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界大門開啟的日子對于人間來說也是一個重大的節日,人們相信當神界大門開啟的剎那,神的祝福也隨之來到人間,所以會點燃無數的花燈許願。
「可笑!」听完晴明的解說,重樓冷哼了一聲。「白澤那個人根本就不懂得什麼是慈悲,他在意的只有輪回是否會崩潰。」
更別提理會這些凡人的心願。
晴明笑了笑,轉頭間和小色一起大吃點心的龍黛,「你怎麼想呢?」
她抬起沾滿餅屑的小臉,先怯怯地看了一下重樓,然後小聲地回答,「白……白澤看起來不是壞人。」
她記得那俊美非凡的男人,他的眼神並不冷酷,也沒有重樓身上散發的戾氣,在她的認知中,這樣的人比魔界那些凶猛的長老更像好人。
听到她夸獎白澤,重樓忽然感覺一股氣悶,索性背對他們望著河水中漂著的盞盞花燈。
晴明失笑。重樓因為地位太過崇高,從來不懂得什麼叫妥協!在人間,他其實只能算一個不懂人情世故的任性孩子。
龍黛茫然地看看沉默的重樓,再看看晴明笑得詭異的表情。
「我說錯什麼了嗎?」
晴明笑得更加詭異,他伸手刮掉她臉上的碎屑。
「沒有,你說得很中肯,白澤的確不是壞人,至少不像某人一樣好戰。」話甫說完,果然得到「某人」的冰冷視線。
吞下口中的豌豆黃,小色打斷他們。「好無聊哦,只看花燈有意思嗎?我要再去買桃酥、栗子糕,還有這個……那個我都要。」
「你想變成一個大包子被人吃下去嗎?」這麼胖了還要吃!
小色眼楮一橫。「我得知道味道才能給你吃這些口味的桃子啊!」之前那些烤鴨什麼的,還是山下的人進貢神明的時候被晴明污來給她的,說起來他一直都是在白吃桃子。
晴明模模下巴。是啊,他也很想吃臭豆腐口味的桃子。
「那好吧,我帶你去。」說完,他笑咪咪地揮手。「龍姑娘,你和重樓在這里等我們,或者四處看看也好,我們可能要很久。」小色的胃口一向驚人。
那她不就要和重樓單獨看花燈了嗎?龍黛臉紅紅地點頭,口中的豌豆黃也好像更加甘甜了起來。
重樓冷冷地看著晴明的背影。他也知道惹惱了他要逃跑?一直沒有殺他不是因為他不想殺,不過是看在他的結界能夠幫自己隱瞞蹤跡,等到明天,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血洗蜀山,讓白澤看看凡是觸犯他的人都會得到什麼樣的下場。
龍黛不知所措地看著重樓。他的臉上一片殺意,即便知道他不會真的動手,但是仍然會為他這樣的表情感到恐懼。
「那個……重樓,你要吃嗎?」肚子餓了一般會脾氣不好,也許吃飽了會好很多吧。
一塊棗泥糕遞到了他的面前,重樓有些不可思議地抬頭看看她。這個笨蛋是要他吃這些人間的食物嗎?他是魔,怎麼會吃這些低級的東西。
她咬著下唇,盡量讓自己看起來不是那麼羞澀。
「我知道重樓不像我一樣,需要吃這些東西才能補充體力,可是吃東西不一定是為了得到力量啊,它的味道其實很好吃的。」
他微微皺起眉頭。味道對他來說又有什麼用,即使再美好,當食物吃完的一瞬間,還不是陷入失落。
即使明白這些,可是他卻宛如被催眠一樣,居然真的拿起了棗泥糕放入口中。
龍黛驚喜地看著這一幕。他吃了,他真的吃了!今晚的驚喜實在太多了,她簡直懷疑面前的這個男人真的是重樓嗎?
他沉默地丟下了手中的糕點。他真的越來越不像自己了。
棗泥糕甜甜的,回味卻帶著微苦,無論是甜還是苦,對于他來說都是陌生的。他從來不曾吃過食物,因為神魔只需要吸食天地精華就可以了,再進食其他也是無用的,無用的事情他不該去做的,就像現在此刻心中微甜卻又微苦的感覺。
他早該知道神魔無情,為什麼還要默許龍黛那雙凝視他的淚眼?
