嚶嚶泣泣的哭聲流泄在沒有星星的夜里。
為什麼她會落淚呢?而顆顆的珠淚像是止不住無限悲傷般奔落,如同心片片的碎了一地,再也拼湊不出完整的一顆心……
接著,身邊來來回回經過許多人,每個人都指著她的臉訕笑、冷嘲熱諷,笑她不自量力,談了一場自以為麻雀變鳳凰的戀愛。
像她這樣的胖女孩,根本不能談戀愛!有人惡毒的在她耳邊叫罵著。
如果她不能戀愛,那又為何他要來招惹她呢?
因為──這只是一場游戲。他那雲淡風輕的嗓音依然回蕩在她耳邊。
所有的嘲笑如同風聲呼呼在她耳邊回響著,囂張的一點也不放過她……
「喔嗨唷──」忽地,一陣軟軟的童音取代了那原本嘲笑的聲音,悅耳得讓人全身放松下來。「姨姨今天賴床唷!」
睡夢中的人兒難過得皺皺眉心,最後眨眨長睫,雙眸瞬時睜了開來。
一張粉雕玉琢的女圭女圭臉映入眼中,小巧的身子坐在她的身上,笑呵呵看著睡眼惺忪的小阿姨。
「小頑皮,原來是妳坐在姨姨身上。」圓圓的臉龐扯開一抹無奈的笑容,難怪她剛剛差點窒息,接而作了惡夢……
惡夢!一場結束于五年前的惡夢。
「姨姨,今天妳要送我去上課呀!妳忘了唷?」獨立的小外甥女祿祿,笑開眉眼,側著可愛的臉龐望向她。
賴床的茯小夜這時才猛然驚醒,想到昨晚大姐與姐夫一同下南部出差,將祿祿交給她照顧。
早上,她得帶祿祿坐上女圭女圭車。
「對不起、對不起……」茯小夜將祿祿抱下來,急忙的下床梳洗。
祿祿好整以暇的坐在床上,看著小阿姨忙碌的身影,好看的唇瓣往上揚了揚。「媽咪說的對,要我提早叫姨姨起床。」
「呃,我不是故意睡過頭的。」茯小夜在浴室里響應著。
「姨姨,妳剛才是不是作惡夢了呀?看妳睡不好耶。」祿祿是個聰穎的孩子,懂得察言觀色。
茯小夜這時正好刷好牙、洗完臉,望著前方鏡子中的自己。
沒錯,她剛剛作了場惡夢。是發生于五年前,在她高中時代留下陰影的惡夢,她以為她釋懷了,沒想到偶爾還是會想起那段不堪回首的記憶。
她猶然記得自己參加那場生日宴會回來,眼淚如同關不住的水龍頭般滑落,回到家中後,那許久不曾發作的過敏性氣喘也在同時發作,差點嚇壞大姐與小弟。
其實接下來才是惡夢的深淵,自氣喘過後的三天,她回到學校,發現所有的人都以鄙視的眼神望著她,甚至連好友辛雨韻也漸漸疏離她。
在一夜之間,她失去了所有……
茯小夜望著鏡中的自己,其實這五年來,她並沒有多大的改變,依然是五年前那圓胖胖的女孩,甚至為了治療過敏性氣喘,她的臉更像滿月一樣,圓滾滾的不曾改變。
其實,是她不想改變自己,就如同她喜歡現在這樣的日子,不想去改變這無波而平靜的生活。
她甩甩頭,在鏡中給自己一個微笑。
這樣的生活並沒有什麼不好,平靜得讓她不再想起過去失去的一切,她反而覺得現在的她擁有的更多。
例如,浴室外等候她的寶貝祿祿。她相信祿祿是上天為了補救她那顆被傷得坑坑洞洞的心,而派來的天使。
她擦好臉龐、換上一襲輕便的衣褲後,便走出浴室。
祿祿正好揚著一張甜美的笑顏,沖著她笑。
「好可愛……」茯小夜沖上前去,將祿祿抱在懷里,猛親小外甥女的臉頰。
「姨姨,我的臉上都是妳的口水啦!」祿祿呵呵的笑著,接著也回以響亮的親吻。「姨姨作惡夢別怕,祿祿給妳拍拍。」接著她作勢拍著茯小夜的背。
茯小夜緊緊抱著她,在她身上聞到了香濃的牛女乃味。「姨姨作完惡夢就忘了,不會怕,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坐上女圭女圭車。」是吶,該遺忘的就該忘記,放在心里其實是一種負擔。
她牽住祿祿的小手,與小祿祿一同走出房間,順道關上了房門。
