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痛,脖子痛,肩膀痛,整個人好像被什麼東西扭過似地,什麼地方都在痛,他到底怎麼了?
好不容易才從惡夢中醒來,皇甫淵發現他有睡比沒睡還慘,渾身上下幾乎沒一處完整。
「可惡,好想吐。」不僅如此,他還頭昏腦脹,惡心得要命。
他坐起身,用手拍打頸後,藉此讓自己好一些。
「你醒啦!」閔斯琳一邊欣賞他痛苦的表情,一邊笑他活該,誰叫他跟她過不去,這只是一點點小小的教訓,看他以後還敢不敢笑她?
「你在吃什麼?」皇甫淵在意的可不是她臉上的表情,而是她手上的食物,他才睡了一頓覺,她就變出吃的東西來。
「芝麻餅,你要來一塊嗎?」閔斯琳指指手邊的竹籃子,問皇甫淵。
他不自在地點點頭,從回到漢朝開始,他一滴水都沒喝過,肚子早餓了。
「你這餅是打哪兒來的?」他接過閔斯琳丟來的芝麻餅,發現她投擲的功夫很贊,八成有練過。
「街上買的。」閔斯琳滿不在乎地答道,注意力全擺在嘴邊的芝麻餅上,這餅好硬。
「用銀子?」皇甫淵難過地柔柔太陽袕,想不通他到底是怎麼睡的,可以睡到全身不舒服。
「當然不是。」閔斯琳理所當然地回道,努力用牙齒撕開芝麻餅。
「不是?」皇甫淵停下手邊的動作,不解地望著她。
「咱們身上的銀子都打著官印,用了豈不是等于自找麻煩,萬一引起這邊官府的關注,豈不是得不償失?」舉凡每個朝代鑄造金銀銅幣,都會打上鑄造的年號、重量、成色等等,明朝如此,漢朝也是如此,她才不會那麼傻自投羅網呢!
「你說的有理,是不該動那些銀子。」雖不甘心,但皇甫淵不得不承認閔斯琳的腦筋確實動得挺快的,也夠機靈,難怪每次搶寶物都佔上風……
「等等。」他突然想到一個問題。「既然不能夠使用銀子,那你為什麼還能買這些芝麻餅?」算算竹籃子里面的餅至少有十來個,應該也要花點錢。
「簡單啊,拿東西去換。」她指著他的方向,指得他莫名其妙。
「應該說是‘當’才對吧?」他更正她的用詞,換來她不屑的一笑。
「拜托你,皇甫少爺,你也搞清楚自己現在身處的年代,漢朝會有當鋪嗎?」那是後來的人窮則變、變則通想出來的方法,在這個老實的年代,還不盛行啦!
「我、我忘了。」皇甫淵是真的忘記漢朝尚未有當鋪,到底相差了一千多年,什麼都不方便。
「幸虧我記性好,若是像你一樣只懂得睡覺,那咱們的麻煩就大了。」活活餓死。
「凡事見好就收,閔大小姐。」皇甫淵氣得頻咬牙根。「我倒想請教你一下,如果銀子不能用的話,你拿什麼去跟人換餅?」
「就拿你腰間的玉佩,還挺漂亮的,真是一塊好玉。」閔斯琳用力咽下口中的芝麻餅,感覺快被噎死,這朝代連餅都難吃。
「什麼?」皇甫淵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拿我的玉佩去換餅?!」他模模腰間的玉佩,空空如也,她真的把它拿去當——不,拿去換餅了。
「我不得不稱贊你的眼光真是不錯,那玉佩是塊上等好貨,雕工細,玉色又美,我很喜歡。」到底是同行,眼光都差不多,看上的東西也都一樣。
「既然知道它是塊美玉,你竟然只換了這幾塊芝麻餅回來?」皇甫淵沒被她嘔死也氣死,虧她還自詡是個精明的商人。
「怎麼可能?」她沒那麼離譜好不好?「我換了這麼多銅板回來,起碼有好幾千文。」她搖搖手中的錢袋,沉甸甸的錢袋只發出一些聲響,就知道里頭必定有很多錢,才會搖不出聲音。
銀子是繳交官府和擺闊氣用的,一般小老百姓大多還是使用銅錢,當然也有商人用銀子甚至金子交易,但那極為少數,特別是在漢朝。
「你居然偷我的玉佩變賣?」知道她沒笨到用玉佩去和人換餅,皇甫淵松一口氣,但同時氣惱她的舉動,活月兌月兌是個土匪。
「干嘛說‘偷’這個字,好難听哦!」閔斯琳一臉不在乎。「大不了等回到明朝以後,我再從鋪子里挑一塊上等玉佩還給你,你的那一塊,就暫時先借用一下,別計較啦!」男子漢大丈夫,干嘛那麼小氣啊,哇!
