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憂慮的果然沒錯!
這回安樂公主親自上門了。
「鴛純水接旨。」
安樂公主盛氣凌人的坐在一旁,讓太監宣讀聖旨。
鴛純水神情憔悴的由惶恐的袁妞以及尚涌攙扶跪地等著接旨。
「宣皇上旨意,國公,公孫謀之遺孀鴛氏,得即刻返鄉並州,並且于‘青尼庵’削發為尼,賜名元貞,從此永伴青燈,為夫守節,欽此!」太監宣旨。
「什麼?陛下要小姐出家?!」袁妞聞旨大驚失色。
「沒錯,這聖旨可是本公主專程向父皇要來的恩典,怎麼,想抗旨?」安樂公主叱問。
「可是,大人的尸首並未尋獲,生死未卜,怎麼就要小姐出家,這未免太……」
「住嘴!」安樂公主怒喝。
袁妞頓時嚇得住了口。
「公孫大人明明就已經墜崖身亡,尸首也許已摔成碎末,怎麼找?莫再借口質疑,鴛純水,你還不接旨?」安樂公主不可一世,氣焰囂張。
鴛純水失魂落魄,表情木然的起身,宛如活死人模樣的由太監手中接下皇旨,沒有一絲違抗或哭鬧。
這讓安樂公主不甚痛快的冷嗤道︰「成了寡婦,你也是個半死人了嗎?」
「公主……」鴛純水萬念俱灰的瞟了她一眼就再無表情。
安樂公主見了更為不滿,她該要哭天搶地的不依,該要震驚悲切于自己的下場才對,但什麼都沒有,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樣,這讓她惱恨極了。
「哼,就算死了丈夫,也不能對本公主無禮,見了本公主還不跪下!」她突然仗勢大喝。
鴛純水微愕的望著她,呆呆的不知她為何發怒。
「還不跪!」見鴛純水呆杵著,她怒瞪著眼,「好個大膽的刁民,來人啊,將這刁民給本公主押跪地上,讓她結結實實地給本公主磕足三個響頭!」
從前這女人仗著公孫謀之威,從沒對她跪行過大禮,甚至沒把她放在眼里,今日她就要這女人對她施足禮,以泄她的心頭之憤。
左右太監立即將錯愕的鴛純水壓倒在地,其中一人更是壓著她的頭,硬是往地上敲足三個響頭,用力的程度,幾乎讓她頭破血流,原本孱弱的身子,更加搖搖欲墜。
一旁的尚涌與袁妞見狀心驚憤怒不已,卻又因身份低下,根本無力保護主子,只能漲著怒氣見女主人受辱。
「很好,記住,以後見了本公主,都要這麼行禮,听到了嗎?」安樂公主得意揚揚的看著鴛純水屈辱的模樣。
「……」起身後,她的頭還昏眩著,一句話也答不出來。
「該死的女人,怎麼不回答本公主?」安樂公主又想藉機修理。
「公主,夫人身子不好,又傷心過度,請您高抬貴手,放過她吧。」尚涌忍不住跪地道。
「閉嘴,這女人老早就目中無人了,本公主這回不過是教她如何認清本分,如何對本公主卑躬屈膝!」
「小姐知道分寸的,求您別為難她了。」袁妞也哭著哀求。
「袁妞、尚涌,沒關系的,就照公主說的做吧,要磕頭就磕頭,要跪拜就跪拜,我無所謂的。」鴛純水幽幽的說,似乎了無生意,萬念俱灰得什麼都不在乎了。
「小姐!」袁妞急得不得了。
「哼,你這女人依舊不知死活,莫非你以為有李隆基護著,就不怕本公主了?他李隆基是什麼東西?本公主根本沒把他放在眼里,現在你已淪為本公主捏在手心的小蟲子,總算輪到本公主來好好玩殘你了!」安樂公主惡笑得意。
當她一知道公孫謀已死,立即就狂喜地要來整死這賤女人。
「是嗎……」鴛純水慘澹的笑著。
「沒錯,你死定了!」
「如果可以,就請公主整死我吧……我根本不想活了……」
「你不想活了?」
「嗯……我只恨為什麼心絞癥還不一股作氣地發作讓我死了就好……死了就好……」她兀自呢喃著。
「哼,你想死也得做了尼姑再死,等本公主將你玩殘得夠徹底後便會成全你的!」安樂公主張嘴狂笑。
這女人自從成為公孫謀的妻子起,就與她結下了不共戴天之仇,只要想起公孫謀為了這女人是如何的羞辱她,她就忿恨難當,這個仇她將全數奉還。「另外,既然出了家,就不再需要人家伺候,一干奴才一個也不許跟去,就連鴛家親友,誰也不準去探她,違者斬!」
她笑得更加張狂,斷絕了任何可能幫助鴛純水的人,她打算泄恨的第一步就是讓她嘗盡紅塵忘斷之苦!
