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本木一家酒吧里,一個頭發已經禿了大半、年紀頗大的男子,和一個看起來歷經風霜的女子正在討論著事情。
「你不是很恨他嗎?」
「是!我恨他,我巴不得他死!」一想到那男子,女子便忍不住咬牙齒地說著。「我恨他!都是因為他,才害我丟了工作!」
「听說你當時還懷了他的孩子?」中年男子還不忘加油添醋地說。
只見女子的臉色瞬間從憤恨變得淒苦,「是啊!孩子……我的孩子……」
那個孩子,最後還是被打掉了,因為孩子的父親不要他。
「我恨他……」女子的眼楮里滿滿都是仇恨的火焰。
男子見到她這副模樣,很滿意地點點頭,「如果我告訴你他的下落,你會怎麼做?」
女子猛一抬頭,「你知道?」
那個男人玩弄利用她之後,便完全消失了蹤影,任憑她用盡各種方法打听都沒有下文。
男子露出得意的笑容,點點頭,「我不但知道,還可以告訴你他現在在做什麼、住在哪里。」
「他在哪里?」女子突然站了起來,神色相當激動,細瘦的手指緊緊抓住男人的肩膀不放,「快告訴我他在哪里,快點!我要去找他!」
她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我要去殺了那個男人!
*****
「煩死了!」
鳳崎森看著桌上一大堆資料,頭又痛了起來。
當初不告而別,是因為他想既然接下了調查內奸的案子,總是要查個水落石出才行,可是有景翔在身邊,他根本不能安心「工作」去找公司里的女人上床然後套出消息。
先不說他現在對女人興趣缺缺,一想到景翔那天見到他和雅子上床的氣憤模樣,他就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看樣子景是個佔有欲很強的男人,要是被他發現自己又跑去找女人,而且還是他公司里的女人,恐怕他會被景翔整死在床上吧!
想到兩人的親密關系,鳳崎森的臉上微微感到一陣熱度。
那個男人真是怪物,居然可以撐那麼久……害他都有點懷疑自己的男性能力,為什麼每次兩人歡愛先投降的總是他?
去去去!怎麼又想到這里了,辦正事要緊!
鳳崎森心不甘情不願地把注意力放回眼前那好幾大疊的資料上。
這些都是景翔任職的公司近一年來的資料,包括貨物進出口、財務報表、人事異動、海外投資等等。
要取得這些資料並不難,這家公司原本就與日本方面合作密切,幾乎每份資料都會在日本的公司留底,他花了一些工夫把這些資料整合起來,打算好好研究其中到底是哪個地方出了問題。
只是……唉……這工作可真累人啊!
鳳崎森揉揉眼楮,想到以後不能再利用女人套情報,他甚至想以後干脆改行算了,不然光是看到這麼多的資料,他的頭發就要先白一半了!
「咦?」他的眼楮突然在一份文件上停了下來。
他仔細看了看,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下,然後開始在那幾大疊資料里翻來找去,像是找到了什麼似的精神為之一振。
過了幾個鐘頭後──
鳳崎森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原來如此……」
終于給他找到一點線索了!
他站起身來,匆忙地收拾一些行李,又把那幾張文件塞進公文包里。
他打開房間大門,意外地遇見一雙陰冷怨毒的眼。
「終于讓我找到你了。」女人的聲音冷冷地響起,冰冷得讓人忍不住全身直打哆嗦。
她是……
鳳崎森的腦海中快速搜尋著這個女人的身影和面貌,而就在他終于憶起她是誰的時候,一把利刃猛地刺進他的胸膛里!
「我恨你!」
這是他昏迷前,听到的最後一句話。
*****
景翔這幾天總是心神不寧,不只是眼皮跳個不停,心里也莫名地慌。
該不會是鳳崎哥出了什麼事情?
每天這樣擔憂著也不是辦法,于是趁著周休二日,他買了張機票飛往東京。一下飛機他就直奔鳳崎森位在涉谷的公寓,卻沒有找到人。
于是他再試試看鳳崎森家的本宅,但那兒門禁森嚴,警衛說什麼都不準他進去,景翔雖然急得跳腳,卻也無可奈何,他只好偷偷躲在警衛看不到的角落里,希望能見到鳳崎森,或是照顧他的那位老婦人走出來。
他等了將近一整天,好不容易在天陽快要下山的時候,見到老婦人踩著小碎步從遠遠的方向走過來。景翔趕忙迎了上去。
「哎呀!景翔先生,是您啊!您可來了,森少爺他……」老婦一看到景翔眼眶就泛紅。
景翔的心跳猛地加速了好幾倍。
鳳崎森他真的出事了!