「你!」生眼楮沒看過這麼囂張的娘兒們,做錯事還理直氣壯。
「不然我也沒辦法啊!」她可也是委屈得很。「我本來是想拿你的寶劍,但是它太重了,根本怞不動,只好改拿玉佩。」
劍本身就很值錢,特別是他這把寶劍,劍把的部分是用上等桃心木制成,銅制紋飾中瓖著一顆稀有的月光石,帶著淡藍色暈的寶石呈侞白色透明狀,有如朦朧的月光,是同類寶石中的珍品。
「你竟然還敢打我寶劍的主意,信不信我劈了你?」拿玉佩他可以忍受,但動他的劍簡直是要他的命,對于練武之人,武器就是性命,怎可被輕易奪去?
「我勸你最好不要。」閔斯琳涼涼地回道。「咱們既然已經一起來到了漢朝,最好也一起回去,不然萬一少了一個回不去,你可得一輩子待在這里。」做個古人。
閔斯琳完全是掐住了皇甫淵的脖子,才能毫不在乎的對他,皇甫淵又一次不甘心,但不得不佩服她判斷局勢的功力,她根本是模透了他的心理。
「你也贊同我的意見,對吧?」閔斯琳對他甜甜一笑,大有得了便宜還賣乖之勢,氣壞皇甫淵。
他會贊成她的意見才有鬼,都是她一個人在自圓其說,目的就是要掩飾她偷了他的玉佩變賣的罪行!
「你的餅拿在手上,半天沒吃一口,不餓嗎?」閔斯琳對于自己的罪行毫無知覺,反倒覺得他光拿著餅不吃很可惜,這些可都是錢哪!
經她這麼一提醒,皇甫淵才發覺餅還拿在手上,沒吃。
他立刻把它拿到嘴邊,撲鼻的餅香非但沒勾起他的食欲,反而更讓他覺得惡心想吐,吃也吃不下。
「怎麼了,你不吃嗎?」她看著他痛苦的表情,和望餅興嘆的無力感,頓時覺得神清氣爽,心情大好,忍不住在心里偷笑。
「不曉得怎麼搞的,吃不下。」皇甫淵幾次把餅拿到嘴邊後又放下。「我從醒來後就一直覺得不舒服,從脖子到肩胛骨好像被什麼東西掐住一樣,頭也好痛。」
「話說回來,這個時代的餅真難吃,硬邦邦的跟石頭沒兩樣,拿來做凶器應該不錯。」包準能將人敲昏。
皇甫淵完全不想搭理她,逕自搗著臉嘆息。
「听說這叫胡餅。」閔斯琳從竹籃內拿起一塊芝麻餅仔細端詳。「這餅咱們那個時代也有,應該是這個時代從西域傳過來的,不過要硬上許多,跟咱們那個時代的口味完全沒得比。」
她判斷應該是面粉的關系,這個時代很多日常工具和物品都還沒發明,使用的面粉恐怕也不一樣。
「你能不能住嘴,讓我靜一靜?」什麼那個時代這個時代,對他來說被迫和她綁在一起已經夠不幸了,她還來添油加醋,簡直是找死。
「可以。」她從善如流的閉嘴,畢竟他此刻的不舒服有一半是她造成,還他一個清靜的環境,這點她還做得到。
「謝謝你哦!」皇甫淵痛苦地猛柔太陽袕,無論怎麼柔都不舒坦。
閔斯琳打量皇甫淵蒼白的臉色,看他冷汗直流,眉頭皺成一團,看起來好像真的很不舒服,她這個玩笑是不是開得太過火,需要彌補一下?
