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府的「白兔居」是殷槐笙特地命人建造給曉兔居住的院落,里面的一景一物全依她的喜好布置,房外種植多株她喜愛的槐樹與梅樹,環繞居中的「白兔居」,像是將住在里頭的人兒緊緊環抱,當時她曾戲言,應該在槐樹旁布置一個兔子窩,因為殷鬼笙的身畔豈能沒有曉兔?
屋內沒貴氣逼人的華麗寶石裝飾,所有家具皆以楠木雕刻制造,典雅細致,散發出淡淡幽香。
臥房地板皆鋪設白色長毛地毯,不使有時會赤足跳下床的曉兔受凍,房內一角擺設的楠木雕花桌椅,案上文房四寶俱全,還有一盞琉璃燈,為她提供光明。
她所居住的院落,如同她給人的感覺,溫暖、舒服。
殷槐笙一回到殷家,就直接抱著曉兔回到她最熟悉喜愛的臥房,心疼地緊抱著她坐在床沿,他的衣襟被她的淚水弄得濕了又干,干了又濕,她那無聲的哭泣,遠比縱聲大哭更加撕裂他的心。
「別哭了,難道你忘了我曾說過,你哭紅雙眼的模樣很丑,你真想當丑兔兒?」殷槐笙憐惜地執起她的手腕,在帶傷沁血之處,印下一吻。
曉兔以手背拭淚,哽咽搖頭。「不想,可是不知道怎麼了,我就是止不住淚。」
殷槐笙心疼地長嘆了口氣,了解原因在于她受到太大驚嚇,一時間無法平復心頭恐懼,想起始作俑者,滔滔怒焰便又席卷心頭。「真不該那麼輕易放過徐書進,沒將他大卸八塊,不打緊,有的是機會彌補。」
該死的徐書進!該死的徐書意!該死的紅娘!這三個欺善怕惡的混帳!
「阿笙,不要那麼做。」她緊抓著他的衣襟阻止。
「為什麼你要阻止我?難道你不痛恨他的所作所為?」這口氣實在難以咽下。
「我當然痛恨他,可是我更愛你,我不希望你的雙手因為我而沾染鮮血,你明白嗎?」看他的指關節因痛打徐書進而受傷,她好心疼。
「唉,你果然是傻兔兒,明明受了委屈,心里卻依然記掛著我,教我如何不愛你?對你又怎麼松得開手?」他真的是愛慘她了,拇指心疼地為她拭淚。
「那你可要更加牢牢抓緊我,愛我更多、更多。」溫柔的撫觸,激起她更多的貪心渴求。
「要達成你的要求簡直易如反掌,你可以再更貪心一點。」他連命都可以給她,還會有什麼不能給?
「我會再想想,想到就跟你說。」她淡淡一笑,總算不再傷心落淚。
他輕抵著她的額,與她協議。「就這麼說定了。」
他手背上的血漬實在礙眼,曉兔以衣袖替他擦拭,殷槐笙眼明手快避開,她不解地淚眼迷蒙瞅向他。
「很髒,別踫。」他不要她的衣裳沾到徐書進的血,連一丁點都不許。
「你的手,會很痛嗎?」寧可遍體鱗傷,她也不希望他因她而受傷。
「比起我心里所承受的劇痛,這點小傷根本不算什麼。」只要她好,只要她沒受半點傷害,再多的疼痛加諸到他身上,他也毫無所感。
「對不起,都是我不好。」她難過的向他道歉。
「傻瓜,你乖乖地待在家里,是徐書意開後門讓徐書進進來綁走你的,這一切並不是你的錯,你無須道歉。」食指輕勾起她的下巴,灼亮的黑眸直視她,不許她自責。
曉兔輕應了聲,抱緊他的腰桿,側耳聆听他強而有力的心跳,咚!咚!咚!一聲接一聲,令她感到無比平靜。
婢女在此時提著一桶桶熱水放輕腳步進到房內,安靜的將熱水注入屏風後的浴桶內,目光盡量避開被少爺摟抱在懷中的曉兔,白天所發生的事她們全都听說了,還親眼目睹徐書意哭紅了雙眼,頹喪著雙肩落寞離開。
婢女們全都義憤填膺,為曉兔大抱不平,幸好蒼天有眼,雖然吃了不少苦,可她總算是平安歸來。
打理好浴桶後,為首的婢女屈膝一福。「少爺,熱水已備妥,曉兔姑娘可以淨身了。」
「你們都退下吧。」寫滿憂慮與痛楚的黑眸無法自懷中這張紅腫著雙眼的小臉移開。
