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花橙蕾還在房間擬整周繼倫的計劃,不期然听見花橙蒨的呼喚聲,自然而然轉頭朝門口應了一聲。
「來了!」可惡的周繼倫,竟敢看輕她,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找我有事嗎,大姊?」她一口氣沖到醫館的大廳,只見花橙蒨冷著一張臉。
「外頭停了一輛馬車指名是要給妳的,妳可別告訴我,妳訂了這玩意兒。」花橙蒲的眉頭挑得老高,很怕她小妹又哪根筋不對,買了不該買的東西。
「馬車?」花橙蕾愣住。「我根本沒有訂馬車,怎麼會送到這里來?」
「不曉得,妳最好過去問一下。」花橙蒨用下巴點點門口的方向,那兒的確停了一輛輕巧的馬車。
「請教小扮,這輛馬車指定給我是怎麼回事兒?我並沒有跟貴店買車呀!」
報橙蕾認出送車來的年輕人,正是鎮上專賣各式車輛的車店伙計,好像是姓鄭的樣子。
「這是周繼倫公子要送給您的,說是賠您跑掉的那匹馬,車子則是利息。」車店伙計恭敬地答道,足見花家姊妹在鎮上的地位。「這車是周繼倫送的?」花橙蕾再一次愣住,萬萬想不到。
「是的。」伙計又答。「馬車我已經送到,小的先回去了。」車店伙計打完招呼,留下馬車便走了,花橙蕾還在發愣。
「看來周繼倫還是有優點的嘛,妳是不是對他太壞了?」花橙情走上來觀察了一下馬車,車子本身還好,倒是拉車的那匹馬是匹好馬,少說也值一百兩以上。
報橙蕾因為太過震驚說不出話,花橙蒨這時又說。
「妳是不是該去謝謝人家?」別只會發呆。「畢竟人家送給妳一匹馬和一輛車子,而且說實話,他其實可以不必賠償妳的,他和妳一樣,也損失了一匹馬。」從他挑馬的眼光來看,恐怕他損失的馬價值更高,說不定還是匹名駒。
「呃,我……」花橙蕾一時間反應不過來,說話支支吾吾。「我、我去看看周繼倫的情形……」
報橙蕾幾乎是用飄的飄進內院,花橙蒨打量花橙蕾的背影不禁失笑,這還是她頭一次看她小妹不知所措,說不定她和周繼倫真是一對冤家,天生要在一起。
想到這里,花橙蒨愣住,開始想象「回春堂」少了花橙蕾的情景,一定會很寂寞吧!然而一時的寂寞,如果可以換來她小妹的終身幸福,那麼,再痛苦的寂寞她都願意忍受。想著想著,花橙蒨突然失笑,罵自己想太多。八字都還沒一撇,她就在這兒亂點鴛鴦譜,萬一點錯了怎麼辦?
