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絲綺在白玉城皇宮待了數日,已經稍微適應風國的生活,小紅、小藍和她總是被分配在一塊兒工作,兩個小女生很擔心會在無意中被她傳染到不該有的惡習,因此一直和她保持適當的距離。江絲綺明白她們對她的疑慮,但與其說破嘴還沒人肯相信,不如別白費唇舌,所以她不再堅持澄清自己並非狐狸精,只想盡力做好上頭交代的事,只是每次想到天使交代的任務,她的頭就又疼了。
闕競天是風國之王,不是尋常人說見就能見到的,就算同樣身在皇宮,可他們兩人身分差距太大,除去頭一天她不小心在「春澤軒」撞見他入浴,後來她想再潛入「春澤軒」時,就發現「春澤軒」外多了兩名侍衛站崗了。不知是闕競天擔心她再潛入偷窺他沐浴,或是看穿她想泡湯的心思,總之,她根本就沒法再見到他。既然見不到人,要如何說服他與他人友好?遑論闕競天極為鄙視她,怎會听從她的建議?天使交付給她的任務,她實在是難以達成啊!
江絲綺絞盡腦汁依然想不出解決的方法,很想擺爛不理會,可是一想到雪葵與甜甜,她就告訴自己絕對不能放棄,因為她們三人的命運牽連在一塊兒,不是她可以獨斷獨行的。她滿月復愁腸、有氣無力,蹲在水井旁的地上刷洗著如小山高的衣眼。
忽然間,一名面貌姣好的女子神情高傲地出現,她身上同樣穿著新芽綠衫,可上頭的刺繡比起江絲綺衣衫上的更為精美,顯示她的位階與江絲綺不同。
「你們三個擋到我的路了,給我讓開!」胡琤趾高氣揚地睨著三人。
小藍與小紅發現來人是胡琤,悶聲不吭,馬上乖乖讓出路來。
江絲綺左看右看,覺得自己蹲的地點恰到好處,且並未真的擋到她,所以她絲毫沒有讓開的意思,繼續刷洗衣衫。
「喂!我剛剛說的話你听見了沒?我說你擋到我的路了!」胡琤見她非但不讓路,還一副沒將她放在眼里的模樣,心下更為不快,怒聲質問。
「听到了,不過我並不認為我有擋到你的路。這里這麼寬敞,隨便你要走哪兒都行,不是嗎?」江絲綺沒好氣地瞟了她一眼。
「我偏要走這里,怎樣?」胡琤挑釁地揚高下巴,非要她讓路不可。
「我偏不讓,怎樣?」江絲綺模彷她被人寵壞了的口吻,回道。
「你可知道我爹是誰?居然敢這麼對我?!」胡琤惱火。她之所以會進宮當宮女,並非家境不好,相反地,她爹可是堂堂工部尚書,她是身分尊貴的名門千金。因為風國的大王尚未納妃,眾大臣提議將自個兒家中的閨女送入宮,讓驍王擇為妃,全讓驍王拒絕了,於是她爹想出讓她進宮當宮女這辦法,好使她能近水樓台先得月。順利進入宮中後,眾人心知她是工部尚書的掌上明珠,向來沒有人膽敢不將她放在眼里,每個人都對她禮遇三分,所有能親近驍王的好差事,能交給她的全交給她了,現下突然遇到視她如無物的人,要她如何下氣得直跳腳?
「我不認識你,對你爹的身分更是沒興趣,我唯一知道的是,我在這里洗衣服洗得好好的,不想隨著你起舞。」江絲綺涼涼地道。
「什麼?!你居然敢批評我?」胡琤氣得雙手插腰。要知道,如果現下不是待在宮中,她早命家僕將這目中無人的小小宮女給亂棒打死了!居然敢不知天高地厚教訓她,簡直是反了!
