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誕節前幾天她的牙齒隱隱作疼,而且是在一年前補過牙的地方,這讓她覺得很納悶,一開始以為只是火氣大,想著吃些降火氣的食物讓它自然痊愈,但第二天疼得厲害,最後還是決定請假去看醫生。
原本打算在附近的診所就醫,但因為臨時來看診,沒有預約,櫃台小姐說只能等等看有沒有人取消預約,不想這樣沒有目的的干等,她決定到怡庭之前去過的牙醫診所。
當然她事先打過電話,正如怡庭說的,當天絕對能掛到號的,對方是個好脾氣又和藹的老醫生,診所在二樓,有些舊,人不多。
搭公車時沒留神坐過了兩站,離預約還有半個多鐘頭,她決定用走的回來,再兩天便是聖誕節,街上掛了許多裝飾的小燈泡,一閃一閃的提醒她明天還有個生日派對要去。熱%書?吧&獨#家*制^作
是袁佑蓉的生目party,昨天晚上她忽然到店里找她……
「來,這給你。」袁佑蓉漾著笑,一身的紅套裝讓室內都溫暖了起來。「聖誕禮物。」
「喚……」她驚訝道︰「謝謝,我沒想到……你不用這麼客氣的。」
「節日嘛,就要有點歡樂的氣息。」
「謝謝。」
「後天你有沒有空?我听怡庭說你後天只上到六點。」
「對。」
「那晚上來我家好嗎?我辦生日party。」她舉起右手做出V的手勢,一臉笑意。「後天是平安夜,正好是我的生日。」
「噢,生日快樂。」她立刻道。
「要來喔,你放心,我沒邀很多人,還有,我也邀了怡庭,你們可以一起來,七點開始,來,邀請卡。」她給她一張聖誕卡。
粉紅卡片的正中央是一個草莓蛋糕,打開來則是被吃了一口的蛋糕跟蠟燭,紙上寫著邀請內容跟住址,還貼心地附上了地圖。
「那我先走了,拜拜。」
袁佑蓉像風一樣來到,又像風一樣快速離去,她愣在原地幾秒,看著卡片上的蛋糕發呆。
當時她想的是袁佑蓉為什麼會邀她?
一般來說生日party不是邀請好朋友居多嗎?
難道袁佑蓉把她當作好朋友?不大可能啊!雖然袁佑蓉跟她說話時一直很熱絡的樣子,但是也僅止于此。
她們認識到現在談話加起來的時間大概不超過半小時吧!袁佑蓉雖然曾說過要約她出來吃飯,但是後來也沒再听她提起,那時她還想大概是之前汪澄頤的話傷到她吧!
但後來見面,她還是很爽朗,還送她糕點,不過兩人從沒私底下單獨相處過,每次都有別人在,不是汪澄頤就是怡庭。
忽然,她靈光一閃,明白了,大概是邀了怡庭,不好意思不邀她吧!應當是客套話才對……
突然間手機鈴聲將她拉回現實,她從包包里拿出手機,是怡庭打來的。
「姊,你在外面嗎?」
「對,我正要去看牙醫。」
「今天系辦的事情比較忙,我可能沒時間去買袁老師的生日禮物,你能去買嗎?現在是上班時間,我想百貨公司沒什麼人。」
「好,我去買。」
「我跟你說牙醫附近就有百貨公司,我告訴你怎麼走,大概走個十五到二十分鐘吧……」
薇薇一邊听著,一邊點頭。「好,我知道。」
「好,那就麻煩你了,對了,你沒事吧,講話有鼻音。」
「早上起來的時候,打了幾個噴嚏,現在頭有一點不舒服。」
「感冒了?」
「不知道,大概吧,也可能是禁斷癥狀,我前幾天開始減藥,所以會頭痛頭暈。」
「要不要緊,還是我叫阿力去買算了……」
「不用,我沒那麼嬌貴。」
「好吧,那就等你看完牙醫再說,如果癥狀加重就打電話給我,我叫阿力去買就好了,記得別逞強。」
薇薇好笑道︰「知道了。」
闔上手機,薇薇拿出面紙擤了下鼻子,感覺牙齒跟太陽袕都在隱隱作痛,不過還在她能忍受的範圍。
其實她並不想去參加生日party,原想跟怡庭合買個生日禮物讓她送去就成,但怡庭不肯這樣放過她,好說歹說硬是要她參加。
她猜想怡庭大概是希望她多少能參加一些社交活動,慢慢去適應,不喜歡人群是一回事,但也不能人一多就發昏惡心。