報橙蒨搖頭笑笑,本想到藥房做藥丸子,才發現馬車和馬都好端端地放在門口,她小妹忘了處理。
報橙蒨二話不說,手抓住馬車扶手就跳上駕駛座,將馬車駛進醫館旁的馬廄。
她們三姊妹馬騎得最好的人是橙蕾,最會駕車的人卻是她,無論是牛車或是馬車,她都得心應手,甚至厲害到在鎮上每年秋季舉辦的牛車比快大賽中奪魁,塊頭再大的男丁都贏不了她。
而就在她忙著駕車的同時,花橙蕾也沒閑著,像一顆陀螺在周繼倫的門口轉來轉去。
唉人家咳了一夜,如今再來道謝,說起來是有些厚臉皮,不過既然他送了她馬車她也沒辦法,只好硬著頭皮上門。
報橙蕾深吸了一口氣,舉手敲門。
叩叩叩!她的心跳得跟失速的馬車一樣,既希望他應門,又祈禱他最好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她實在不習慣正正經經地跟人道謝。「請進。」
敗遺憾,她的祈禱落空,周繼倫不但還在世上,聲音听起來還挺有元氣的。
報橙蕾推門進去,周繼倫雖然已有準備,心頭還是免不了震了一下,她今天看起來好像特別不一樣。
「我已收到你送的馬和馬車了,謝謝你。」
她嬌羞的模樣看起來特別吸引人,這對欲求不滿的周繼倫來說,著實是一大考驗。
欲火焚身是很危險的,他已經到達失控邊緣,她又來火上加油,他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對她下手,到時可就罪過了。
不行!為了大家好,他一定得要求她立刻給他開出有用的藥方去除欲火,如此才能斷絕骯髒的念頭。
周繼倫下定決心,這回非逼她給他喝藥湯,怎麼曉得一出口卻是
「妳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逛逛?」
此話落下,周繼倫和花橙蕾同時愣住,尤其是周繼倫,更是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把要求搞成邀約,但話既然已經說出口了也不能改,干脆就順水推舟了。
「什麼?」花橙蕾嘴巴張得大大的,以為自己听錯。
「咱們一道駕車去外面繞一圈,妳覺得這個主意怎麼樣?」他說。他竟然邀她一起出游,趕快拒絕。
「好啊,有何不可?」
太好了,兩個人嘴巴上說的都跟心里想的不一樣,也算是有默契。
報橙蕾和周繼倫兩人先到門口,發現馬車不見了往馬廄找,馬車果然就在那兒。
這回負責駕車的是周繼倫,只見他熟練地握著韁繩,將馬車駛離馬廄,剛開始慢慢前進,而後吆喝兩聲,馬兒越跑越快,最後終于演變為招搖餅市。
「喝!」
「沖呀!」
報橙蕾本來就愛刺激,看見馬兒跑得這麼快,興奮得跟什麼一樣,叫得比什麼都大聲。
嶄新的馬車再加上奔馳的駿馬,想不引人注意可不容易,馬車所經之處,皆引來好奇的注視和討論。
「我好像看見周繼倫了。」客棧的二樓,兩名女子倚在窗邊俯看下方的街道,其中一名女子忽地說道。「我也看見他駕車經過,他身邊坐的那個女人好像是醫館的人?」另一名女子附和,只不過她的眼楮更尖,連花橙蕾也看見了。
「好啊,那醫館分明是掛羊頭賣狗肉,表面上是替人治病,實際上就會窩藏男人。」第一位女子氣呼呼地說道。「我就不信,真有女大夫會替人治病,原來只是掛著醫館招牌的妓院!」
這兩名女子,原來就是從京城一路追來的那兩個女人,她們還沒死心,賴在鎮上不肯走。
