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車子開到了玉里,夢芯才覺得自己太莽撞。她沒跟任何人說一聲,只打電話給趙管家,然後把趙管家的薪水匯去她的戶頭,連房東都還沒通知。
比象猛砂石場在哪里,她也不知道,只知道在玉里而已。
就這樣貿貿然的從陰沉多雨的台北,開到這個烈陽藍天的花蓮玉里。
現在怎麼辦呢?她拿起手機,準備撥給比象猛的老板。
「小姐,外地人?」小鎮警察友善的上前,推推帽子,「要去哪里呀?」
她望望左右,發現對方是在跟自己說話。「我要去比象猛砂石場。」
警察瞪大眼楮,上下打量這個裝扮入時的都會女郎,搔了搔頭。這個漂亮小姐去比象猛做啥?
「-要去比象猛?這路我說不清楚……等等喔,小櫻,小櫻!」他向正在買飲料的女孩招手,「這位小姐要去比象猛,-跟她說一下怎麼去好了。」
那個叫小櫻的女孩轉過頭,漆黑的頭發綁成一束辮子,嬌女敕女敕的臉龐像水蜜桃,聲音甜得好似要滴出蜜來,「這位姊姊要去比象猛喔?」她甜孜孜的一笑,「剛好我要回砂石場了,我載-去吧。」
大概是司機的女兒或妹妹吧?暑假沒事跟著到處跑,這也無可厚非。夢芯猜測著。
警察臉色大變,「不!不用了!-只要告訴她怎麼走可以了!不然-開車讓她跟著也行。小姐,別上她的車呀∼∼」
小櫻滿臉受傷,「警察伯伯,我的『小櫻號』有什麼不好?你這樣『小櫻號』會很傷心。姊姊,-漂亮的LEXUS430跑砂石場的路太可惜了,這樣吧,-先把車停在鎮上,我帶-去,好不好?」
那雙純真大眼流露出的誠懇,真沒幾個人能拒絕。
或許是小鎮友善的熱情讓夢芯放松了警戒,看了看停在路邊的龐然大物,上面寫明了是比象猛的砂石車。
或許這是個好機會,可以多了解一下比象猛的工作環境。她點了點頭,「那就麻煩你們了。」
她俐落的爬上助手座,沒看到警察在她背後慌張的搖手。
看小櫻也跟著爬上駕駛座,夢芯呆了一下。砂石車的駕駛座和助手座中間還有個次助手座,她以為小櫻要坐在那兒,但是她卻爬上了駕駛座……
「……誰開車呢?」她有種不祥的預感。
「我啊。」小櫻笑得極燦爛,「『小櫻號』是為我打造的,只有我可以開啊。姊姊,把安全帶系緊一點。」
等這台龐然大物怒吼著飛馳出去,夢芯終于明白為何要她系緊安全帶了。
本以為自己開車已經夠恐怖了,沒想到這個嬌嬌柔柔、看起來像高中女生的少女,開車像在開戰斗機一樣!
天啊∼∼她知道路上沒半輛車,但是小櫻有必要用這種不要命的速度開車嗎?她不敢看儀表板。
「小櫻……我不趕時間……」事實上她想說的是--我不趕著去投胎啊!就算是失戀,也沒必要因為這樣車禍身亡吧?
「我已經開得比平常慢了。」小櫻的笑容光潔無邪,「我也不趕時間啊,我們很快就到了。」
「小櫻……」她幾乎要哀叫起來。無神論的她,決定下車就去教堂受洗。
等到了比象猛,夢芯發現自己的腳在發抖。她應該感謝上蒼……居然還能活到停車的那一刻。
「我們到了!」小櫻依舊笑容可掬,「對了,姊姊,-要找誰呀?」
「我要找比象猛的老板。」她虛月兌的癱在助手座。來比象猛當廠長真的是個明智的決定嗎?應該再……考慮考慮吧?
「-要找伯伯?」小櫻兩眼茫然,想了一會兒,她有些不安,「-……姊姊……-該不會就是……伯伯說的那個從台北請來的女廠長吧?」
「沒錯,就是我。」夢芯狼狽的解開安全帶,「-也是比象猛的司機?」天啊,人手有缺到這種地步嗎?連高中女生都來開砂石車?