「是。」婢女們依序退下,帶上門扉。
從頭到尾覺得自己很狼狽的曉兔緊緊依偎著她的壞眼狐狸,羞于看向府里的婢女。
「沒事的,你仍舊是那個人見人愛的小兔兒。」看穿她心思的殷槐笙柔聲安慰,大掌輕撫她的發絲。「我抱你去沐浴好嗎?」
「我可以自己走過去,可是我要你在這里陪我,好嗎?」獨自一人她很害怕,她需要他在身邊。
殷槐笙大方地長腿交疊,靠躲在她床上,淘氣地對她眨眨眼。「當然好,就算你不開口要求,我也會賴在你房里。」
他故作輕松地安撫她,使她不再害怕緊繃,他的溫柔體貼驅走了她心頭的恐懼,令曾經冰寒的四肢百骸,暖流流竄。
有他在,她永遠安全無憂。
嘴角噙著一抹釋懷的微笑,離開阿笙炙燙的胸膛,輕巧下床走到繡有花鳥的屏風後,褪下衣衫準備沐浴。
坐在她床上的殷槐笙閉目養神,在看不見她的情況下,听覺反而變得更為靈敏,她解開衣帶、褪下衣衫,掛上屏風窸窸窣窣的聲音,帶給他無盡想象。
耳根泛紅燒灼,他緊抿著唇,雙手緊握成拳,嚴厲命令自己不可輕舉妄動,她尚未自驚嚇中恢復,他萬萬不可為了逞一己私欲,做出傷害她的事。
他低聲喃喃自語︰「殷槐笙,盡管你早已習慣當無賴,但在今天這種情況下,說矯情也好,虛偽也罷,你一定要試著當一回正人君子。」
全果的曉兔足尖踫觸到上頭撒滿桃花花瓣的熱水時,忽然听見他似乎喃喃自語著什麼,粉唇輕啟。「阿笙,你在跟我說話嗎?」
無邪的疑問,宛如提出誘人的邀請,教飽受欲念折磨的他申吟了聲,粗嘎著聲回應。「你盡管洗你的澡,我沒在跟你說話。」
「哦,好。」許是她听錯了,聳了聳肩,踏入浴桶,溫熱的水刺激到腳踝上的傷口,痛得她輕呼了聲。
「小兔兒,你怎麼了?是不是哪兒不舒服,你別洗了,先乖乖躺回床上等大夫來。」一救到她,他便刻不容緩命人去請大夫,是曉兔堅持要先沐浴淨身,才會直到現在還沒讓大夫診治。
「是腳踝上的傷口踫到熱水的關系,我沒事。」她深深吸了一大口氣,忍著疼痛快速踏進浴桶,坐入熱水中。
熱燙的水洗滌著傷口,痛得她整張小臉糾結成一團,比酸梅還皺,眼眶再次泛淚,不過這回她記得緊閉雙唇,不發出半點聲音,以免他听了會擔心。
「你真確定?不是身上其他地方感到疼痛?」坐立難安的他跳下床。一個箭步就要沖去揪她出來檢查身上是否還有其他傷口,但人沖到屏風前及時停住,想起此刻的她一絲不掛,倘若他真的抓她出來,恐怕會心猿意馬忘了初衷,萬不得已,唯有守在屏風這一頭以防萬一。
「不是,我真的沒事,你不用為我擔心。」好不容易傷口適應了熱水,不再刺痛,她這才悄悄的逸出一口氣。
「是這樣嗎?」盡管她再三保證,殷槐笙仍舊無法放心,像是妻子正要生產的丈夫,焦急地來回踱步。
曉兔打散一頭烏溜長發,掬水清洗。
水流清洗聲,在殷槐笙本就不平靜的心湖激起更加激昂的水花,焦急的步伐猛地停住,仰頭自嘲一笑。「正人君子真不好當。」
清洗完長發的曉兔站起身檢查身上的傷,發現月復部紅了一片,是徐書進踹她的結果,只是受傷的位置在胸月復之間,要她掀開衣衫讓大夫檢查,實在羞人,她坐回浴桶,苦惱遲疑著。
「那個……阿笙……」再害羞也要分享她的苦惱,反正她的煩惱就是他的煩惱,他們不分彼此。
「怎麼了,很不舒服嗎?你快點出來,算了,我直接抱你出來。」擔心她的傷勢遠比自己想像的還要嚴重,殷槐笙急切沖到屏風後。
「你別進來!」曉兔驚叫一聲,嬌軀更往布滿花瓣的水面下藏,縮著身子就怕有哪兒沒遮到,讓他瞧見不該瞧見的。
沖到屏風後的殷槐笙所看見的僅僅是在水面上紅透了雙頰的可愛臉龐,水面下的嬌軀皆被粉色花瓣遮掩,她又羞又惱的模樣看起來似乎真的沒事,那她剛才為何會欲言又止?
