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十二點,浴室里傳來淋浴的聲音,陽台的落地窗沒關,拂來的晚風將紗簾吹得輕飄飛揚。夜空掛著一輪滿月,屋內只點著一盞光線柔和的黃燈,一抹黑影飛至,無聲的落在陽台上。
落地窗紗門被輕輕推開,一抹修長的身影無聲踏入屋內,一對璀璨如星子的黑眸,將屋內掃視了一遍。
許久沒人住的屋子,被打掃得很干淨,一切似乎井然有序。柔和的黃燈,照映在鍾易倫立體如雕的五官,空氣中飄著人的氣味,俊美的黑眸輕輕閉上眼,用靈敏的嗅覺去感受。這女人的味道聞起來實在很舒服,不抽煙、不酗酒,注意生機飲食,也很少吃油炸食物。他無聲的巡視每個地方,手指輕輕在櫃子上一抹,沒有一絲灰塵,所經之處,都清掃得一塵不染。
很好,這女人很愛干淨整齊,他喜歡,不枉費他花了一番心思,讓她搬到自己的隔壁。
俊美璀璨的眸子,最後望向臥房,淋浴聲就是來自于那里,唇瓣勾起邪氣的笑,無聲的腳步也朝臥房緩緩走去。
臥房的床上,鋪著彼得兔的床罩和被單,心形抱枕裝飾在兩個彼得兔枕頭中間,而吸引住他目光的,是放在床上的內褲和。
依他三百年的經驗,看女人不能只看外表,要看「內在」,便能曉得她是什麼類型的女人。
大掌拿起,銳利的黑眸仔細打量。
32B的,樣式老舊,沒有花樣,是個保守的女人,不懂得使媚撒嬌。再看看內褲,和完全不同款式,顏色也不配,有得穿就行,不會在小細節上計較太多。浴室門突然打開,濃濃的霧氣也奪門而出。
蜜雅從一團霧氣中走出來,洗了個香噴噴的熱水澡,舒服得讓她整個人昏昏欲睡。
她身上圍著大毛巾,正用另一條小毛巾擦著還在滴水的長發,完全沒注意到吸附在天花板上的男人。
在他眼中,她完美無缺,一雙獵人的眼,死盯住她姣好細致的脖子。
江蜜雅將身體和頭發擦干,換上干淨舒服的休閑睡衣後,肚子這時候咕嚕咕嚕的唱空城計。
為了整理新家,她花了兩天的時間,把整個屋子從頭到尾打掃干淨,也把搬來的東西一一歸位,而當她想做好一件事情時,就會全心全力的去做。
這一做,就忘了吃飯,直到這時候,她才覺得饑腸轆轆。
模著肚子,看看時鐘,已經午夜十二點多了,才剛洗完澡,她不想出門到便利商店買泡面,把自己又弄得滿身大汗,于是走向冰箱,看看可以弄些什麼東西來吃。衡量了一下後,除了一些青菜,只剩下冷凍排骨,雖然煮排骨湯有點費事,但她越來越餓,心想反正明天是星期日,又不用上班,她也沒什麼睡意,可以在炖排骨湯的時候,來看DVD.
太好了,就這麼決定!能在美美的廚房里做菜,也是一種幸福啊。
她開心的張羅自己在新家的第一餐,沒有發現一個鬼祟的身影,隨她進了廚房,在後頭對她一覽無遺的漂亮脖子,虎視耽耽中。
那雙璀璨如星的黑眸,逐漸凝聚了血色,閃著紅寶石的光芒,十根修長的手指長出了有如獵豹的利爪,尖銳如彎刀的指甲只消輕輕在那漂亮的肌膚上一抓,便能鮮血直流。
咧開邪笑的薄唇,露出了兩根古老吸血族遺傳百年的利齒,他已經很久沒用這麼野蠻的吃法了,但這女人又美又香又新鮮,挑起他原始的食欲,讓他忍不住快要獸性大發。他幾乎想沖動的在那漂亮的脖子上,咬下兩個洞,感受溫熱的動脈鮮血,在喉管里激蕩的流動,沒有經過冷藏,而是原汁原味……老天!一想到這兒,他的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不行!