「我是……」小櫻若有貓耳朵,大概會沮喪的垂下來。「我不是每次都開這麼快的。」
「身分證和駕照給我看看。」夢芯對她攤開手。這可不能開玩笑,開砂石車這麼危險,不能讓高中女生無照打工的。
小櫻怯怯的遞給她。
夢芯看了一眼,揉揉眼楮,反復的看了好幾次。
呃……小櫻跟她同年,而且身分證上面……還有配偶。
「啊哈哈……」小櫻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
夢芯也悲慘的笑了,而且越想越好笑,開始捶著車窗拚命笑。
這兒似乎是個很有趣的地方。
就這樣,夢芯進入了比象猛。
沒有想象中的困難,夢芯很快就進入狀況。或許花蓮比象猛砂石場的會計作業不是非常完善,也有許多傳統產業的缺失,但是這些挑戰讓她樂此不疲。
白天,她總是手握對講機怒吼,要司機別打混,趕緊回砂石場載運下一趟。除此之外,最常听見的就是--
「還有,那個小櫻,-再接到超速罰單,我就剝了-的皮!」這個小姑娘需要人好好整治。
「啊……夢姊姊好凶喔……」每當小櫻哭喪著臉這樣回答,總讓夢芯涌現隱隱笑意。
她又重新穿起洗到發白的工作服,窈窕性感的身材,在連身工作服下依舊展露無遺,但是司機和老板都知道她的臉長在哪兒,常常臭著臉和她對吼揮拳,但是吼完了,大伙兒還是一起去喝酒、打香腸。
這兒沒有爾虞我詐,沒有繁文俗禮,或許她真正適合的地方,是這里吧?
她和小櫻成了很好的朋友。活力充沛的小櫻,總是拖著她東奔西跑的去小鎮游覽,孤單也隨之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還是沒告訴任何人她到花蓮的事,就只撥了一通電話給李宓舒。
沒想到兩天後,李宓舒也提著簡單的行李來到這兒。
「……我知道峻航要聘-當秘書,他們的待遇很優渥。」見到她來,夢芯不是不感動的。
「呵,我知道,但是我比較喜歡服侍女王陛下。」她伸了伸舌頭。
「這里很苦。」夢芯坦白說,「工作環境很差,待遇也不如台北。」
「跟女王一起流放,不是很浪漫嗎?」李宓舒笑-了眼楮。
夢芯實在拿她這種浪漫沒轍,「那-拿楊特助怎麼辦呢?你們不是在一起了嗎?」
「只要心在一起,天涯也只是咫尺。」李宓舒推推眼鏡,「而且,他每個禮拜都會來花蓮度假,這可不是每個人都有的休閑生活呢。總裁……不,現在應該叫廠長了。廠長,-又拿馮總裁怎麼辦呢?」
她不自在的別過頭,「不怎麼辦。我們吹了,就這樣。」
「一句話也不留嗎?」李宓舒眼神溫柔,卻有著深重的壓迫感。
「不用。」她靜默了半晌,「……他知道我的。」
就是知道快要崩潰了,所以她才倉皇出走吧?留下來面對崩潰的情感……她做不到。
她和光均都累了。
如今,她每天都過得很充實,很有挑戰性,只有在臨睡前……也就那麼幾十分鐘,會感覺到脆弱。這樣比較好,真的。
在玉里小鎮的每一天,都是那麼新鮮。
她寄住在老板家附近,一個叫做「六塊厝」的客家小村。
村民都喜歡這個從台北來、充滿威嚴卻友善的漂亮女廠長,知道她不善理家、做菜,隔壁的歐巴桑常來她家里幫忙,怕她星期假日沒東西吃會餓死,都熱情的招呼她到自家吃飯,不然就送了一堆菜過來。
村里的孩子也都喜歡她,而且不知道為什麼,到了她家都特別的斯文有禮,不敢吵鬧。小孩子不懂什麼叫做女王氣質,但是仰望著這樣美麗又雍容的阿姨,再皮的孩子也會安靜下來,就怕阿姨把自己轟了出去。
她贊賞的一笑和皺眉的沉默譴責,比什麼都重要。
「歹勢,我們家的孩子都跑來煩廠長……」附近的媽媽慌張的去夢芯那兒找小孩,發現自己家的猴死囝仔居然斯斯文文的坐著看「神隱少女」卡通,眼楮都直了。
