佇立于他為小卡卡所興造的墓園內,杰洛斯的內心百感交集,亂紛紛的理不出一點頭緒。
在親眼見過不可思議的超自然現象後,他立即讓人開挖這座他命人精心打造的墓,如今墓碑後的墓地已讓人挖掘開來,總認為要眼見為憑的他也親眼瞧見了事實。
事實證明了她說的話,棺內除了他擺進去的陪葬品之外就空無一物了,而她,真的就是他的小卡卡?
不明白事情怎麼會直轉急下成這地步;十年了,整整十年,在卡卡死去後,他的心也跟著她一塊兒死去。一度,他以為這一生將如同行尸走肉般直至他死去的那一刻,但誰能料得到呢?他以為死去而只能珍藏在心頭的小卡卡竟然活了,而且不但是樣子徹徹底底變了,還爆出個常人難以消化的大內幕……魔女!她竟然真的是個魔女?
理智告訴他,這簡直就是荒謬至極的事,這世上豈有什麼魔女的,但粽合所有,包含她那像得離奇的說話語氣及神態,及偶爾冒出、專屬卡卡所有的小動作,再加上他親眼所見的不可思議現象,這一切的一切,讓他想不信都不行。
卡卡,他的卡卡活過來了,不可否認,是高興的,但比起高興的心情,實際則是更復雜上許多。如今,他心頭一陣亂,當然是為了卡卡復生的事,更為了那截然不同的形象!
已然習慣了那個稚氣的、孩子一般的小人兒,可如今……高度的警覺性讓他察覺周遭異常的波動——有人!
「你?」杰洛斯猛地回頭,卻沒料到,所見的會是一副怯生生像個小可憐一樣的她。
重生過後的卡卡朝他可憐兮兮地笑了笑,似乎在考慮要不要到他的身邊。
「過來吧!」那種感覺回來了,再他心里肯定承認她就是卡卡後,揣測她的心思、知道她在想什麼就不再是困難的事,從她的一舉一動中,他可以很輕易地看穿她的一切,一如以往。
那其實沒什麼困難的,畢竟,卡卡一直活在他的內心中,真正困難的部分是,他要怎麼把亭亭玉立的她跟回憶中的小不點卡卡聯結在一起。
「那勒斯……」她開口,站在他的身邊,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他看她,因為她是卡卡,所以已經少掉那份冰冷的感覺,只是那一對黝黑深邃的瞳眸仍是深沉難懂,讓人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你老實說,你是不是……是不是不喜歡我回來啊?」她小小聲地問,粉女敕女敕的小臉兒上失去了自信,連帶著活力也減了大半。
是到剛剛她才想到一個重要的問題——以人間界的時間來說,時隔十年,即使重生過後的她仍維持著最初的心,但他呢?這十年之間,說不定早把她忘了,只把她當成回憶里的一部分,沒有什麼多大特別的意義。
那麼,她這麼眼巴巴地設法回到人間界來找他,這樣的行為說起來不但不是個驚喜,對他來說,她恐怕只是一項負擔與累贅,尤其還帶著一個魔女的身分,這說起來只有驚嚇,實在沒有什麼喜可言。
「如果……如果我打擾到你的生活,那我回魔界去就是了。」她小小聲地說著,有點懊惱自個兒的沖動,竟什麼也沒弄清楚就這樣莽莽撞撞飛奔而來,這下鬧了這麼大一個笑話,人家根本就不歡迎她,說不定也不樂意見到她,真是糗啊!