「你說什麼?!那女人要出家?」榻上男人面自如紙,焰烈黑眸激射出恐怖的死光。
「回大人……是安樂公主向皇上要來的旨意,要夫人削發為尼,為大人守節。」老婦抖聲回話。
「本官還沒死呢,守什麼節!」他迸聲道,說完一口鮮血就要噴出。
老婦大驚,趕緊端來湯藥奉上。「大人,您重傷甫醒,動氣不得,還請穩住心神,別大動肝火啊!」她苦勸。
從她救下大人後,大人就一直昏迷不醒,直到方才才忽然睜眼,雖然傷重還動彈不得,但她得知消息後不敢隱瞞,立即將消息據實稟報,可說完,瞧他盛怒的模樣,她有些後悔了,就不知他怒極攻心,會下什麼決定?
他倏眯了眼。「削發為尼是嗎?」驀然綻出冷硬笑容。
老婦見了渾身發寒。「大人……要老身去將夫人救出,請來見您嗎?」
他精斂眉目,接過她捧著的湯藥,一口接一口的飲下,計量的眼神,陰鷙森冷,良久後才徐徐開口,「不必,本官親自去接她!」他闔上眼,四周氣氛森然嚇人,恐怖的氣息彌漫全身,再睜眼時吩咐,「去,去將尚涌喚來,本官要見他。」
落發了。
蓄了二十三年的三千發絲,一夕間,風吹散去。
青燈下憔悴蒼白的倦容依舊清麗,一身深藏色尼袍,從此畫清紅塵界線。
她身未死,心已死。
但心真的死了嗎?為何她的心緒仍然持續在思念著某人……
而且越來越思念,越思念心就越痛!
好痛啊!
她倏然擰起眉,只要她一動情,心頭就難以承受的抗議起來。
是佛祖在責怪她服侍得不盡心嗎?
在青燈下放肆了嗎?
可是……她真的情願痛死也不想停止思念他呀──
這回額上的汗冒得更凶了,捧著胸,她忍不住扶著案桌喘息?
「原來你在這里!」一聲驕蠻的聲音,在用力推開房門闖入的剎那,叱叫出聲。
薛音律闖進後見她揪心倒地,先是些微吃驚繼而訕笑,「元貞,你少給本小姐裝病了,還不出來幫我祈福誦經,我可是已經付了住持老尼十天的誦經費用,這十天里你要日夜不能間斷的為我祈福,今天才是第一天,你就想給我偷懶,想得美!起來,還不滾出來,當心我叫住持抽你鞭子!」未了她還狠踢她一腳。
鴛純水才勉力要爬起的身子,被這一踢立即又往地上跌去,摔痛得撫著腳踝,皺足眉頭。
「還裝死,本小姐付了錢可沒這麼多時間讓你浪費!」
薛音律干脆揪起她的耳朵拖著往門外去,鴛純水被揪拖得在地上跌跌撞撞,狼狽不已,渾身擦傷。
「你……住……住手……」她只能虛弱的阻止。
薛音律見鴛純水越是不堪她就越是痛快,因此更是惡意的將她像拖著狗似的,一路拖往法場,讓眾多香客以及眾女尼們看了驚訝不已,但誰也不敢插手,因為施暴者可是並州司馬的千金,財大勢大,誰敢得罪。
她等這一天可是等很久了,當她听聞鴛純水被遣回並州為尼,她簡直欣喜若狂,早打定主意,定要報當日的羞辱之仇。
要不是這女人,她不會乏人問津,至今嫁不出去,更不會成為並州笑柄,她的驕傲與一生的幸福全毀在她手里,所以這回鴛純水落在她手里,她將會讓這女人生不如死!