原本在看書的夢芯放下書本,「不會的,他很乖。」
正在啃仙貝的小櫻噗的一聲笑出來,險些噴到正在打中國結的李宓舒,「抱歉抱歉……那孩子是附近的孩子王,到處欺壓比他小的孩子,可來這兒卻……哇哈哈……」
「在女王的宮殿,沒人敢造次的。」李宓舒也笑了出來。她也住在附近,沒事就來夢芯這兒,跟孩子氣的小櫻一見如故。
「什麼女王的宮殿?宓舒,-的浪漫癥候群沒救了。」夢芯坐在搖椅上,夏日炎炎的假日午後,冷氣安靜的運作著,附近的孩子們到家里看VCD,她一面看書,一面跟摯友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真是在台北時想也沒想過的悠閑生活。
「真的滿像女王的。」小櫻抬起頭,聲音甜蜜蜜的,「那我是什麼?我是開道的帶刀侍衛嗎?」
「讓-開道,大概會一路死傷無數。」夢芯沒好氣的響應,「我說小櫻啊,-到底要接多少罰單啊?-這個月已經--」
「我知道錯了。」小櫻縮了縮脖子,「但是開得跟烏龜爬一樣,『小櫻號』會哭泣啊。」
「-喔……」夢芯無可奈何,「-家莊老師咧?假日不跟-的莊老師出去玩,窩在我家干嘛?」
小櫻和東大的教授結婚,婚後一直不改稱呼,仍然叫他莊老師。
「莊老師去台北開會,順便去探望他媽媽。」吃完一包仙貝,小櫻又開了一盒花生糖來吃。
「-可以跟著去呀。」
「不行。他媽媽有癌癥,動不動就昏倒。最重要的是,他媽媽討厭我。」小櫻伸了伸舌頭,「既然彼此討厭,又何必去找氣受?反正她不認我這個兒媳,我也不認為她是我婆婆,孝順這重責大任讓莊老師去執行就好了。」
夢芯抬起頭來,驚詫的望著她。「但是婚姻是兩個家族的結合……這樣可以嗎?」
「為什麼不可以?」小櫻輕松的喝了口李宓舒泡的紅茶,愜意的呼出一口氣,「父母子女這樣的至親都未必能相處愉快了,何況只是名為『婆媳』的姻親?子女長大了,就會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生活,合得來,大家愉快生活;若是合不來,那就不用勉強了。」
嬌小的她伸了個懶腰,「若是需要我們照顧年老的父母和公婆,那當然是責無旁貸,但是照顧並不包括忍受所有的無理取鬧,婆婆這地位沒偉大到那種地步啦。既然她不需要我的照顧,我也不用去自找麻煩。」
真的嗎?這樣就可以了嗎?夢芯突然覺得,外表嬌小的小櫻,比自己還要成熟許多。
小櫻和李宓舒又聊了些什麼,她都沒听見,只是深思著。
「……夢姊姊?夢姊姊!-真的在作夢啊?我肚子餓了啦!」小櫻嚷了又嚷,才讓夢芯清醒過來,「走啦,我們去吃飯。」
李宓舒無奈的看著周邊散落的零食空袋,「吃了這麼多,-還餓?」
「該吃晚餐了啊。」小櫻皺眉,「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最近餓得特別快。」
夢芯把書闔起來,「家里好象沒什麼剩菜了……」
「我們去外面吃啦。」小櫻有時真受不了這個精明干練、家事方面卻白痴到極點的夢姊姊。「走吧,我們去『台北』吃飯。」
「台北?」李宓舒驚訝的和夢芯面面相覷。
小櫻該不會真的要去台北吃飯吧?
一到鎮上,夢芯和李宓舒的肩膀都垂了下來。
真的是到「台北」吃飯。那家餐廳的名字,就叫做「台北餐廳」。
兩人一起瞥向興高采烈的小櫻。這名宇到底是哪個天才老板想出來的?
「老板娘∼∼」一踏進店里,小櫻撲向一個孕婦,「快把你們的好酒好菜端上來∼∼」
「-!」老板娘拎住她的後領,「沒看我肚子這麼大了,還撲?滾滾滾,去幫我端菜,我心情好就弄點剩飯剩菜喂。」
理論上,她應該是個孕婦……吧?但是,哪個孕婦會這麼美麗?