「你大概是失枕了,最好去給大夫扎兩針,可能會舒服一些。」她決定彌補皇甫淵,好歹他也貢獻了玉佩,小小教訓一下他就行,萬一他要是生病了她也麻煩,還得照顧他。
「你怎麼曉得我失枕?」皇甫淵轉頭看她,看得她好心虛。
「我、我猜的呀!」不過就算心虛她也沒表現出來,還很會裝。「你睡覺前沒事,醒來以後就肩膀酸痛,惡心想吐,除了失枕以外,還能有什麼解釋?」
閔斯琳一邊說話,一邊轉過頭大啃芝麻餅,就怕被他瞧出什麼端倪來。
「也對,是找不到其他解釋。」不過他睡覺前明明調整好枕頭的位子,怎麼還會失枕?怪哉。
「就是說嘛!」閔斯琳轉過身來猛嚼芝麻餅,看得皇甫淵好羨慕,他也好想大口大口地吃餅。
「你知道上哪兒找大夫嗎?」她的提議雖好,但這兒畢竟不是繁華的大明國,就醫可能沒那麼方便。
「這還不簡單?」閔斯琳拿起沉重的錢袋晃晃。「問它們就行啦!」有錢能使鬼推磨,這個道理放在哪個朝代都一樣,都不會例外。
的確,只要有錢,做什麼都方便,無論如何都有路走。
「在你睡覺的時候,我可沒閑著哦,可是忙得很。」得想辦法拿他的玉佩,又得想辦法找到買主同對方交涉,不容易哪!
閔斯琳這不是在邀功——好吧,她是在邀功,不過她邀功邀得有道理,誰讓所有事都是她做,他只管睡覺。
皇甫淵好笑地看她一眼,這娘兒們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干了什麼壞事,偷他的玉佩不打緊,還自作主張地換了幾千個銅錢回來,他那塊玉佩,可不止這個價錢。
不過,他也同時承認,她具備了一般女子沒有的勇氣與膽量,換作其他千金小姐遇到同樣的情形,除了昏倒以外還是昏倒,不然就是哭,哪還能像她一樣精神?
「光盯著我瞧有什麼用?走,找大夫去了。」好不容易將又硬又難吃的芝麻餅吞下肚,閔斯琳拍掉手上的芝麻屑,就要拎著皇甫淵找大夫。
「嗯。」皇甫淵點點頭,下榻穿好鞋。
也許,一個女孩子家「太野」也不是一件壞事,至少對他們目前的處境就很有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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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言,即官話,自夏朝太康建都于洛陽以後,洛陽地區的語言自然而然成了全國通用的標準音,歷代的雅言有不一樣的名稱,到了明朝稱做官話,但基本上還是承傳老祖宗的發音及文字。
費了一番功夫才打听到附近最著名大夫的醫館,據說這位名醫三代以來都在長安懸壺濟世,是個道地的長安人。
他們到達了醫館,不甚流利地說明了來意以後,僕人請他們進去。閔斯琳一踏進醫館里頭,便興奮不已地東看看,西瞧瞧,仿佛來到一座古董寶窟。
這里真棒,隨便帶一樣物品回明朝都可以賣到好價錢。
閔斯琳一味地沉浸在醫療古物的探索里面,整張臉都在發亮。而相較于閔斯琳的興奮好奇,皇甫淵就苦情多了,頭痛到像被鐵槌捶過好幾回,整張臉扭成一團,模樣說有多悲慘,就有多悲慘,看得始作俑者的閔斯琳也十分不忍。
只見已屆花甲之年的大夫,仔細端詳皇甫淵的臉色,又拿一根小木槌在他頸肩敲了幾下,皇甫淵皺了皺眉頭,很顯然問題的癥結就在那兒。
「你確實是失枕沒錯,我幫你扎兩針,你就會舒坦一點兒了。」大夫放下木槌,從一個小木箱中取出粗細大小不一的針,拿起其中的一支,稍稍烤了一下火,便朝皇甫淵頸後的袕位扎去。
「你們是什麼關系?」老大夫閑來無事,同他們聊天,殊不知想听懂古代雅言對他們來說是一項考驗,好多音到了他們那個時代,都已經變了。