「哼,元貞,你這好吃懶做的女人,想拿了錢不辦事,沒這回事,還不立刻給本小姐跪地誦經!」
將人拖至法場中央後,她直接將木魚砸向鴛純水的臉上,她的鼻梁一震,鼻子登時流出兩道鮮血來。
眾人見了紛紛投以悲憫不忍的眼神。
听說她曾經是公孫謀極為寵愛的蟲子,珍貴希罕至極,無人敢輕慢,如今卻……
唉!
眾人只能輕嘆,人生命運誰也難以預測啊。
「是……」鴛純水忍著全身的痛,以及胸口的氣悶,顫抖的抱起地上的木魚,低著首跪地,就地誦起經來,只是這聲音斷斷續續,無力至極。
「賤人,你在吟叫什麼!」薛音律不滿的抓起另一個木魚砸向她。
這一擊正中她的胸口,讓她臉色一陣發青,呼吸一窒,剎那間幾乎斷氣,她用力呼上一口氣息,這才穩住即將倒地的身子。
氣息更加不穩,胸口的疼痛加劇,再次抱起木魚吃力的敲著,張口努力誦著祈福經,只盼薛音律能夠滿意。
但她怎可能滿意,一只腳又踹了上來。「你這個臭尼姑,這可是本小姐的祈福輕,被你念成送衷經了,你想詛咒我死瑪?可惡的賤人!」
鴛純水又倒地了,這次她抱著木魚再也起不來了。
薛音律怒極,「裝死?休想!」
沖上前對著活死人發狠的拳打腳踢,眾人驚駭,不敢阻止,直到她自己打累了,這才得意離去。
大……大人……
大人……
她囈語著,不斷囈語著……
渾身是汗,胸口悶痛。
好痛好痛,真的好痛,如果能就這麼痛死,就真的……太好了呢……
下意識里,她不由得泛起笑。
只是笑意才剛起,身子就忽然被人粗魯地揪超,她眉心一攏,努力睜眼,有人吵她,她又死不了了。
「臭尼姑,還想睡,誰許你休息的?起來,繼續誦經!」
又是薛音律,才離去,怎麼又來?「薛……姑娘,現在……不是深……夜嗎?」
「哼,是又怎麼樣?本姑娘要你日夜誦經祈福,你敢給我偷懶,真想要我打死你不成!」
揪起人,連一件御寒衣物也不讓她穿上,就直接拖往法場,黑夜中冷風颼颼,凍得她直打哆嗦。
「快,開始吧!」薛音律凌人的催促。
「是……咳……咳咳……」寒風刺骨,她不禁猛咳了起來。
薛音律立即上前狠狠送上一巴掌。「沒用的東西,誦經時還敢咳嗽,你想褻瀆神明嗎?」
撫著火辣辣的臉頰,鴛純水連哭泣也哭不出來,爺一死,再無人護著她,任何人都可以欺負她了……
偏偏爺還在的時候,對她的心癥千驚萬愁,就怕它發作,這會人死了,該發作了,卻才以凌遲她的方式慢慢折磨她,為何不讓她一次發作得徹底,好死得痛快呢!