「你先出去。」她嬌羞的趕人,若非有所顧忌,她早潑他的滿頭滿臉的水了。
不妥協的殷槐笙雙手環胸,要她當面說清楚。「你說沒剛剛是怎麼回事,休想輕易打發我。」
所謂的出水芙蓉指的就是這樣的畫面吧!她看起來秀色可餐,時而純真,時而誘人,使他想要一口吞了她,一輩子也不會覺得煩膩。
「……」好吧,以阿笙固執的個性,若是她不屈服,就算得耗到天亮,他也會跟她耗下去,何況她本來就打算跟他說,雖然不是在這種情況下,但也只好硬著頭皮說了。「我被徐書進踢傷的地方在胸月復之間,你派人去請的大夫應該是男的吧?我覺得……要敞開衣衫讓別的男人又模又瞧的,實在……」
愈說愈害羞,快熟透的小臉愈往水面下躲藏,幾乎整個人都快沈進水里。
經由曉兔提醒,殷槐笙這才發現問題所在,他全身一僵,赫然自美麗的畫面里驚醒。
他是守財奴,他是吝嗇鬼,豈能讓別的男人看去他心愛小兔兒雪白柔軟的嬌軀?不成!絕對不成!
「你別急,我來找法子解決。」顧不得貪戀她的嬌俏甜美,他大步流星急忙離開她房間去下達命令,就算翻遍整座京城,也要給他找出個女大夫來。
曉兔瞪著他急忙往外去的步伐,忍不住噗哧一笑,心頭甜又暖,「看來他比我還緊張,是吃醋了吧!」
雙手交疊放在浴桶上,下巴輕靠在上頭,想著他吃醋的模樣,覺得可愛透頂,嘴角的笑意為此更加深幾許。
在殷槐笙的要求下,劉管事果然找到一名剛到京城的女大夫,經由女大夫診治,確認曉兔沒有大礙,開了傷藥,送走大夫後,已天泛初白。
所有人折騰了一日夜,皆疲累不堪,早沉入夢鄉呼呼大睡,可「白兔居」內燈火通明,僅著單衣的曉兔張大了雙眼,蓋著被子了無睡意地躺在床上。
守在床畔的殷槐笙愛憐地著她的頭發,低沉著著問︰「天都亮了,你一定累壞了,怎麼還不睡?」
曉兔搖了搖頭,「不知道,總覺得好像一閉上眼楮,就又會看到徐書進面目猙獰地接近我。」
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即使明知已經安全無虞,可不知為何,閉上雙眼,還是會害怕得無法放松。
「那家伙不會再傷害你了。」
「我知道,只是……」
「你躺進去一點。」他輕推著她的身子。
曉兔依言而行,不解的看著他,見他褪下鞋襪和衣躺在她身邊,這才恍然大悟。
殷槐笙側過身與她面對面,大掌將她的頭輕按至心口。「睡吧,我就在這里守護你,沒有人能夠再傷害你。」
倚靠著他,聆听沉穩的心跳聲,讓炙熱的體膚熨燙著,她感到很安全,眼皮開始感到沉重,慢慢閉上。
好看的嘴角勾起一抹寵溺的微笑,想起了小時候當她作噩夢時,也像現在一樣無法安心入睡,那時她會偷偷溜進他房里跟他撒嬌,兩個人會如同現下的姿勢緊緊相擁,雙雙入睡,夢魘不再侵擾她。
殷槐笙深吸了口氣,吸進她發上的花香,當她的鼻息平穩,確定她進入熟睡後,緊繃了一整天的情緒終于平緩下來,深邃黑眸灼亮釋然。「小兔兒,你一定要好好的陪我直到終老,知道嗎?你不可以狠心丟下我一個人,絕對不可以。」
今日他徹底品嘗到前所未有的恐懼,更加清楚知道自己絕對不能沒有她,她對他是如此重要,她可明白?
