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年後
長安城
夜深了,伴著更鼓聲,皇城里隱約傳來樂曲聲,繚繞在長安城上空。
宮廷的宴會在眾人的喧嘩聲中結束,與會的皇親國戚、朝中大臣絕大部分都喝得醉醺醺的,腳步踉蹌的走離宮殿。
「啊!真是個美好的夜晚!」打了個酒嗝,一名馳騁沙場的將軍滿足的拍了拍鼓脹的肚皮。
「就是呀!咱們何不再找一處地方繼續享樂!」
「好啊!好啊!」
「王爺,一起走吧!」
「是呀,王爺酒量向來高人一等,喝了一整晚的酒也不見有微醺之狀,就跟我們一塊去吧!」
面對眾人的起哄,劉-淡笑,打開玉扇輕晃著。「對于玩樂,我一向不落人後,今晚我當然奉陪到底。」
「哈!我就知道王爺最隨性了,走吧!走吧!」
興高采烈的男人們分別坐上幾輛馬車,浩浩蕩蕩的朝著青樓妓館而去。
事實上,朝廷規定五品以上官員不準進妓院,但娼妓們工于言語、熟悉媚男秘術,而且個個長相嬌艷、能歌善舞,像是勾人魂魄的狐魅嬌女,教的男人流連忘返。
因此,這些大臣拉著劉-同行,其實是想借由他來保他們的安全,不至被降罰。
這道理劉-當然懂,但只要不太過分,他並不會太介意。
三年前,膠西王仙逝,劉-襲爵,成了年輕的王爺。他靠著聰明才智成了皇上的寵臣,朝中大臣對他阿諛奉承,希望能分到一點好處,對這情形他心知肚明,但他也沒說什麼,除非對方做得太離譜他才會有所懲罰。
也因此他在朝中的人緣極佳,許多人巴望著將待字閨中的女兒嫁給他,盼望從此能享盡榮華富貴。
劉-揚起唇角,輕微的笑聲溢出唇間。
他是隨和沒錯,但不表示他可以任人操控,那些妄想從他這里得到好處的人,如意算盤可打錯了。
對于自動送上門的千金名媛,他會百般的溫柔相對,讓她們為他傾心相思。但即使擄盡天下芳心,他也不會輕易的讓任何女子成為他的王妃。
馬車停止前進,劉-掀簾下車。眼前的柳翠樓燈火通明,還沒步進屋里就听聞陣陣的嬉笑聲,看來這里真是個逍魂窟。
「各位大爺,歡迎、歡迎!」老鴇一見來了十多個衣冠楚楚的客人,連忙堆著笑意上前招呼著。
「王……」有人開口叫喚他卻被他嚴厲的目光一瞪,連忙住嘴。也對,在這種地方還是別暴露身份好。
「劉兄,你先請。」待劉-在榻上落坐後,一人轉身對著老鴇交代道︰「這是劉大爺,可別怠慢了。先來幾樣你們這里上等的酒菜,然後安排幾個姑娘來伺候吧。」
「是,我們這里的姑娘每個都是美人胚子,保證大爺們滿意。」老鴇笑吟吟的出去張羅。
「王爺,這樣可以嗎!」賴文甫靠在他耳畔請示著。
「隨你們高興,但別再喊我王爺了,如果我跟你們來青樓的事傳進皇上耳里,可是件不怎麼風光的事,到時我不見得保得了你們。」
「是,我們知道了。」
一伙人尷尬的相視而笑。
過了一會兒,老鴇領了十幾個嬌滴滴的姑娘來到桌邊。侍奉男人習慣了,每個人臉上盡是妖柔的笑臉,讓人看了不禁酥麻了心。
「這是我們的花魁玉萍兒,就讓她好生伺候劉大爺吧。」老鴇將王萍兒推到劉-身邊。
甫一坐下,玉萍兒立即伸出青蔥玉指撫上他的臂膀,「劉爺,玉萍兒給你請安。」
她嬌聲細語,魅人心魂,瓜子臉上浮顯著柔情似水的神情,果然不愧是花魁,一下子就讓眾人心神蕩漾了。
「玉萍兒?好雅致的名字。」劉-露出一抹邪笑,仰頭喝干她遞到唇邊的酒。
「謝劉爺夸贊。」她眨著一雙大眼,朝他更加的依偎過去,全然不知他的話意盡是諷刺。
