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線快傳,切入運球,單槍匹馬穿過防守線,上籃得分!
在一片叫好聲中,卻也有人臉色鐵青到不行。
「怎麼會這樣?不是听說他們隊長的腳受了傷嗎?」
兩軍交戰,當一方表現得太過搶眼時,自然就有另一方要開始檢討論罪了。
「沒錯呀!你瞧那始終坐在場邊大吼大叫的,不就是他們的隊長藍韶安?」
「既然王牌沒下場,那麼他們飛揚高中何以能夠如此囂張?」
「因為沒人想到他們居然還有個秘密武器在。」
「你是指那個背號十三的中鋒?」
「沒錯,我算過了,飛揚的得分有四分之三都是那個十三號獨得的。」
「可惡!為什麼之前沒有人提出要特別留意那個十三號?」好多找點人盯他。
「因為沒人知道會有這個家伙冒出來呀!剛剛我讓小馬去查過了,他有個麻吉就在藍韶安的班上,听說那個十三號是轉學生,並不是藍韶安班上的,更不是學校籃球隊員,且听說還是在最近才轉到‘飛揚’去的。」
「查出是從哪一所學校轉過來的了嗎?」
「如果沒听錯,小馬說是從‘聖方心’轉過來的。」
「豬頭!這怎麼可能?」一個爆栗子往對方腦門上重重叩下。「‘聖方心’是女校耶!讓那個笨蛋小馬再去查清楚一點,非弄清楚了這家伙的底細不可,否則下次我們還要遭殃。」
看台上這一端是氣急敗壞的檢討聲浪,而另一端的,卻是一迭連聲來自于學校女生,芳心大動的快樂尖叫。
「哇哇哇!你看你看,又是那個十三號耶!他的過人好棒,假動作迅雷不及掩耳,運球一氣呵成,鑽入鑽出地在一堆臭男生里如入無入之境。」
「喂喂!這位同學,請你稍微控制一下,那堆臭男生才是你的同校同學。」別加油加錯了方向,好嗎?
「管他的呢,有本事的才是真英雄!唉……怎麼辦,我好像愛上了那個十三號了耶!」
「發春妹!上一回來看球時明明听你說,愛上了飛揚高中的隊長,怎麼變心變得這麼快?」
「誰讓他這回沒下場打嘛!討厭!經你這麼一提起,我可要傷腦筋了,他們兩個人,一個高大爽朗活潑陽光,有櫻木花道的率直可愛,一個是瘦削冷漠,有流川楓的瀟灑酷帥,怎麼辦、怎麼辦嘛?人家兩個都好想要,都好想要喔!唉!恨我只是一個人、只有一顆心……」發春妹甚至搬出了歌仔戲來,「俗話說好馬不事二主,烈女不事兩夫!我哪耶──這歹命……」
哭調仔還沒唱完,發春妹已讓身邊受不了的人,給一腳踢去貼牆了。
十分鐘後,「飛揚」與「淮易」校際籃球友誼賽結束,客隊「飛揚」獲得勝利。
在和地主隊告別了後,藍韶安領著隊友們找到了附近一間可以吃到飽的牛排館,也說好了要在吃完飯後來個續攤,到KTV里去發泄過剩的精力,又唱又跳。
不過,當他瞧見一抹孤冷背影不動聲色地轉頭離開時,忙不迭地掏出一把鈔票扔給副隊長,由他去打發這些因贏球而吃興大發的餓死鬼,至于他自己則是緊隨著那抹背影離去。
「從這里回山上還有一大段路,你不先填點東西到肚子里嗎?」
「我不喜歡和那麼多人一塊吃東西。」尤其是一堆剛打完球的臭男生!