輕輕啄吻了下她的發絲,穩穩讓她平貼于心口,感受她溫熱的體溫良久,直到疲憊感涌上,這才懷抱著心肝寶貝的她一同墜入不再倉皇驚恐的夢鄉里……
數日後,殷槐笙大刀闊斧將徐水蓮的人馬徹底從城中珠寶鋪拔除,此舉使得其他珠寶鋪中與徐水蓮交好的人馬人人自危,唯恐自己會是下一個被殷家少主踢出去的人。
殷尚文暗算竊喜,等著殷槐笙將鋪子里所有事務將由他全權處理,結果事情發展大出他的意料之外,殷槐笙另外指派人手進駐珠寶鋪,那些人毫不留情指正德勝與他的手下,殷尚文為此愁眉不展,不得不臆測殷槐笙也想拔除他的勢力。
不論殷槐笙心底在打什麼主意,沈不住氣的殷尚文決定走一趟,親自問個清楚。
劉管事去請出殷槐笙時,在夜光廳等候的殷尚文環顧廳中每一件價值連城令人眼紅的古董寶貝,每看一件,他就心痛一分。
父親生前的畫像高掛在正廳中央,殷尚文仰頭凝視畫中威嚴不苟言笑的父親,新仇舊恨瞬間籠罩心頭。
「爹,你對我一直不公平,這一切原本都該屬于我。」不甘心的他喃喃自語,若非父親偏愛大哥,他怎會落得看殷槐笙那個臭小子的臉色過日子?
自小在這里生長,殷尚文非常清楚這座宅邸有多大,又藏了多少寶貝,再加上令他垂涎的寶石礦井,比起兄長得到的,他爹只給了他一座宅邸、一些錢財與一間鋪子,實在是太虧待他了。
「你從沒正眼看過我,我從來就沒有不如大哥,你明白嗎?」爹死了,大哥也死了,不都說最後活著的才是贏家嗎?他卻可悲的到現在都還嘗不到勝利滋味,不該是這樣的!
「叔叔,听說您有要緊事找我?」殷槐笙閑適的拿扇子搧風,一身貴氣紫袍,氣定神閑出現在他背後,方才殷尚文的怨懟不滿他全听見了。
殷尚文听見他的聲音,暗惱自己方才太過氣忿難平,以致說了些不該說的,不曉得有沒有被他听見?殷尚文揚起和藹的笑容轉身面對他。「槐笙,叔叔的確是有些事想問你。」
「叔叔坐啊,別客氣。」殷槐笙笑著走過殷尚文身旁,慵懶坐進由紫檀木雕刻而成的首座。
殷尚文見他坐在本該屬于他的位置,眸子閃過不快,旋即隱逸消失,坐進下首位置。「其實叔叔今兒個會來則為了城中珠寶鋪的事,我知道你另外指派人手進珠寶鋪,本來這也沒什麼,只是听德勝說,他們似乎對他頗有微詞,所以我才想過來了解一下情況。」
「這件事我也听說了,其實很簡單,就是德勝堂哥認為所有人都得對他惟命是從,偏偏他不是主子,當然就會有小糾紛出現。」殷槐笙愉快的搧著風,邊喝了口婢女送上的「大紅袍」。
他早就料到他的安排會招來殷尚文父子的不滿,所以叔叔找上門來,他一點也不意外,可惜的是曉兔本來還快快樂樂地枕在他膝上听他念書,他難得當一回文人雅士,就這樣被叔叔破壞了,嘖!