他努力克制住,告訴自己不可以這麼沖動,在獵物脖子上留下兩個洞是不智的抉擇,他必須忍耐。
都怪Rh陰性血型的血,香味實在太吸引人,害他情不自禁現出了吸血鬼的原形。
現在還不是享用她的時刻,等到他足以催眠她、掌控她的那一天,便可以一點一點的抽出她的血,裝滿一整瓶,到時他的血窖,又可以多一瓶二○○九年的Rh陰性血型來收藏……
「咦?」
蜜雅整個人呆住,原本切排骨的動作定住了。
菜刀的刀柄還在,但是刀身卻不見了。刀子呢?怎麼剁著剁著就不見了?她開始四處搜尋那飛出去的刀身,心想果然便宜沒好貨!說來奇怪,不管她怎麼找,連個影子也沒有,就連掉在地上的聲音也沒听到。
「奇怪,飛到哪兒去了?」她自言自語著。
不管她怎麼找,就是找不到,這下好了,連菜刀都出問題,蜜雅不得不深深嘆了口氣。
「唉,難道我運氣真是這麼背,連菜刀都不理我?」
她懊惱著,沒菜刀,炖個湯都沒辦法,最後她只好妥協,決定出去買泡面回來充饑。
只不過臨走時,她還是忍不住奇怪。
她的菜刀到底飛到哪里去了啊?
杰森坐在英式古典沙發上,一頭金色的長發整齊的束在脖子後,斂著一對藍色的眸子,細細欣賞手上的高腳杯。質地精致的杯子,晶瑩剔透,里頭的液體在燈光下展現剔透美麗的紅色。他閉上眼嗅著香味,將杯身搖晃著,好讓液體的香味充分散發出來,然後啜飲著、品味著。
這是一九○○年份的,他還記得,那時候正是葡萄豐收的季節,當時的氣候和溫度都很適宜,濕度也剛好,質量自然更上一層樓。
圓月高掛,映照出一抹在空中飛掠的身影,然後無聲無息的躍下陽台,藍眸瞄了一眼,唇角微勾,輕輕飲啜著鮮紅剔透的液體,高級音響播放著Jazz的音樂。
听著Jazz,喝著高等級的鮮血,真是一大享受哪!如此美好的時刻,一直持續到一個人來到他面前。
高大修長的身影從陽台走進屋內,來到杰森面前,站定。
杰森抬起眼,當見到對方時,差點沒把喝進嘴的鮮血噴了出來,見鬼的瞪著他。
「怎麼回事?」
「就是這麼回事。」鍾易倫的額頭上,硬生生的嵌進一把刀,刀身切入他的額頭,大約有三公分深,若是平常人早就死了;他不是平常人,雖不會死,但也夠把人嚇死。
他們吸血族這一生遇過不少危險,如果身中槍彈,或是刀傷,杰森絕不會訝異,可是那是一把……菜刀?
杰森一臉嚴肅的開口。「這把菜刀沒有刀柄。」
「這不是重點好嗎,快幫我把這該死的菜刀拔下來!」鍾易倫咬牙道,猙獰的表情上,顯示他此刻真的真的很不爽!而且,真是他媽的痛!