「不會吧?」另一名女子遲疑說道。「我打听過了,「回春堂」確實是醫館沒錯,花家三姊妹也確實是大夫,在方圓百里內還頗受敬重。」據說鎮上的居民還為她們組織一支親衛隊保護她們的安全,只是不知道傳言是真是假就是。
「那也只是假象。」第一位女子冷哼。「有些女人外表看似良家婦女,其實背地里做著比什麼都骯髒的勾當。」
「妳這是在指桑罵槐,拐個彎罵我了?」另一名女子直覺對方是在講她,立即翻臉。
「我不過是說實話。」第一位女子聳肩,好像認為她這麼當面侮辱人沒什麼大不了。
「我如果賤的話,那妳更賤!」另一名女子指著第一位女子罵道。「我不過是夸他的大棒夠硬、夠好用,妳就拋棄相公跟著來了,還故意做未婚女子的裝束,妳才是真正惡心!」
「妳這賤女人說的是什麼話?」第一位女子生氣罵道。「當初是妳說不敢一個人只身前來,我拗不過妳的再三哀求,不得已才陪妳來的,現在妳居然還有臉指責我?」
「明明就是妳想要跟周繼倫上床才死皮賴臉地跟來,還敢顛倒黑白?」
「誰顛倒黑白?妳這不要臉的女人,就承認自己,不要想遮東遮西!」
「妳才不要臉,才!」
「妳才不要臉!」
「妳才是!」
兩個結伴前來找樂子的女人,就在客棧當著所有客人的面對罵,妳一言、我一句地罵來罵去,好不熱鬧。
「妳這賤女人!」
「妳比我更賤!」砰砰砰,大打出手。
其實若要比賤,兩人旗鼓相當,至少在隔壁桌那一群青樓女子的眼里,兩人嘴賤的程度是一樣的,本該好好保守的秘密,這麼輕易就讓她們給說出來,平白便宜了這群青樓女子。
周繼倫,這個名字挺耳熟的,不正是那個打從京城來的公子嗎?看他那麼容易昏倒,她們隨便月兌件衣服就會流鼻血,沒想到他房事方面那麼行,甚至好到讓兩個女人不顧面子當眾大打出手,表面上是為了自尊,骨子里還不是怕對方先上了周繼倫的床!不,是怕上不了他的床。
他的大棒夠硬、夠好用……她們只要知道這一點就夠了。
「天香樓」的眾姊妹,妳看看我、我看看妳,彼此心照不宣。
她們就說他的那話兒一定很勇猛,光瞧這兩個女人,竟然為了和周繼倫共赴雲雨,一路從京城追到這兒,便可瞧出端倪。雖然兩人並沒有談到身分,但從她們的口音判斷,這兩個女人八成是京城的蕩婦,只是披著良家婦女的外表,其實骨子里比誰都渴望男人,相形之下,她們就快活多了。像他這麼好的貨色,怎麼可以白白讓他溜走,定要吃干抹淨才能放人。現在客棧里有一半以上的女人都想和周繼倫上床,這得歸功于那兩名京城女子的熱心宣傳,他「京城種馬」的稱號,從此刻開始以野火燎原般的速度散播出去,終究演變蕩勢不可當。
他的大棒夠硬、夠好用……他的大棒夠硬、夠好用……呵呵。
在場的女子皆露出獵人般的笑容,獵物全鎖定周繼倫,目標是跟他上床。
所謂「謠言不可信」,一旦謠言被證實,謠言中的主角就會死得很慘。
「妳這不要臉的女人,我跟妳拚了!」
砰砰砰!
憊有一旁跑龍套的往往也會被牽連,就像這兩個在客棧演出全武行的女人……
正當那廂兩個女人為周繼倫大打出手,周繼倫和花橙蕾這廂卻是玩得非常開心,充分享受招搖餅市的滿足感。
「怎麼一下子就逛完了?」周繼倫才剛想好好參觀羅新鎮,誰知道馬車沒跑兩圈就繞完整個鎮,除了朝廷設立的驛站無法輕易靠近之外,該逛的地方都逛過,再也沒有新鮮戚。
「羅新鎮就這麼一點大,當然很快就逛完。」又不是京城,哪來那麼多好玩地方?
