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雞啼、小鳥叫,太陽出來了∼∼」
雷烈華打開房間,一邊揉眼楮,一邊伸懶腰,用剛起床時略微沙啞的音調唱著兒歌,迷迷糊糊地憑著本能走下樓梯去覓早餐。
「太∼∼陽∼∼當空照,對我微微笑∼∼」
「早安。」一張極好看的男性笑臉在她面前晃動。
「早。」她嬌憨地向對方回以友善的一笑,抓抓頭發後,在餐桌旁坐下。
「他笑我——年紀小,又笑我——志氣高——」唱著唱著,她突然雙手舉高伸懶腰,打了一個大呵欠,還不小心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肚肚。「呵∼∼」
低沉好听的男性笑聲從身旁輕輕傳來,暖暖地灌注到她的耳朵里,听起來分外舒服,讓她也跟著想傻笑出聲,然後就要這麼迷迷茫茫地閉起眼繼續睡覺。
「烈華丫頭,在客人面前注意一點形象呀!」女乃女乃的嗓音自角落幽幽響起。
客人?
雷烈華眨眨眼,過了五秒鐘,才猛然想起身旁跟她道早安的男人是誰。
「啊——」她張開眼,全身僵硬地瞪著滿臉笑意的陸飛恆。
他閑適地倚坐在餐桌旁,單手支著下顎,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這一刻,她完全清醒了。
「好可愛的四角褲,在哪里買的?」他垂下眼,忍俊不禁地指了指她身上那件花俏得不得了的寬大短褲。
雷烈華飛快拉住睡衣下擺蓋住四角褲,俏臉轟地脹成紫紅色。
「你……你……」她結結巴巴,又氣又羞地瞪著毫不閃避視線的陸飛恆。
「嗯?」他懶懶地應了一聲,還是一瞬也不瞬地瞅著她。
「你不知道非禮勿視嗎?!」她脹紅臉大叫。
陸飛恆眨眨眼,很久後才有反應。「噢。」
可是,他的眼楮仍舊直勾勾地鎖定她的四角褲。
「我說你!非禮勿視!你有沒有听到?」她忿忿地將衣擺扯得更低,沒想到顧此失彼,領口反而因為向下拉扯而微微泄了些春光。
「听見了。」他的視線終于抬了上來,瞥見她露出領口的圓潤肩頭後,笑得更加燦爛。
「丫頭,先上去換件衣服,然後再下來吃早餐。」雷老太太看不下去,頭痛地開口命令。
雷烈華乖乖起身,咬唇瞪了陸飛恆一眼後,迅速轉身沖上樓去。
雷老太太泄氣地撫額。
她突然覺得他們雷家養出來的丫頭挺笨的。
抬起頭,她握住陸飛恆的手拍了拍。
「飛恆,我雖然年紀大了,自認還算開明。你跟丫頭的婚事,是我跟你爺爺在多年前訂下來的,不過現在的社會,早就不時興父母之命這一套了,如果你已經有其他更好的對象,可以要求退貨……呃,退婚,我完全可以諒解的。」
接下來,她就要開始傷腦筋,再幫丫頭找一個婆家了。
唉∼∼
「雷女乃女乃,烈華是很可愛、很率真的女孩,第一眼看到她,我就喜歡上她了。我很高興女乃女乃這麼信任我,願意將雷家這麼呵護的寶貝交付給我。」陸飛恆淡笑著回答她。
「飛恆……」雷女乃女乃眼中閃著晶瑩淚光,感動地看著他。
嗚嗚∼∼這小子真會說話。
那……她就要昧著良心,依約交貨了哦!
雷家祖宅里,上班的大人們一向是八點多出門,然後歸于岑寂。
到了十點以後,小朋友們便會一個接一個地醒來找媽媽、姑姑和女乃女乃,于是整棟宅子再度熱鬧起來。
因此,八點到十點之間,一向是雷烈華悠閑起床,享受寧靜早餐的美好時光。
不過!經過剛剛的風波之後,她怎麼也悠閑不起來。
雷烈華穿著輕便的牛仔褲和襯衫再度回到餐桌旁,緊繃著身子,食不知味地猛吞食物,無視于身旁一直盯著她瞧、笑得像個白痴的陸飛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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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不了他詭異的視線,她干脆主動開口,打破令她神經緊繃的氣氛。
「你知道現在是二十一世紀吧?」
陸飛恆含笑點頭。
「你知道現在男女結婚都是自由戀愛吧?」
他含笑再度點頭。
「像我們兩個這樣被訂下婚約的人很稀少了,你知道吧?」
「依父母之命結婚的是不多,但因為利益而結合的商業聯姻則是到處都有,一點兒也不奇怪。」他挑挑眉,語氣充滿無所謂的輕佻調調。
烈華有點小受傷。
難道女乃女乃認為她的存在,只有商業聯姻的價值?