「德勝的確不是主子,可好歹我也算是半個主子,那些人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你說是不是?」
殷槐笙不以為然的坐了下肩,收起扇子,擱放在花幾上,研究似的偏頭睇望殷尚文。
殷尚文被他看得心里直發毛,他沒忘前些日子殷槐笙是如何對付徐水蓮,今日他單槍匹馬前來,不會成了徐水蓮第二吧?該死!他怎麼會忘了要多帶點人來保護他呢?
「怎、怎麼了?有、有什麼不對嗎?」
「沒什麼,只是叔叔不提,佷兒真不知叔叔是半個主子。」殷槐笙冷冷一笑。
「這殷家珠寶鋪能有今日的成就,是‘我爹’,也就是你爺爺親手打下來的,說我是半個主子一點也不為過,不是嗎?」殷尚文特意強調,是要這個出身不夠光彩的佷兒了解,他可是更具資格當主子。
「話雖如此,可那天听殷夫人言下之意,似乎並非如此。」殷槐笙冷冷譏嘲。
「槐笙,那天大嫂所說的每一字、每一句全是在造謠,你爺爺可是很看重我,我對你亦是打人心底喜愛,你千萬不能相信她。」殷尚文怕他心頭會有疙瘩,趕忙再次澄清,肯定是在徐水蓮所說的話影響了他,他才不再和顏悅色。
殷槐笙慢條斯理拿起茶盅輕啜了口茶。「是否為造謠,你我心里有數。」
「大嫂生性唯恐天下不亂,你也不是不曉得,她恨不得見咱們叔佷倆反目啊!」殷尚文听出他話中有話,急得額際淌下汗水。
殷槐笙淡淡一笑,欣賞殷尚文急切解釋的窘況。
殷尚文見他不信,佯裝心痛地撫著心口。「槐笙,叔叔對你的真心日月可表,你不能被那個惡毒的女人給騙了。」
「是真心或是虛情假意,我全都看得一清二楚,叔叔。」
「呃?」心虛的殷尚文渾身一震,暗忖他究竟知道些什麼。
「有些事我不說,並不表示就一無所知,我娘在世時,真是多謝叔叔的‘關照’。」說到關照二字時,殷槐笙雙眼迸射出銳利光芒,陰厲得仿佛要將殷尚文射穿一個洞。
「呃……你不用太客氣。」殷尚文干干笑了兩聲,回避他銳利的雙眼,許是自己嚇自己,其實槐笙什麼也不曉得。
「相較于叔叔多次出言羞辱我娘,我對叔叔真的是客氣多了,是不?」殷槐笙皮笑肉不笑,挑了挑眉。
原來槐笙一直都知道!冷汗涔涔的殷尚文好半天都說不出話來,心思紊亂地想著下一步該怎麼做,再討好槐笙是不可能的了,但他又不甘心永遠屈居佷子之下,那麼是要放手一搏了?為了龐大家產,他可以豁出去,管他殷槐笙有多可怕,必要時,他會比這個臭小子更狠更毒!