一個雅致的好名字卻落在她這樣一個送往迎來的風塵女子身上,真是浪費了。
眾人看劉-快活,也放膽摟著身邊的女人,席間響起嬉鬧調情聲,耽溺于玩樂的氛圍中。
夜愈沉,愈是墮落的時分。有的人已離席帶著身旁的女人進房間享樂,有的人則已醉得東倒西歪,伏在桌面打盹了。
「劉爺……」玉萍兒嬌媚的叫喚著。
劉-揉了揉眉心,發覺自己已有五分醉了,他站起身,不穩的踉蹌了下,玉萍兒連忙扶住他,整個人順勢貼上他的身子。
她在這接客三年多了,從不曾遇過如此玉樹臨風的客人,她的心不禁起了些渴望。
如果可以將他伺候得開開心心,也許她有機會從良,從此朝朝暮暮陪伴這俊俏的男人,想來就令人開懷。
「劉爺,你醉了,我扶你到房里。」她撫模著他的胸膛,輕聲的哄著。
「嗯。」低頭親吻下她的額間,劉-任由她攙扶而行。向來,他就不是個會壓抑自己需求的男人,而現在他的被挑起,當然要好好的發泄一下。
隨著玉萍兒的引領,劉-緩緩步上樓梯,一陣悅耳的樂音突然響起,他不禁停下腳步,側耳聆听,愈听愈覺得這樂音旋律流暢。
他抬頭尋覓這曲調是出自何人之手所彈奏,卻不見人影。
「劉爺?」
「噓!」
伸出手指制止玉萍兒開口,劉-又抬眼搜尋了樓里一遍,才發覺樂音是由一處簾幕後傳出。
粉色的紗簾後有抹影像,他眯眼瞧視卻無法一窺究竟。但這聲音真的好听,優雅而清新,深深吸引著他。
沒想到在這種地方竟听得到如此美妙的琴音!
他忘我的聆賞,直到玉萍兒按捺不住地輕扯下他的衣襟,「劉爺,走了嘛!」
他輕推開她的身子,「別急,告訴我,這是何人所彈!」
「劉爺喜歡?」她酸酸的說,一雙鳳眼瞟了紗簾一眼,「沒用的,她只賣藝不賣身,來這里五年了,剛開始兩年只在廚房幫忙,這三年才出來彈曲,而且還堅持隔著簾子,除了我們自己人外,沒有幾個客人見過她的容貌。不過,我看她撐不了多久的,來到這種地方還想要保持清白之身,恐怕是痴人說夢。」
這倒難得,身處青樓中卻又能力持自身的貞潔,是真的不容易,看來是個值得嘉許的人。
「我雅性來了,想听曲兒。」說完,劉-轉身步下樓梯。
「劉爺!」玉萍兒揚聲想攔阻他,但他徑自往紗簾走去,壓根不理會她的叫喚。
找了張離紗簾最近的位子坐下,劉-輕搖著玉扇,凝目想探視簾後人兒的面貌,卻什麼也瞧不清楚,只大略知曉她的體態十分縴細。
是什麼樣的人兒,可以彈出如此迷人心魂的樂音?
他真是愈來愈好奇了。
對他而言,這好听的琴音,可比那嬌婬的娼妓迷人多了。
「管珂。」
「爺?」听到主子的叫喚,劉-身後約三尺遠的一個身影立即靠近他身邊,低頭請示著。
「明天差人送幾疋上等的綾羅綢緞來送她。」
她?
管珂立即瞄了紗簾一眼,知曉主子所言何人,便應聲說好。
不過,他心里覺得奇怪,主子雖然一向慷慨,但他都是在女人要求的情況下才會送,這可是頭一回他主動開口。
青樓女子有什麼好?哪會比得上那些大官爭相送來的名媛千金呢?真令人想不透。
他退回原處,對站立一旁的貼身侍衛李有達聳肩擠眉,卻被他冷瞟一眼,只得識相的安靜下來。
玉萍兒又賴回劉-身邊,只要等他听累了,她還是有希望伺候他的,到時她就可施展她的媚術,一旦他迷戀上自己,那她就可以永遠離開這苦窯了。
打定主意後,她百般的獻殷勤,使盡全力的展現風情。而劉-也樂得享受她的勾引,美酒、女人、佳音,人生一大享受呀!
