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腳走在馬路上的確不好受,除了痛之外,最令姚知雨恐懼的是髒,因此她一回到住處便立即沖入浴室洗個痛快。
待她渾身清爽舒適地窩在沙發上休息時,已經過了正常的晚餐時間。
經過剛才踩入水溝的一陣折騰,她懶得再出門,于是準備隨便煮幾顆冷凍水餃打發晚餐。
就在她起身之際,門鈴響了,少有訪客的她,不禁對著門板怔愣了一下。
該不會又是那個秦志興不死心,找上門來吧?想起以前他曾有次喝醉酒,竟然跑來鬧她的不愉快經驗,她的警覺性立刻提高。
如果真是秦志興那惡徒,那她不但不會開門,還會立即報警,她慢慢將門旁的對講機螢幕打開──一張俊朗陽光的臉龐躍入眼簾,嚇了她一跳!
來者不是秦志興,可也不是受她歡迎的人物。
傅耿軒怎麼知道她住這里?嗯……其形跡可疑、其心難測,她得小心應付。
「姚知雨,我知道你一定正在看著我,快開門吧!」
「你怎麼知道我住這里?你來做什麼?」這人的可怖程度直逼秦志興,她戒心深重,望著他自信的微笑,心里直發毛。
「我一路跟著你回家的。」隨意扯個小謊,博耿軒的態度倒是溫和。
不可否認,下午他曾被她氣到想直接回台北,但從她寧可忍痛、忍髒,赤腳走回家也堅不讓他送的強悍情形看來,他知道自己不能這樣一走了之,他必須想其他方法來接近她。哪怕他一開始真的很惱怒,但一、兩個鐘頭過去了,他的暴躁情緒也消化得差不多,他決心不再跟她計較。
現在流行一句話︰凡事以和為貴。他是該化暴戾為祥和,來個懷柔政策,卸下她的防備再伺機而動。
咦?!說得好像他要干什麼壞事似的……總之,他要先放段,再來進行他的「馴悍計」。
「你跟蹤我?!你到底想怎樣?」
「開了門我再告訴你我想怎樣。」
「我不可能放陌生人進我屋子。」
「放?」他又不是狗……「你明明已經認識我,多少知道我不是壞人,為什麼還要這樣拒我于千里之外?」
若真距離千里還好,難堪的是他與她明明只是一門之隔,他卻投「宿」無門。
「認識不代表我就該讓你進來。」
「姚知雨,你不用胡思亂想,也別再跟我斗嘴了。我替你買了晚餐,你瞧我手里拿著什麼?」傅耿軒將手里的紙袋提高,表明誠意。
「沒事對我好,更可疑。」搞不好他在食物里下毒……姚知雨依然不肯領情。
「我有心對你好,你不接受太令人心寒了!」
我有心對你好?
輕輕一句話卻重重敲在姚知雨的心坎上,她謹守的防衛線瞬時下降幾分。
切記遇到有心有緣的男人,一定要好好把握。
想起姑媽的叮嚀,望著監視鏡頭下他那微笑的俊顏,她的意志開始動搖了。
也許她不該再如此冷漠,再怎麼說她總是欠他一聲道謝,如果等會兒氣氛不太糟,他又沒做什麼壞事或說不得體的話惹怒她,她是該好好跟他道謝一番的。
畢竟要一個大男人當街幫一個瀕臨崩潰嚎叫的女人洗腳,並不是件平常且容易的事。
既然心懷感謝,她就不該在他帶著善意找上門來時,還執意拒絕。
「我……開門。」她關掉對講螢幕,隨即開門迎客。
「好嚴格的門禁。」傅耿軒雖是和顏悅色,可一入門仍忍不住揶揄她。
姚知雨沒回嘴,只是指了張椅子示意他坐。
「嘉義火雞肉飯遠近馳名,我特地去買的,快趁熱吃。」他將一個大紙袋交給姚知雨。
「謝謝。」她淡淡道了聲謝,將裝有菜肴的餐盒一一拿出。「買這麼多,該不會你也還沒吃?」
「嗯,我特地買來跟你一起吃的。」
「你還真……有心。」他是真有誠心,抑或心機深沉,界定常常模糊難辨,可此刻姚知雨從他的眼神里探見一抹幽柔的光芒,她寧可相信那是令她安心的力量。
傅耿軒或許是無聊的男人,但他並不是壞人。
他的表現讓她覺得如此,她這樣告訴自己。
「你說對了,沒心我是不會來的。」
「就不知你安什麼心。」
「知雨,我不知道你曾被多少男人搭訕而讓你對男人戒心如此重,但是我要跟你說,不要怕我,因為我不一樣。」
不一樣?姚知雨一愣。
是的,他很不一樣……因為她幾乎不曾理會過跟她搭訕的男人,更從沒讓任何男人進屋來,而他是第一個,當然不一樣。
「你說你不一樣,是哪里不一樣?難道你不是因為我長得漂亮,才引起你的興趣嗎?如果是,那你跟其他人也沒什麼不一樣。」男人是視覺的動物,第一個好奇心總是被美麗的事物所引起,她不認為傅耿軒能跳月兌男人的天性。
「你漂亮是事實,但那不是我想認識你、接近你的主因。」
「那麼,是為什麼?」
「你很冷漠,而我……看不慣你的冷漠。」傅耿軒的眸光對上了她的。
扣除她是他必須奉父母之命娶回家當老婆的貴人之外,她的冰冷與不近人情,才是他決定接近她的最重要原因。
「我冷不冷漠根本不關你的事。」僅僅一秒,姚知雨避開了他懾人而讓她心跳不穩的凝視。
這男人,或許張狂且自以為是,卻不可否認他的確極具男性魅力。
如果有女人主動投懷送抱倒追他,想必一點也不稀奇吧?