在她懊惱死之前,他總算開口。「你別多心。」
那淡淡的語氣仿佛沒什麼熱情跟誠意,但知他甚深的卡卡明白,這就是他向來說話的調調,跟他真正不想理會的人比起來,這已經算是很不錯了,要是換作他不想理的人,別說是不說話,就算是開了口,那語氣可是會凍得嚇人呢。
對此,她稍稍安心了些,知道他待她還是有些特別的。不過想想又不對,現在可不是她自以為是的時候。
「那勒斯,我是說真的,如果你覺得我打擾到你,就直說一聲好了,我沒關系的,以前的我比較呆,能夠無感無覺地厚著臉皮賴著你、白白讓你照顧了五年,這其實是很讓人過意不去的,現在的我當然不會再那樣了,我不願再造成你任何的困擾,我這樣說,你明白我的意思嗎?」她覺得還是該把話說清楚。
經過這一次的蛹化,她的心態比起蛹化前又成熟了許多,很多事對現在的她而言,已不再是當年那般理所當然;她知道凡事得講道理的,即使她沒道理的就是想回到他的身邊,伴著他、陪著他,但她明白,這些也都得讓他願意才行。
因為她的這一番話,杰洛斯看著她,又是那種審視的眼神。
「有什麼不對嗎?」她跟著看了下自己,覺得納悶,只得逕自揣測他的意思。
「那勒斯,你是不是……是不是不喜歡我現在的樣子啊?」
「沒,你別亂想。」看著她不信的臉,他又多說兩句,好安她的心。「你現在的樣子很好,很漂亮,出乎我意料的漂亮。」
「真的嗎?你真覺得我漂亮?」她驚喜,第一次听見他對她進化後的外表表示贊美,樂得她直露出開心的笑容,覺得一切都值得了。
因為已告訴了自己,她就是卡卡,所以他直覺地皺眉。「我說過……」
「不準質疑你的話!」她快速地接口,笑眯眯地嘆了口氣,然後擠眉弄眼地對他搖搖頭。「那勒斯,你真是數十年如一日,說的話還是這麼老套,講來講去就是這一句。」
她的話、她的語氣,超越了她的外表,他仿佛看見過去的卡卡活生生地站在他的面前,對著他使淘氣……是的,她是卡卡,她就是卡卡啊!單單只是外貌上的不同,本質上,她仍是他的卡卡……「怎麼了嗎?」他那怔然的模樣讓她有些不安。
「沒什麼。」他不自主地看向瓖在墓碑上的相片,看著上頭的可愛小人兒,過了好半晌後才又看向她。「只是你一下子變了許多,有些不習慣。」
「怎麼會?你不是一向就偏愛東方人的嗎?我還以為,你會比較喜歡我現在這個樣子的。」看出他對舊卡卡的懷念,她有些不解。
「這又是你們魔界的法力變的?」他提出疑問,就算仍覺得有些不可置信,但已經開始慢慢接受魔界跟魔女真實存在的事實。
「也是,也不是。」她想了想,模稜兩可地回答。
他等著,知道她會進一步加以解釋。
不用他催促,她果然開口說道︰「我們魔族的人確實是可以用靈力暫時改變外貌,可那都只是暫時性的。」
「意思是,你現在的樣子,只是暫時的?」
她搖頭。「不!我現在的模樣就是我的原貌,我的改變是徹底而且絕對的。」
他不解,而她也知道他不僅。
「是蛹化期。」她更進一步解釋。「我們魔界人在蛹化期會隨著靈修力速化,意思是你在這時候會依據你所具有的靈修力變更那原來的外貌,而靈力越強的,樣子也就會變得更出色,還可以依據個人的意願變成所想要的任何樣子。」
「靈力?」他沉思,想到那個老太太說過,她連蛹化能力都沒有,全靠別人幫忙,這樣的她哪來的靈力?尤其還變成現今這標致的模樣?
「我知道你想起我姆媽說的,我連蛹化的能力都沒有。是沒錯,因為在人間界待久了,加上我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已經進入休眠期的假死狀態中,但你別忘了,我有姆媽跟她的朋友幫忙,所以雖然很危急,但有他們提供給我的靈力,還是沒問題的。」她笑笑,看出他沉默下的思維。
杰洛斯依然沉默,他在想一個邏輯上的問題。
一個需要旁人的助力才能進行蛹化的人,在這樣的情況下,還有多余的心力去想改變外表的事嗎?就算有心,那力呢?