「你的確是刻意找碴,不是嗎?」江絲綺嗤笑她要使壞還怕別人批評的可笑行徑。
「你!」被說中事實,胡琤無話可反駁,氣得渾身發抖。
小紅與小藍看得瞠目結舌,萬萬想不到江絲綺有膽子惹胡琤。她們可是沒半點靠山的平民百姓,要在宮中生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最好是明哲保身,惹上官家千金根本就是自尋死路啊!但想是這麼想,她們卻不得不暗暗佩服江絲綺的勇氣。
「你可知道我懷中抱的是誰的衣衫?」胡琤及時憶起來到洗衣場的目的。
江絲綺聳了聳肩,完全沒興趣。
「這是驍王的衣袍,風國上下誰不以驍王為尊,你還不快滾開!」胡琤抬出闕競天的名號來恐嚇她。
「既然風國上下以驍王為尊,獄禰L的衣袍怎能和其他人一樣在這座水井邊洗滌?」江絲綺故意狐疑地反問。
胡琤一愣,本來不覺得在這里洗有何不對,經她這麼一說,才驚覺情況不對。莫不是有人在背後唆使專門服侍驍王的長宮女珍玉,讓珍玉騙她到這里清洗大王的衣袍,然後秘密向大王稟告,讓大王誤以為她是貶低他的身分,一怒之下將她趕出宮,而背後唆使珍玉的人一除去她之後,便有機會和大王共效于飛吧?不行!不行!她想當驍王的妃子已經渴望了好久,絕對不能受到有心人士的破壞,她得跟珍玉問個清楚不可!
「你還要和我們一塊兒在這里洗大王的衣袍嗎?」江絲綺深切渴望奪下被她緊攬在懷中的衣袍。待她奪下之後,要把它們全扔在地上,狠狠踩上幾腳做為小小的報復!
「咳!我告訴你,我是有要事要辦,並不是怕了你,你別往自個兒的臉上貼金。」胡琤冷哼一聲,高傲地甩頭離開。
胡琤一走,洗衣場又恢復原有的寧靜,江絲綺無聊地伸了下懶腰。
「你好厲害,剛剛你的氣勢完全壓過胡琤。」小紅鼓起勇氣和江絲綺說話。與其說胡琤欺負江絲綺,倒不如說是江絲綺欺負胡琤。
「我是壞女人,豈能氣勢不如人?」江絲綺挑眉自嘲。
「難道你不怕胡琤報復?她爹可是朝中大臣,听說勢力很大呢!」小紅不懂,她怎麼會沒半點懼色?
「勢力大就大,這里可是皇宮,不是她家,難道真能由著她胡來?」管他胡琤的爹是否勢如中天,是否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她就是不喜歡胡琤的傲慢。
「你真是太英勇了!」小紅忍不住為她拍手,小藍也跟著小紅一道拍手。
「還好啦!」江絲綺毫不羞赧地接受她們的掌聲與崇拜。
殊不知,她對胡琤的不以為然全落入立於暗處的闕競天眼中。洗衣場不是他該來的地方,可不知為何,他很好奇江絲綺進宮後有何表現,於是在好奇心的驅使下,詢問了內侍總管陳堅,得知她在洗衣場後,他便過來一探究竟,結果正好讓他瞧見她削減胡琤氣焰的場面。
關於胡琤,他已多次向工部尚書暗示兼明示,坦言他對胡琤沒半點興趣,可工部尚書就是不死心,認定終有一天他會改變主意納胡琤為妃,讓他頗為頭疼,今日正巧撞見江絲綺和胡琤對峙的畫面,其實頗為有趣。回想起胡琤被她耍的畫面,讓他的唇角不自覺地勾起一抹微笑。他清楚看見江絲綺的眼眸冒火,深信如果胡琤再胡攪蠻纏,硬要江絲綺讓路,她絕對會給胡琤排頭吃。
「大──大王?您在笑?」陳堅瞪大眼,驚訝地看著闕競天難得的笑容。
「是嗎?」闕競天經由陳堅的提醒,才曉得自己笑了。
「什麼事讓大王您如此開心?」陳堅忍不住想問,闕競天素來將重心放在國事及黎民百姓上,甚少有事能讓他展露笑顏。
「陳堅,你覺不覺得她不僅是膽子大,其實也挺有趣的?」闕競天以下巴指了指正努力洗衣服的江絲綺。本來以為她會偷懶,沒想到她對長宮女交代下來的工作毫無怨言地完成。她的言行舉止和風國的姑娘截然不同,可以在上一瞬間桀驁不馴,下一瞬間又裝巧賣乖,彷佛是頭無害的小羔羊。但他並沒有被她佯裝的臣服給騙過,她的性子挺烈的,對三番兩次差點要她命的他,肯定是懷恨在心,卻又奈何不了他。想到她會如何對他恨得牙癢癢,他忍不住又揚起一抹輕笑。
「呵呵!可不是。」陳堅心中有不同的見解,可闕競天是王,身為內侍總管的他說什麼都不能反駁王的話,唯有乾笑認同。有趣?如果以身為壞女人而自傲是件有趣的事的話,那江絲綺的確是有趣。而且他害怕地發現,闕競天一笑再笑,皆因江絲綺而起,向來不讓女人縈掛於心頭的驍王,不會是對壞女人有興趣吧?!