姚知雨的視線第一次在他臉上逗留那麼久,久到她幾乎忘了他是個不速之客,她根本不歡迎他,她只是基于一丁點的道德良心才放他進門。
「冷漠的女人會讓男人興起想征服的念頭。」他抿唇一笑,明示自己的心意。
「你的意思是說,你想征服我?」就說他是無聊的男人吧!
姚知雨不覺冷笑出聲,原本定在他眸子的視線立即移開,不層再與之對望。
「想。」他坦承不諱,視線主動追隨著她的眼光。
「算了吧!我是不玩游戲的,你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瞧他毫不隱瞞,姚知雨又是一聲冷笑。
「我也不玩的,而且我時間緊迫……」話說一半,傅耿軒不動聲色的住嘴。
「你說什麼?」
「沒事,我只是想在最短的時間內追到你,讓你愛上我。」他欠了欠身,說出重點之後,舉箸吃飯。
「你……」這男人說了那麼嚴肅的話,接下來的動作竟然是吃飯?!
他的食量之大與食欲之好,她領教過,瞧他現在又吃得神色愉快,她竟感到不好意思打擾。
「不如我們吃飽再說?」傅耿軒望她一眼,好心夾菜到她的餐盒里。
「一定要吃飽才能再說?」接觸到他對吃飯發出強烈渴望與需求的魔幻眼神,姚知雨愣愣地有點失魂。
「當我吃東西時,誰都別想讓我放棄我手里的食物,而認識你之後,誰也阻止不了我的事則多了一樣,那就是──我要你。」見她困惑,傅耿軒笑了笑,異常慎重又認真的解釋。
「傅耿軒!」
他把「我要你」三個字說得那麼清楚又那麼曖昧,這是真心告白,還是言語性蚤擾?姚知雨迷糊了,也嚇到了。
「我就在你身邊,你小聲一點喊我,我听得到的。」
「你剛才說你要……」她吶吶地說不出那句剛才他輕易蹦出口的煽情話語。
「我要你。」他好心的幫忙接詞。
「對,是什麼意思?」
「就是想要你,想愛你,想跟你在一起的意思。」
「你好惡心!」
「愛情不就是這樣嗎?」
「誰跟你有愛情?!你吃飽了順便把垃圾打包,然後快滾吧!」
別怪她秀秀氣氣的卻出言不遜,誰教她一時失察,讓這無聊男人進了屋。後悔莫及,只好開口趕人。
「要走我們一起走。吃完飯我們去喝珍珠女乃茶,換你請客,你若不答應就是根本想白吃白喝我一頓,還有,別忘了你還欠我一句謝謝,我可是幫你洗腳丫子的大功臣。」
一番話堵得姚知雨啞口無言,只能用那雙大眼瞪他,但不具恐嚇作用的瞪了老半天,也只有乖乖吃著這頓佐以男人刻意灑下曖昧情愫的晚餐。
***
「有件事,我們打個商量。」喝完珍珠女乃茶,傅耿軒不但不離開,還硬跟回姚知雨家。
「商量?你又要吃什麼?你自己去吃,我不奉陪了!」不都吃撐了嗎?這家伙的胃難不成是個無底洞?