回頭這樣一想,她也就不那麼堅持了,再怎麼說她也希望自己能慢慢回到這個社會,即使不適應,但偶爾不得已參加一些社交活動時,不會以昏倒跟嘔吐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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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隨風飄,花鹿在奔跑,聖誕者公公,駕著美麗雪橇……
聖誕歌曲重復地播放,在百貨公司的每一個角落輕快跳躍,除了傳統的三大節日外,其他節日對汪澄頤都沒有實質的意義,尤其是西洋的情人節、萬聖節及聖誕節,在商人的宣傳下雖然在台灣過得熱熱鬧鬧,但除了交通、商家比平常壅塞外,對他而言就跟平常日一樣。
年輕的時候雖然也曾跟女友吃過很貴的情人大餐跟聖誕大餐,但其實他一點都不明白有什麼意義,只是因為女友想有個羅曼蒂克的節日氣氛,所以順著她的意思去做了。
「真沒想到會在這里遇見你。」
女子笑得很開心,身形比起以前胖了些,不過氣色倒是很好,他們已經……五年沒有聯絡了吧!不對,最近一次聯絡應該是兩年前,她發了一封Email,告訴他,她要結婚了,嫁給一個美國人,雖然婚禮在國外,但也會回台灣宴請親朋好友,她寄了喜帖給他,他包了禮金托人帶去,喜宴倒沒去。
「你怎麼會在這里,我記得你不喜歡逛百貨公司。」連佳芮說道。
「我來買禮物。」他說道。「什麼時候回來的?」
「大概四個月前,回來待產,我才剛坐完月子,這一個月快悶死我了。」她搖頭。「整整一個月我媽都不讓我洗頭,差點沒瘋掉,其實一開始沒打算回來的,但是懷孕的時候不知道怎麼回事就很想家,每次打電話給我媽就想哭,Richard沒辦法就問我要不要回台灣住一段時間,我想也沒想就答應了。」
他靜靜听著,沒說什麼,她開始講述在美國的生活,過了近二十分鐘後,笑道︰「好像都是我在講,你呢,過得怎麼樣?」她吃口松餅。
「還可以。」
「還在你姑丈的公司幫忙嗎?」
「沒有,我現在在大學上課。」
她一臉訝異。「怎麼會?真難想像你教書的樣子。」
他勾了下嘴角。「我自己也沒想過,三年前因為教授的關系才進大學教書的。」
「方教授,教經濟的那個?」
「對。」
她微笑。「我記得他以前就希望你能待在學校里。」她拿起咖啡喝了一口。
他點點頭,推了下眼鏡。
「想到以前的日子……或許我應該約幾個同學吃個飯,剛回來的時候,整個人又胖又丑,根本不想讓人看見。」
她又吃口松餅後才道︰「前幾天我才想到你,不知道是不是應該跟你聯絡……沒想到今天這麼巧就踫到你了,我的運氣真好,聖誕節真的有奇跡呢!」
他不懂這跟聖誕節有什麼關系,不過還是識趣地沒接話,端起黑咖啡,喝了一口。
「有些事……我一直想問你,但是又不知道該不該問。」
他微挑眉宇。「什麼事?」
她放下叉子,不安地問︰「你交女朋友了嗎?」
他沒回答,只是訝異地看著她。
她急忙道︰「我不是要試探你……你知道……我……該怎麼說,你是個很好的人,澄頤,我希望你能幸福,我不是在說客套話,我真的……真的希望你能找到一個了解你的人。」
「我知道你的意思。」
「或許我現在說這種話……」她扯了下嘴角。「听起來很矯情,畢竟我愛上了別人,然後現在坐在這里跟你說這些,實在……很虛偽。」
「你不用這麼想。」他淡淡地說。「你沒有做錯什麼事,你去美國的時候我們已經分手了,你當然可以愛上別人。」
「對,但是……我以為你知道我那時候說的是氣話。」她有些詫異。「我一直希望你跟我去美國,但是……我說不動你,因為你的自尊不允許,你不肯讓我爸幫你出錢。」
他沒接話,只是拿起咖啡喝了一口。
她托腮看著他。「你真的一點都沒變,澄頤,我真心希望你可以得到幸福,可是你的個性真的要改一下,你老是讓我覺得自己在演獨腳戲,回想起來交往的那一年多,我真的了解你嗎?」
「過去的事不需要再追究了。」他說。