紗簾後的女子,看著他那調情的樣子,滿月復的蔑視,氣惱著他怎不坐遠點,偏偏坐在最前頭,害她瞧見他們那副丑陋的婬穢樣。
許是太過氣惱,她彈錯了個音,原本順暢的曲子便走了調,她怔忡了下,一抬眼正好瞧見他也抬起頭來看著她,雖然隔著簾子看不清彼此,但不知為何,她只覺心頭一陣慌亂,趕忙低下頭繼續彈琴,搞不懂自己為何會被他一個眼神攪得心慌意亂。
這種花錢玩樂的男人她見多了,只覺得厭惡煩人,但她卻莫名的被他的眼神震懾了一下。
好奇怪呀!
深吸口氣,她努力鎮定心神,卻頻頻出錯,彈出來的曲子盡泄她的慌亂。
劉-擰眉听著那變調的琴音,不覺笑了出來。看來是個稚女敕的女子,才一個眼神就讓她慌了手腳,實在可愛!
他轉回視線,低頭舌忝了下玉萍兒的耳垂,她嬌笑出聲的同時,簾後的琴音更顯紊亂,他不禁咧嘴大笑,戲謔的又望向紗簾。
他分明是故意!
懊惱的瞪了他一眼,她索性站起身離開,決定今晚的彈奏到此為止,免得被無端的騷擾。
「真想看她生氣的模樣。」劉-喃喃自語,有點舍不得她的離去。
「劉爺,她不彈了,我們可以回房了吧。」
「真沒見過像你這樣性急的女人。」他眯起眼輕彈下她的俏鼻,然後起身離開坐榻。才走沒幾步,一串驚叫聲響起,他下意識的轉身望向聲音來處,發覺是自紗簾後傳來的。
「別踫我!誰都知道我是賣藝不賣身!」
「少裝了!在這種地方賣藝不賣身,你騙鬼呀!」
明顯的有人騷擾她。
劉-使個眼色,李有達立即跨步往聲音方向而去。但他尚未走到簾後,一記清脆的巴掌聲便傳了出來,接著是重物撞擊到木門的聲響。
沒有多想什麼,劉-隨即邁開步子跟了過去。他到達時,看見一名女子倒在門邊,一手捂著臉頰,而想揮第二個巴掌的莽漢高舉的手被李友達擒拿住。
她忍住疼痛,挪了挪身子想站起身,一個東西隨著她的動作自衣袖內滾了出來,一路滾到劉-的跟前。
「我絕不賣身,即使你打死我!」她倔強的抬起頭瞪著那出手打她的漢子。
劉-終于見到了她的面貌。
清秀的瓜子臉上沒有涂抹脂粉,卻顯得雪女敕而粉紅,秀挺的鼻梁,柳眉微彎完美的映襯著那一雙水靈大眼,唇不點而朱,她絕對是個妹顏秀麗讓人喜愛的女孩。
他的目光瞥及她左頰上的指印時,眉宇倏地攏起,那臉頰上的紅腫讓人心疼。
「哎呀!客倌,你行行好,別為難人!我們紅兒是真不接客。」老鴇听到聲音後趕忙來到她身邊將她護住。
「娘……」她躲到老鴇身後,委屈的眼淚撲簌簌的直流。
「別怕、別怕、沒事的。」
劉-不解的看著她們,他听聞妓戶里的老鴇向來壓榨她買來的女子,任由她們被摧殘好賺進白花花的錢兩,但這眼前的老鴇卻似乎疼她疼得緊,莫非是親母女?
又是一個眼神暗示,李有達立即松手放開那漢子。
「兄台,人家都說了,她只賣藝不賣身,你又何必苦苦相逼,這里還有其他的姑娘呀!」劉-開口勸說,希望他不要再騷擾人。
「你懂什麼!見了紅兒姑娘這般天仙似的模樣,其他女人都引不起老子的‘性’致了!」他不悅的瞪了壞事者一眼,隨即拂袖而去。
劉-不禁又望了她一眼。看來那莽夫說得不錯,一旦見著了她那迷人的相貌,恐怕再也沒有任何女人可以吸引他了。
「謝劉爺!」老鴇彎身向劉-道謝,轉身扶著紅兒回房,免得再招惹其他人。
等她們走後,劉-才彎下腰撿起滾落到他腳邊的東西,待看清那是何物後,訝異的睜大雙眼。
那是一顆晶瑩剔透的珠子,珠子里嵌著一對戲水鴛鴦。
這是……鴛鴦?!