「賤人,還杵著做什麼?還不快開始!」
「是……」她畏縮的頷首,在薛音律的監督下,開始規律的敲著木魚,不斷的禱念著祈福經,冷風依舊,她任由寒意襲骨,忽然口里一陣咸腥,由嘴角慢慢滑下一滴熱液,她嘴角微揚。
差不多了嗎?她再不久就可以見到爺了嗎?
嘻嘻……
任由嘴里的咸腥熱液緩慢流出,沿著嘴角滑落至頸項,再玷污了素衣,敲著木魚的手依舊規律,臉上的笑容越擴越大。
是啊,她在念著經,念著讓自己早日升天的經呢……
「臭尼姑,你在笑什麼?」黑暗中,只有神案上的幾盞燭光閃爍著,薛音律驚見她鬼魅的笑容,發起怒來,莫非這女人還敢挑釁她?
她根本無視于她的欺侮,不當她是一回事!
可惡!
火上心頭,她沖上前掃掉她手里的木魚,揪起她的衣襟,揚起手掌狠狠的就要落下,她要打爛她這張討厭的笑臉,讓鴛純水這輩子再也笑不出來!
「賤人,你找死!」即將落下的手突然在空中頓住了,因為她愕然的發現四周突然全亮了,上百支燭光瞬間照亮了漆黑的天空。
「敢要本官的小蟲子死?!」一聲低沉陰鷙的聲音駭然出現。
看見由一群羽林侍衛用轎子抬著的是何人後,她大驚失色,兩眼發直,簡直不敢相信,是鬼嗎?她撞見鬼了嗎?!
薛音律驚駭得僵在原地。「公……公孫……孫孫大人?!」動也不敢動。
就見轎上的人緩步下轎,依舊滾金錦袍加身,手持孔雀羽扇,身系鈴鐺型墜腰飾,清俊得恍若天人,他是活人?!
「你做什麼?」公孫謀黑潭眼眸射著嗜人烈焰,盯鎖著她揪著人的手。
瞬間,她感到寒氣從背脊竄上,直沖腦門,手一松,鴛純水人落地,癱在地上瞪著眼前的人,霎時杏眸濕濡,掩不住想激動,更藏不住怨懟委屈,直勾勾的視著眼前的人。「您……」一個字後,就再也吐不出話語來。
爺……爺……沒死!
他一句話也沒說,將目光調向她,一路步至她身旁,表情瞧不出波紋,唯有那雙冷眸閃動陰寒,泄漏了他那深不可測的怒濤情緒。
低與她平視,手揚起,尚涌立刻呈上一件緞面披風,他緩緩用披風包裹住她,輕顫的抹去她憔悴嘴角上的血污,橫身將她納入懷里,接著起身抱著人快步回到轎里。
起轎前,他頭也不回的朝尚涌吩咐,「留命不留魂!」
「是!」尚涌應聲。
「如何?」公孫謀負手望向窗外。
「回大人,經小人診治,夫人她……她經此磨難,身心俱創,心肺經脈全數受損,性命恐怕是……」大夫惶恐至極。
「你說什麼?」他的神情變得殘色嚴厲。
「大人……小的只是實話實說……」大夫抖得更凶。
「那把實話給本官說清楚!」
「是……夫人心疲體虛,若想延命,再受不得一丁點的刺激,小的建議,今後別再讓夫人雙腿著地一步,唯有長期待在床上靜心養氣,才是唯一可以為她續命的方法,但能續多久……小的不敢斷言。」大夫索性跪下地,低著首,抬也不敢抬,就怕見到他陰殘發怒的面容。
下一刻,他听見「轟」的一聲巨響,這才猛然抬頭,赫然發現原本明淨的窗欞已空,地上盡是支離破碎的窗欞殘屑,再瞧見大人的神色,凶怒狂寒中……隱隱泛青……