如同,再次合上以往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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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祿祿送上女圭女圭車後,茯小夜再次回到自己的公寓里頭。
這幢公寓是借著她的創意而推動大姐的行銷計畫,為自己賺來的。
在網絡行銷還未發達的時候,大姐便借著她的信息才能,建構了一個網絡郵購中心,創造了一個網絡購買世界,再加上大姐的行銷頭腦,她與大姐聯手創造的網站,便成了最熱門的購物網站。
由于網站讓她忙得昏天暗地,因此也忘了心中的傷痕,在忙碌的生活之中,她一邊忙于學業、一邊工作,直到畢業後,她借著信息才能申請另一間大學,終于從T大的地獄月兌離。
換了一所新學校,沒有人知道她的過去,于是在大學期間,她雖然獨立,但至少過得沒那麼痛苦。
今年她剛從學校畢業,與大姐聯合的網站也逐漸穩定,她將一切都交給姐夫打理,讓姐夫與大姐一起打拼。
而她又回到原點,要重新靠雙手撐起自己的一片天。
雖然大姐要她繼續留下來幫忙,但她卻覺得大姐的購物網站已經不需要她了,因此最近,她開始找另一份工作……
她開啟計算機,便有一個訊息從信箱發出︰
寄件者︰小歲兒
主旨︰小夜,看看唷!
內容︰小夜,得知妳缺一份工作,正好我老公朋友的公司在尋找一位網絡工程師,有興趣的話,今天下午一點半在的○○路X段上的翔端集團舉行面試,要記得過去唷!
這是一封T大學姐寄給她的信,這名學姐已結婚,有一名五歲的兒子,正巧與祿祿就讀同間幼兒園,于是在偶然的機會下有了攀談,兩人漸漸熟識。
她們幾乎都會以E-mail來聯絡事情,或是偶爾講講電話、約時間見面喝咖啡,重點是,這位學姐並不知道她過去的風風雨雨。
于是她抄下學姐寄來的公司住址,決定下午就去面試看看,給自己一個走出去的機會、替自己爭取這份工作,她已經不是當年的小女孩了。茯小夜為自己打氣,決定今天下午就去應征新工作。
新的開始,也是她全新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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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穿著合宜的女秘書,敲了敲精致的木門。
「進來。」低沉好听的聲音回蕩在明亮的辦公室中,一名男子埋首于一堆公文之中。
「總裁,您需要的網絡工程師,有十名符合條件,正在會客室等候總裁進行最後一關的面試。」年近四十的李秘書面無表情的報告著,像是例行公事。
男子抬起俊顏,濃黑的眉宇微微一攏,最後以大掌柔了柔自己的眉心,卻又無法柔去眉尖的煩躁。
「嗯,請他們稍候三分鐘。」男子輕聲道,一張好看的俊顏始終沒有笑容,像是寫滿無奈。「再請他們依照號碼一一進來。」
紀東瀛自從接掌父親的公司後,就忙于公司的職務,尤其近幾年來他接任總裁職位,如同海潮般的雜務全涌向他眼前,忙得幾乎以公司為家。
這間公司是父親的心血,所以他必須撐住。
忙歸忙,可他還不至于抱怨,至少一忙起來,他就會忘記留在心底的罪惡感。
那罪惡來自于五年前的無聊游戲,當時他傷了一名女孩的心。
這個記憶,他始終沒有忘記,一直深藏在自己的心中。
或許當初因為游戲的新鮮感,讓他無視對方是否會受到傷害,只為讓游戲達到高潮,演出了一場讓女孩心碎的戲碼,甚至他讓她舊疾復發,讓她承受所有流言輿論攻擊,而他卻不解釋、甚至沒對她說一句抱歉,就與她斷絕任何的聯絡……