她扯開嘴角。「也是,我本來以為……算了,回到正題,因為博達說我結婚的事好像對你打擊很大,所以我……」
「他這麼跟你說?」
他詫異的表情讓她松口氣。「看你的表情,我想他是誤解了。」
這時她的手機響起,她接起電話告訴對方她在哪里、什麼時候回去,汪澄頤轉頭望著玻璃外,忽然瞧見一頂熟悉的帽子在斜對面的走廊出現。
她對著玻璃門不知道在做什麼,然後當她移動位置時,他看到了她手上的衛生紙,她正在擦玻璃,然後她彎腰挪動香皂擺放的位置,服務人員走出來,她慌張地往前走,假裝只是看看,當服務人員走回店里後,她又往回走,偷瞄了服務人員的位置後,趕緊把幾塊肥皂擺齊便趕忙離開。
他忍不住露出笑,然後他看到店員跑了出來。
「小姐,等一下。」
店員叫得有些大聲,他眯起眼,看著她上前跟薇薇說了些話,然後她們兩人走進了店里。
他蹙起眉頭,不假思索地站起身,仍在講電話的連佳芮訝異地看著他,他小聲地說了句︰「我出去一下。」
連佳芮驚訝地看著他往對面跑去,發生什麼事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但是你誤會了,我沒有偷拿香皂,你只要數一下外面的香皂就會知道……」
「我只是希望確認一下,你也不希望被誤會吧?」店員挑起嘴角。「如果可以的話,能不能讓我看一下你的包包。」
憤怒與屈辱一下沖了上來,薇薇努力壓下這種感覺,她必須冷靜,然後她覺得有些想吐,頭疼得更厲害了,甚至有些喘不過氣來。
她顫抖地取下口罩,深深吸口氣,免得自己昏倒,這只是小事,她又不是沒遇過,不需要大驚小怪,對方只是在做她分內的事。
「外面不是有監視器嗎?你們調出來看就知道了。」她冷靜地說,試圖不去注意店內客人的目光及竊竊私語。
店員看著她的臉,皺眉道︰「如果你沒做虧心事,干嘛不肯,小姐,你最好配合,不然我要叫警察。」
「我並沒……」她忽然住嘴,壓下一直涌上來的酸意。
「怎麼了,沒事吧?」
薇薇訝異地抬起頭,他……怎麼會在這兒?
「先生,請你走開。我們……」
「我剛剛在斜對面看得很清楚,她沒有拿你們的東西。」他指了下對面的綠森林咖啡廳。
這時另一名員工也走了過來。「有什麼事到里面再談。」
汪澄頤低下頭看著薇薇。「你還好嗎?」
「很好。」她點點頭。
他忽然扶住她的手臂,她詫異地望著他。「你看起來快昏倒了。」
「只是有點想吐,不過沒事。」
汪澄頤仍是扶著她的手臂,沒有放手的意思,然後他們兩人一起走進里頭的辦公室,汪澄頤讓她坐在椅子上後,才對店員說道︰「她只是在整理放在外面的香皂,你可以出去看看,香皂被擺得很整齊。」
「我要檢查她的包包。」
「如果你想看她的包包,就叫警察來。」他冷下聲。
「這是我們的權利。」店員惱道。
「你沒有這個權利。」他冷冷地注視她。「需要我跟你解釋法律條文嗎?」
她遲疑地退了半步。「這不關你的事,先生。」
「去看外面的香皂,順便數一下有幾個。」他語帶命令地說。
「我……」
「這對我們都省事,如果鬧到警察都來了,我就不會這麼好說話,到時候我會要你們主管當面道歉,你希望這樣嗎?」他的聲音嚴厲起來。
她憤恨地看他一眼後,生氣地走了出去,薇薇可以听見她與另一名員工竊竊私語的聲音。
她打開包包,拿出水壺喝了口水,壓下惡心的感覺。
「你的恐慌癥發作了?」他在她面前蹲下,關心道。
「不是。」她吸吸鼻子,下意識地扯出一個笑容。「是禁斷癥狀,我從前幾天開始減藥量,所以會有一些不舒服的癥狀跑出來,就像……吸毒的人如果戒毒的話,身體會出現一些不舒服的反應……真慘,好像每次都讓你看到我這麼狼狽。」
「你不狼狽,只是臉色發白而已。」他認真地說。
她再次吸吸鼻子,拭去眼角的眼淚。「……我真討厭自己這樣,那些藥把我搞得很混亂,我甚至不知道我自己干嘛掉眼淚。」
「哭出來或許好一點。」他遲疑地說。