「說得也是。」周繼倫點頭,羅新鎮確實不是巨鎮,但麻雀雖小五髒俱全,甚至還有驛站和票號。
「不如咱們去後山繞繞,我給你看一樣好東西。」花橙蕾的腦中忽然閃過一個好主意,他一定會喜歡她這個主意。
「後山?」周繼倫滿臉疑問。「就是咱們上回去的地方嗎?」他對那里有很不好的回憶,好似他身為男人的自尊,也跟著湖水一起溺斃了…
「對也不對,我要帶你去的地方很靠近那里……」她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反正你跟我走就對了,保證不會後悔。」
「呃,好。」周繼倫不怎麼放心地把韁繩交給花橙蕾伸出來的手,和她交換位子,她看起來就一副打算要咸車的樣子。
「喝!」果然馬車一換到她的手里,就像快要飛起來似地往前狂奔。
周繼倫趕緊抓緊扶手免得摔下馬車,一方面還得幫忙注意路邊會不會有人突然間沖出來枉做輪下亡魂,相當忙碌。他多慮了。羅新鎮是花橙蕾的故鄉,她打小在這里長大,鎮里哪一條巷子通哪幾戶人家她一清二楚,哪一條路可以加速、哪一個轉角必須減速,她閉著眼楮都能分辨出來,根本毋須他操心。他們很快離開鎮上,往後山的方向奔去。
罷開始的行進路線和上次一樣,眼看著又要駛往湖邊,花橙蕾緊急勒馬,將馬車駛進一條隱密山路,馬車瞬間掩沒在比人還高的草叢之中,再也不復蹤影。
周繼倫算是大開眼界,這條路被草叢隱藏得很好,如果不是當地居民,絕對找不出來。
他們在一楝簡陋的磚屋前停下馬車,周繼倫好奇地盯著前方的小屋,里面既沒人出來打招呼,也沒瞧見有人走動,四周異常安靜。
「到了,下來吧!」花橙蕾首先跳下馬車,周繼倫跟進。
他們並肩走進小屋,四處淨是釀酒的設備。
「這兒是…」
「釀酒坊。」花橙蕾微笑回道。
「我想也是。」他點頭。「但是現在應該已經廢棄了吧!」
「沒有廢棄。」雖然看起來像是。
「嵐兒還是會定期回來釀酒的,不過產量變得很少,根本不夠喝。現在鎮民喝的酒,幾乎都是跟外地買,質量不好不說,價格又昂貴。不過這也沒辦法,誰要嵐兒嫁到京城去,大伙兒再不舍,也只能祝福她,繼續喝難喝的酒了。」
「嵐兒?」這名字他好像听過,她前番之所以上京城,好像就是前去找她。
「她是本地的釀酒師,有全天下最敏銳的舌頭,釀出來的酒也是全天下最好喝的。」說起她的好姊妹艾嵐,花橙蕾的神情之間免不了流露出一股驕傲,非常以她為榮。
「原來如此。」羅新鎮真是個奇妙的地方,大夫是女的,釀酒師也是女的,若是再出現女的打鐵匠,也不足為奇。
「不曉得酒可以喝了沒有,咱們下去看看。」花橙蕾扯住他的衣袖,將他拖到酒坊的另一個出口。
「下去哪里?」他听得一頭霧水。
「酒窖。」花橙蕾解釋。「嵐兒家的酒窖在地下,挖得很深,你待會兒下去的時候可得小心不要摔倒。」
他想得沒錯,因為幾天前湖邊發生的事,他在她心中已經成了一個沒有用的破病鮑子,天曉得不久之前,他還以驍勇善戰聞名全京城。周繼倫欲哭無淚,照理說他應該要高興,畢竟他來羅新鎮的目的就是要他那話兒一刀斃命,挺過這個月,是不是破病鮑子根本沒差,但他就是高興不起來。艾家的地窖入口並不好找,只有熟悉門路的人才找得到,花橙蕾跑艾嵐家像在跑廚房一樣,不一會兒,就找到通往地窖的門。