「鳳崎他怎麼了?」
「森少爺他被人刺傷,現在正在醫院的加護病房里,已經昏迷三天三夜了。」
「被人刺傷?誰?誰刺傷了他?」景翔又驚又怒,「我要去看他,他現在在哪里?你快告訴我!」
「好好好,我馬上帶你去。」
*****
在路上,老婦才把事情的本末都告訴了景翔。
「是一個女人刺殺森少爺的,她好象神經有點不正常,她刺傷了森少爺後,並沒有逃跑,而是蹲坐在原地大笑,還是鄰居覺得詭異打開門出來看,才發現森少爺受了重傷倒在地上,還流了好多血……」老婦越說越害怕,「醫生說,要是再晚一小時送醫院,森少爺恐怕就會因為流血過多不治了。好可怕……要是他真的就這樣出事了,我、我怎麼對得起夫人……」
景翔一面听著,心里也一面自責不已。
雖然鳳崎森被刺傷並不是他的錯,但他總覺得是自己沒胝盡到保護好他的責任。
愛他,就應該好好保護他,怎麼能讓他受到傷害呢?
*****
醫院的加護病房里,鳳崎森安靜地躺著。
毫無血色的臉上沒有一絲情緒,好象他的靈魂已經離開了軀殼一樣,這具身體里面已經沒有任何屬于人的感情存在。
景翔看著這樣憔悴的鳳崎森,心疼得都要碎了。
怎麼會這樣?才短短幾天不見,為什麼他就變對樣了?
他看著鳳崎森胸口上的傷,血跡雖然早已在繃帶上干涸,但依舊令人觸目驚心。
「森……」
景翔握起他冰冷縴細的手,放在自己的手掌里握著,想讓自己的體溫去溫暖他。
「森……我來了……」
他那時候害不害怕?看見自己血流滿身的時候,他在想些什麼?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景翔覺得鳳崎森的呼吸似乎急促了些,他稍稍握緊了他的手,俯在他耳邊輕聲安慰︰「噓……不要怕,我在這兒,我會一直在這里陪你,不要怕……」
他捧起鳳崎森蒼白的臉,在那干燥的唇上輕輕一吻。
「我會一直在這里,你不要害怕……」
老婦在一旁見到景翔深情的模樣,眼眶不禁紅了。
她的森少爺終于遇上一個真正愛他、疼惜他的人了。
雖然景翔是個男人,不過這樣也好,既然是個男人,要保護一個男人應該不是難事吧?只是,不知道夫人還在世的話,能不能接受他呢?
她想了想,忍不住地搖了搖頭,都已經不在的人了,又何必去在意?最重要的是,活著的人能好好地活下去,能好好地愛人與被愛,不管是男是女,只要真心相愛,性別都不是個問題。
而且說穿了,森少爺只是私生子,又沒有背負家族門面和傳宗接代的使命,他要喜歡誰就由著他去吧,只要他幸福就好。
哪像老大爺那些兒子們……
她不禁又搖搖頭,想到最近本宅發生的那些事情,簡直是鬧得雞飛狗跳,老大爺氣得差點住院了!
*****
景翔幾乎是不眠不休地在醫院照顧鳳崎森。
工作不管了,就連他家老爹三催四請要他回台灣也裝作沒听見,他全心全意地照顧著鳳崎森。
醫院里的小護士見到景翔這麼關心鳳崎森,難免一開始有些側目,但後來揣測出兩人的關系後,反而會刻意制造兩人獨處的機會,不去打擾他們。只是有時候當小護士們在廁所里聊天的時候,話題總三不五時地圍繞在這兩個人身上。
「那兩個人應該是一對的吧?」
「你眼長哪里啊?沒看見那個高大的男人一天到晚用那麼深情的眼神看著那個美男子嗎?他一定很愛他吧!我長這麼大,交過這麼多男朋友,也都沒見過這麼深情又溫暖的眼神啊,我好希望躺在病床上的人是我哦!這樣我一定會馬上醒來,接受他的愛!」
「你發花痴啊!」一個小護士拍了一下正在發春的小護士的額頭,「沒看到人家只喜歡男人?要是你躺在病床上,他才不理你呢!」
「對了!你們看,誰的年紀人較大?」
「鳳崎先生吧?我看他的病歷表上寫著今年二十九了耶!」
「哦!那你們覺得鳳崎先生是受還攻啊?」
幾個小護士互相看了一眼,然後一致地說︰「他當然是被壓在下面的啊!」
「看也知道,這有什麼好問的!」
「嗚……好家好想看……」
「看什麼?」
「看他們……@#$%#*****&……」
其它的小護士听了非但沒有臉紅,還興高采烈地一起加入討論。
「你覺得在醫院里,行嗎?」
「是啊!那麼多人經過。」
「而且鳳崎先生胸口受的傷那麼嚴重,要的話也只能在上位吧?要是在下位,那種姿勢沒做兩下傷口就會裂開了。」
「不然、不然,就用那種姿勢也不錯啊……」
幾個小女生討論得熱烈,完全沒發現護士長正鐵青著臉站在女生廁所的門口,里頭的討論全被她听得一清二楚。
這些發花痴的小女生!