「你別多想啦,我自然有其他的辦法。」以她對他的了解,她知道,他發現其中的不對勁了。
「這跟你受的焚身之苦有關嗎?」他終于開口,並非突然聯想起來,雖然沒在第一時間問起,可不代表他沒听進那老太太的話。
她張大了嘴,再一次被他的冰雪聰明給嚇到。
每次都這樣,他總是很輕易地就能理解出事情的真相,這讓她泄氣極了。
「是不是?你是不是為了改變外表而受苦?」他追問。
「呃……那個啊……」她顯得有些局促不安。「其實……其實也沒什麼嘛,是我自己愛漂亮,所以自找苦吃。」
他看著她,用眼神繼續逼供。
「你別這樣看我啦,那我沒辦法啊,靈力不夠、又想要改變既定的外貌,沒有辦法的辦法,就只能這樣了,不然我怎麼可能變成現在的樣子。」她嘟嚷。「你別听我姆媽說的啦,其實這本來就是這樣的,對那些有在認真靈修的人比較公平,不然像我這個一點進步也沒、而且還退化到需要別人幫助的人,竟然也能隨心所欲地變漂亮,是不是很沒有天理?當然得受一點罪,要不然對那些為求靈修上精進而吃了不少苦頭的人來說,實在是很不公平。」
她倒是看得開,說得雲淡風清,像是受烈火焚身之罪的人不是她一樣,事實上過程中她哭爹喊娘的好不淒慘,要不是想改變外貌的念頭過于強烈,她可能會熬不過那種烈火焚身般的活罪。
他听了她的話,卻沒有一丁點跟她同樣的想法。
「你這是……本來想問她何苦,但杰洛斯驀地收了口,因為他突然憶及,小卡卡總愛計較他特別喜好東方人的事。「……為了我?」
話一出口,杰洛斯震驚莫名,為這個突然頓悟的道理。
「才不是、才不是為了你哩。」她輕喊著,有些口吃,很明顯的口是心非。「是我……是我自己……對!是我自己喜歡這樣子的,只是我以前沒說過而已,真的,我很喜歡我現在的樣子。」
他懂!如果她是卡卡,那他絕不可能會認不出她那口是心非的表情,抑或者厘不清她真正的意思。
為此,他感到動容。因為他真的沒料到她是這麼地在意這件事,甚而把它記在心里,即使明知得忍受烈火焚身一般的痛苦,平日怕疼、怕痛的她也要咬著牙忍受痛楚,讓自己蛻變成他所欣賞的東方面容。
他的卡卡,他的卡卡呵……「那勒斯?」她輕呼一聲,因為沒料到他會突然擁她入懷,別說是出其不意,那力道之大,像是要柔碎她一般,讓她有點兒難受,且感到困惑極了。
「噓,別說話,讓我抱著你,就讓我這樣抱著你。」他輕喃,語氣中有一抹讓人心碎的脆弱。
她默默地伸手環抱住他,學著他,緊緊、緊緊地用力回抱著他。
她的心跳,透過這緊密相連的擁抱呼應著他的……呼呼!呼呼!一聲接著一聲,讓他所有一度死去的感覺,因為她而慢慢地活了過來,也是直到這一刻,他總算有了較真實的體認!
回來了,他的卡卡回來了!
「我從來沒想過有這麼一天,竟能親眼看見自己的墳墓!」
在他松開她、用一種讓人心慌的眼光看著她的時候,面有赧色的她故作輕快地想引開他的注意力,但沒想到,在她仔細打量周圍的環境後,被引開注意力的人反倒是她。
「咦?」她詫異,不是為了這間墓園的精致與奢華。
好吧,她承認,還是有一點點啦,就是對這個墓園的驚訝,因為她的那勒斯幾乎把這里弄得跟小人國游樂園一樣。以放著她棺槨的墓碑處為中心,放眼望去……真的不夸張,四周環繞著的,全是世界上最富知名度的觀光美景。
因為是遠遠地看去,所以有些不真切,但大約看得出有金字塔啊,歐式的古堡啦,中國的萬里長城啊……等等之類的,其中讓她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她剛剛走來時所經過的那個最富盛名的大瀑布。
說真的,她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又是怎麼做到的,因為那個瀑布只是縮小而已,要不然,真的就像是現場實景似的,就連噴射的水花也幾乎是一模一樣。
真的!那絕對不是她的錯覺,雖然弄不懂他是怎麼辦到的,竟能讓那種尺寸的水流產生那麼大的沖擊力,但他就是做到了,讓那瀑布就真的只是尺寸上的問題而已,要不然,真的就像是以往她跟他去游玩時所看到的實景,就連噴濺出的水花也幾乎是一模一樣,簡直就是鬼釜神工。
而撇開其他她還沒細看的遠景,以目前她所站的地方看去,近距離的部分就像個縮小型的迪士尼樂園,而事實上,它的確也真的就是!