500CC珍珠女乃茶他喝了兩杯還不夠,連她剩下的半杯也都「粒粒皆可貴」,毫不浪費的進了他的胃,如果他還敢提議吃消夜,她絕對去買「歐羅肥」來喂他!
「現在不是吃的問題。」
「你總算像個正常人。」姚知雨冷哼。
「可是吃飽了應該睡覺,而我沒地方睡。」沒地方睡是他追妻用的借口,段予書的家門可是為他傅大少爺敞開。
「你如果不是長得人模人樣,我真會以為你是豬公轉世。」吃飽就要睡,睡飽就要吃,那是小嬰兒的專利,他在跟小嬰兒爭什麼?
「我要跟你借住一晚。」
「借住?!你說什麼天方夜譚?」
「如果代價是說床邊故事給你听,我OK。」
「你OK,我不OK!傅耿軒,我要送客了,你慢走。」
開什麼美國玩笑!陪他吃、陪他喝,還留他過夜?這種事如果她姚知雨做得出來,那她多年來防防得密不透風,不就變成是一場天大笑話嗎?
她和他才見過幾次面,兩人根本不熟,就像初長的青梅,又生又澀!他肖想留宿,當她這兒是想來就來的民宿嗎?
「我在你床下打地鋪就好,不會佔你床位的,你放心。」
「我不可能放心的!」一個才剛剛對她說過「我要你」的男人,說有多危險就有多危險。
天曉得這大胃王會不會半夜饑渴,就把她給吞了?!
孤男寡女,太有想像空間了。不行!她絕不許任何男盜女娼事件發生……呃,說得過火了,總之,她不留他過夜,絕不!
「你是心有雜念才會不放心,但我坦蕩蕩的只求睡個安穩。」在追到手之前,不論什麼冠冕堂皇的話他都說得出口,反正,傅耿軒打定主意賴在她屋里了。
「你朋友段先生就住在巷子的另一頭,你找他去。」
「我跟他不太熱,不好意思再去叨擾。」傅耿軒故意撇清。
「我們就熟嗎?」
「至少我替你洗過腳,要是我沒有心想跟你熟悉,我還真做不來。」
「不準你再提洗腳的事!」
「也是啦!洗那只又髒又臭的腳也不是什麼天大的恩惠啦!是我活該,幫忙人又搓又洗,還連提都不能提。」沒半句責罵,卻字字擊中姚知雨的良心。
「洗腳的事我剛才已經謝過你了,你能不能不要一再掛在嘴邊討人情!」
「我沒有討人情,我是在……博取你的同情。」他滿嘴胡言亂語,如果死後,真可能會下十八層地獄了!
「你……少來!」一見他炯炯的目光霎時間黯淡,沉沉訴說他的疲憊與無奈,姚知雨在斥喝之後,強硬的心卻開始軟化。
她從來沒有這樣窩囊過,無波的心更從來不為男人激蕩。
可他,現在卻緊揪住她為他而柔軟的心腸,她引以為傲的堅實防衛壁壘竟一寸寸剝落崩塌,怎麼辦……她好懊惱。
「你慢慢考慮,浴室先借我沖個澡,水費我照繳。」傅耿軒像個熟朋友般的拍拍她的肩膀,不待她反應便逕自洗澡去。
「喂!」她抗議地追在他後頭,隨著他關上浴室的門,嘩啦啦的水聲立即沖下來阻絕她的聲音。
姚知雨一陣恍惚,呆呆地轉身將背貼在門旁,听著那充滿撞擊力的水瀑聲,她的腦海竟然浮現一些不曾有過的旖旎畫面,教她瞬時面紅耳赤。
難道她真要讓自己變成一場天大笑話?