工作不好好做,跑來廁所里討論這些有傷風化的事情,還說得這麼興高彩烈!
現在的小女生真的很可怕啊……
*****
景翔在病床前突然打了一個冷顫。
好奇怪,病房里的空調並沒有很強啊!
看著依舊昏迷不醒的鳳崎森,景翔忍不住嘆了口氣。
「森,你真的不想醒過來嗎?」你難道不想再看見我了嗎?我愛你啊……
他俯子,像是要吻醒睡美人的王子,在鳳崎森柔女敕的粉色唇上輕輕的一吻。
這些日子以後,他也不知道這樣吻鳳崎森多少次,但這一次,感覺似乎有點不一樣。
因為身下的人似乎有了些反應……
「森?」
鳳崎森長長的睫毛眨了眨,沉重的眼皮終于慢慢張了開來。
「森!你醒過來了?」景翔高興地想要去叫醫生過來,但手上一道虛弱的力量卻讓他馬上停下來。
鳳崎森輕輕握住了他的手。
「不要走……」
疲倦的雙眼里泛出淡淡的水光,流露出沒有說出口的請求──不要走,留下來陪我。
景翔看懂了。
他重新坐了下來,握住鳳崎森的手不停地吻著,「我不走,我留在這里陪你。」我會一直陪著你。
*****
「哎呀!森少爺您終于醒過來了!」
老婦來探病,驚喜地看見鳳崎森已經醒了過來,正靠在景翔的胸膛,兩個人在低聲交談著。
「森少爺……嗚……」話還沒來得及說完,老婦人已經喜極而泣,急忙從手上的包巾中取出點心盒來,「還好我今天特定買了您從小最愛吃的點心來……森少爺您醒過來了,真是太好了……」她拿起包巾來擦眼淚,還順便擤擤鼻子。
「森少爺,來,吃點點心吧!剛剛做好的呢!」她興匆匆地把點心遞到鳳崎森面前,只見他無力地搖搖頭。
「他現在還不能吃固體食物,恐怕要過兩天才能吃這些點心了。」景翔替他解釋。
「是這樣啊……哎呀!您看看,我真是老糊涂了,竟然忘了這麼重要的事情……森少爺,您還需要些什麼沒有?衣服?還是其它什麼東西?盡管吩咐,我去幫您準備。」
景翔笑了笑,抱著鳳崎森的手緊了緊。
「謝謝你,不用了,有我在就夠了。」
老婦看了看景翔,雖然他臉上的胡子好幾天沒刮,頭發也亂得像鳥窩一樣,可是他抱著鳳崎森這樣說的時候,卻有一種讓人無法拒絕的男子氣慨,讓人不得不臣服。
他的周身都散發出一種明確的宣告──
鳳崎森是他的。
*****
老婦最後有些尷尬地退了出來。
她有些小遺憾,因為看來從此以後,森少爺不需要她的操心了。
同時她也有著很大的欣慰。
唉!森少爺終于有了「歸宿」,她照顧他的責任也可以放下了。
原本在青森的女兒,最近一直嚷著要她回去和他們一家子生活在一起呢!可是她一直放不下森少爺,不過如今看來,他以後也不會再需要她了。
而且她也實在受不了本宅那邊三天兩頭就鬧一下,搞得連住在偏宅的她都受不了,想早點離開那里。
老婦人離開後,幾個小護士又興奮地跑進女生廁所里,嘰嘰咕咕地討論不停。
「哇!睡美人醒了耶!」
因為她們好幾次都看見景翔不避諱地吻著昏睡中的鳳崎森,所以便給鳳崎森取了這樣的外號。
「是啊、是啊!王子終于等到他醒了!」
既然鳳崎森是睡美人,景翔自然是王子。
「哎喲!你們剛剛看到了沒?鳳崎先生躺在那個人的胸膛前的模樣,真的是說有多嫵媚就有多嫵媚啊!讓人看了好想當場就將他給壓下去哦……」
*****
鳳崎森突然全身打了一陣哆嗦。
「怎麼了?冷嗎?」抱著他的景翔察覺到了,關心地問。
鳳崎森只是疲累地搖搖頭。
但景翔還是將被單拿起,蓋在鳳崎森虛弱的身子上。
一醒過來就說了那麼多話,鳳崎森實在有些累了。
他靠在景翔的胸膛上,听著那令人心安的心跳聲,沒多久就進入了沉沉的夢鄉。
只是這次他的臉上並不是毫無表情,而是帶著一抹淺淺的、幾乎不易察覺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