是厚!險些忘了這家伙可是以孤僻且厭男出了名的,她肯來幫這個忙,已經是給了他一個天大的面子了。
「但你是今天這一戰的最大功臣呢!賞個面子一起吃頓飯嘛!」
「我沒興趣。」
「算了算了,你沒興趣就算了……喂喂,你忘了我的腳還傷著嗎?慢一點嘛!同學。」藍韶安只好改祭出苦肉計。
「沒人要你追過來。」
冷冷硬釘子往後送去,話雖如此,但那疾步快行的一雙瘦長鳥仔腳,卻已是放慢了速度。
呿,早就知道這家伙最是嘴硬心軟了,藍韶安竊笑地加快腳步,省得她真放他「鴿子」。
終于捱近佳人身後,才十七歲身高就已破了一百八十,身材挺拔的藍韶安,嘻嘻一笑,本欲將手臂往對方肩頭上哥兒們似地擱下,卻讓對方給毫不留情地一個狠拐子,給用力打掉了。
好個非洲母老虎!果然英色不減當年,莫怪乎能讓「淮易」那群家伙吃了改仗。
只不過要打也該打別人就好,他們是小學同學耶,干嘛那麼見外?
更何況……他連她更隱密的地方都踫過了,還這麼小氣干嘛?
當時還是她自己送上門來的喔,害得他明明是個血氣方剛的少年郎,卻像個老僧入定一般,眼里見不著其他對他示好的女生的美,只能惦記著她的女性柔軟。
那種包裹著一層有刺冰芒外表下的最真實、超現實柔軟。
這個女孩不過是外表硬邦邦罷了,其實她的心,比任何人都要柔軟易感。
他對她的感覺就像是吃著夏日里的情人果冰,又是怕酸牙,卻又是犯賤地割舍不下。
幸蒙上天垂憐,在過了三年後竟又再次將她送回他身邊,只可惜她依舊沒忘了小時候的志向,一心只想當男兒漢,唉!
真是搞不懂,當個能讓男生嬌寵呵護的女生有什麼不好?
害他為了找借口親近她只好祭出狠招,以球棒敲裂了自己膝頭,用請她「女扮男裝」拔刀相肋的理由,制造機會將她拴在身旁,知道她愛當男生得很,果然她沒有拒絕,乖乖上鉤。
邊想著,他的心口及曾經「幸福」地偷香過的大掌邊熱了起來,就連她那冰冷冷的側影,也讓他看得一陣沒來由的口干舌燥。
屬于青春期大男孩常會有的生理蚤動,再度因為她在他體內蠢蠢欲動。
這種感覺他真的從不曾為其他女生有過,不管她們有多麼聰明可愛,有多麼青春嬌艷,有多麼主動溫柔。
他那顆火熱熱的心,就是沒理由地只為一個討厭男孩的冰冷女孩而跳動。
範綠綠冷冷的聲音打斷了他的綺思,「說話就說話,別動手動腳。」
他打個哈哈,「搭肩膀不能算是動手動腳,此外咱們既然是哥兒們,又是同盟戰友,搭來搭去稀松平常,要不我讓你搭嘛,不過前提是你還得搭得到才行。」
邊說話他邊將眼神朝她身上瞟去,暗示著她在他面前不過是個矮子。
他的眼神勾生出了範綠綠一肚子火,忍不住將背脊挺得更直。
她向來就很介意別人說她的身高,即便她知道他只是在開玩笑,但她還是很不爽。
其實在女生里,一百七十四公分的她不算矮了,但她還是覺得不夠、不夠,也許永遠都不會覺得夠。
就好像她不論再怎麼努力,永遠也無法達到母親對她的期盼。
在她悶著頭往前走時,那只討人厭的藍蒼蠅依舊沒打算飛走,甚至還在她騎上從三姊那里借來的小綿羊機車時,他也以膝蓋受了傷,行動不便的理由要求搭便車。
「誰理你!不會自己爬回去嗎?」
話是這麼硬邦邦地說著的,但她還是在他死皮賴臉地爬上機車後座時,扔了一頂安全帽給他。
「先說了,我還沒有駕照,是你自己硬要上來的,如果被開紅單,算你的帳。」
「那有什麼問題!」二話不多說,藍韶安爽快回答,若能有幸為佳人付個帳,他作夢也會笑醒。
眼見這塊牛皮糖是甩不掉了,範綠綠也懶得再和他多廢話,油門一催上了路。