她搖頭。「問題是我根本不想哭,生氣倒是真的……如果店員還是堅持想看包包,就讓她看吧!我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我的穿著打扮看起來大概就是想搶銀行的樣子……剛剛我一直告訴自己不要去踫那些香皂,但就是忍不住……」
「我知道。」他微笑。
「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戒掉這種習慣。」她嘆氣。
「別給自己那麼大的壓力。」他說道。「有些事情是急不得的。」
他溫和的表情與口氣讓她緊繃的神經放松不少,她深吸口氣,說道︰「我覺得好多了。」她又喝口水後,將水壺放進包包內。
這時店員又走了進來,臉色依舊難看,但卻沒有為難他們,直接讓他們走了。
離開店家後,薇薇才真正放松下來,她正想問他怎麼會出現在這里時,一個聲音忽然插了進來。
「澄頤。」
一個有點胖胖的女生走向他們,微鬈的短發,穿著一件赭色毛衣和及膝的小花裙,雙手滿是購物袋,臉上帶著開朗的笑意。
「原來是看到朋友,我還想你怎麼突然跑出來。」連佳芮朝薇薇點點頭。
薇薇也點點頭。
「我叫連佳芮,你好。」
「你好。」薇薇也報上自己的姓名。
「你的名字真有詩意。」連佳芮淺笑,而後轉向汪澄頤。「我得回去了,下次再約你出來,你的電話沒變吧?」
「沒有。」
「不會造成你的困擾吧?」她往薇薇的方向看去。
他躊躇了下才道︰「不會。」
「那就好。」她朝他使個眼色,往前走幾步,見他跟上來後,才小聲問道︰「她是你女朋友?」
「不是。」
她看著他面無表情的臉。「是嗎?我還以為是……」
「為什麼這麼想?」
「你不是那種看到普通朋友會特意去打招呼的人。」她說道。
他下意識地推了下眼鏡,沒說什麼。
她深思地注視他,他不解地正想問她要說什麼時,她慢慢地說道︰「有時候我會想……如果……我沒遇見Riched,我們還有可能在一起嗎?」
他錯愕地看著她,而後道︰「這樣想沒有意義。」
她注視他的臉,在心中輕嘆,慢慢地點了下頭。「是啊,就知道你會這麼說。」她輕吐口氣,瞄了下手表。「我得走了,拜。」
「再見。」他看著她轉身往手扶梯的方向走去後才回到薇薇身邊。
「我沒打擾到你們吧?」薇薇問道。
「沒有,為什麼這麼問?」
她遲疑了下才道︰「她看你的眼神……我不會說,感覺有點不一樣。」
他揚起眉。「哪里不一樣?」
「有一種……不像朋友的感情,有一點親密、有一點疏離……算了,不要理會我說的,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她放棄再說下去。
他看著她的帽檐,遲疑一會兒才道︰「她是我的前任女朋友。」
她驚訝的揚起臉。
「我來買東西,沒想到會踫到她。」
「我不是故意要刺探……」
「我知道。」他溫和地說。
她轉個話題。「剛剛謝謝你。」她在走廊上擺放的長椅上坐下。
他也跟著坐下。「不用客氣,舉手之勞,還是很不舒服嗎?」
「只是有點暈。」她閉上眼楮。「休息一下就沒事了,你如果有事可以先走沒關系,我真的沒問題,不用擔心我。」
他沒回答也沒起身,只是靜靜地坐在她身邊,過了幾分鐘,暈眩的感覺慢慢褪去後,她才睜開眼注視眼前的世界。
對面是賣衣服的商店,櫥窗里擺著幾個假人模特兒,靜靜地站在屬于他們的世界。
「小時候我很喜歡逛百貨公司。」她听見自己開口說道。「外婆只要有空就會帶我到附近的百貨公司溜達,我們常常坐著看人來人往,有時一坐就是一整天,只要我無聊,外婆就會給我講故事,她說店里的假人其實不是假人,到了晚上他們就會出來活動,像玩具兵一樣,不過她說的並不是童話故事,是假人告訴她的。」
她抬頭看他,只見他微揚起眉,但並未說什麼,她勾著嘴角,繼續道︰「外婆說她考上初中的那一年,她的外公為了獎勵她,帶她上台北逛百貨公司,沒想到卻迷了路,她在櫥窗外哭了起來,然後她听到一個聲音說︰‘怎麼了,小妹妹,為什麼哭?’外婆抬起頭左右看了下,卻沒看到人影,她很疑惑,後來听到那聲音又說︰‘我在你前面,在櫥窗里,穿紅衣的英俊男士,雖然我被稱為假人,但是我自己可不這麼認為。’外婆驚傻了,可是小孩子嘛,好奇總是大于害怕,在外公找到她的那段時間里,她與那假人聊了許久許久的話。」