「是。」秘書答道,然後走出去。
秘書的聲音將他勾回現實。他輕嘆一口氣,像是嘆出所有不愉快的回憶,將公文整理好之後,一心等待秘書領著面試者前來。
雖然面試的工作不用他親自出面,但由于下次的企劃與網絡有著密切關系,因此他必須親自面試網絡工程師,好了解工程師是不是能配合這次企劃的內容。
秘書領著一個一個面試者進來,也將十人的履歷表依序號排列,讓紀東瀛能一一審核。
在面試的過程中,他認真審視應征者的資料,以及在與面試者的對話之中,暗自在心中個別打分數。
直到他翻到最後一名應征者的資料時,照片里那張圓滾滾的臉龐,豐滿的唇瓣半揚起,模樣看起來平凡,但看在紀東瀛的眼中卻是那麼不凡。
履歷表上的名字──茯小夜。
竟然會是她?!紀東瀛一見到她的名字,心就像被敲響的鐘,不斷擾亂他原本平靜的思緒。
「叩、叩」兩聲敲門聲響起,秘書後面領著一名年輕的女子走進來。
紀東瀛激動的抬眸,眼光直視著門口,果然見到了茯小夜……
「總裁,這是最後一位應征者。」秘書退到一旁,讓茯小夜與紀東瀛打一個照面。
當場,茯小夜愣在原地,不知該作何反應。
而紀東瀛則是激動的望著茯小夜,欲言又止。
「李秘書,請妳先出去。」他開口要一旁的秘書先出去。
李秘書雖感到疑惑,但還是抬起腳步往門口走去,留下茯小夜與紀東瀛兩人獨處。
兩人的雙眸一對上,站在原地如同石化的茯小夜,急忙別開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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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天怎麼能跟她開這樣的玩笑,讓她在這特別的場合,再次遇到年少時的「惡夢」呢?茯小夜低垂著頭,右手緊張的抓著裙邊,心中揚起了不安。
沒錯,她承認害怕見到紀東瀛,甚至以為這輩子再也沒有機會見到他,可為何人的相遇就是如此的微妙,常會踫到這樣巧合的事情。
茯小夜別開眼,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面對眼前的男人。
而紀東瀛的眼光直盯著她瞧,望著她沒改變過的臉龐、五官。
「小夜……」他忍不住喚出她的名字,甚至以帶著歉意的眼光望向她。
茯小夜有股想要奪門而出的沖動,但現在的她是以「應征者」身分與他見面,無法馬上掉頭就走。
如果她知道這間公司的總裁是紀東瀛,打死她也不會帶著期待的心情來應征,而現下她如同被澆了一桶冷水,全身的血液都被凍住。
「好久不見。」紀東瀛的口氣小心翼翼。「這幾年妳過得好嗎?」
好一下子,她才鼓起勇氣望向他。「對不起,我是來應征工程師的職位。在這個時刻談論私事好象有些不妥,是吧,紀總裁?」她努力以平穩的口吻說道。
面對她的平靜無波,紀東瀛一下子不知道該作何反應,只得收斂那被擾起的情緒,以平常心去看待她,甚至努力屏除被翻騰的情緒。
在他記憶中的茯小夜,與現在的她根本相差不遠,不過她當時的短發已留至及肩,削薄的發絲讓她少了以前的學生味道,多了成熟女人的韻味。
「對不起,我失態了。」紀東瀛深呼吸一口,試圖平靜自己躁動的一顆心,正視應征的事。
收斂起多余的情緒,他很認真審視她的履歷表,一一詢問她的經歷,甚至在詢問的過程中,了解到原來她運用專長,走在網絡行銷的最前線,幫助她大姐在事業上飛黃騰達。
她的才能與經歷,正是他所需要的,而且她有著網絡行銷的實際經驗,想必可以很輕松的與她溝通企劃內容……