更如這些凡人,明知道神明不會回應他們,為什麼還要歡天喜地的放花燈?
「為什麼?」
首次感覺到茫然,他一直以為凡人都該是痛苦的,短暫的生命和薄弱的力量,讓他們成為其他五界發泄的對象,可是他們為什麼還能如此的高興?
她看著此刻的重樓,第一次發現他身上的戾氣完全消失,取代的是一絲脆弱的空茫。
「重樓?你在想什麼?」
「為什麼你要存在?」他望著龍黛,「白澤創造了龍劍,為什麼龍劍中還多了一個你?」
如果她不存在,那麼他現在也就不會如此地不知方向,可以干脆地毀掉龍劍,讓一切像從前一樣。
她瑟縮了一下,現在的她已經無法說出自己是因重樓而生這樣的話,即使沒有完全回想出曾經發生的一切,可是她知道自己的存在絕對不是那麼單純。
「為什麼有了一個白澤還要出現重樓,為什麼有了神還要有魔?」
他望著遙遠的夜空,眼中閃動的是狂亂。
「千萬年來我都在做些什麼?」從誕生的那一天開始,他就和白澤為萬物忙碌著,直到和神界決裂。隨後的歲月,他一直在和白澤抗衡著,對他來說,與其說是他背叛了神界,不如說是神界背叛了他。
可是到現在他才發現,一切都毫無意義。他和白澤並肩作戰的歲月,一同為創造天地萬物辛苦忙碌的日子,都不能改變白澤希望他消失的決心。
「我會殺了他,然後毀掉神界和輪回,讓天地回到混沌的時代!」
龍黛只覺得渾身冰冷,這樣的重樓即使帶著殺氣,卻依然掩飾不住身上彌漫的絕望。
突如其來的勇氣讓她上前抱住了他。「別這樣,世上不只有白澤啊,我是真的很喜歡你,難道你不可以忘記那些事情嗎?」
重樓毫不仁慈地推開她。「滾開!神魔是沒有感情的。」
「撒謊!你有!你現在不就在難過嗎?難過也是感情,說什麼神魔無情,你真的去嘗試過嗎?」
沒有,他從來不曾嘗試過。
時間仿佛靜止了下來,身邊的喧嘩依舊,漂滿花燈的河水像是一條通往天空的銀河,重樓望著河水和天空交接的方向,他忽然開始羨慕凡人,因為卑微,所以只要把握自己身邊的一切就可以了,不需要考慮太多,更不用承受自己做錯決定的後果,畢竟他們的生命太短暫了,很多時候來不及體會那些痛苦就再次進入了輪回。
龍黛看著沉思中的他,無力的挫敗感充滿著她。
她真的很累了,這樣的喜歡到底什麼時候才會到盡頭?晴明說的感情就是如此的痛苦嗎?那麼為什麼她不但要因自己痛苦,連同他的痛苦也要一並承擔下來?
來往的人群穿梭著,只有他們靜靜地站在河邊,像是世間不盡的輪回,神魔只能靜靜看著凡人的悲歡離合,永遠沒辦法融入。
只是他們不知道的是,在幽光閃爍的河畔和滿天繁星之下,他們兩個像是兩盞最美的花燈,吸引著世人艷羨的眼光。
很快他們的身後傳來了一個市儈的聲音。
「公子、小姐要卜卦嗎?可以問姻緣,功名、壽辰……」
通常情人都很喜歡求簽問卦,這樣相配的一對當然躲不過行走多年的眼楮。
可是當重樓和龍黛一回首,拿著簽筒的術士立即倒吸了一口氣,不說重樓渾身散發的神秘氣息,單憑他們兩人的容顏就絕對不可能是凡人,這樣的容顏不是仙就是妖。
當下他連忙轉身準備離開。
「站住!」重樓冷冷地叫住他,「什麼是姻緣?」
「這個……」術士為之語塞,「要不兩位免費怞一簽吧,小的不收錢。」盡快打發他們了事。
小小的簽筒放著十幾根竹簽,龍黛詫異地看著重樓。他臉上已經沒有了迷茫,取代的是完全的冷酷。
「我說過如果明晨之前龍劍無法成為魔劍的話,我會殺了你,所以你不想知道你的身後之事嗎?」
如果他們還有緣份,那麼就還有機會見面,如果沒有……那麼這是他們最後的一面,畢竟在這麼短的時間,她能成為魔劍的機會太渺茫了。
龍黛望著簽筒,顫抖的手首先怞出了一根,她看看重樓,卻見他居然也隨手怞出了一根。
兩支竹簽一起交給了術士。
「快說上面寫著什麼?」
術士拿過來一看,心中暗暗叫苦。
行走江湖數十年,他的這幾支簽都快用爛了,還是第一次看到他的簽上居然是一片空白。
翻來覆去地找了許久,這麼陳舊的兩支簽上居然找不到一個字。
「這個……」這兩位到底是何方神聖?上次給一個千年蛇妖卜卦的時候還能看到字,怎麼這次好好的簽上會沒有字呢?難道他們兩個是逆天而生的魔?