這把菜刀雖然不會讓他致命,卻破壞了他引以為傲的英俊面孔,光靠他一人之力是拔不出來的,他需要杰森來幫助他。
杰森雖然很想笑,也很想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不過現在不是笑的時候,萬一天亮了,過了吸血鬼傷口愈合的時間,從此以後,這把菜刀就會和伙伴的頭合而為一,英俊的大帥哥變成名副其實的鐘樓怪人,肯定笑死古今中外的吸血鬼,而依伙伴的個性,一定不會饒他。杰森回房取出外科用急救工具,他雖是驗尸官,但也具備外科手術的醫術,讓鍾易倫躺下來後,他才慎重的開口。「準備好了嗎?」
鍾易倫深吸一口氣。「好,來吧。」
杰森的手輕輕放在菜刀上,表情變得嚴肅,下一刻,他猛地一拔,菜刀才離身,鍾易倫額上立即噴出大量的鮮血。
鮮血的流失,是吸血鬼的致命傷之一,所以杰森一拔起菜刀,便用最快的速度將鍾易倫額頭上的傷口用針線縫合和止血,因為血是他們維持存活的重要元素,一旦大量失血,吸血鬼體內的求生本能會立即啟動,變得極度渴望鮮血,見人就要咬。
鍾易倫眼中充血,臉上青筋暴起,因為失血而變得猙獰痛苦,皮膚上清楚可見每一根賁起的血管,一條一條的像是錯綜復雜的樹枝,爬滿他的臉和他的全身。
求生的本能讓他失去了理智,嘴角彈出了尖銳的利牙,瘋狂的想咬人。
在他失去理性亂咬之前,杰森立刻將他壓回沙發上,然後用針筒將血打入他體內。失血中的鍾易倫需要血的補充,維持體內血的濃度,才不會讓他亂了理性,直接輸血是最快的方式,比用喝的效果更快。
逐漸的,那眼瞳里的紅色慢慢淡掉,緩緩變回了原本的墨色,尖牙也縮了回去,他的人也恢復了理智,整個人像是力氣被抽光一般疲累。
「清醒了嗎?」
鍾易倫疲累的對他吐出一句話。
「倒一杯給我。」
杰森確定伙伴已經沒事了,便不再壓住他,拿起瓶身倒了七分滿,然後遞給他。
鍾易倫尚未入口,便先搖晃杯身,嗅了一下,黑色的眸子朝杰森看過去。「一九○○年份的?」
「是的。」
鍾易倫一口飲盡,杯底連一滴都不剩,薄唇舌忝著唇邊剩余的液體,臉上露出輕松的笑容。「不愧是一九○○年份的,那一年是葡萄的盛產季節,人們大飲葡萄酒,連血液都充滿了美味的葡萄酒香。」
「是呀,現在的人就差多了,血液里的血脂濃度太高,雜質多,不精純,再想找到這麼好喝的血,很難。」
兩個超過三百歲的吸血鬼,看起來年約二十七、八歲,他們居無定所,游走在世界各國,這幾年,他們發現了一個吸血鬼的天堂,那就是台灣。
台灣是個人口密度很高的地方,尤其是台北。
對他們吸血鬼來說,夜生活發達的台北實在太方便了,讓只能在夜晚出沒的他們多了許多樂趣。
二十四小時的便利商店,人群聚集的熱鬧夜市,各種主題的夜店,唱歌的KTV,網咖,漫畫小說店,應有盡有。
他們當了三百多年的吸血鬼,也度過了無數個無聊的夜晚。
他們從沒想到,台北的夜晚如此美麗,讓他們一來沒多久,就被這塊土地迷上了。
「怎麼回事?」杰森想知道,伙伴頭上的菜刀到底是怎麼來的?