他決定錄用她!就算其中摻雜了個人感情,她那過人的信息創意在五年前,他早已見識過了。
在交談五分鐘後,紀東瀛決定錄用她,想要她一起參與這次的企劃案。
「請問紀總裁還有問題嗎?」茯小夜只想快點逃離這個令她覺得窒息的空間。「如果沒有,我是否能先行離開?」就算她失去這個工作機會也沒關系,她怕如果再與他在同一間公司上班,又會傳來許多緋聞。
她已經沒辦法一個人再次承受流言的攻擊。
他放下手上的履歷表,嘴角扯起笑容。「我的問題都問完了。現在就看妳明天能不能馬上來上班。」
一听,她瞪大雙眼,不敢相信自己已經爭取到這個工作職位,可當她又對上紀東瀛的那雙茶眸時,卻忍不住皺起兩道秀眉。「你真能信任我的工作能力?」
「我很信任妳。」他的語氣非常肯定。
「我不希望工作上,紀總裁帶有私人的情感在……」她擺明不想與他有任何的牽扯。「所以這份工作,我希望是公平的競爭。」
甚至她不希望他對她抱持著同情,或是再一次的玩弄,而讓自己再度成為他游戲中的玩偶。
「我信任妳的才能。」紀東瀛好整以暇的看著她認真的臉龐,發現她一雙圓眸中有著翻騰的情緒,讓他明白自己有多惹她心煩。
「那我明天就能來上班了。」她想,她的工作應該和高高在上的總裁沒什麼交集才是。
「八點上班。」他揚起如同五年前般迷人的笑容,這也是五年來,他第一次真心敞開笑顏。
她微微的朝他點頭。「謝謝紀總裁給我工作機會,明天我會準時來上班的。」說完,又有禮的點一下頭,才回過身走向木門,毫不遲疑的離去。
紀東瀛依然穩重的坐在位置上,望著她瀟灑而不留戀的離去背影,他感到莫名失落。
他曾經想象兩人再次見面的景象──她會以一種鄙視的眼神憎惡他,沒想到今日望著她的雙眸,他發現她眸中只有無限的驚嚇與愣怔,完全沒有怪罪的意思。
他一直以為再也沒機會踫上她了,沒想到兩人的命運最終還是牽連在一塊,讓他有機會與她再次見面。
這時他才知道自己的內心,是多麼盼望與她再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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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翔瑞集團」的大樓,茯小夜在外頭大口大口的呼吸著空氣。
在沒預警的情況下,遇上紀東瀛,讓她的心髒差點停止跳動。
她好不容易才將惡夢踢出自己的人生,卻沒想到惡夢中的主角又與她踫著面,讓她再一次勾起不堪的回憶。
老天爺是在捉弄她嗎?茯小夜走在街道上,低頭想著。
五年前的心碎還不夠嗎?為何還要讓她再遇見他呢?茯小夜抿著唇,深深覺得無奈。
而他剛剛一眼就認出她來,似乎對她欲言又止。可她,卻完全不想听他所說的一言一句。
只要是扯到以前的回憶,她都不想听!她不需要他的道歉,畢竟傷害都已經造成,多余的道歉只會讓她覺得虛偽罷了。
「不會有交集的……」她輕啟芳唇,喃喃自語。
是呀,只要她明天正式去上班,她做她的工作,與他根本不會有多余的交集,她不用擔心這麼多的。
就算是巧遇又如何呢?反正只此一次的打照面,明天、明天絕對不會踫面了,畢竟他是天、她是地,不可能再有交集了。
茯小夜自我安慰,豐潤的瑰唇往上揚了一下。
她得重新規畫自己的未來。有了新的工作,代表她有另一個新的未來。
至于今日的巧遇,她不會放在心上,甚至她早在五年前就決定把紀東瀛踢出心房里,所以他再也不能牽動她的心。
五年前的惡夢已經結束,也埋葬了她曾以為會延續一輩子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