除了那些精致的,如同真的一樣會動的游樂器具,在這些的硬體部分外;取奇妙的是,當中竟然還有游客,而且還是會四處走動的游客,很離奇是不但這其實只是刻得栩栩如生的機械木偶,不過很值得一提的是,每一個木偶的表情不同、衣著不同、行進的路線不同,就仿佛是真的游客一樣,而除了這些游客的機械木偶外,還會有游行的隊伍出規……卡卡張大了眼,看著大量的、從城保王中列隊晃出來的木偶機械人。
在她來之前,是已經听查克大略介紹過這墓園的奇妙之處,可真正親眼所見時,那種震撼度依舊,就算是有心理準備的她,還是不可避免地吃了一驚。
但那驚訝也只是一小部分,現在真正嚇她一跳的;疋在寫著她名字的墓碑旁、很明顯的有另一座墓。
原因無他,全是因為那墓碑上刻好的名!那勒斯。杰洛斯!
這……這是他的……墓!?
「那勒斯?」她看他,滿臉的驚訝。
他沒說什麼,只是朝她微微一笑,那是許久沒出現過的珍貴笑容,他知道她會懂的。
「喔!那勒斯……」她感動,主動撲進他的懷中。
如同他所想,她果然是懂他的!那份生死相許的誓願。
是遵守了對她的承諾,在她死之後,他為她活著,雖然覺得無趣,但他仍是遵守著承諾,代她看盡這世界的燮化。但這並不表示他將就此斷了與她之間的聯系,他始終認為他們有再相聚的一天,即使是在黃泉路上,也要彼此相伴同行。
「你怎麼……怎麼……」她的心中激動,但找不到任何的形容詞。
「傻瓜!我又沒做什麼。」他並不覺得自己做了什麼了不起的事,最多,他就是順著心意做事而已。
「可是……」像是想起了什麼,她怯怯地放開他,有點退縮地退離他一步。
他看著她怪異的行為,有些不悅地皺起了眉,因為已逐漸適應了她的擁抱,也開始習慣了懷中有她的感覺。
「可是我現在是個魔女。」她小小聲地說道,想起她來這兒的目的。
那又如何?他等著她更進一步的解釋。
「如果……如果你無法接受這個的話,我沒關系的。」她又小小聲地說著。
「無法接受?」他懷疑她在想什麼。
「我知道,一般人無法接受這個的,畢竟這里是人間界,如果你也無法接受我是魔女的事,那我也不勉強你,真的。」她可憐兮兮地說著,惦著他剛剛知道事情真相後的神情,像是有點無法接受似的,那讓她大受打擊,也是到那時她才開始後知後覺地想到別人能不能接受她身分的這問題。
「這倒是一點也不像你。」他沒多說什麼,只是動手捏住了她的鼻子。
「哎呀,我是說認真的,你別捏我啦!」她哇哇大叫,剛剛的沮喪去掉了大半。
「我也是認真的。」他沒來由地丟出這麼一句。
「什麼東西認真?你放開我,快放開我啦!」她揮拳揍他,全然的卡卡式反應。
他躲過她的小拳頭,就像以前一樣。雖然如今她的個子比起以前是要高出許多,但以他的身長做比較的話,總還是顯得過于珍袖小巧,那種感覺就像是回到從前,每當他逗著她玩的時候,即使她想反擊,他光是用身高就足以吃定她。
就像現在這樣,他只消稍稍拉開彼此的距離,一樣能捏住她的鼻子,可她卻怎麼揮拳也揍不到他。
而緊接著,她會用力拉開捏住她鼻子的手,然後狠狠地朝上頭咬去……一分不差,他才剛想完,她的牙正狠狠地嵌住他手臂上的肉。
自自然然,從來不知道要怕他的卡卡!