「那個……」照實話說會不會被殺?可是對方不是人,不說實話的話,以後生生世世搞不好都會被孽緣纏上。
龍黛充滿希望地追問︰「到底上面寫的是什麼?」
重樓冷哼了一聲盯著術士滿頭冷汗的臉,心中已經明白了。輪回是神創造的,他和龍黛都不該出現在輪回中,自然也就沒有什麼姻緣壽辰。當她死去之後,龍劍被毀之時,她根本不可能進入輪回。
他和龍黛的緣份果然只有這麼淺。即使早已經明白,可是一種奇怪的煩躁不受控制地洶涌而來。
術士看到他隱約可見的殺氣,誤以為這樣的殺氣是針對自己而來的,當下嚇得開始語無輪次起來。
「這個……其實,凡事都有因果,有果必有因,但是有因未必有果……」
龍黛越听越迷糊。這些話怎麼這麼難懂!
「總之……總之兩位要明白,感情這種事情未必一定要求一個美滿,很多時候有個過程已經足夠了。」
她怔忡地垂首。「這樣啊……」
果然是她太笨了!原來感情根本不該勉強求一個結果,不該誕生的靈果然蠢笨得不知世情。
重樓望著她。她果然又要哭了,他從來不曾看過這麼一個喜歡哭的淚女圭女圭,但是不明白的是,那樣無用的液體卻越來越讓他感覺自己的心中,沸騰著一種陌生的情緒。
他第一次感覺到,即使是如此微小的生命,依然是那麼的重要。
「我……我……」術士暗暗吞下口水,倒退幾步之後,忽然狂奔而去。
重樓沒有理會他,只是轉頭看向遙遠的夜空。
「有時間哭,不如盡快想辦法救你自己,難道你真的想死?」
「我……我想不出來,我的記憶好像被什麼壓住了一樣,我想不起來!」
龍黛抱住自己的頭。「龍珊」這個名字在她的腦海中回蕩,好像有很重要的事情被封在她的記憶深處,她想靠近,卻無力靠近。
被封印的記憶?就像他腦海中那些閃動的碎片嗎?那些被粉碎得徹底的記憶碎片,像是被人刻意毀掉的過去……可是天下間還有誰能毀掉他的記憶?
答案只有一個,那就是天帝白澤。
重樓伸出手放在她的頭上,她的腦海中閃過無數的畫面,但是最深刻的畫面是白澤那雙寂寞的眼楮。
白澤在看著龍黛,或者是在看著龍劍,那樣的眼神就像是她看著自己的眼神一樣。
他感到一陣驚訝,「難道白澤……」
難道白澤喜歡龍黛?不可能!白澤一直告訴他,神沒有感情,身為天帝的他怎麼可能會犯這樣的錯誤。
龍黛抬頭看著震驚的重樓。「我不知道,我什麼也不知道,可是我好像很久之前就見過白澤……啊!」
話沒說完,她眼前一花,就被拉到他的面前。
重樓握住她的臉,仔細地看著面前的這個女子。
白澤居然會愛著這樣的女人。心中快要爆發的感覺就是常人說的嫉妒嗎?可是他在嫉妒誰,是嫉妒著白澤還是嫉妒著龍黛?