霎時,劉-呆愣住了,目光直盯著珠子,久久無法回神。
「爺?」
怎麼可能!這鴛鴦會是當年他所買下的那一顆嗎!
如果是的話,怎會在那名女子身上?他分明是送給洛陽太守的千金花映紅呀!
「爺?」
等等,她叫紅兒,難不成她會是花映紅?但如果她是花映紅,又怎會在這青樓中?
前幾年,他曾听說洛陽太守花崇禮被罷官,家產也沒收充公,後來就沒有再听見他們的消息,他也不曾放在心上,因為自從十一年前那一游之後,他沒有再入洛陽城。
但今日一見這鴛鴦,塵封的記憶又鮮明起來,如果她真是花映紅,那他們可算是有緣呀。
「爺!」
耳略煩人的叫喚聲終于讓劉-回過神,他不悅的瞪著出聲者,「吵死了!我又沒耳背!」
管珂不知道自己哪里惹火了主子,他眨了眨無辜的雙眼,「爺,怎麼了?我可是喚了你三聲呀!」「沒什麼,回府吧。」
「回府?你不是……」不是要玩樂,打算在這過夜嗎?怎麼又改變主意了?
「沒興致了。」劉-淡然的說,也不理會玉萍兒的嬌喚,轉身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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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崇禮一家人這幾年發生了什麼事?
整顆心始終掛念著這件事,劉-不時看著鴛鴦發呆,過了幾天,他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又來到柳翠樓。
尋花問柳的人依舊絡繹不絕,整間妓館熱鬧不已。玉萍兒一見劉-上門立即上前招呼,但他只是淡漠的打聲招呼便坐在紗簾前,管珂和李有達依然陪立兩旁。
「劉爺,你不喜歡玉萍兒陪伴嗎?那我叫其他姑娘來服侍你。」老鴇堆滿笑意的對著劉-招呼,不僅因為他是個有錢人,更因為他曾出面為紅兒仗義執言。
這種好客人是她求之不得的。
「不必麻煩了,我只想听紅兒姑娘彈琴。」
「啊!這……」老鴇面露難色,不禁讓劉-起了疑惑。
「怎麼了?」
「不瞞劉爺,紅兒今天不彈琴。」
「為什麼?」難道前些天被那莽夫嚇著了嗎?
「唉,那丫頭為了一顆遺失的珠子在鬧脾氣。」老鴇無奈的說著。她勸了一整天,可紅兒就是不肯放寬心。她真搞不懂,一顆珠子犯得著讓紅兒如此小題大作嗎?
劉-聞言揚揚了唇角。原來她這麼寶貝鴛鴦,這倒讓他吃驚了。
「嬤嬤,可否請教,那紅兒姑娘看似規矩人家的閨女,怎會淪落青樓呢?」
「唉!說到這可就教人為她同情了。不瞞你說,紅兒確實是好人家的閨女,只可惜家道中落,爹娘過世後被狠心的兄嫂賣來我這。」
原來是這樣,看來她是花映紅的可能性愈來愈大了。
「我看嬤嬤也挺好心,並不強逼她接客。」
「這是有原由的,我和她父親年少時曾有段露水姻緣,後來她爹當了官,我就不敢再奢望高攀了。當時我一知道她的身份後,實在舍不得故人的女兒受苦,就買下她讓她在廚房里幫忙,是她提議彈琴來回報我,我就順了她的意。」
想來她這幾年過得並不如意,竟還被自己的兄嫂賣入青樓,太守千金淪落風塵,她的命運實在教人同情。
「既然紅兒姑娘今晚不彈琴,那可以安排讓我和她見一面嗎?」
「這……」老鴇一听不禁擰起黛眉,這劉爺不是知曉她賣藝不賣身嗎?又怎會有此要求?何況依紅兒的性子也絕不可能見他。
「你放心,我只想跟她喝酒聊天罷了,不會逾矩。而且你只需跟她說我有她要的珠子,我想她會見我的。」像看出了老鴇的為難,劉-開口安撫她。
見他說得如此有把握,老鴨也只得半信半疑的照辦,轉身往後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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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拒絕見人的紅兒,在听說劉-手上有她遍尋不著的珠子後便急切的應允。這鴛鴦十一年來從不離身,一直是她珍視的寶貝,前幾天不知遺失到哪教她亂了心弦,而今有人宣稱東西在他手上,她當然要見他一面好將珠子討回來。
她拉著裙擺急急忙忙的往前廳走去,她的心靜不下來,除非鴛鴦完好的回到她手中,因為它代表了一段美好的回憶。
這十一年來,她一直渴盼再見那位帶給她溫情的大哥哥一面,但始終無法如願。後來她面對顛沛流離的生活,即使被賣到了青樓,她依然將鴛鴦帶在身邊。
這幾年的孤獨讓她更懷念劉-,雖然她完全不記得他的名、他的長相,但那一份記憶卻清晰的盤據心頭。
那是她這一生僅有的甜蜜呀!