仿佛不覺得痛似的,那張仿佛藝術品般的俊美容顏上漾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且笑意慢慢的加深,進至微笑,再一點一點地擴大笑容,直到大笑出聲。
「那勒斯?」她松了口,一臉奇怪地看著他,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慢慢地止住了笑,他輕捧起她的臉,雙眼晶亮地看著她,輕道︰「我很高興你回來了,我的卡卡!」
是開心的,因為他終于又開口叫了她,叫她的名,那代表他是真的承認她就是以前的卡卡了!
只是這時候她開心歸開心,在他的凝視下,一種害羞的感覺遮蓋過一切,只見女敕白的頰克制不住地紅了起來。
不知道該怎麼辦,她只能傻呆呆地回他一句。「哪里,我也很高興能回來。」
他微笑,因為她的話。接著,他抱起仍嫌珍袖小巧的她,態度自然一如以往,往普魯城的方向走去。
「回去吧,你追著出來,查克他肯定很著急。」他說道。
她並沒有覺得奇怪,相反的,被這樣抱著,她還一副同樣很理所當然的模樣,雙手仿佛有自主意識般地自動攬過他的肩,整個人乖巧無比地讓他抱著走。
遠遠的,還听得見她的嘀咕聲。「查克他還是一樣愛躁心嗎?真是的,難怪他老得比任何人都快,白頭發也就數他長得最多。」
他不語,但黝黑的睦眸看得出閃耀其中的笑意,因為,在她不自覺當中,他又再一次成功地模糊掉她的焦點,讓她忘了追討關于他介不介意她是魔女的回答,就跟當年騙小孩般一樣好騙。
現在,他就等著看,看她什麼時條發現了。
卡卡很快地就發現了不對勁,在她睡到柔軟的床榻上,變換第五十二次姿勢後。
好吧,她自己承認,凌晨一點三十分,距離她被轉移注意力後的整整十幾個小時後,她才發現自己又沒問到重點,這速度確實不能說快,但好歹能說「早」吧。
凌晨一點三十分,是一天的開始後沒多久,比清晨還要早,她能這麼早發現這不對勁之處,她自己覺得很有進步了。
因為這要是換作以前,她常常過了好幾天才會發現到,她原本要講的話讓杰洛斯賊賊地帶過,而這一次,不就只有十幾個鐘頭,她便已經發現到她忘了說重點,真正想要說的話還是沒說出。
她知道他睡了,但踫踫運氣的念頭給了她動力,所以她踞著趾尖,像做賊一樣地走向那道隔閡在兩人睡房中間的門,她搬回以前的房間了,就是那個與他睡房之間有一扇門相通的隔壁房間,如今,她正試著在不驚擾任何人的情況下,用最輕的力道打開那門……好黑!
她皺了皺鼻子,不知道他干麼不開盞小燈,而讓整個房問里烏漆抹黑的,如果不是因為她房里透過來的些微燈光,她根本就要看不見路了。
跟當年一樣,在人間界的她失去了所有的靈力,所以她只能就著她房內的昏黃燈光,來慢慢適應他房內的黑暗,然後一等能看見了,用不著多想的,她躡手躡腳地走過去,小小心心地把床頭櫃上的台燈點亮。
他就在那邊,靜靜地躺在床上,由得柔和的燈光照著他那張英俊得讓人甘願把靈魂賣給惡魔的臉。
在關好那道阻隔兩人房間的門後,想像自己是一只最靈巧的貓兒,她輕輕巧巧地爬上了床,也沒做什麼,就是跪坐在他的身邊,情難自己地對著他的臉發呆。
她也知道,她所見過的男人並不是很多,但即使如此,她也敢拍胸脯保證,他絕對是其中最得天獨厚的一個。
瞧瞧他,十年了,時間果真是善待他的,沒有禿頭沒有啤酒肚,那張如同惡魔般英俊的臉一如她十年前所見的一般,只是平添幾許魅惑人的成熟與自信,他整個人較之十年前,比起原先的迷人又多了一分吸引人的純男性魅力,往往讓人看著看著,不由得就看疑了。
這當然不是故意的!