說實話,她自己也沒想到會和這個小學冤家再有交集的。
她今年高二,上個月轉到飛揚高中,而她會轉學實屬情非得已。
從國中升高中,她四年多的求學歲月都是在聖方心里度過的,按道理來講,無論學校再怎麼不好,也都該混到了畢業。
加上聖方心是一所私校,只要有錢、只要行事作風不要太離譜,誰都應該可以順利畢業。
她卻是聖方心有史以來第一個讓校長和家長會長親自登門造訪,懇求家長讓其子弟轉學的案例,而且用的還是私人身份來請托。
原因無他,只因校長的女兒和家長會長的女兒都……瘋狂地喜歡上了她。
其實這種女生喜歡女生的事情在只有單一性別的校園里並不少見,尤其是在女校。
讀書壓力大,對于感情世界又一知半解,所以一個長相好看,作風酷帥,讀書打球又一級棒,像煞了男孩的範綠綠,自是成了全校女生的共同夢中情人。
即便她們都知道她也是女生,卻還是控制不住地想要霸佔她,甚至是為她爭風吃醋。
在範綠綠的仰慕群里,校長千金及家長會長千金,是表現得最為殷勤的兩個。
她們成天在她面前出沒,千方百計地想讓自己成為範綠綠身邊的唯一。
而範綠綠性子雖冰冷,其實不擅長拒絕,尤其是對于如此主動火熱的追求,結果在她不擅拒又不表態對誰比較喜歡的情況下,校園里從早到晚戰火不斷。
再加上那兩位都是從小嬌生慣養長大的千金大小姐,何時嘗過如此「求不得」的苦?
鬧到了最後,兩個人都無心讀書,鎮日只想著如何贏過對方,甚至還激烈地一個說要割手腕、一個鬧著要跳樓,結結實實嚇壞了兩家的家長。
在經過開會研商後,因著私心,兩位千金小姐都不必離開學校,倒是她這個「禍首」,雖然無罪,但還請快快移駕,好還給校園一個安寧的讀書空間,讓兩位大小姐漸漸收回心思,不再胡思亂想。
所以他們一起找上範家,願意奉還所有學費再加上一張完美成績單,好方便範綠綠另外找個學校念,至于她轉學的原因和在聖方心里所發生的一切,消息會嚴密封鎖,絕對不會影響到她在新學校里的正常作息。
辜明君沒出聲,將眼神投往女兒,明擺著要看她自己的意思。
當下範綠綠就爽快同意了,就算他們今天不找上門來,那個學校她也快待不下去了,整天被人當塊肥肉搶,叫她怎麼安心讀書?
沒錯!她是按著母親的希望走,也還是想當個男生,但若是因此而必須接受其他女生的感情?對不起!她並沒有這種傾向。
這件鬧劇辜明君雖沒說什麼,但範綠綠卻能隱隱感覺出母親不但沒生氣,甚至似乎還有些得意。
得意什麼?得意她養出的小女兒果真像個男孩子,甚至像到了能讓兩個女生為她打架。
就是因為這樣,範綠綠才不得不轉學到離家較近的飛揚高中。
為了不想再惹麻煩,她處事低調,對人不分男女一律不搭不理,將所有心思放在準備大學聯考上。
而班上同學在陸續領教過她那零下兩百度的冷臉後,也都把她當成空氣。
只有一個藍韶安是例外。
在得知她轉來飛揚高中,和他同個學校後,這位隔壁班同學整天打著「小學同學」的招牌來纏著她。
課外活動時,他來拉她作伴,她要掃地時,他就過來幫忙擦窗,吃中飯時,他笑嘻嘻地向她推薦他的鹵蛋,他甚至連上廁所都會故意拐個彎,從窗口和她說聲嗨。
剛開始時她是很想拒絕他的,真的很想。
但或許是因為有著共同回憶,也或許是因為嘗怕了孤獨──想來沒人是真心喜歡孤獨,在這陌生的地方她既無男性朋友,也不敢再去招惹女性朋友,所以她只好接受了這只討人厭的藍蒼蠅。
她甚至被他纏到了答應幫籃球校隊到校外去打球,反正籃球是她的強項,而且她的扮相雌雄莫辨。