「咱們兩個人是夫婦,剛成親。」閔斯琳搶在皇甫淵之前開口,就怕他太老實說錯話,搞亂局面。
「你們也別見怪,我瞧你們的口音怪怪的,有些說法我听都沒听過,所以才忍不住問。」沒有別的意思。
「不會的,大夫。」閔斯琳笑笑。「咱們是外地人,最近幾天才來到長安落腳,可能咱們家鄉的口音比較奇怪,您老可別見怪。」
「原來如此,難怪口音和我們都不一樣。」老大夫恍然大悟。
「是啊是啊!」閔斯琳有禮地回應,看在皇甫淵眼里還不得不佩服她的足智多謀,坦白說古代的雅言不好理解,不過她似乎句句能听懂,也算厲害。
「你們兩人真是郎才女貌,外表非常登對。」老大夫突如其來的贊美,讓兩個人當場瞪大眼楮,慘烈互看。
他們外表登對,郎才女貌?又不是瞎了眼,或是天下男(女)人死光了,和他(她)湊在一起。
兩個人的心里都恨不得扒了對方的皮,但表面上卻只能用微笑回應大夫。
老大夫見他們笑得那麼別扭,誤以為他們是在害羞,連忙強調。
「根據我多年的識人經驗,你們兩人一定會白頭偕老,永浴愛河。」老大夫懂一點兒面相,他們兩個人看起來就是夫妻之相,結緣三世,定能幸福快樂到永久。
和他(她)白頭偕老,永浴愛河?他們沒把彼此推入河中,殺了對方就不錯了,還指望能在一起,想到都令人頭皮發麻。
「謝謝大夫。」盡管如此,他們還是很客氣地跟老大夫道謝,即使他們內心真正想的是巴不得對方在河里頭淹死,永遠游不上岸。
「似乎好一點兒了。」皇甫淵活動一下筋骨,果然舒服許多。「謝謝大夫的診治,您果然高明。」
他跟大夫道謝,不過老大夫似乎沒听懂,一直看著閔斯琳,她只得照著他的話,稍微修正了發音,老大夫才能意會。
「不客氣、不客氣,這是我應該做的。」老大夫對閔斯琳特別有好感,她看起來就是一個聰慧的女孩,眼里頭閃爍著自信。
「要不,我為你把把脈,看你有沒有懷孕。」老大夫熱心主動想為閔斯琳抓脈,差點沒有嚇壞他們兩人。
「不必了,大夫!」她喊得忒大聲。「我和皇甫淵——」
「啊?」老大夫張大嘴,對她直喊丈夫的名字覺得很不可思議。
「不,我是說我和相公成親不到一個月,不可能這麼快懷孕的,您不必忙了,呵呵。」閔斯琳對老大夫搖搖手猛笑,皇甫淵則在一旁猛點頭,老大夫只好打消主意。
「你們這對夫妻真害羞,感情好到令人羨慕。」老大夫笑呵呵,年輕就是這麼好,恩愛不怕人知道。
閔斯琳和皇甫淵根本巴不得殺了對方,哪來的害羞恩愛?老大夫是瞎了眼不成,沒瞧見他們牙根都快咬斷了,還夸他們。
「謝謝大夫,多少錢?」實在怕了老大夫沒完沒了的褒獎,兩人只想趕快付帳離開。
「三百文。」
「打擾您了。」閔斯琳從錢袋掏出三串百文銅錢,交到老大夫的手上,同時問道。
「大夫,您曉得長安城內,有哪些比較知名的鏡鋪嗎?」閔斯琳的算盤打得精,付錢同時兼包打听,也不枉費特地走這一趟。
「你說什麼,醫鋪?」不就是這兒嗎?他這兒就是給人看病的地方。
「不是的,大夫。」閔斯琳矯正發音。「我是向您打听鏡鋪,賣鏡子的地方。」
「原來如此。」差一個音,意思就差天南地北。「不過,你打听鏡鋪做什麼?」奇怪。
「因為咱們旅行途中把鏡子給弄丟了,想再買一面鏡子,可咱們對長安實在不熟,只得向您打听。」閔斯琳小心翼翼地回道,就怕一不小心說錯話,引起猜忌。
「旅行就是這麼麻煩,時常掉東掉西。」老大夫聞言諒解地點點頭,閔斯琳只能陪笑。
原來她早就準備打探銅鏡的消息,她還真機靈。
皇甫淵不禁在內心贊美閔斯琳,她實在很會把握機會。
「長安城內確實是有不少知名鏡鋪,有些鑄鏡師傅的手工還特別好。」老大夫說。
「哪一家鏡鋪最有名?您快給咱們想一想。」依他們手中鏡子的飾紋及手工來看,必定是出自名家之手,絕對錯不了。