而他不在乎的語氣,更是讓她的心頭像被針扎了一下。
「是我們雷家快倒了,還是你們陸家快不行了,所以才這麼需要用到商業聯姻的手段?」她咬唇,眉頭重重地皺了起來。
「就我所知,陸家和雷家的企業結構都還算穩健。」他低低地笑了兩聲。
「那麼你為什麼還要這麼認命地接受安排呢?依你的條件,一定可以找到更合適的對象啊!」
「因為我在家族斗爭中落敗了,如果再不依照長輩的命令娶妻聯姻的話,馬上就會被陸家掌權者掃地出門。」陸飛恆攤開雙手,無奈地嘆氣。
「落……落敗?」雷烈華張口結舌地瞪住他。
「是啊,前一陣子企業內部人事異動、權力重整的時候,我輸給了親哥哥、叔叔和堂兄弟們,不小心在陸氏企業中徹底失勢。」
老天!她听見了什麼?
活生生的家族斗爭史?
「陸家長輩代我選擇婚姻對象,條件是讓我確保我在陸家的地位,剛好我也需要一名妻子成家生子,這麼一舉兩得的好事,我為什麼要推拒?」
「呃……」她完全說不出話來。
這……這男人是個失敗者?
雷烈華同情地看著面前這個男人。
她知道很多家族企業里,親人之間勾心斗角、爭奪傾軋的事情時有所聞。
但,有人會用這麼輕松的態度面對自己的失敗嗎?
他是用笑容在掩飾痛苦吧?
一瞬間,她的心底對陸飛恆涌上濃濃的同情和心軟。
「所以,如果你跟了我,可能要有所覺悟。你將要嫁的男人,隨時會面臨一文不值的一天。」
他看出她正在快速心軟中,于是忍著笑,面露哀戚地拍拍她的肩,頗有以後大家將同在一條船上的悲壯味道。
「話雖如此,可是你……難道你就為了不被趕出陸家,願意听從任何安排?結婚這件事,可是關系到你一輩子的幸福耶!」
她張大眼,完全無法理解為什麼會有人甘願放棄自己的人生自主權?
就為了死後根本帶不走的名利與地位?
「你怎麼知道我沒有挑呢?」他意味深長地一笑。
「什麼意思?」他的眼神讓她的心髒撲通一跳。
陸飛恆沒有回答,只是盯著她,笑得令人發毛。
又來了!
他又盯著她看了!
她好想把他的頭扭開,不然把他的眼楮捂起來也可以!
忍住頸後麻刺的感覺,她硬逼自己不要逃開他的視線。
「你……」真是太好了!她的舌頭宣告打結,回不出任何話!雷烈華懊惱地想揍自己一拳。
他的眼神好深沉,經常泄漏出某種駭人的魄力。他短短的話語里,似乎也經常藏著不為人知的涵義。
她老覺得這個人好可怕、好復雜。
難道女乃女乃跟哥哥、堂哥們一點兒都沒有感覺嗎?
「希望以後我們兩個可以相處愉快。」
他像是決定該結束話題了,推開椅子起身。
她來不及反應,只能呆呆地抬頭看著他。
看著她清女敕無垢的臉蛋,他突然彎下腰,在她微張的唇上輕輕印下一記,大掌似憐似疼地撫了撫她柔女敕的臉頰後,瀟灑地轉身離開。
咬了一口的面包掉回餐盤。
雷烈華渾身僵住,腦中完全變成空白。
他……他吻了她,
還……還模她的臉?
過了好久,她才懊惱地回神,用力捂著臉、撫著狂跳的心髒-!才一閃神,就被人佔了便宜。
她氣呼呼地抓起面包,當成那只大色豬的頭,重重地咬下一大口。
接下來的一整天,她變得魂不守舍,腦海里全被他那一吻給佔得滿滿的。
凌如意一邊輕聲哼歌、一邊整理「瑞士巧克力」五個女圭女圭們的餐具。
「如意……」幽幽的嗓音,自她的背後低低揚起。
「哇!」凌如意大叫一聲後倏地轉身,嚇白了一張小臉。
只見小姑雷烈華哀怨地站在她身後,神色陰陰暗暗。
「烈華?你嚇死我了。」如意一手拍拍胸口,一手揉著已經有四個月身孕、略微凸圓的小月復。
「對不起,寶寶還好吧?」雷烈華注意到她的動作,馬上愧疚地模模她的肚子道歉。
要命!烈風堂哥把他的如意老婆當成了寶,要是這會兒有個閃失,他肯定會剝了她的皮。
「沒事。」如意揉了擦微微抽痛的肚子,對烈華露出安撫的微笑。
「我不是故意要嚇你的,沒有問題吧?」烈華還是擔心地瞪著她的肚子瞧。
「可能小家伙跟媽媽一樣嚇著了,所以在肚子里翻了一個滾頭。小家伙很強壯,不會那麼容易被嚇倒的,對不對?」如意憐愛地撫了撫月復部,跟肚子里的胎兒對話。
「那就好。」雷烈華幽幽地說,又陷入恍神狀態,空氣中再度呈現陰暗氣氛。
凌如意搓搓手臂上冒出來的雞皮疙瘩,覺得額頭滑下了三條小丸子黑線和一大滴汗。
「烈華,你有心事嗎?」她小心翼翼地觀察烈華的神色。
烈華直勾勾地看著她,靜默了半晌,像是思考著該怎麼開口。
「如意,當年你第一次見到長輩為你定下婚約的烈風堂哥時,是什麼樣的心情?」
「我?嗯……很緊張、很害怕。」想起了往事,如意微微紅了臉。
「然後呢?」
「然後?呃……很擔心,會胡思亂想。」
「還有嗎?」
「還有?還有……哦,會臉紅心跳,腦子里常常想著他,恨不得能天天守在他身邊。」凌如意像是參加口試的乖學生,絞盡腦汁地回答烈華一連串步步進逼的問話。
「就這樣?」雷烈華微微抬起右眉,聲音仍舊幽幽的。
呃……什麼叫就這樣?她的回答不能讓烈華滿意嗎?