「大王,咱們還要待在這里嗎?」陳堅斗膽地詢問,心下認為此地不宜久留,難保驍王愈看壞女人愈覺有趣,要是鬧出什麼事來,那可就糟了。
「不了,看也已經看夠,還有正事要辦,咱們走吧。」闕競天心知不宜在此繼續浪費時間,於是轉身離開,一如他的出現,悄然地未被發現。
陳堅尾隨於後,對他的不堅持悄悄松了口氣。看來是他庸人自擾,驍王其實對江絲綺並無意,不過是因為她和國內其他女子有些不同,驍王一時覺得有趣,才會特地過來看看,如此罷了。
江絲綺再次夜不成眠地偷溜出房,來到御花園,雙手抱膝坐在草地上,仰望碩大如白玉盤的明月,對月興嘆。「唉,好想念日光燈啊!」這里的夜太過空寂、幽靜,每個人的作息太正常,以至於習慣繁華熱鬧的她,直到目前依然無法適應在風國的夜生活。
「如果能再潛入『春澤軒』不知該有多好,闕競天真是太小氣了。」江絲綺忍不住抱怨。想再次潛入「春澤軒」,當然不是想偷窺闕競天那身引人遐思的結實肌肉,而是想舒服地泡個溫泉,最好是能神鬼不知地留在「春澤軒」過夜,畢竟那里有成排的夜明珠點亮黑夜,可以讓她安穩入眠。光想到自己得在此處待上六個月,她就頭皮發麻。這里實在與她原來的世界相距太大,沒有便利商店、沒有速食店、沒有藥妝店,甚至可說風國皇宮所在的白玉城的全貌是怎樣,她都不清楚。
「唉……」她悠悠地長嘆了口氣。
「不許動!否則要了你的命!」一道森冷的聲音忽然從背後傳來,一柄銳利的劍已抵在她頸側。
「侍衛大哥,刀劍無眼,您千萬得小心啊!我不是什麼可疑人物,是剛進宮的小宮女,因為睡不著才坐在這里,絕對沒有圖謀不軌!」江絲綺嚇得正襟危坐,喊出成串求饒,聲明自己的無辜。
「帶我到驍王的寢宮去!」站在江絲綺背後的黑衣人厲聲命令。
啊?有沒有搞錯?宮內的侍衛竟然不知闕競天的寢宮,且還要她帶路?這是不是太奇怪了?這人應當不是侍衛。她偏過頭,想要偷瞄來人身分。
「如果你還想要小命的話就別妄動,也別妄想高聲呼救!」蒙面黑衣人低喝,倘若她膽敢不听從吩咐,他就讓她血濺五步。
「是。」江絲綺無奈地嘆了口氣。人若倒楣,連喝口涼水都會被嗆死,對於突然有人出現要她的小命這件事,對她而言已是再正常不過了,畢竟在抵達風國後,她的性命一直受到威脅。
「站起來,帶我到驍王的寢宮去。」蒙面黑衣人闖入皇宮大內,旋即被宮內眾多華麗的宮殿與繁復的回廊、曲橋弄得暈頭轉向,正好撞見這小宮女坐在草地上,迫不得已只好命她帶路,等她帶他找到驍王的寢宮,再神不知、鬼不覺地解決她的小命。
「這位大哥,我才剛進宮,根本就不曉得驍王的寢宮在何處。」江絲綺認命站起身,試著說服他找別人帶路。
「你是為了保護驍王才想說謊騙我吧?告訴你,我不會輕易上當,走!帶路!」蒙面黑衣人強硬地非要她帶路不可。
「我和驍王又沒感情,而且他對我不仁不義,我為何要為了他欺騙你?」江絲綺極力喊冤。說她為了保護驍王而撒謊,真是種侮辱。
「傳言驍王俊美無儔,愛慕他的女子不計其數,看來傳言屬實。你因愛慕他而撒謊欺騙我,我警告你,你最好想清楚,驍王值不值得讓你賠上一條命。」蒙面黑衣人威脅。
「見鬼了!誰愛慕他來著?」江絲綺差點被自己的口水給嗆死。
「廢話少說!帶路!」蒙面黑衣人懶得听她說。
江絲綺氣憤地翻了翻白眼。不管她怎麼說,對方不相信她不曉得闕競天的寢宮就是了!真是的,還硬是亂捫帽子,說她愛慕闕競天!她承認她的確是垂涎過闕競天肌理分明的胸膛,也好奇過她沒能看見的地方會是啥模樣,但那僅僅是單純的遐想,就像肚子餓的人看到一塊上好牛排,能不流口水嗎?所以她並不是愛慕闕競天,完全不是!