曾幾何時,單純的懷念一日一日的點滴聚攏,竟在不知不覺中變成無盡的相思。
推開門,她跨越門檻,還沒看見他的面貌便急切的出聲詢問︰「我的珠子呢?」
「姑娘,你未免太急躁了吧。」劉-笑容可掬的抬起頭看她,再次被她的美貌震撼住。臉頰消腫後,她的臉蛋顯露著艷麗的姿容。他不由得盯著她那芙蓉似的臉蛋發愣,沒料到當年的小女娃出落得如此動人。
花映紅與他對望了一會兒,想起他就是那夜坐在紗簾前與玉萍兒調情的男子,一股氣竄起,她轉身想離去。
她最厭惡這種之徒,如今要她和他共處一室,她是絕不肯的。
「怎麼要走了?你不是來討索你的珠子嗎?」
「像你這種之徒說的話恐怕也是誆騙人的。」
「姑娘這話有失公允,有道是食、色,性也!管子也說過非惡之極。何況你身處青樓更不該藐視客人,我們這種之徒可是你們的衣食父母。」劉-優閑飲酒的模樣讓她更加氣惱。
他說這話分明是在嘲諷她。
「哼!下流之輩還說得如此理直氣壯。你們這些人不但娶妻納妾,還流連煙花巷,只為滿足你們的婬欲,將女人當成男人的玩物又給自己找借口!」
瞧著她那氣呼呼的模樣,劉-不禁更心疼她流落風塵。
「好了,紅兒姑娘,你就別氣了,我們見面可不是為了爭論男人上青樓是否罪大惡極。」說著,他從懷中掏出鴛鴦晃了晃,她急躁的伸出手想奪回珠子,卻被他輕巧的閃開。
「你——」
「好一對戲水鴛鴦呀,紅兒姑娘,你一直不肯接客又如此寶貝這珠子,難不成這是你的定情物?你跟某人私訂終身?」
劉-調侃的言詞讓花映紅不自覺的紅了雙頰,雖說這鴛鴦並非什麼定情物,但這些年她確實對他思思念念呀!
朝朝暮暮、暮暮朝朝,她一直渴盼著再見他一面,渴盼著再享受一下他的溫柔相待。
是她痴心妄想吧,這麼多年過去了,她又淪落到青樓,今生怕是無緣與他重逢了。
何況年歲既長,容貌已變,即使相見恐怕也不相識了。
只是她的心就是無法沉寂,好想見他呀!讓這麼多年來的心酸可以得到撫慰。
她的父母相繼過世,兄嫂又殘忍的對待她,這世上如果還有什麼是她所期望的,大概就只剩下他一人了。
只是人海茫茫,她去何方尋覓他呢?恐怕只有帶著無盡的悵然走完這一生,真是愈想愈心酸。「紅兒姑娘?」
她落淚了,為什麼?
劉-呆愣的瞧著晶瑩的淚珠滑下她的粉腮,楚楚可憐的模樣更顯動人,他的心像被什麼撞擊了下。
花映紅伸手抹去淚水,臉上浮現堅決的神情,「珠子還我。」
「這珠子……當真對你那麼重要?」他訥訥的問出口。
「比什麼都重要,這些年我都是靠著它度過的。」在無數個無人可訴苦的日子里,它成了她惟一的寄托,這不是外人可以體會的。
她的話又讓劉-震驚。當年的無心之舉,怎會讓她如此的珍視這顆珠子?甚至……他瞧見了她眼里的迷亂。
莫非她動情了?為了他?