眼前這個風情萬種的老板娘,一頭美麗的大波浪鬈發,梳理得如此嫵媚︰雪白的嬌容仔細的描繪了胭脂水粉,說是濃妝也不為過。但是……怎麼會有這麼適合濃妝的女人?只見其艷不見其俗,一舉手一投足,連同性都會臉紅心跳,更不要說望著她流口水的男人們。
「坐呀。」老板娘輕輕撥弄雲發,嬌媚的對她們一笑,「-們是比象猛的新廠長和新助理吧?真是一對美人兒,把我們這個黏人的小女孩都比下去了。」她擰了擰小櫻的臉,「瞧瞧人家!-結婚都幾年了,還這麼孩子氣!我給-的口紅呢?就沒看-涂過半次,真是白教-化妝術了!」
「我都嫁人了,是歐巴桑了,還化什麼妝?」小櫻苦著臉,-住被擰疼的粉頰,「我又不是-,大肚婆還要在臉上畫水彩--」
一個爆栗敲在小櫻頭上,「什麼話?我現在可是女人最美麗的時候,不好好打扮,怎麼對得起我的麗質天生?叫-去幫忙端菜,-還杵在這兒干嘛?」
「我是客人耶!」小櫻邊躲著她的爆栗攻勢,邊嬌聲嚷著,「好歹我也是客人好不好?」
「真熱鬧啊。」斯文的老板過來點單,「親愛的,別再敲小櫻的頭了,小心手疼。」
老板娘半-起一只眼楮,嬌俏的在他臉上落下一個吻,這才放過小櫻,花蝴蝶似的去招呼別的客人。
夢芯不自覺的將臉別開,不想看到別人甜蜜的愛情。在這種心境下……她真的不想看到。
「楊特助沒來?」她轉移話題,問向李宓舒,「他不是每個禮拜都會來嗎?」
「嗯,他這個禮拜加班,我要他別這樣奔波。」李宓舒溫柔的笑笑,「自從-離開……馮總裁像是不要命似的工作,最近敲定了高鐵周邊開發的合作對象,馮總裁更是沒日沒夜的工作,楊宿自然也得跟著加班。」
「因為我跟光均的問題,連累你們了。」夢芯神情有些蕭索,「其實-該留在峻航,而不是跟我來花蓮--」
「女人也有女人的義氣,和我們想跟隨效忠的對象。」李宓舒推推眼鏡,「楊宿是贊成我、了解我的,只是……廠長,這樣真的好嗎?或許你們可以說服馮董事長呀。這樣連努力都沒有就逃走,實在太不像-了。」
「馮董事長說得沒錯。」夢芯的語氣變得冷漠,「婚姻是兩個家族的結合,既然他瞧不起我的家世,勉強也不會有幸福的。」她的肩膀垂下來,「我不可能要光均選擇他父親或是我……這不行的。」
「廠長,-是不要他為難吧?」李宓舒滿臉同情。
老板娘猛然往她們桌上一拍,滿桌的菜都蹦跳了下,「那個死老頭又搞這招?」眼神冷然。
「親愛的,冷靜點……」老板苦笑的阻止她,「小心孩子--」
「親愛的,你看你爸爸!」老板娘氣得雙手亂揮,「不要我這個酒家女也就算了,連這種漂亮、有氣質、能力超群的廠長也不要-!那他要啥?哪國的皇親國戚還是公主啊?真真氣死人了啦!他只是不要你們兄弟結婚而已!我以為只有婆婆會心理變態,原來公公也會啊∼∼」
「抱歉,剛剛我們不小心听到了-們的談話。」老板一面安撫著怒氣沖天的老婆,一面搔著臉頰,「我也姓馮,馮光遠。光均……是我弟弟。」
夢芯手中的筷子掉了下去。
這是怎麼了?她不是逃到中央山脈的另一邊嗎?為什麼所有逃走的人全擠在這里?這是什麼世界?哪一國的巧合啊?