「老夫不是女人,沒留意這麼多。」老大夫忙搖頭。「我只听說過‘順昌鏡鋪’那兒的鏡子式樣特別多,手工特別細,許多貴族婦女都喜歡到那兒訂做鏡子,至于其他鏡鋪,我就不清楚了。」
對他們來說,這是一個很有用的消息,至少能幫他們起個頭,不至于瞎子模象,不知從何下手。
「我知道了,謝謝大夫。」閔斯琳確定那家「順昌鏡鋪」一定有他們要的線索,依照鏡後的銘文分析,除非是貴族婦女,否則沒幾個人知道「楚辭」,就算是貴族婦女,也不見得人人知道。
「慢走。」老大夫禮貌地送客,兩人亦有禮地朝老大夫欠身後,隨即離開醫館。老大夫盯著他倆的背影看了好一會兒,越看越覺得他們登對,必定會白頭偕老,永浴愛河。
被老大夫判斷會永遠相愛一輩子的兩人,幾乎是一離開老大夫的視線,便各走各的。
「哼!」兩人並且不約而同地將臉撇向另一邊,就怕老大夫的預言會實現,那才是最大的惡夢。
「天黑了。」對他們來說,還有另一個惡夢有待解決——找出銅鏡的秘密,想辦法回到明朝。
「天色暗得還真快,咱們有進去這麼久嗎?」皇甫淵扭了扭脖子,確實舒服多了。
「要不是你的頸子太脆弱,咱們就不會浪費時間。」耗那麼多時間在醫館,害她不能馬上去鏡鋪。
「我怎麼曉得我會失枕?」皇甫淵反駁。「天殺的,我的頭到現在還在痛,到底是怎麼睡的?」
皇甫淵抱怨連連,閔斯琳則是假裝沒听到,一點兒都不想承認這件事跟她有關。
「鋪子幾乎都關門了,這個時代真無聊,天才剛黑就通通關起來。」還是明朝好,就算天黑了也繼續打燈做生意,喝酒也有地方。
「日出而做,日落而息,你以為每個人都跟你一樣啊?不分晝夜到處亂跑。」完全不像個女孩子家。
「那是沒出息的男人才會說的話,你以為每個男人都像你一樣懶散?」成天就只會躲在鋪里玩古董,也不懂得出來尋寶。
閔斯琳哪壺不開提哪壺,明知皇甫淵最恨人家提醒他落敗的事,她偏就不放過他。
于是新仇加舊恨,兩個人又開始斗嘴,一路斗回旅舍,才發現兩個人的肚子都餓了,要吵架也得先等填飽肚子才有力氣吵。
「店家,咱們肚子餓了,想吃飯。」既然外頭的飯館都已經關門,他們也只好回到投宿的旅舍,跟店老板討餐飯吃。
「客人,你們想吃點兒什麼?」店老板好奇地盯著他們兩人,請他們到最靠近牆邊的矮榻上坐下。
「什麼都可以。」只要能填飽肚子,他們都不挑。
「是這樣的,客人。」店老板解釋。「本旅舍原本不供應飯菜,但今天剛好廚房有剩一些,您們如果不介意,小的就跟您們上些剩菜剩飯。」漢朝不比明朝,大部分的旅舍都不供應吃,只提供住,若是想自己開伙,可以跟店老板租借鍋碗瓢盆,不過他們目前沒有這個閑功夫。
「就剩菜剩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認了。
「小的馬上端來。」店老板到廚房後頭端來了兩碗粱飯,和一條蒸鯉魚、一盤野菜,另外配上一壺酒,就是全部。
閔斯琳和皇甫淵蹙緊眉頭,看著榻上的飯菜,心想這個時代樣樣簡陋,他們非得盡快回到明朝不可。
由于兩人皆是富貴人家出身,吃慣了山珍海味,龍蝦鮑魚對他們都只能算開胃菜,況且是明顯擺了很久的鯉魚?他們都快吐了。
他們一面互瞪,用眼神指責對方的不是,一面拿起碗和筷子,將粱飯扒進嘴中。
「噗——這是什麼?」兩人幾乎是在吃下第一口,便很有默契的把飯吐出來,同時招來店老板。
「店家,這飯怎麼這麼甜?」皇甫淵指著碗里頭的黃色小米飯,他可是比閔斯琳更挑嘴。
「這是蜜飯啊,大伙兒都吃這個。」店老板奇怪地打量他們,搞不懂他們打哪里來,怎麼連蜜飯都不懂。
「蜜飯?」兩人同時愣住,店家的意思是說飯里面加了蜂蜜嗎,還有這等吃法?