「你還在猶豫什麼?不會真的想拿你的命換他的命吧?」蒙面黑衣人見她還在磨蹭,不快地出言威脅。
「我一點也沒有為他犧牲的意願!」江絲綺鄭重澄清。
「既然沒有,還不快走!」蒙面黑衣人不耐煩地推了她一把。
「這不就要走了?」江絲綺一個踉蹌,差點跌個狗吃屎,更加火大。不管了,她就帶他四處隨便亂走,再見機行事好了。蒙面黑衣人在她隨意帶領下,一路鬼鬼崇崇閃躲巡夜的侍衛,兩人一路在御花園東拐西繞,始終沒能遠離御花園的範圍。
「你在耍老子是不是?」蒙面黑衣人愈走愈覺不對勁,以劍尖喝令她停止。
「沒有啊!」咦?被看出來了?
「這條路老子剛剛分明走過,這可不是到驍王寢宮的路。」若不是他認出來了,真不知要被她耍多久。
「這……怪不了我呀,大哥您的劍那麼銳利,功夫又那麼高強,我嚇都嚇傻了,不小心走錯路也很正常啊!」江絲綺隨意編造藉口,順道吹捧他,哄他開心。
「哼!你知道本大爺功夫了得就好!我告訴你,你最好從現在開始保持頭腦清楚,帶我找到人,否則我會讓你見識一下我的功夫是如何出神入化!」蒙面黑衣人對她的吹捧頗為滿意,也不急著動劍。
「大哥,您千萬別使出您那出神入化的武功,我好怕啊!」江絲綺語帶譏諷。
「知道怕就好。」蒙面黑衣人自豪地挺起胸膛。
江絲綺發現其實挾持她的黑衣人挺蠢的,只要想辦法擺月兌他就行了,於是她不再帶著他繞著御花園打轉,左躲右閃地走了一陣,隨意來到位於梅花林深處的「煙雨榭」。
「誰在那里?」闕競天的聲音在迷蒙月光下顯得更為低沈性感。
听見這熟悉的聲音,江絲綺愣了下,沒料到闕競天會待在「煙雨榭」。盡管她和闕競天不對盤,可也不想害他丟了性命啊,她腦筋飛快地轉動著。
「曹總管,是我,江絲綺!」江絲綺馬上替他偽造身分,篤定闕競天背對著晦暗的月色,身後的蒙面黑衣人無法看清他的容貌,而且她懷疑這名刺客壓根兒就沒見過闕競天,所以要瞞過刺客應是易如反掌。況且,將闕競天指稱為宮內的內侍總管,可以讓她乘機報點小仇,她可是很樂在其中。
闕競天听江絲綺喊他曹總管時,劍眉先是一皺,立於「煙雨榭」高處的他,望向她的方向,立即看到她身後站了個人──雖然那人飛快地收起手中長劍,且低垂著頭,想要藉著濃密的樹影掩飾形蹤。她故意叫他曹總管是想提醒他有危險?她倒是挺機靈的。
「你身後的人是誰?怎麼這麼晚了還跟你在宮里到處走?」闕競天問得平常自然,彷佛她身後多了個人沒啥不對勁。
「小心回答,否則我會讓你一劍穿心!」蒙面黑衣人低聲警告。
「我知道。」江絲綺小聲回應。但由闕競天的問話,她確信他已經接收到她的警告。
「他是剛進宮,專門掃茅廁的小黑,曹總管您向來在香噴噴的御膳房當差,自然不認識在臭茅坑里打滾的小黑。」江絲綺臨危不亂,巧笑倩兮。
藏身於她之後的蒙面黑衣人听見她編造的身分,臉色大變。若非不想打草驚蛇,他早一劍削了她的腦袋瓜,看她還敢不敢胡說八道。
「我的確是不會與那些在陰溝里打滾的人打交道。」她一番貶損刺客的言論,讓闕競天微微一笑。她這算是苦中作樂嗎?或者該說是骨子里不肯服輸,明明已經被刺客挾持,命在旦夕,卻還有心情耍嘴皮子,真有她的。