「別說了。」鍾易倫拉下臉,看來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是那女人的杰作?」
他不想回答,這表示杰森猜對了。
「被她發現了?」
「當然沒有。」
「那就好,我們是吸血鬼的事,絕不能讓人類發現,我記得你說過,她不受你催眠影響。」
「放心吧,這只是意外,不會再有下次了。」再喝了一杯鮮紅的冷藏血液後,鍾易倫疲累的站起身,決定爬回他的棺材里。他需要好好休養,只要睡過一天,明日他額上的傷口就會愈合了。
「需要我幫忙對付那女人嗎?」
鍾易倫射來銳利的警告。「她是我的,不準打她的主意。」
杰森忙舉雙手投降。「別誤會,我只是想幫忙,絕不會跟你搶,她是你的,我知道規則。」他絕對不想惹火伙伴,深知這家伙脾氣硬得很,對于看上的獵物有著絕對的佔有欲,而且吸血鬼之間是有規則的,尊重對方的地盤,絕不動對方獵物的腦筋,兩人口味不同,各取所需,不犯規,不互搶,百年下來,彼此相安無事。
而且,他可不想為了一個女人跟伙伴鬧翻,要知道,吸血鬼的朋友是很少的。
鍾易倫收回銳利的目光,他得在天亮前回到住處,躺入棺材里,進入假死的睡眠狀態,他需要安眠來讓額頭上的傷口修復。
利落的身形往陽台一飄,投入暗夜里。
江蜜雅的霉運並沒有走完。為了節省開支,她所從事的公關公司實施做三休二的上班制,大家的薪水減少,工作量卻沒有減少,只不過是把原本五天的工作量,改成了在三天內做完,員工們幾乎天天加班,做不完的企劃案還得帶回家做。辦公室一片怨聲載道,有人受不了,干脆辭職另謀出路,也有人豁出去,決定自己當老板,另闢新天地。
不過江蜜雅卻是個死心眼的人,就跟她談戀愛一樣,只要對方沒有對不起她,她就死心塌地的跟著對方,對公司也一樣,當別人在埋怨薪水減少時,她依然默默加班,把分內的事情做好。
她總是相信,只要努力就一定有收獲,當別人在罵老板壓榨員工的勞力時,她認為老板也有老板的苦衷,畢竟要維持企業營運,並不是那麼容易。
罵人于事無補,薪水不會增加,倒不如安分的做自己的事,她相信,事情總有好轉的一天,別人總說她傻,都說什麼年代了,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她傻嗎?或許吧,不過她寧可別人對不起她,也不願自己對不起別人,她喜歡有情有義,這年頭現實的人太多了,她不想成為這種人,這是她的價值觀。
然而,老天並沒有疼惜她這股傻勁,經濟不景氣,辦活動的企業減少了,公司接不到案子,營運就會虧損,終于采取了裁員的措施,而她的名字也列在裁員名單中。
「你就做到今天吧。」站在主管面前,她整個人傻住了,沒有事先通知,沒有征兆,她的主管,一開口就開門見山的丟出這句話,最夸張的是,什麼時候不說,偏偏在她今天加班到九點才對她說。
「會計部結算後,會將這個月的薪水匯到你的戶頭,你去收拾東西裝箱吧,公司會幫你寄到家里。」
主管嘆了口氣,說他也是不得已,這是上面丟下來的名單,他只是遵照上層的意思,公司這條船為了生存,總得有人下船犧牲,並安慰她還年輕沒關系,一定可以很快找到工作。
她依然還處在震撼中,簡直不敢相信,她就這麼毫無預警之下被裁員了?這對她無異是一項重大打擊,因為她是如此的熱愛她的工作。
她不是個會吵鬧不休的人,也做不來一哭二鬧三上吊的事,最後只好回到自己的位子上,默默收拾東西。終究,她還是遇上被裁員的命運,夠倒霉了吧?不,事實上,她的惡運還沒結束。心情蕩到谷底的她,只想投入男友的懷里大哭一場,按下手機按鍵,建宏的手機始終不通。
她有個沖動,想直接去找男友。早先通過電話,他說今天剛出差回來,精神很疲累,明天才能和她見面,而她也一向很听話,總是順著他的意,但今天不同,她現在心情難過極了,加上多日累積的思念,她真的好想見到他呀。
就讓她任性一次吧!
她轉了個方向,直接坐車往男友的公寓去,她相信只要見到他,听听他溫柔的安慰,感受他懷抱里的溫暖,她就會從他有力的雙臂中得到力量,從氣餒頹喪中振作起來。
然而等待她的,卻是更殘酷的事實
當她用鑰匙打開門的同時,卻听見了另一個陌生女子的笑聲,這讓她疑惑不已;循著笑聲,她緩緩走到臥房,床頭上點著一盞黃燈,床上的一絲不掛的男女正抱在一起。她整個人僵住,寒意襲遍全身,因為床上一絲不掛的男人,正是她的男朋友周建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