手指輕撫花幾。「叔叔都不說話,是默認了嗎?」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既然德勝在鋪子里做得不夠好,被指正也是應該的,我已經出來好一會兒,該回去了。」已做好打算的殷尚文丟下話,匆匆離開。
帶著陰狠的殷尚文在回廊上與氣焰不再的徐水蓮錯身,急切的步伐停頓了一下,隨即又繼續向前邁步,在他眼里,徐水蓮已是成不了氣候的失敗者,與她共謀大事不過是貶低自己,還是與德勝合謀比較可行。
送走殷尚文,氣定神閑的殷槐笙要起身回「白兔居」陪心愛的小兔兒時,連日來對他避之唯恐不及的徐水蓮戰戰兢兢走進來,殷槐笙心頭再涌現想要翻黃歷的興致,今兒個是啥好日子,居然兩大瘟神先後找上他,回頭得沐浴淨身去除穢氣才行。
「……我……有話想要跟你說。」自從那日被殷槐笙弄到手月兌臼,徐水蓮受到不小驚嚇,在床上躺了好幾天才有辦法下床,若非萬不得已,她是絕對不會再來找他。
殷槐笙淡笑揶揄。「殷夫人何時變得這麼客氣拘謹了,有什麼話但說無妨哪!」
再也不敢對他大聲嚷嚷的徐水蓮輕扯了下嘴角,小心翼翼開口。「我知道書進與書意得罪了你,書進被你打得躺在床上整整七日,好不容易下了床便痛打書意一頓,打得書意鼻青臉腫,他們倆已受夠教訓,就請你原諒他們吧!」
殷槐笙感到有趣地笑出聲。「徐公子出手打徐姑娘,是他們兄妹倆的事,可跟我沒半點關系。」
他是明知故問,書意會被打,全是因為他告訴書進是書意告的狀,但這些指責的話,徐水蓮全部吞下,隱忍不說。
「我想說的是他們真的知道錯了,以後絕對不敢再犯,你就別為難他們了,快讓那些債主別再登門要債。」要不是哥哥與書進欠下的錢多到令她咋舌,今日她也不會拉下臉來懇求他高抬貴手。
他神情無辜再無辜地兩手一攤。「殷夫人這麼說,無非是對我有極大的誤解,著實教我啼笑皆非,我既不開賭坊也未放高利貸,更不是徐家的債主,殷夫人真要為債台高築的娘家解套,該一一到債主家登門拜訪才是,怎麼會找上我?」
事情很簡單,在曉兔被徐書進擄走隔天,全京城的人便都知道——殷槐笙與徐家從此勢不兩立,徐家的債主們知道徐家失去了擁有金山銀礦的殷家當靠山,紛紛上門討債,就怕最後自己會連一文錢都要不到。
當然翡翠姨也使了不少力,讓姑娘們在酒酣耳熱的徐家債主耳畔挑撥,讓他們明白事情的嚴重性,全京城的人如今皆知徐家僅剩一個空殼子,除非是善心大發,不然沒有人會傻得借銀兩給徐家。
「你雖然不是債主,但你有辦法助我娘家度過難關的是不?」也是在此時,徐水蓮方知過去自己有多天真自滿,竟以為殷家一半以上都歸她掌控,但今非昔比,帳房老李不听她的也就算了,連城里鋪子的帳房都指揮不了,除了身邊現有的珠寶首飾與銀兩外,她已一無所有。
「我為什麼要幫你?」徐水蓮的要求實在是既可笑又不可思議,他們兩人素來水火不容,再加上徐書進三番兩次得罪他,她怎麼會認為他肯伸出援手?
莫非是他平日為人太過和善,以至于讓徐水蓮產生錯覺?看來他該改進了。
「你至少看在我是你爹妻子的份上,幫我一把也不為過不是嗎?」徐水蓮明知是強求,仍是厚著臉皮要求。
「我這個人不愛當以德報怨的正人君子,比較喜歡當有仇必報的小人,我清楚記得我年幼時你爹和你哥哥是怎麼傷害我娘的,那印象太過深刻,不是說忘就忘得了,現下你該感謝的,是我什麼都沒做,只是讓你哥哥與你佷子自我毀滅,若由我出手,他們非死即傷,或者那是你想要的?」他很好講話的,甚至可說非常樂意親自對徐家出手。
「不!不要那麼做。」徐水蓮心驚膽顫地揚聲阻止。
「其實我這人非常簡單,別人怎麼待我,我就怎麼待人,仔細想想,我對殷夫人你算非常好了,是不?」他冷冷一笑,要徐水蓮明白他真的已經手下留情,不要再有任何不滿。
他的話,使徐水蓮明白前來請他高抬貴手是最愚蠢的行為,他根本就非常樂意看她哥哥與佷子毀了自己,回想起從前種種,若非丈夫背叛,她也不會錯待槐花母子,以致造成今日這難以挽回的局面。
怪來怪去,都得怪她那不懂得珍惜她的丈夫,害她變得像是寄人籬下的小媳婦兒,她恨死他了。
徐水蓮沮喪地垂下雙肩,再也無話可說,猶如斗敗的公雞,落寞走出大廳,娘家最後會變成怎樣,她是無能為力了,今後她能保住的僅有她自己。
殷槐笙冷漠目送徐水蓮離開,若非曉兔不願他的雙手沾染血腥,他早就一筆筆向徐水蓮及徐書進、徐書意討回。
哼!真是太便宜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