她無法想像這屋子里飄動著男人陽剛的味道,卻又莫名其妙地渴望被他那惑人的氣息包圍。
完了!他自在地跟風一樣,說來就來,說不走就不走,那多變的眼神又教她心海狂浪不斷,迷失了向來自持的方向,思緒擺蕩著,不知往哪兒去。
「你不想走,就留下來吧!」不知什麼時候,她听見自己那樣說。
***
自此,姚知雨的屋里每逢星期假日就會多出一位遠來投靠的大食客。
而這位大食客要求愈來愈多,不但從客氣的打地鋪借宿一晚,一變成為常住客,這下連專屬床位都敢開口要求。
「喂,打個商量,冬天好冷,我可不可以不要再打地鋪?」
「好啊!睡沙發是比較溫暖。」
「你認為你那張兩入座的沙發容納得了我?」
博耿軒哀怨地瞟她一眼,真懷疑這女人是哪里不對勁,每次都對他好冷漠。而他更懷疑自己是哪里出了毛病,竟然與她同處一室睡上下鋪這麼久,什麼「好事」都沒發生過。
明明多次被她無意間散發的風情惹得心癢難耐,卻總是堅持以尊重為先,默默按捺住自己的沖動。
說來也許沒人會相信,兩人假日「同居」的生活接觸機會何其多,但他們卻連一個情人間最簡單平凡的親吻都沒有。
「不然你想怎樣?」她的語氣平淡,眼神卻柔和。
這陣子以來,姚知雨被他拉著到處追尋美食,每每看著他的好食量、好睡相,談話也總能引起她的興趣,她已經習慣他的出現,甚至喜歡他的存在。
是他的存在讓她體會到何謂安全感,有他睡在床下的夜晚,她睡得特別酣熟。
一向以為自己很獨立,所謂伴侶就是「絆」侶,跟在身邊繞只會礙手礙腳又礙眼,可直到真正屋里有個男人在走動,他健康有力的均勻呼吸聲及朗朗笑語,像在傳達一種名為幸福的訊息。她終于在心底暗自承認,她喜歡這種感覺。
「我想你分我一半床。」
「你會不會太霸道?」
「我覺得剛剛好。」
「不行,這樣很奇怪。」幾個月來,她睡床上,他緊鄰著她的床打地鋪,這已經夠曖昧了,若再允他上來分一半床位、共蓋一條被,那她到底還要不要見人啊?!
「是因為……我們沒有發生過干柴烈火的關系,所以不能睡在一起?」傅耿軒眼楮一亮,覺得事情大有轉機。
「你干嘛這樣講?!」他的說法嚇壞她了,這家伙就不能含蓄一點喔?
「知雨,你想的話可以跟我講嘛!我樂意之……」他的「至」字還沒講完整,砰地一聲!頭已被她手中的雜志硬敲了一記。
「你如果再說這些無恥的話,我就不讓你來住了。」姚知雨三分氣怒、七分威脅。
「我哪里無恥?要真無恥,早就跳上你的床了。你哪次睡覺不是嗯嗯啊啊惹得我心浮氣躁,我都沒抗議了,你還說我無恥?」他非但不無恥,還幾乎君子得丟盡天下男人的臉了!
美色當前,問世間有多少男人能忍得住非禮勿視、非禮勿動?
是他被惡夢里的她給嚇得心靈殘留陰影,若說這叫懼內……好吧!雖然他不想承認,卻偏偏是殘酷的事實。
「誰睡覺嗯嗯啊啊!你別亂說!」姚知雨白女敕的臉蛋立時通紅,這男人講話真的很不婉轉,她羞怒交加,手中握著的雜志又打過去。
「姚知雨,你是我命中的……」傅耿軒攫住那只細瘦的手腕,雜志掉落在地。
沖動的情緒蟄伏在他心口,老天!他要如何解釋她是他命定的貴人老婆?
他自己都不盡然相信這個論調,又怎麼去取信于她、說服她?
幾番踟躕,他終是吞下這個秘密。
「命中的什麼?」克星?想想也是,她是曾惹了許多麻煩而殃及到他。
「其實,你早晚都會是我的人,這點我希望你記住。」傅耿軒的語氣驟降,腦中卻陡然冒出一團疑問。
他說她早晚都會是他的人……
那麼,他到底愛不愛她?
他口口聲聲說要馴服她、讓她愛上他,可照目前情況看來,她總是高高在上,而處于下風的始終是他。
他究竟是怕死才強迫自己來遷就她的一切?還是他真喜歡她這樣的女人?
這麼冷情、無趣、不苟言笑又有點暴力傾向,每每使他黯然神傷、倍感挫敗與打擊的女人,真是他要共度一生的伴?
她的缺點那麼多,他會不會太委屈了?也許娶了她,他更將因為不堪凌虐而益發短命?
他尚且在一堆問號里鬼打牆,那女人猶自說著。
「傅耿軒,你少自說自話,反正以後你要來就來,不來我也無所謂,但是分一半床給你,我做不到。」
「你真不可愛!」他惡狠狠罵了一句,男性自尊顯然繃到極限。
瞧她那副又跩又冷傲的嘴臉,傅耿軒真想一巴掌給她刮過去,可是她那麼美,孤冷的氣質又無端性感媚人,他哪打得下手,他寧可……
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