「……」蒙面黑衣人告訴自己,為了顧全大局,他得一忍再忍。
「可不是,掃茅廁的焉能和您站在一塊兒。」只要她不是被闕競天瞄中的那個倒楣鬼,江絲綺倒是很樂意同他一搭一唱。
闕競天利用和她閑聊的時候打量了下刺客。依他看,這名刺客對他構不成威脅。倘若是高明的刺客,潛入宮後便會直搗黃龍,哪會像這名刺客,蹩腳地挾持小宮女帶路,且已和他近在咫尺,居然還不曉得他就是行刺的目標。他得說,這名刺客糟到令人搖頭。
這名上不了台面的刺客究竟是誰派來的?是受祈國那個又自大的獸王指使?或是受滄浪國那嚴厲不通人情的厲王指使?或者來自貪狼國那殘暴嗜血的女王?不論刺客受何人所指使,他都會讓對方知道,他──驍王的皇宮不是能任人自由來去的!
「你們還有其他事要忙,先下去吧!我想再欣賞一下明月。」闕競天雙手負在背後,一派悠閑地下逐客令。
「呃……」就這樣?完全不顧她的死活,會不會太秉持他不仁不義的原則了?但打從相識以來,他對她總是無情無義,她又怎能期望他會良心發現地派人來救她呢?說不定他巴不得這名刺客順手將她解決,好省去他的麻煩。不成!不成!愈想愈覺得他會順勢除掉她,看來她得自力救濟了。
蒙面黑衣人推了苦著臉的江絲綺一把,要她快走,別節外生枝。
江絲綺哀怨地在心里數落闕競天的見死不救,步履沈重地離開「煙雨榭」,沮喪地向前行。
闕競天在兩人遠離之際,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自「煙雨榭」縱身而下,在刺客反應不及時,俐落地點住刺客的穴道。
「可惡!」被制住的蒙面黑衣人發出懊惱的怒吼。任他想破頭也想不出是哪兒露出馬腳,讓對方識破。
走在前頭的江絲綺尚未搞清楚狀況,事情已經結束,她驚魂未定,旋身看著出手搭救的闕競天。「你會武功?」天啊!他簡直像是用飛的,猛然出現在他們背後,而且她還無所察覺,實在是太了不起了!她暗暗證嘆他凌厲了得的身手。
「曾經學過。」闕競天聳了聳肩,凌厲的目光掃射向蒙面黑衣人,沒讓江絲綺知道剛才顯露的身手不過是雕蟲小技,就算今日皇宮闖進數十名刺客,憑他的功力想全身而退也不難。
江絲綺站到闕競天身後。她不曉得這名刺客有何能耐,但若他能自行解穴,至少在他出手攻擊時,先被打到的人會是闕競天,她還可以爭取時間逃跑。一打定主意,她就躲得更為密實。
「是誰派你來的?」闕競天留意到她擠在他身後躲藏的小動作,強忍著笑,不怒而威地睨向蒙面的刺客。
「你這個死內侍不配知道!」蒙面黑衣人雖然被擒,仍有骨氣地拒絕回答。
「放眼風國上下,還沒有人敢這麼對本王說話。」蒙面黑衣人一句「死內侍」徹底惹惱了闕競天。
「什……什麼?!」蒙面黑衣人听見他自稱本王,當場嚇傻。本以為遇上的是個練家子的內侍,沒想到竟會是驍王本人!這時他才赫然看清闕競天那俊美過人的相貌,恍然明白原來負責帶路的小宮女撒謊騙他。可惡!