她停頓了下,問道︰「你相信外婆說的話嗎?」
「我想是哄你編出來的,不過這只是我的想法,人是很渺小的,未必能知道宇宙里所有事物。尤其是神秘又無法證明的另一個世界。」他認真地回答。
她勾起笑。「小時候我深信不疑,每回瞧見櫥窗里的假人,總要駐足一會兒,盼望著有一天能听到與外婆同樣的聲音。改天我把那假人的照片拿給你看,外婆本來想把那假人買回去,可是曾曾外祖父覺得她在胡鬧,說什麼也不肯,再說了店里哪有賣假人的,最後只拍了幾張照片,後來有個親戚告訴她,她听到的聲音應當是附在假人身上的鬼。」
他再次挑起眉毛,不過依舊沒有評論什麼。
「那時我嚇壞了,以為外婆要開始說起鬼故事來了,不過外婆不相信那親戚的話,因為那假人說他不是鬼,所以外婆也這麼相信,當時外婆告訴我這世上對于所謂的真相,都有各自的解讀跟想法,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們該相信什麼呢?
「世上的人對于‘惡’這件事是趨之若鶯的,我們害怕所謂的‘惡’,卻忍不住靠得更近,我們追求‘善’,卻反而離它很遠,周遭的人說的惡語總比善語多,一件好事傳到了最後也會成為壞事。那時我年紀小听不大懂,不過我很崇拜外婆,她是那麼的聰明。那麼的漂亮,如果我也能有她的一半就好了。」
她低下頭,輕輕嘆口氣。「外婆的死對我打擊很大,她過世前幾個月,我每天都會去醫院看她,陪她說說話,那時我已經有點不對勁,對于外婆可能會離開這件事非常焦慮,我想外婆也看出來了,但她那時候因為中風的關系,話已經不大能說了,我可以感覺她想安慰我,但是她沒辦法說。有時候她會靜靜地看著我,然後模著我的頭,我就會開始哭,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念書給她听,一直到她離開的那天都是這樣。」
听見她哽咽的聲音,他開口道︰「你……」他皺下眉頭,因為不知道該說什麼安慰的話,然後他抬起手,輕踫了下她的頭頂。
他的觸踫讓她怔了下,隨即明白他的好意,她吸吸鼻子,說道︰「我沒事,不需要擔心,只是剛剛看著櫥窗里的模特兒,讓我想到了外婆。」她拿著面紙擦拭淚水而後長長地嘆口氣。
「有時我會想,如果外婆知道我現在變成這樣一定很失望。」她低語。
「我不這麼想。」他緩緩地說。「如果她真的疼愛你,對你只會心疼不會有責怪與失望。」
她抬眼看著他溫柔的眼神,慢慢地漾起笑。「謝謝。」她再次長嘆。「我心里也明白的,但是腦袋里的想法卻不受控制,像個沒有辦法變換頻道的收音機,總是播放令人灰心的話語,吃了藥以後那聲音變得很小,最後消失不見,可是身體非常的難受,頭很痛,也很想吐。有一次我把臉埋在水里……心里想如果就這樣死了也很好,在水里所有的聲音,所有的疼痛都不見了,非常的舒服,但是沒有維持多久,渴望氧氣的需要超過一切,我拚命忍著,一秒、二秒……不知道過了多久,肺跟頭好像要爆炸了,最後我浮出水面拚命的呼吸……」
她忽然笑了起來。「那時候我就像現在一樣,不停不停的笑,你可以想像嗎?我大口大口的呼吸還夾著笑,弄得像在哭一樣,那時候頭都不疼了,人活著真的就是那口氣罷了。」
她說得輕松,他卻听得心驚。「現在……還有這種念頭嗎?」
她搖頭。「沒有,不過我喜歡把頭埋在水里。」
他盯著她的臉,說道︰「如果你真的不好受,可以打電話給我。」
她垂下臉。「我說這些並不是要獲得同情什麼的,只是……看著假人,然後很多事沖到嘴邊就說出口了,也不知道為什麼,謝謝你剛剛的幫忙,我該去買禮物了。」
「我說那句話並不是同情而是擔心。」