就在範綠綠思索間,小綿羊已載著兩人離開城鎮,轉入山路,開始爬山了,坐在她身後難得乖了一整路的家伙,突然出聲了。
「欸,綠色的同學,你知道我剛剛一路上在研究什麼嗎?」所以才會那麼安靜。
「不知道。」
「你不好奇?」
「沒興趣。」
藍韶安似有若無的嘆息,「你到底要到哪一天才會對我產生興趣?」
範綠綠半真半假的語氣,「你莫名其妙死了的那一天。」
「嘖嘖,好無情的小學同學。我剛剛一路上在想,雖說以表情和球技你是夠雌雄莫辨的了,但總還是會有個很容易露餡的‘地方’嘛,加上打籃球勢必得跑帶跳,還得為了搶球做貼身攻擊,你到底是怎麼蒙混過關的?于是我就開始一路仔細地瞧、用力地瞧,結果呢?嘿嘿,可終于讓我瞧出端倪來了,嗨!現代花木蘭!」
他邊說邊動作,範綠綠感覺到了身後有一根壞指頭,玩笑似地戳了戳她背上,那被她緊縛了幾層白布條,壓下胸前豐盈的秘密武器。
「不許動手動腳!」她空出一只手往身後打去,害得機車龍頭晃了一晃。
「喂喂喂!當心點,你在騎車耶!我可不想你選在今天對我產生興趣。」
「什麼意思?」
「剛剛是你自己說的呀,要在我莫名其妙死了的那一天才會對我產生興趣,雖說我會因此而感激你的興趣,但我才十七,大好人生正要開始,可不想那麼早就上天堂去報到,而死因是被同學騎車摔下山谷。」
「不想死就安分點。」
「我很安分的呀!我只是在好奇這套‘木蘭裝’是誰幫你綁上去的。」
「干你屁事,」
「當然干我的事,你是來幫忙我的,那個人怎麼說也算是我的恩人之一。」
「是容媽!」範綠綠的語氣冰冷不耐煩,「我已經回答了,你不必再好奇了。」
「為什麼不是你媽?」他仍沒打算要放過這個話題,「她不是打小就很想你變成真的男生嗎?你穿上這套‘木蘭裝’想必能得到她的高度肯定。」
而且最好是一輩子綁著別放下來,也好騙人兼騙自己,說她的小女兒是個正港男子漢,然後一輩子沒有男人敢來染指。
呿!藍韶安不屑地想,從沒見過這樣自私的母親,一點也不在乎自己的女兒會不會因為她的要求而性向不明,變成了個乖僻難處、性格違常的怪人。
範綠綠哼口氣,「如果我媽在,你就別想我還能這樣偷跑出來幫你打球,她到南部朋友家小住,要過兩天才能回來。」
到南部小住?要過兩天才會回來?
藍韶安眼神一亮,那就是說……負責關犯人的獄卒現在不在家?
心生念動,他突然大叫︰「喂喂喂!你騎錯路了!」
「亂講,這條路我很熟的,怎麼可能騎錯?」
「真的錯了,上次台風帶來了土石流,造成這一帶土石松軟,所以鄉公所發出傳單,說是已蓋了另一條替代道路,這條路要暫封施工填上。」
「早上我經過時沒人跟我說,也沒有什麼傳單不傳單的。」
「那是因為你住的地方叫‘灰屋’向來都在狀況外。至于早上,那是你運氣好,剛好沒被工程人員給攔住。快點快點,別再猶豫了,右轉右轉,拜托!同學,我這膝蓋受了傷的人比你更急著想回家好嗎?」
她遲疑了好半天,最後終于听話地轉了彎,騎了好一會兒路後,後面的男人又高喊了。
「這條三岔路是該要左拐的……從這里上去……接著是往下……沒錯沒錯,放心不會錯,你相信我就對了,拜托!天都快黑了,我也快要餓死了,我比你更急著想回家的好嗎?」
範綠綠不得不听,因為在幾回東轉西轉後早已辨不清方向了。
沒想到在火紅太陽滾下了山頭後,坐在她身後的該死男生才終于硬著頭皮向她承認──
他們……呃,可能是迷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