他嚇得趕緊再低下首,再沒勇氣敢稍仰。
經過一陣恐怖的寂靜後,公孫謀才又出聲道︰「退下吧!」
「是……」特赦後,大夫松口氣的急急退下,伏身至門口,心一橫,忍不住回頭說︰「大……大人,容小的放肆,您的……面容蒼白中泛著青紫,傷勢未愈……萬不可再動真氣。」
他面目一沉。「知道了,下去吧。」緩下臉色,終至疲累的坐下。
大夫不敢再多言,無奈的退出,尚涌隨即入內。
一見到尚涌,他精光再閃。「處理好了?」
「回大人,教女不當,屬下已經摘了並州司馬的腦袋,全族約一百余口,全數發配邊疆,罪女薛音律,削去她的頭發,剁去雙足,挖去雙眼,僅留口手,監禁于尼庵深井,從此終身為大人與夫人誦經祈福,不可一日間斷,謹遵吩咐,留命不留魂,留下命,但與死人無異!」
「很好。」他撫著座椅扶手,鬼沉低笑。「本官一生運籌帷幄,不曾有失,唯獨在水兒這件事情上輕心了,從沒想到自己會有意外的一天,更沒想到有人敢欺侮她,是本官害了她……」
尚涌心驚,跟從大人至少二十年了,大人倨傲,素來未見過他對任何事情自責,甚至倦怠過,如今……大人似乎有點不一樣了。
公孫謀目光灼灼的盯著床榻上的人兒,只是那每晚纏繞著他胸膛的發絲已蕩然無存,原本全身最為豐腴的圓臉,如今凹陷死白,柔弱的身骨,恐怕一陣風就折了。
無盡的心疼來回蕩漾悶燒著,曲身坐上床緣。
小蟲子……熬得過去吧?
手一緊,傳來用力握拳的嘎吱聲。
忽然一只冰冷的小手撫上他的緊拳。「爺。」
聲音軟軟縹緲,令冰凝的臉龐綻出了些許人氣。「醒了?」他單指撫向她淡青色的眼窩。
「我一直醒著,沒敢睡……」鴛純水的雙眸逐漸飄出霧水。
「怕我再次消失?」他緊繃著聲音。
「是啊……您是真的吧?那日摔下崖的不是您吧?」兩道熱淚頓時交錯的滑過臉龐。
「不,我確實墜落了山崖,不過崖下是深水,墜入水中,又教女乃娘及時救起,這才幸運的撿回一條命。」他略述當日的驚險,盡量雲淡風輕的帶過,不希望她因而再次受驚。
「女乃娘?您何時有女乃娘?我怎麼沒有听您提起過?」她略微訝異的問。
「這位女乃娘你見過的,就是先前長居廟里的老婦。」
「是她?原來她是您的女乃娘?!」她更吃驚了。
公孫謀頷首。「也到了該告訴你一些事的時候了,不過這事說來話長,等你精神好些,我再細說給你听。」
「好。」她笑著應聲。
見到她的笑容,他反而心酸起來。「那日是我輕敵,明明隨著你去還發生這樣的事,你該責怪我的。」
「輕敵?爺已經知道當日我有危險,才忽然要陪我上山的?」她睜大眼。
「嗯,只是我過于自信,以為憑仗著自己的武功再加上數十皇城侍衛,應當護得了你,哪知對方來的竟全是一方高手,這一戰我失算了,也累及你了。」
「爺知道是誰要抓我?」
「自然知道,還知道他們的目標不是你,而是我,一旦我喪命,他們就對你沒興趣了。」
「啊……莫非您是為了救我,故意跳下崖的?」她捂起驚呼的嘴。
「只有我死,你才能逃過一劫。」
她淚流滿面,這唯我獨尊的男人,竟然可以為了她舍命!