「外婆說最壞的時光總會過去的。當然最好的也會,所以我們只能看著現在。」她抬起臉,微笑。「你不需要擔心,最壞的時光已經過去了,我慢慢的從樹上下來了。」
他不解地看著她。
她解釋道︰「醫生說動物遇到害怕的事情時,會逃離那個令它害怕的情境,腎上腺素整個飆高好讓它能逃走,如果是豹,它就會跑上樹,等敵人離開後才下樹,然後它會悠悠哉哉地走著,懶懶地伸著背脊,忘了剛才的恐懼,但人不一樣,人會記得那個恐懼,即使下了樹還是不停地想著,無法拋在腦後,而有些人卻害怕得不肯由樹上下來,就這樣一直待在樹上,讓恐懼將他吞噬。」
他推了下眼鏡,深思著說道︰「很有趣的比喻,不過很真實。」
她笑道︰「有時候我會想像自己是一只豹,優雅地走下樹,不過事與願違,我總是下來得很狼狽。」
「我想你太在意狼狽跟丟臉了。」他認真地說。
「我知道。」她瞄他一眼,好奇道︰「你很少困窘吧?」
他想了下。「是很少,不過前一陣子跟你在一起的時候就發生過一次。」
她恍然,而後笑了出來。「的事嗎?剛看到的時候是嚇了一跳,不過我想你是因為片名吧!」
他笑道︰「欽池的幽默感有時很低級。」
「就我的了解,男生的幽默感大概都跟性有關。」以前上班的時候,常會听到男生之間的黃色笑話,一開始很受不了,當他發現你越在意他們就越要在你面前說時,反而讓她拋開了尷尬害羞的感覺,因為不反應就是最好的反應。
他微微一笑,倒是沒在這方面與她辯論,她瞄了眼手表,一早出來,現在都快中午了。
「我得去買禮物了。」她起身。
「聖誕節禮物?」
「生日禮物,袁老師生日,你應該知道吧。」她往前走。
他點點頭。「她昨天給了我邀請卡。你要去參加她的生日party?」
「怡庭想去,本來想如果只是待一會兒就走也無所謂,但是現在……」她蹙起眉頭。
「你擔心身體會不舒服?」
她點點頭,禁斷癥狀可能還會持續一段時間。
「那就別去。」
「我會看狀況的。」她不想掃怡庭的興,不過如果真的不舒服也只能拒絕,萬一在party上昏倒或嘔吐,那才真的掃興。
「我現在已經完全沒事了,你可以……」
「我也是來買禮物。」他打斷她的話。
「你也要去袁老師的party嗎?」她訝異道。
兩人一起走上電扶梯。「不,我不想去,不過如果你要去的話,我會去。」
他直白的話讓她驚愕的抬起頭,他……是什麼意思?
她去的話他就去?這……
他推了下鏡框,注視她驚訝的臉。
「我不希望你出什麼狀況。」
「怡……怡庭會在那兒。」她話都說不順了,他……應該沒別的意思吧,應該只是純粹擔心她。
「我知道。」他轉了話題。「你打算送什麼禮物?送女人東西我實在不大在行。」
她暗暗松口氣,說道;「怡庭說袁老師跟她提過想要一件羊毛衣。」
「你們想送毛衣?」
她點頭又搖頭。「我覺得既然對方都暗示了,那就送毛衣,可是怡庭不願意,她想送香水。」
「為什麼?」
「她說‘我干嘛要听她的’。」
他好笑地搖了下頭。
薇薇笑道︰「她的個性就是這樣,不按牌理出牌,喜歡跟別人唱反調,有時我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她不準我買毛衣,所以我想你可以買,然後我買香水。」
「這倒也是個辦法,除了佑蓉的生日禮物,我還得買一些聖誕禮物。」
「我以為你不過這種節日的。」
「我是不過,但美芳過,她喜歡熱鬧,每年都會送我聖誕禮物,所以我得回送,陪我選禮物吧,請你吃午餐。」
她怔了下。「陪你選沒問題,不過不需要請我吃午餐,之前你給書還借我很多DVD,我一直不知道要怎麼回禮……」
「我不是說了不用……」
「換作是你也會想回禮的。」她說道。「我請你吧。」
他沉默了幾秒才答道︰「好吧。」
她拉拉帽子,望向櫥窗,那假人還是一動也不動地站著,不屬于這個世界,就像她一樣,突兀地站在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