那個他始終都不知修為與神力已到何等境界的無冕來說,這點非但不是個可嚇退他的難題,相反的,在無冕的眼中看來,或許它反而是個令神充滿征服的甜美誘惑。
而他,可一點也不想成為那等誘惑下的犧牲品。
「若想圖個穩當,只要你願下海與郁壘同去競逐一」目帶精光的藏冬,別有所圖地瞄他一眼。
火鳳直接截斷他的話尾,「我才懶得同你們一塊攪和。」愛說笑,他可同這兩位戰神沒哈同生共死的交情,他是很奉行獨善其身那套的。
「你這徹頭徹尾的卑鄙小人……」藏冬用力瞪著這回似乎又打算在踢他人下水後,自個兒又置身事外的他。
他徐徐更正,「是陰險的神仙。」
才想趁此一清舊仇的藏冬,正欲開口,卻在下一刻忽地將臉轉看向窗外,兩眼直瞪著那幾朵不知是在何時盤據在偏殿殿頂上的偏黑雲朵,也發現異狀的火鳳,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後,這才發現在神之器這一事上頭,或許,無冕這回是真的鐵了心。
毫不在意是否會被窺探著知曉的藏冬,揚袖朝外一揮,霎吋自四下急卷而來的風兒,即將徘徊在殿外的雲朵給驅逐殆盡片點不存。「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為了無冕這多心的舉動,火鳳更是覺得不解,「為何無冕會這麼想當上斗神?」
君不見,神界每遇大小戰事,無冕就已不怎麼願出手了,就連上回的神魔大戰,還是天帝親自下旨他才肯隨軍出戰。可一旦他當上斗神後,他的肩上只會多了更多的責任,以及數之不盡的殺戮,這一點,無冕不可能不知道。
藏冬想到這個就煩,「我也不明白向來獨來獨往,也什麼都不管的他,為何在斗神二字面前,推翻過往的堅持並一改心性。」真要了能解無冕那家伙在想些什麼,那麼神界眾神也不必為了一尊神仙而搞得天下大亂了。
可就在這時,一個雖然曾經想過,卻從不認為它可能會成真的答案,無預警地浮上了他的心坎,那令人戰栗的真相,令藏冬的身子不禁因此而抖了抖。
位在不遠處的門扉,緊接著在此時遭神一腳踹飛,心情甚是惡劣的郁壘,目光陰沉地瞪著里頭這兩位也不知在腸里干嘛拐那麼多彎的同僚。
「你們倆是真不懂,還是刻意裝蠢?」
「呃。」藏冬頓了頓,在發現已是來不及跑後,忙不迭地在面上堆滿了討好的笑,「你…
…提早出關啦?」糟糕,報應這麼快就到了?早知那時他就該叫天帝把郁壘給關在天牢里多練個十來日才是,踹門而入的郁壘,先是滿面慍色地掃了藏冬一眼,一把抽出腰際的佩劍,將劍身擱在藏冬的頸子上不許他妄動後,接著他兩目一橫,熊熊的火氣直直燒向那個無事一身輕的局外神。
「你竟還敢送上門來?」好一個踏破鐵鞋無覓處……眼下他正愁沒那個機會可將這個禍首砍成一鍋肉醬。
火鳳不疾不徐地朝他拋了個媚眼,「以慰你的相思之苦呀。」
「哼!」他速速轉過身,用力將劍抵向那個偷偷模模想落跑的藏冬,「你,給我慢著。」以為他會只記得舊恨而忘了新仇?門都沒有!
「不必也這麼思念我吧?」藏冬揚起兩指,小、心翼翼地挪開那柄是真的很想幫他腦袋和身子分家的長劍。
早就等著找他算帳的郁壘,按得喀喀作響的十指,轉眼間即挪到他的頸子上將他指緊。
「說,這回的聖差,是不是你老早就在暗地一畏打算嫁禍給我的?」竟然事先跑到月老那兒避風頭?且在天帝駕到之前也不先通知他一聲?哼,這世上哪有那麼多湊巧?藏冬轉了轉眼眸,不一會兒,懶得虛偽地將下頜揚得老高,朝他笑咪咪地招供。
「誰教你成天心機算來算去,這回卻在這事上頭算慢了點?」這是要講求天分的。
當他倆開始忙著相互殘殺之時,端著茶碗坐在原位,不時偏首閃身以避戰火的火鳳,只是在他倆將客房給拆了泰半之余,淡淡地瞧著那個武藝明顯精進了不少的郁壘。
「許久不見,肝火還是一樣旺的那位。」他搓搓下巴。滿腦子想的都是這位同僚進門時的那句話,「關于斗神一職,你有何高見?」
郁壘不屑地冷哼,「無冕對那個斗神之職本就毫無興趣,他會如此想當上,八九不離十是他不過是想做給天帝看,並藉此證明他的地位罷了。」
「天帝?可無冕不是從來就沒把天帝給放在眼里過?」
「那你說他還有什麼理由非得到神之器不可?」懶得同他廢話,心火半分未減的郁壘,干脆把掛在手中的藏冬一腳踢去與火鳳作伴。「依我看,就算咱們在這猜測上幾個日夜,我們也不可能會明白無冕那家伙心中所盤算的,究竟是什麼。」挨了一腳的藏冬,在忙與火鳳撇清距離時,也順手賞了郁壘一拳。
在這點上頭,火鳳卻有著不同之見。
「我想,有個女人應當知道無冕想做什麼。」他似乎忘了要告訴他們,他今日之所以會來此的真正主因是什麼。
「誰?」根本就不抱半點希望的兩位戰神,不怎麼期待地別過臉。
「子問。」
「她離開神界已有好一段日子了,你打算上哪找她?」郁壘更是沒好氣,「更何況,她是否還活著,也還是一回事,且以無冕的性子來看,就算她真知道些什麼,她八成早就被滅了口也說不定。」
火鳳搔搔發,「那個……她沒死。」
「什麼?」沒死?可這段日子以來,她不是……
「事實上,她不但沒死,眼下,她還在人間好端端地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