「隱藏得真好。」連周繼倫都不得不佩服艾家的地窖設計之巧妙,遠遠看就像一道堆滿雜物的磚牆,任誰都想不到里頭竟是一座酒窖。
「可不是。」花橙蕾費了天大的力氣才把地窖的門推開,酒香瞬間撲鼻而來。
「好香。」周繼倫不是好酒之徒,卻也不免被濃郁的酒香吸引,心情也跟著振奮起來。
「我剛剛不是才說過嗎?嵐兒釀的酒是全天下最棒的,不會騙你的。」花橙蕾帶著周繼倫走下地窖,他們連走了好幾道樓梯,才來到儲酒的地方,幾個房間大的地窖中,滿滿都是酒缸。
這是周繼倫第一次參觀酒窖,自是特別好奇,免不了東張西望。
「咱們沒經過主人的同意,就擅自進入人家的酒窖,好像不太妥當。」看花橙蕾一個酒缸接一個酒缸地聞香,周繼倫不放心地說道,就怕被告私闖民宅,莫名其妙添罪。
「不要緊。」杞人憂天。
「我跟嵐兒是好姊妹,就算我喝光了酒窖里所有藏酒,她也不會有半句怨言。」
「有這麼好交情的朋友,真令人羨慕。」周繼倫看著酒窖里的酒,計算要喝光這里所有的酒得花多少時間?得出的答案是沒日沒夜地喝,最少也要一個月。
「你沒有像我和嵐兒一樣的好朋友嗎?」花橙蕾驚訝地問他。
「我的朋友多半都是一些酒肉朋友,不提也罷。」他苦澀地回道。
「我還以為像你們這種有錢的公子哥兒,身邊一定圍繞著一堆朋友呢!沒想到連個可以談心的朋友都沒有,你也真可憐。」花橙蕾很同情他。
經她這麼一說,周繼倫也開始同情起自己,他交了一堆朋友,沒有一個是真心和他交往,他連想說句真心話都找不到對象。
生死至交,對他來說只是章回小說里的字眼,他從來就未曾擁有過這樣的朋友。
「妳在找什麼?」他看她一會兒這一缸聞一聞,一會兒那一缸探一探,似乎在找特定的酒。
「我在找斜雨釀。」嵐兒到底把它們放到哪里去了?遍找不著。
「斜雨釀?」他好像在哪兒听說過這個酒名。
「是嵐兒她家的家傳秘酒,好喝得不得了,只要喝過一次,終身不會忘記它的味道。」她也就被嵐兒喂過幾滴,光那幾滴就令她回味無窮,忘不了那香醇的好滋味。
「我想起來了!」周繼倫興奮說道。「我曾在柳絮飛開設的酒樓,喝過一小杯這款酒,味道就和妳說的一樣好。」
「你認識嵐兒的相公?」好巧,竟然都是相識的人。
「見過幾次面,打過幾次招呼。」周繼倫回道。「柳兄是一位豪爽的人,不過我沒想到他的夫人竟然是這個鎮上的釀酒師,太教人意外了。」
「呵呵,這是有故事的,等我找到了斜雨釀以後再同你說。」這甕不是,那甕不是……
「啊,找到了!」害她找了好久,原來是藏在這個地方。
「這一甕是嵐兒她爹釀的酒,味道比嵐兒釀的更棒,你今天能夠喝到,也算是你的福氣。」嵐兒釀的酒封存還不到一年,還不能出窖,幸虧她有把艾老爹釀的酒留下一甕,否則今天就白來了。
報橙蕾大約看了一下酒的狀況,酒已經開封,不必她再費勁兒敲掉封泥,只需要拿起勺子,好好品嘗它的美味即可。她舀了一勺酒遞給周繼倫,他接過勺子喝了一口,有如鮮蜜甘醇的佳釀,瞬間滑過他的喉頭,激起他遙遠的記憶。「就是這個味道!」沒錯,他當初不過就喝那麼一小杯,身體就記住它自然的甘甜,說是瓊漿玉液也不為過。
「很好喝吧?」她拿起另一支勺子,也舀了一勺酒放入嘴里品嘗,越喝越上癮。
「我從來沒喝過這麼好喝的酒。」柳絮飛的酒坊,雖然也釀出不少好酒,但味道跟這酒相差太遠,完全不是同一個層次。
「所以才能稱為秘酒。」