凌如意無助地抓抓頭。
「烈華,你到底想問什麼啊?」她攤了攤手。
無聲了好半晌,烈華才嘟起嘴,幽幽地半轉過身子看向窗外。
「我當年一直不明白,你為什麼不抗拒女乃女乃為你安排人生大事?要是你爸爸看走眼,錯信女乃女乃,而烈風堂哥是一個缺手斷腳、腦筋秀斗,或是不學無術,只會喝酒、賭博、打太太的大混蛋,那你怎麼辦?原本可以美好的人生不就完蛋了?」
雷烈華握著拳,越說越激動、越想越害怕。
對呀!她完全不知道陸飛恆是什麼樣的人,有什麼樣的嗜好跟怪癖,有沒有案底或作過什麼好、犯過什麼科?要是真像她自己說的那樣……
雷烈華抱住頭,所有最糟、最慘、最可怕的社會新聞畫面全都一股腦兒地冒出來。
突然,一雙溫暖的手輕輕柔柔地環住她。
「烈華,不要自己嚇自己,沒事的。」雖然兩人感情一向好得像姊妹一樣,此刻如意卻像個母親,撫著她的發絲,安慰著她。
雷烈華抬眸看著如意,眼眶慢慢濕了。
如意看見她的表情,愣了一下。
烈華的言行舉止一向灑月兌得像個小男生,難得看到她雙眼紅通通地掛著淚,流露出小女兒的嬌態,讓她忍不住想嘆息出聲——
啊∼∼原來咱們家的烈華丫頭還是有女孩兒氣質的!
「我很害怕。」她哽咽著,第一次向人吐露真正的心聲。
如意的眼神變得很柔,水靈靈的雙眸專注地看著她、听她說話,讓烈華忍不住把心里的委屈統統向如意傾訴。
「我從小沒離開過家,沒離開過女乃女乃、爸媽和哥哥們的保護。他們突然之間就要把我丟給一個陌生人,我覺得自己像要被丟棄了一樣,那種感覺好難過……」她把頭理入如意的頸肩里,藏住脆弱的表情。
「烈華,你還記得我當初不顧你的勸阻,執意要嫁給女乃女乃幫我指婚的烈風嗎?」如意溫柔地拍拍她的背。
肩上的腦袋點了點。
「其實,那時的我也是害怕得要死。」
「真的?我還以為你是古代人附身哩!竟然什麼也不過問地就听任女乃女乃安排終身大事。」烈華好奇地抬起頭,眨著略微潮濕的眼睫。
「人生很多事是無法預測的。沒去做,怎麼知道自己的選擇是不是對的呢?」
「可是,這種賭注好大……」雷烈華蹙起眉。
「或許。但我現在很高興當初鼓起勇氣下賭注,嫁給了烈風,否則我便遇不到在我人生中佔了極重分量的人。」如意的臉上漾滿濃濃的幸福。
烈華心中一動,突然對如意羨慕起來。
她也想遇到一個在生命中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嘗嘗什麼叫愛情的滋味……
「你先告訴我,你看到陸先生的第一眼,有什麼樣的反應?」如意抓起她的手,好奇地探問。
「害怕、想逃跑,還有……心跳得很快……」烈華抓抓頭,對這些反應像是有些不知所措。
如意仿佛看到春天的花兒,在烈華身後飄飄飛舞。
如意忍著笑,眼楮變成了新月形,以過來人的身分,高興地拍拍她的肩膀。
「恭喜、恭喜!」春天來了呀!
這些反應就跟她剛剛告訴烈華的如出一轍啊!
這表示烈華動心了,只是她自己還不明了而已。
她就說嘛,他們雷家的烈華丫頭雖然不柔不嬌,沒有女孩兒樣,可終究還是會開竅的!只不過是時機早晚而已。
「啊?」雷烈華一頭霧水。
「呵呵呵——」如意最後還是沒能忍住笑。
「如意,你在興奮個什麼勁兒啊?」雷烈華翻了翻白眼。
如意笑咪咪地揮揮手,要她別介意。
「放心吧!相信女乃女乃和你哥哥們的眼光,就算你離開他們身邊,他們也一定會盡全力保護你,不讓你受到欺負的。」
烈華想到莫名其妙掉到她身上的婚約,又想到陸飛恆告訴過她他目前的處境,不由得左右為難。
她該對陸飛恆心軟嗎?該像如意說的,賭上一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