「你既已知本王是誰,還不老實招出究竟是誰指使你進宮行刺?」闕競天沒耐性地挑了挑眉。
江絲綺無書地躲在闕競天背後,她看星星、看月亮、看花兒、看樹木,就是不看劍拔弩張的兩人,雖然蒙面刺客已被制住,但她很怕接下來會出現血腥畫面,是以盡量不看他們。
蒙面黑衣人咬牙看著闕競天,身為死士的他既然無法順利殺死驍王,便不能苟活於世。他用力咬碎藏於牙中的毒藥,當場自殺身亡。
刺客寧死不屈,闕競天臉色陰沈,漠然看著動也不動的屍首。
「啊!他死了?」沒再听見談話的江絲綺好奇地轉身看,只見刺客頭歪一邊,像具死屍般動也不動,登時嚇得驚叫。
「嗯,死了。」闕競天冷漠回道。
「你殺了他?」江絲綺狐疑而恐懼地望著他,小心退後幾步,與他保持距離。
「他因不肯吐實而自殺,本王並未動手。」闕競天的語氣平穩,對於暗殺失敗而自殺的刺客,他已司空見慣,毫無所感。
「自殺是不對的,他怎麼那麼傻。」江絲綺為自殺身亡的刺客感到無限惋惜。
「他不是傻,是不得不的選擇」闕競天不懂她為何要同情刺客。
「什麼叫不得不的選擇?」江絲綺不懂。
「他潛入皇宮前來暗殺本王,卻失手被擒,便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是守著秘密,自殺而亡;二是吐露究竟受何人指使。他若是選擇吐實,本王派人將他押入大牢,指使他的人定會收到消息,也會因此再派人刺殺他,他是必死無疑。況且身為刺客,早有隨時死亡的覺悟,他不過是選擇了一條最輕松的道路。」闕競天難得有心情向她解釋。其實她的一些小動作看在他眼里頗有趣,常讓他不自覺地發笑,已不再覺得眼里難以容忍她的存在。
「你怎麼能說得如此冷血無情?」望著他冷漠的表情,她再次肯定他是無情無義之徒。
「他是來暗殺本王的,如果本王為他的死而難過,那才叫可笑、矯情。」現實是如此殘酷,他不會蠢得對敵人心軟。
「可是……」江絲綺明白他說的沒錯,的確,他如果為刺客的死而難過得流下淚來,她反而會覺得惡心。可她就是沒辦法眼睜睜地看著有人死在面前,自己卻連幫對方叫救護車的能力都沒有。
「想暗殺本王的人不計其數,本王可沒多余的同情心浪費在這些人身上。」同情、淚水,全都是女人家才會做的事,他是風國的王,需要他關注留心的事太多,他沒必要將心思放在層出不窮的刺客身上。
江絲綺听他這麼說,不禁默默地同情他。原來當王並她沒想像中的快意,若他是個奢侈荒婬的王或鎮日玩樂的王,一定會輕松許多。當然,這話她只敢放在心里,不敢講出來,免得喜歡動怒的他,又會眉一挑、唇一抿,指稱她胡說八道,直接喚侍衛把她拖下去砍了。
「不過這麼晚了,你怎麼會一個人在『煙雨榭』?」想到侍衛,她這才發現他又獨自一人在皇宮出沒了。身為王,不是應該被內侍、宮女前呼後擁嗎?他身邊竟會一個人都沒有,實在奇怪。
「這句話該是由本王來問你,不是嗎?記得本王曾警告過你,不許你在宮中亂竄,該是你向本王解釋,你為何會被刺客挾持?」闕競天黑眸一瞟,等著听她的解釋。他並未打算向她解釋自己為何總是獨自一人,實乃他不愛身周有一大堆人跟前跟後,讓他連放松喘口氣都不行。忙完國事時,他喜歡一個人靜一靜,是以總是屏退其他人隨行,有時在「春澤軒」沐浴,有時則到「煙雨榭」望月,即便會遇到突然出現的刺客,他也獨自應付,而非鬧得人盡皆知,打亂他想圖個清靜的心情。
亂竄?當她是老鼠嗎?「大王,事情是這樣子的,我因為──」問題忽然間兜回到頭上,江絲綺美眸轉啊轉,想著該如何編造一個令人不起疑的謊言來說服闕競天。
「你沒忘犯下欺君之罪有何下場吧?」闕競天涼涼地提醒她。
「……是,我沒忘。」本來準備說謊的江絲綺一听見他森冷的提醒,馬上沮喪地垂下雙肩。真討厭!說謊要被砍頭,不說謊也要被砍頭,不管她怎麼選都是死路一條嘛!