「你如此珍惜它,是因為你在乎送這珠子給你的人?」
他一語戳破了花映紅的心事,她慌亂的不知該回答什麼,只能伸著手想搶回珠子,但還是被他躲開。
「你應已十八了,早過了我朝規定的女子十五而嫁的年齡,難道你打算守著這顆珠子度過一生嗎?」
「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
「紅兒姑娘,紅顏易老,你別蹉跎呀!」他必須點醒她,不能讓她如此痴愚的度日,否則他會自責,雖然他是無心的。
「我說了這是我的事,我要等他!我想他、念他有何不可?」
「值得嗎?」劉-氣急了,不假思索的吼出聲。
花映紅聞言僵住了。
值得嗎?她從不曾想過這問題,她只知道她的心有一處空洞,只有遇見了他才能填補起來,也只有他能為她帶來如春風般的溫暖。
「我不知道值不值得,但這麼多年來,我的心不知不覺為他沉淪。小時候,我常常望著門口期盼他的到來,但他卻不再出現,我好失望。後來我變成孤零零一個人,對他的懷念與日俱增,沒想到卻逐漸變質為相思。但,我甘願等他,我想念他,這有錯嗎?」
她失神的喃喃自語,一字不漏的傳進他耳里。從來不知有人痴傻至此,而這花映紅竟然因為他當年的無心饋贈而走向這執迷不悟的路。
到底是哪里出了錯?竟讓他耽誤了一個女子的青春。
而她又是何苦呢?守著毫無希望的期待,孤單寂寞的熬過每個晨昏,她到底用情多深?
他所受的震撼太大了,情不自禁的伸出雙臂摟住她,想為她驅散愁思,想為她撫平這些年的相思之苦,不料此舉卻驚嚇了她。
「你這下流鬼,放手!」花映紅奮力掙月兌他的懷抱,她慘白著臉,忘了要拿回鴛鴦便嚇得逃了出去。
劉-一時傻愣住,須臾才回神。看來自己真是太魯莽了,他忘了花映紅是個潔身自愛的女子。這下子,她是認定他輕薄了她。
但如果讓她知道他就是她苦苦等候的人,那麼她會主動投懷送抱嗎?
懊惱的瞧著手中的鴛鴦,他不禁自嘲的笑出聲。這鴛鴦原該是有情人互贈的信物,他當年胡亂的買了這珠子給花映紅,才會招惹今日的一筆胡涂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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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劉-卻無法成眠。
輾轉反側許久,他干脆坐起身,披著外衣,想到花園走走。
「爺?睡不著?」在門外閉目養神的李有達听到聲響,立即張開眼,卻見主子往花園走去。
「你去休息吧,我想一個人靜靜。」
「爺?」
「沒事,去吧。」劉-揮了揮手,李有達只得退下。
月眉高掛在夜空上,散發著銀白的光芒,照映在他身上,在他身後迤邐成一條淡淡的人影。
心為何會如此煩悶呢?他一向不是多愁善感的人。
他伸手入懷取出鴛鴦,透明的珠子在月光的照射下,更顯晶瑩剔透,他不禁又想起花映紅所說的話。
這些年來,她一直是這樣孤獨的在看著這顆珠子嗎?然後在心里悄悄期待著他的出現?
好奇怪的一種感覺,當他逍遙自在的過著奢華玩樂的生活時,卻有一個人默默的對他牽牽念念,而且還痴傻的等了十一年。
這是怎樣的執著?又是怎樣的一份情?
值得嗎?她不後悔嗎?
也許她永遠也見不到他一面呀!卻甘願為了他蹉跎下去。
他必須承認,他是真的受到了沖擊。
雖然他身邊從不缺女人,但他清楚的知道她們都是看在他的身份與財富,她們要的只是榮華富貴。
而在這虛偽的游戲里,他可以盡情享受到歡愉卻感受不到任何愛情。所以即使他已二十三歲,即使他曾與許多女人親密的交往,卻始終讓他的王妃之位懸缺著。
但那個傻女孩卻在完全忘了他是誰、不知他的身份的情況下,竟還執著的思念著他。
到底是怎樣的心情?他真的無法想象。
以她的美貌,她可以輕而易舉的嫁入富豪官史之家,但她卻寧願選擇孤獨的守候,而那是遙遙無期的折磨,她這又是何苦呢?
唉!情字難解、情關難破,看來他也茫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