「大伙兒都這麼吃,您們有什麼問題嗎?」店老板不耐煩地在旁等候,斜眼打量他們痴呆的表情,總覺得他們好怪。
「沒、沒問題了,謝謝。」兩人依舊痴呆,眼楮直直地盯著碗里的飯,一時之間,不曉得要怎麼將它們吞入口,味道真的好奇怪。
這個鬼地方居然連飯都如此詭異,飯搞得這麼甜要怎麼下咽?做成飯丸子可能還會好吃些。
算了,改吃魚。
兩人不約而同把筷子伸向鯉魚,也一樣挾不下手,在明朝,鯉魚多半是拿來觀賞用的,烹調起來並不好吃。
一邊痛下毒手,一邊向家中水池里優游的鯉魚道歉,兩人都不是存心吃它們的祖先,但這個可憐的年代,真的是沒什麼東西好吃,就將就些吧!
兩人勉強扒了幾口蜜飯,吃了幾口教他們良心不安的鯉魚肉,本以為至少酒會好些,卻發現酒淡得跟水沒兩樣,應該就是傳說中的水酒。
這時代要是有人敢自夸千杯不醉,他們肯定卯起來大笑,光酒的純度就差明朝好幾倍,明朝的酒要烈多了。
兩人同時用力放下杯子,打定主意盡快離開這個鬼地方,一刻也不想多待。
「店家,算帳。」閔斯琳遠遠就瞧見店老板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他們,于是干脆招來店老板問清楚,順道付錢。「請問,有什麼不對嗎?不然您怎麼會一直盯著咱們瞧?」
「其實也沒什麼。」店老板一臉尷尬。「小的只是覺得你們的穿著打扮十分奇特,料子顏色也罕見,有些不太適應而已。」
少有人像他們一樣穿得花花綠綠。就算是貴族,也不若他們的穿著來得精致華麗。
「客人,你們是異族,還是哪個地方的商賈來長安經商?」店老板猜了許久還是猜不著,索性直問。
「咱們確實是在經商——」
「這只是人家送給咱們的新婚賀禮,咱們也在懷疑這衣服從哪里來,式樣顏色挺怪的。」
閔斯琳原想順著店老板的話往下接,不料皇甫淵比她快一步,硬是隨便找了個理由搪塞,听得她一陣莫名其妙。
「是吧?我就說是異族的行頭。」那種顏色,那種織法,見都沒見過。
皇甫淵對著店老板微笑,腳極不安分地踩了閔斯琳一下,要她也跟著陪笑,兩人于是笑得跟白痴一樣。
「如果沒事的話,咱們要回房間休息了。」怕再交談下去會露餡,皇甫淵和閔斯琳及早開溜,免得暴露身分。
「請歇息。」店老板好奇地盯著他們的背影,總覺得有件事不太對勁,于是又開口叫住他們。
「客人,您們那個地方的男人也不蓄胡的嗎?」
店老板的叫喊聲簡直比鬼還可怕,使得原本要逃之夭夭的兩人,不得不停下來。
「蓄胡?」他們轉頭僵硬微笑,尤其是皇甫淵,簡直快笑僵了。
「對,蓄胡。」店老板比比嘴巴周圍說道。「除非是孩童,否則沒有男人不蓄胡。」
舉凡漢朝的男子,幾乎沒有不蓄胡的,和明朝男子除非是上了年紀才蓄胡的習慣,有很大出入。
「呃,沒錯,咱們那個地方的男人不蓄胡、不蓄胡……」皇甫淵只得哈哈笑,企圖蒙混過去。
「听小的一句勸,您若是有心在長安久居,最好也學咱們留胡子,免得引起非議。」店老板認真勸誡皇甫淵。
「謝謝店家,我會注意。」皇甫淵承諾他會蓄胡,總算沒枉費店老板一片心意。
兩人一路戰戰兢兢地回到房間,一關上門,兩人隨即長長吐了一口氣。
累死人……
「你干嘛不直接跟店家說咱們是商人就好了,還比較好活動!」閔斯琳不明白他為什麼不讓她說實話,他們本來就是商人。
「你別忘了咱們現在身在什麼朝代,漢朝的皇帝可不會太喜歡商人,」抑商重是漢朝既定的政策,特別是漢武帝對壓抑商人更是不遺余力,很不幸現在正是漢武帝當政,自然不宜強調他們商人的身分。
閔斯琳頓時啞口無言,就如皇甫淵所言,雖然各朝的統治者普遍都防著商人,但漢武帝卻是其中之最,西漢對商人征的稅甚至加倍。
「所以,咱們還是凡事低調會比較安全點兒,反正咱們很快便會回去,犯不著惹事。」能躲著官府,就躲著官府,千萬別引起注意。
這是個振奮人心的說法,但閔斯琳懷疑事情會有他說的那麼順利,他們連銅鏡的來歷都不清楚,遑論是找到回明朝的方法?