實在是他太過于出色,俊美到會讓人甘願出賣靈魂以求得他青睞的地步,就見已然看疑了的她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搞不懂怎麼一個好好的男人會好看成這樣呢?
「為何嘆氣?」
她差點兒嚇得跳起來,因為她才剛閃神一下下,就看本來雙眼緊閉的他睜開了眼,而且目光直直地凝望著她。
「我吵醒你了嗎?」她直覺地道歉。「對不起。」
「睡不著?不習慣?」他問的與她所想的絕對是兩回事。
其實打從她一開門,他就醒了,只是想看看她想做什麼,所以不動聲色。但沒料到她什麼也沒做,就只是看著他發呆,他索性不再裝睡。
「不是,我是想到一件事,睡不著,想跟你談談;那是我下午時就要說的,只是那時忘了,沒把話說清楚。」怕又忘記,所以這一次她就先說了。
「是嗎?」他沒有多大的反應,像是不感興趣般。
「那勒斯,或者你會覺得我很煩,但這對我很重要,所以我想請你老實告訴我,你到底對我這次的重生有什麼看法?還有啊,你對我魔女的身分會不會感到排斥?還是說你會覺得我跟你不一樣,是異類?」她小心地看著他,大大的眼中明顯地盛滿了不確定。
他沒說話,只是微微聳了聳肩,不覺得這是什麼大不了的問題。
「那勒斯!」她不喜歡他這種敷衍的態度。
「這沒什麼好說的。」他以為能一語帶過。
他錯了!這回她是鐵了心要問出一個笞案。「你別這樣,這對我很重要。」
對上她滿是堅持的小臉,他投降。「不會,」
那簡潔有力的回答讓她小小愣了一下,差點兒就要弄不懂他的話了,但幸好多年的默契不是培養假的,眨了眨眼後,以她對他的了解,她知道,他的「不會」兩字,包含了不會排斥她,不會覺得她跟其他人不一樣;也不會覺得她是異類,只是……她還是覺得有些不確定啊!
「我說了不會。」知道她不相信,捧住她女敕白的小臉,他對著她一臉的不確定重申。
「為什麼?為什麼不會?」她不懂。「你難道不會覺得奇怪嗎?畢竟魔界跟人間界是兩回事,一般人是很難接受,只會把我們當異類看的。」
知道自己今晚是別想逃開這話題了,因此他只好給她她所想要的答案。「因為你是卡卡,是我的卡卡,我只知道這件事,其他的,我不在乎。」
已不再局限于外表上的不同,在他慢慢接受她魔女的身分後,她大異于以往的外表已不是問題,事實上,他很高興她如今的成長,雖然他沒表現出來,也沒對任何人提起,但他真的很高興,高興她不再是個長不大的孩子。
至于是以什麼樣的外表面貌、是美或丑,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內在的本質還是他的卡卡,他只要確認了這一點,那就足夠了。
他覺得這並沒有什麼,可那淡淡的語氣,說得是那麼樣地理所當然,讓她想不大受感動都不行。
「喔,那勒斯……」感動的淚花在她眼眶中打轉,她真不知道,該用什麼言語,才能表示她內心中激動的千萬分之一!雖然他沒多說什麼,但她知道,這短短的幾個字代表了他的接受,接受了她,接受了她魔女的身分,不為什麼,只是因為她是卡卡!