她覺得有點發昏。
打烊以後,光遠留她們下來。
「不好意思,是我跟我老婆連累了你們的婚事。」光遠嘆了口氣。
「親愛的,這是什麼話?還不都是你爸爸害的!」老板娘不服氣的嚷著。
留下來看好戲的小櫻也在一旁幫腔,「就是說嘛,什麼年代了,還講家世咧。想到就有氣,當初我婆婆也反對我跟莊老師結婚,其實啊……那都是借口啦!只是單純的不想讓我們莊老師結婚而已。」
「小櫻,別火上加油了。」光遠皺皺眉,「親愛的,-不是答應過不氣我爸爸了?他一個大男人帶大我們兄弟,婚事不听他的,當然不會高興……快別生氣了,對胎教不好呢。」
他低頭想了想,「爸爸會這樣激烈反對,說起來,我和緋紅當初的私奔,應該有很大的影響。解鈴還須系鈴人,不管怎麼說,我跟緋紅都該回去跟爸爸說清楚。」
「不用了。」夢芯笑笑,「你們現在很好不是嗎?何必擾亂你們平靜的生活?你們的心意,我很感激。」她站了起來,「其實……我並不是恨光均,真的。馮董事長就只剩他了……我知道你們父子感情極好,其實我是很羨慕的。撕裂別人的家庭來成就我們的幸福--我不想讓光均心底留下這種陰影。」
她穿上外套,眼神非常柔和,「但我還是很高興知道你們過得很好,這起碼告訴我,總是有人幸福的。」輕輕的和光遠握手,「由衷的祝福你們。」
她走了出去,小櫻跟李宓舒也跟著離開。
「我來開車吧。」小櫻提議,「很快就可以到家唷。」
「離鬼門關也很近。」夢芯誓死捍衛駕駛權,「-給我乖乖坐後座。」
「廠長,讓-開跟小櫻開好象也差不了多少……」李宓舒膽戰心驚的系上安全帶。
「……」
望著她們的背影,光遠和緋紅不自覺的握緊了手。他們的幸福,是這樣得來不易。
「親愛的,你有祖父嗎?」緋紅開了口,艷容出現一絲淒楚。
「當然有啊。」光遠陷入遙遠的回憶,「我爺爺在我國小六年級才去世的。他很疼愛我們……」
「我沒有祖父。」緋紅望著夜空,「應該說,我沒有家人。我從小就在育幼院長大,不知道擁有親人是怎樣的滋味……」
「我和孩子,都是-的親人。」光遠安慰的抱緊她。
第一次見到緋紅,是在一家頗負盛名的夜總會,那張冷冷的艷容望著被她的水杯潑濕的客人。
「如果你要上床,建議你去應召站。我們這兒可不是應召站!」她氣勢凌人,居高臨下的厲聲說著,「請你搞清楚這里的游戲規矩,不要到不適合你的地方白花錢!」
這樣高傲艷麗的酒店小姐,卻也可以在街角喂著流浪貓,溫柔得像是另一個人。警戒心應該很高的流浪貓,不但願意讓她撫模,還不斷的在她腿上蹭來蹭去。
後來,他常常去點她的台,只是想多了解她一點。
一切都在不知不覺中發生,等他發現的時候,已經愛她愛到不可自拔,直到現在,依舊深深的、深深的愛著她。
他們私奔時,失去了所有的經濟來源,但是緋紅卻精神十足的嚷,「只要頭還在頸子上,走到哪兒都可以活下去的!」
為了月兌離他父親的勢力範圍,他們逃到花蓮這個小鎮,因為緋紅喜歡這里干淨的天空,所以他們留了下來。
什麼樣的苦都吃過了,一點一滴的積蓄,開了這家小小的餐廳。
一切都是這樣的不容易。
「……我們的寶寶,也該有個祖父吧?」緋紅輕輕的說,「大家都有爺爺,寶寶不該沒有啊。」
「謝謝。」光遠有些鼻酸,擁住這個他最愛的女人。
第二天,他打了電話到峻航。這是長長的三年來,他第一次和家人聯絡。
一開始,他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
「光均……我是大哥。」經過層層轉接,終于听到了弟弟的聲音。
「大哥!」光均激動起來,「你好嗎?你在什麼地方?這些年來--」
「這些年來,辛苦你了。」光遠是愧疚的,「我對不起你……」
「別這樣說!千萬不要這樣說……」光均默然好一會兒,「我現在完全了解你的心情,真的,我了解……大哥,你到底在哪里?」
「我跟周夢芯在同一個小鎮里。」光遠平靜的回答。
話筒那端,又是長長的沉默。
「玉里?」
「你果然是知道的。」光遠嘆了口氣,「你不追來?」
「夢芯懂我為什麼不追去。」光均苦澀的回答,「我也懂她為什麼離開。我不會再愛其它女人。」
「你要來。」光遠堅定的說,「因為爸爸要當爺爺,你也要當叔叔了。」
「……什麼?」光均跳起來,「你說什麼?」
「我和緋紅結婚三年,好不容易有了個孩子。」光遠笑笑,「八個月了。叔叔來看未來的小佷子,算是個好借口吧?玉里鎮很小,真的很小,會跟誰不期而遇,誰也不知道。」
可以跟夢芯見面,可以和他朝思暮想的人見面哪……雖然見面以後,將是更苦的相思。
「給我地址。」光均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