扁看花橙蕾得意洋洋的表情,會以為酒是她釀的,其實八竿子打不到邊。
「這酒為什麼叫「斜雨釀」?」頗有詩意的酒名。
「這問題我問過嵐兒。」當初她也很好奇。「嵐兒說是因為用下斜雨的時候,收集到的泉水釀的酒,才叫做斜雨釀。」
「斜雨?」名字很美,意思卻出乎意料的簡單。
「咱們這兒有時候會下斜雨。」花橙蕾解釋。「你還記得你落水的那座湖吧?」當然記得,請不要再提醒他那天有多丟人,他想努力忘掉……「那座湖靠近酒坊這端有道瀑布,另一頭則是有道泉水,下斜雨的時候,嵐兒就會沖到瀑布旁汲水,這時候不曉得是因為風向的關系還是怎麼著,反正那個時候所有的水都會混合在一起,用這混過的水釀出來的酒特別好喝,風味最佳。」這就是斜雨釀的由來,講完了。
「這酒真不簡單。」難釀又難得手,不愧是珍品。
「一點兒都沒有錯,還要不要再來一勺?」花橙蕾再舀了一勺斜雨釀給周繼倫,他咕嚕兩聲便吞下肚,越來越有小鎮居民的氣概。
「你不錯嘛,進步了。」想當初隨便恐嚇兩句他就嚇得半死,只有在喝酒的時候才表現出豪情。
「什麼意思?」他將勺子交還給她,花橙蕾接過勺子舀了一勺酒,一鼓作氣地喝掉,比周繼倫更豪氣。
「意思就是,你總算開始有一點點像小鎮居民,不再是打京城來的破病鮑子。」她笑著回道。
破病鮑子……
周繼倫垂頭喪氣地在心里重復這兩個字,看來落水對他的影響很大,他終身擺月兌不掉這個稱號了……
「妳還沒有告訴我,有關柳絮飛及他夫人的故事。」兩個人聊開了,什麼話題都可以拿來聊,包括他人的閑事。
「我還沒說嗎?」花橙蕾一臉驚訝。「好吧!你就仔細听,千萬別听漏了。」
他們是這樣的一位從小被當成男孩子養的釀酒師,以為自己真是男的,還妄想娶親,結果因為久候不到未婚妻,只得親自到京城接新娘子,才發現新娘子竟然已嫁為他人妻,傷心之余只得回到生長的小鎮。
只是,她很走運。本來她注定得孤單回去,卻陰錯陽差地認識了酒樓少東,並和他成了結拜兄弟,酒樓少東怕她一個人回程途中沒人照應,于是自告奮勇陪她一起回到生長的小鎮。
但因為她實在長得太美了,酒樓少東雖然出于好意,卻也免不了對她心動,巧的是她也對少東產生異樣的情絛,這可折騰壞了兩個人,他們都不知道該怎麼應付這混亂的狀況。
就在酒樓少東決定豁出去,接受自己愛上男人的時候,卻意外發現她是個女的。為了不嚇壞她,他們以兄妹相稱,然而等到一回到鎮上,兩人有機會獨處,雙方再也抵擋不了對彼此的感情,越過了男女間的界線,提前成了夫妻。後來她隨酒樓少東回到京城準備成親,卻在成親前夕遭到綁架。原來這名釀酒師承自母系血統,擁有一根極端敏銳的舌頭,可以嘗出天底下所有酒的差異,這其中又關系到上一代的恩怨和朝廷一樁竄位陰謀,最後釀酒師在各方協助下被順利救回,兩人最後成親,听說最近還懷孕了,真個是可喜可賀。
這個故事的男女主角正是柳絮飛和艾嵐,大家都認識。
「原來那個時候,妳匆匆忙忙是要去搭救艾嵐。」隔了大半年,周繼倫總算清楚她策馬狂奔的原因。
「是啊!誰知道被你半路斕下,最後還弄丟了馬。」她一想起這件事就有氣,壓根兒不想原諒他。
「對不起。」周繼倫真心道歉。「當初妳要是說明原因,我一定不會攔妳。」
說不定還會把馬讓給她騎,因為他的母馬腳程明顯比她的公馬快。
「算了,反正結果是好的,也沒有什麼好計較。」說到底,她才是心胸狹窄,人家都大方賠了一匹馬給她了,她還在記恨。