「說吧!本王倒要听听看你為何夜里不睡覺。」闕競天清冷不帶感情的聲音透過夜風,使江絲綺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
「太暗了。」她選擇說實話。
「太暗?夜晚不都是黑暗的嗎?」闕競天並不覺得有多暗。
「是這樣沒錯,只是我不喜歡待在太暗的地方,老是要我待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我會喘不過氣來。」她困窘地說著自己的困境。
「那你以前在宮外是如何度過黑夜?找人陪?」他暗諷她要找男人陪她度過漫漫長夜。
「的確是有人陪我,不過不是我在吹牛,我家真的比皇宮亮上太多,可以說和白天相差無幾。」當她感到不舒服時,雪葵和甜甜總是陪伴在身邊,幫助她克服恐懼。喔,一想起雪葵和甜甜,她的心情登時變得更加低落了,討厭……
她的直言不諱,再次令闕競天認為她生活不檢點。
「你的家人呢?」他倒想知道她是從怎樣的家庭出來的,難道她的爹娘沒善盡教導她的責任?
「我的兩個好姊妹分別在不同地方,我很擔心她們。」她在風國過得這麼倒楣,不禁擔心雪葵與甜甜也會和她一樣霉運當頭。
「你的爹娘呢?你不想捎封信或是托人帶消息給他們,讓他們知道你平安無事?」只听她提及兩個好姊妹,卻未提起爹娘,莫非是她德行敗壞,連父母也不顧她的死活?
「……我不想談他們。」她別開臉,拒絕談論生下她,卻又隨便丟棄她的父母。
闕競天見她避而不談,猜想她和父母的感情不好,也就不再追問,但也因她說家中黑夜如同白天,猜測她出身富裕之家,方能在夜里燈火通明。可她究竟是哪戶人家的女兒?據他所知,國內豪奢的富賈、高官中,可沒人姓江。
「大王,人家說相逢即是有緣,就算你認為是孽緣也不打緊,你和我難得踫上面,小女子有一事請求。」江絲綺話鋒一轉,目光熱切地睇望著闕競天。
「什麼事?」孽緣?倒是形容得恰到好處。
「您能不能大發慈悲,準許我夜里到『春澤軒』過夜?我保證絕不會擅自移動里頭的物品,您在沐浴時,我也絕不會出現,就只是睡覺而已,可以嗎?」她大膽地提出要求。
「你的臉皮真厚,竟然敢跟本王提出要求。」闕競天沒想到她竟敢提出不符身分的要求,過於震驚她的厚臉皮,竟忘了生氣。
「大王您罰我在宮中服勞役三個月,照理說我算是您的員工,而且還是不支薪的,所以小小爭取一下自己的福利也是應該的不是嗎?」她要睡在「春澤軒」的理由絕對正常,並未懷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回房去!」闕競天懶得再听她胡言亂語。什麼圓公?什麼夫戾?沒一句讓人听得懂。
「可是……」江絲綺不死心,想再為自己爭取一下。
闕競天以手為刀,往脖子上輕輕一抹。
江絲綺見狀,驚得倒抽了口氣,連告退都來不及,馬上腳底抹油,快速奔回宮女們同睡的大通鋪。
她慌張逃跑的動作之快,讓闕競天低低笑出聲來。嚇唬她很有趣,這個江絲綺的確和一般的姑娘很不同,雖然常說些莫名其妙的話,但也因她的攪和,讓他心情放松,暫且忘卻遇上刺客一事。
闕競天不在意地睨了眼已死去的刺客。過一會兒,刺客的屍體就會被巡夜至此的侍衛發現,無須他再費事命人前來處理。
他轉身,漫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