他默默無語,伸出手,拭去一串落在她頰上的淚珠。「你變愛哭了。」
「我哪有!」她抗議,又哭又笑的,胡亂抬手擦去頰邊的眼淚。「我只是感動嘛!」
「這有什麼好感動的。」他不以為然,認為他只是說出事實而已。
「哎呀,這你不會懂的啦!」知道他的情感一向比其他人來的冷淡,她也不好說明她的感動到底是為了什麼,只得胡亂先帶過去再說了。
「還不累嗎?」他輕拍了下她的頰,以為折騰了一天,她該累得倒頭呼呼大睡才是。
「不知道,就是不想睡。」她老實地回答,依戀他指尖傳來的溫度。
他挪了下,拍拍身邊的位置。
她知道那是什麼意思,甜甜一笑,快樂地鑽進他的被窩中,讓彼此的體溫熨得對方暖烘烘的。
「我記得,那個老太婆說過,你可以變成人類,那是什麼意思?」見她還不想睡,他索性又坐了起來,提出問題。
「什麼老太婆,那是姆媽啦,就是養我育我的人。」她糾正他,跟著坐了起來。
「卡卡!」他出聲警告,看出她是刻意想回避問題。
「哎唷,那個啊,就是那麼一回事啊。」她快速地攪動她的腦汁,想著要怎麼帶開他的注意力。
「卡卡!」這次的語氣,听得出他快沒有耐性了。
「別這樣,那勒斯你別逼我,等時間到了,我就會告訴你了,你真的不要逼我啦!」
她哀求著,因為知道她是轉移不開他的注意力的。
他看著她,像是在考慮什麼。
「真的啦,等時機一到,我一定會告訴你這件事,你現在別問我啦!」她央求著,用那對閃著水光的燦亮水眸。
「那如果你沒變成人類,以你魔女的體質待在人界,會如何?」他想弄清楚這件事。
「你放心啦。」她笑笑。「以前我留在人界跟你一起生活了五年,還不是沒怎麼,頂多就是因為磁場不同的關系會失去所有法力而已,基本上,我們魔界的人跟人界的人又沒差很多,幾乎是一模一樣,沒問題的。」
「是嗎?」他不信。
「好啦好啦,是有一點不同啦。」她自首。「就跟以前一樣,如果我不真的變成人類、而又想要長期停留在人界的話,那我就會停留在現在的樣貌,不會改變。」
他皺眉,但仍教人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那勒斯,你別擔心這個啦,關于我要變成人類的事,等時間一到,我一定會告訴你方法的。」她主動保證。
見他還沒有軟化的跡象,她傾身向前,朝他的唇上親親愛愛地啄了口。「好啦,那勒斯,你就別再追問了,反正等時間一到,我一定會告訴你,而且還要請你幫忙呢!」
見她說得神秘,說不好奇是假的,但他更願意相信她。
「睡吧。」他關燈,沒多說什麼就躺好,算是認同了她的要求。
她靜靜地微笑著,心里因為他的配合而著實松了一日氣。因為除了不好意思外,她也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畢竟有件最重要的事還沒得到明確的答案,她可不想弄到最後像是她在自作多情似的,還是保守點,等她所要的結果出現後,再把如何變成人類的方法告訴他吧!
心中有著主意,按理說,沒有其他煩心的事,時間又晚了,她實在早該呼呼大睡,但很奇怪,她就是一點睡意也沒有。
黑暗中,她輕巧地側過身,見他沒反應後,這才悄悄地探出一只手臂摟抱住他,本以為他早睡著了,但在一陣子的沒動靜後,沒預警地,他也側過身,一只手臂與她縴細的手臂交叉相疊,輕輕地摟抱住她。
窩在他的懷中,她在黑暗中微笑,又過了一會兒……「那勒斯?你睡了嗎?」還是沒有睡意的她嘗試性地小聲問道。
他沒說話,只是加重力道擁緊她一下,讓她知道他是清醒的。
「我听查克說……你這些年真的都沒找那些大胸部女人耶,是真的嗎?」是看不見她的臉,但她聲音中流泄出的笑意已泄漏太多——她是故意的!
他無奈,伸手捏捏她的細腰。「睡覺吧。」
她細聲笑著,小手抱緊了他,沒頭沒腦地冒出幾句。「你等我吧,雖然我現在還沒什麼看頭,但我一定會努力的。」
他不語,也不知道是有沒听到、或是有沒听懂,他只是又伸手,再次捏捏她的細腰,提醒她該睡了。
她听話地不再說話,小腦袋埋進他的胸前,聞著他好聞的味道,小臉兒忍不住往他的胸膛上磨蹭了兩下。
一陣睡意襲來,她知道,現在她能睡得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