「但是妳和艾嵐的友誼,真是令人羨慕。」只為了警告她有危險,不惜千里趕到京城通知她,最後還親手將她救出來。
「真正的朋友就該這個樣子,沒什麼。」她一點也不覺得自己有什麼了不起,反而為沒能及時趕到而責怪自己。
「真正的朋友啊……」周繼倫聞言苦笑,想起京城那些酒肉朋友,他們沒有一個是出自真心跟對方交往,大家都各自為政。
「你沒什麼真正要好的朋友,對吧?」她好奇地打量他的表情,只要一聊起這個話題,他就一臉落寞。
「只有一個視我為仇人的妹妹,我想我一輩子都不可能跟她成為朋友。」他們沒有干架就不錯了,天曉得她妹妹是很凶悍的,誰都打不贏她。
「你妹妹听起來不太好對付。」她同情地說道。
「她成逃詡想找男人的麻煩,此外,她還喜歡收集名劍。」奇怪的嗜好。
哇,他妹妹听起來像個怪人,難怪他只要一提起他妹妹就苦笑。
沒有朋友…妹妹又是怪人--…想想他的人生也真悲慘。
「沒問題,我當你的朋友好了。」花橙蕾拍胸脯保證她會照顧他,至少會照顧他的健康。
「妳真的願意當我的朋友?」周繼倫聞言喜出望外,不敢相信,她真的願意和他交朋友。
「當然是真的。」她沒必要講假話。
「從現在開始,咱們就是朋友了。以後你有什麼需要幫忙盡避找我,再遠的地方我都會到。」不愧是花家的三小姐,氣魄硬是和一般女子不一樣,周繼倫從頭到尾都被她捉弄,亦從頭到尾不知情,只覺得此刻的她好帥,他好感動。
「謝謝妳,橙蕾,這是我第一次交到知心朋友。」周繼倫戚動到拉起她的手放在心口,請她感受他奔騰的心,那兒充滿了感謝。
「呃…」花橙蕾則是瞪大眼楮,垂眼看她自個兒的手,它好像擺錯地方,感受錯了心跳。
斜雨釀不只甘醇容易入口,它還有個不為人知的秘密,那就是效用很強,而且往往要過了一刻鐘以後才會發作。
兩人都喝了不少酒,偏偏酒又最容易亂性,她的手又放在不該放的地方,你說糟不糟?
在酒力的催化下,母豬都能賽貂蟬,何況他們原本就是俊男美女?對起眼來,自是特別有感覺。
只見他們互相凝視對方,眼神越來越熾熱,心跳越來越快,臉越靠越近,呼吸幾乎纏住棒吸。
不行,他是來避禍的,不是來惹禍的,他一定得忍住。周繼倫拚命告誡自己。不行,她的責任是讓他一刀斃命藥到欲除,再這麼下去,別說幫他抑制腎火,弄不好自己還得失身,她得及早懸崖勒馬才是。
報橙蕾也有所警覺,雙方都覺得事情的發展已超出控制範圍,但兩人對彼此的吸引力越來越強,除非這個時候有什麼東西掉下來將他們砸醒,否則勢必很難避免失控。
「橙、橙蕾…」他用力吞下口水,想跟她說他的身體很熱,要她想想辦法。
「小心!」她忽地仰頭看地窖上的橫梁,一只大鷹從橫梁上盤旋而下,對準周繼倫沖過來,嚇得他趕緊松開她的手跳開。
「那、那是……」他手指著大鷹顫聲問道。
「我忘了提醒你,艾嵐養了一只大鷹,只要一瞧見有陌生人侵入,就會飛下來啄人。」她不算是陌生人,所以沒有危險,倒是他險些被啄傷。
「……準……」周繼倫心有余悸地搖頭。「……真是太準了!」
呂仙人果然是呂洞賓的後代,料事如神,他若想安然度過這個月,不能再起邪念。
阿彌陀佛!從明兒個開始,他要改成吃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