含淚怔怔呆望著他,她上輩子究竟積了什麼福德,這輩子才會遇到這麼個對她至情至愛的男人?「如果可以,我下輩子、下下輩子還要做爺的小蟲子,永世不分離。」
「這可不行,我這輩子受困于你,讓我‘有志難伸’,倘若生生世世受你牽制,我可要苦不堪言了。」他露出慘澹的笑容。
「爺!」她不禁輕嗔。
「傻瓜!」他展笑寵愛的拂過她的唇瓣。
鴛純水忽然握住他的手,輕顫的將小臉貼近他的掌心,淚水又成河。「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我沒有失去您呢!」又將他的手移至她的胸窩,用心跳感受他真實存在的體溫。
他用著多年來最赤果無飾的神情,深望著她。
緊握著他的手,她哭笑著問︰「爺,我有點冷呢,您可不可以像從前一樣,抱著我幫我取暖?」
「嗯。」他正有此意,挪身至她身側躺下,暖暖地抱住她。
「爺好溫暖喔。」埋進他胸窩,她感恩的淚濕他的衣襟。「您沒事,我也沒死,一切又回到從前,真是太好了。」她珍惜滿足的輕嘆。
「是啊!」應著聲,他的心更為抽痛,也發覺她的身子比他想像的更加輕盈孱弱。
「爺。」
「嗯?」
「我不會死的!」她突然說。
公孫謀心緒微震。「當然。」壓抑著的聲音听來有些緊繃。
「我是說真的,我不會丟下爺一個人走的。」怕他不信,她信誓旦旦的重申。
「……好。」他根本不敢相信冷情的自己也有哽咽的一天。
「那您……別皺眉頭了。」
他不由得挑起眉。「嗯?」
「我知道自己不能死的,一死您鐵定會變成惡魔,您那頑劣的性子,再無人牽制得住了。」
「哼,你知道最好,記住,若敢先我一步離去,該知道會有什麼下場與結果!」他的人瞬間陰狠了起來。
「不會的,我不會食言的。」她急急道。
他目光放柔,抱著她的手臂不禁縮緊。
「那您別再為了我皺眉好嗎?」鴛純水甘于承受在他懷里的壓力。
他沉默不語,眉頭依舊深蹙。
「爺,您知道嗎?您攏眉時看起來老了好幾歲耶!」她嘆了聲。
他眉毛挑得老高。「你嫌我老?!」
此刻的表情比任何時候都陰沉。
「你說什麼?公孫謀沒死?!」皇城里的金閣殿,韋皇後幾乎魂飛魄散。
「奴才听聞公孫謀出現在並州,還將已出家的鴛純水接走了。」老太監十萬火急的稟報。
「什麼?!他也知道鴛純水被安樂逼去落發的事了?」她更加驚慌失措,極為慌張的看向聞訊後也六神無主的女兒。
「我死定了……」安樂公主坐不住的跳了起來。
「奴才還得到消息,公孫謀他……他正準備起程回長安了。」老太監硬著頭皮繼續稟報。
「啊!」母女倆同一時間嚇得跌坐在地。
「母後,沒有事逃得過公孫謀的法眼,他鐵定知道是咱們干的,這回是回來找咱們算帳的,怎麼辦?怎麼辦?」安樂公主慌亂的揮著手。
「怎麼辦?哀家怎麼知道該怎麼辦?都是你,非要打鴛純水的主意,說什麼抓了她就能要挾公孫謀讓你成為皇太女,結果派去的人竟然誤殺了他,這也就罷了,但這會人沒死,就該咱們死定了,一切都是你這該死的丫頭害的!」
「我……我也是為了母後的野心著想,才出此下策的,怎知會是這種結果!」安樂公主慌了手腳的不知如何是好。
「住口,這下命都要沒了,還談什麼野心!」韋皇後勃然怒斥。
「我……我不要死啊!哇──」安樂公主一急竟不顧身份的號啕大哭。
「住口!住口!你這沒用的丫頭!」
韋皇後更火怒了,反手打了她一個耳光,她大驚,這才住了口,但依然慌得魂魄無依,韋皇後咬著牙,見著失控的女兒,反而冷靜下來了。
「好,既然已無回頭路,那就休怪本官心狠手辣的鐵了心。」她陰狠的迸出殺意。「安樂,這回得由你親自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