「但是店家說的也不無道理,咱們是該換掉這身衣服和發型,免得引來更多側目。」間接造成麻煩。
「你還得蓄胡才行。」老實說,她一點兒也不喜歡男人留胡子,既不清爽又老氣,偏偏這個朝代的男人就愛留。
「知道了。」皇甫淵無奈地點頭。
兩個人總算達成初步共識,不過接下來的共識對他們來說,可能就比較困難點,因為那關系到個人的權利。
「我睡床上,你睡地下。」杵在他們前面的,是最現實的睡覺問題,閔斯琳當然不可能放棄。
「為什麼?」皇甫淵同樣想睡一頓好覺,亦不肯讓步。
「因為我是女的,你又生得人高馬大,屈著身子睡覺對筋骨不好,瞧你今兒個下午不就失枕?不如睡在地上,還比較舒坦些。」
閔斯琳這一番說詞,細听倒還有幾分道理,漢朝沒有床只有榻,而且每一張榻總長不超過五尺,對于他這個堂堂六尺男兒,的確是一大折磨。
「也好。」整個房間就這麼一張榻,總不能同她擠吧?只好委屈點兒。
「只有一床被子,真不好意思。」她嘴上是這麼說,手里卻把被子抓得牢牢的,仿佛怕他搶去。
皇甫淵氣得話都不想說,反正怎麼說都是這臭娘兒們有理,也懶得同她理論了。
夜深沉,榻上的人兒疲倦地睡去。
「呼!呼!」閔斯琳小聲地打鼾,听在皇甫淵的耳里就像詛咒,這該死的女人,把所有好東西都佔去。
要命。
他一面詛咒,一面翻身。
這地面又涼又硬,還帶著濕氣,睡了準著涼,明兒個非得去買被子回來鋪不可!
皇甫淵才剛想閉上眼逼自己入睡,榻上的閔斯琳一個大動作,將身上的被子一把掃下榻,剛好覆住皇甫淵的頭。
……搞什麼!
他氣憤不已地扯下差點把他悶死的被子,轉頭瞪向正在榻上的閔斯琳,對方沒有任何反應,只顧著打呼。
「呼!呼!」並且睡得非常熟。
不愧是閔家人,得了便宜還賣乖。
皇甫淵起身將被子又蓋回閔斯琳身上,一邊喃喃說。
「這次饒了你,下次可沒那麼走運——」
他話還沒說完,閔斯琳竟又揮拳過來,好死不死地打中他的眼楮。
「砰!」
這一拳打得毫不含糊,就算沒留下印子,也絕對讓他痛到怞氣,這個忘恩負義的臭娘兒們。
「閔斯琳——」
更嘔的是她根本不曉得自己干了什麼好事,只是一味沉浸在自己的美夢之中,露出甜美的笑容。
芙蓉醉雞好好吃,再吃一口……
嘴角還淌下口水。
見狀,皇甫淵詛咒連連,不知道自己倒了什麼大楣,竟和她一起回到這個見鬼的朝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