「你們在做什麼?」晴明的聲音忽然遠遠地傳來。
他猛地放開龍黛,充斥著怒氣的雙眸看著遠處的白衣男子。
「明天我不會殺了龍黛。」
「哦?」晴明驚訝地看看他們兩個,然後笑了,「發生了什麼事?」
龍黛也驚喜地看著重樓。「真的,你不殺我了?」
「是啊是啊,你終于變成好人了嗎?」小色也笑咪咪地跳了過來。「龍黛,恭喜你啊!」
重樓冷眼看著快樂的三個人,然後徐徐開口,「我會在白澤面前毀了龍劍。」既然龍劍沒辦法成為魔劍,那麼在白澤面前殺了龍黛也是不錯的報復方式。
假如白澤是真的對龍劍有感情的話。
「你……」
晴明三人臉色大變。他們對重樓還是太樂觀了!
他冷漠地轉身。
「我回去了,你們兩個準備一下,明天神樹垂下,我們一起去神界。」
說完,他化作一道紅光瞬間消失在夜色中。
沉默彌漫在留下的三個人之間。
「這個混蛋!」小色先跳了起來。
晴明苦笑,「想不到最後居然是這樣的結果。」在他算好的種種結果中,沒有預算過這樣的下場。
白澤和重樓誰也殺不了誰,犧牲的只有龍劍。
他們兩人看向垂頭無語的龍黛。
「好了,我們回去吧!」
「不要!」龍黛抬起了頭,臉上居然是微笑。
「我不要回去,今天我還沒玩夠呢!」她要盡情地玩,這樣的夜晚是最後一個晚上了。「我還有很多好吃的沒吃過,還有很有好玩的沒玩過……」
這麼美麗的夜晚,眼淚卻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
「龍黛……」
小色難過地抱住她。「重樓是個大混蛋!你別理他了,逃走吧。」然後看著晴明,「你會幫她的對不對?」
晴明嘆了一口氣,「逃走有用嗎?」
龍黛微笑地推開小色。
「沒關系的,能幫到重樓,我已經很滿足了。」
小色大喊,「那你為什麼還要哭?」
她轉身看著河中的點點花燈。「好了,我們去放花燈吧!」
「你……」小色還要說話,卻被晴明拉住了。
「你又能改變什麼呢?」
小色無語地垂下頭。
是啊,她能改變什麼呢?對于龍黛來說,她存在的唯一意義就是重樓,離開了重樓,即便是活著又有什麼意思?
「晴明,你去買花燈給我們好不好?我們要放好多的花燈。」
即使神听不到凡人的祈求,但是只要人們自己知道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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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去送死,也要美美的死,你說對不對?」小色坐在枝頭,晃著雙足,桃樹上掛滿了花燈。
龍黛楚楚可憐地咬住下唇。小色的話听起來雖然很有道理,但是她總覺得怪怪的。
「再說,你要帶著希望啊!好比晴明也說可能回不來了,可是我相信晴明一定可以回來,因為他是晴明啊,什麼事情都可以做到。」
小色想起前幾日晴明說過的話,忽然有一些悲傷,可是她拚命地安慰自己。
「晴明很厲害,以前有很多妖族死在這里,可是晴明卻救了我,所以如果是他的話,一定可以帶著你回來的。」
小色很阿莎力地拍拍她的肩膀。「所以你別擔心,要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去迷死重樓。」由她小色親自打扮的人,一定不會差到哪里去的。
當龍黛望著鏡子里的女人,忍不住倒退了一步。「這是我嗎?」
「既然那個重樓是魔,當然要用魔族的衣服去迷惑他了。怎麼,不好看嗎?」
小色托著下巴看著她。
她一身露腰的紅色緊身衣裙,長發披散了下來,紅色的發帶在額上系了一個復雜的結,渾身游走著一種妖艷的氣息。
可,這不是她啊!龍黛呆呆地坐在地上看著鏡子里的自己。這不是她的打扮,可是為什麼有一絲熟悉感,似乎在哪里看過一個這樣的自己。
良久,她伸手把紅色的發帶扯了下來。「不是我嗎?」她的聲音低低的,宛如嘆息。
剛才她的腦子里忽然閃過一個畫面,一個同樣穿著魔族衣服的少女,那是龍珊嗎?因重樓而生的是龍珊嗎?那麼龍珊在哪?看著手心瑩白色的光,龍劍在那里封印著。龍劍怎麼也接受不了重樓的魔力,現在她忽然有些懂了。
可是為什麼要懂呢?她寧願什麼都不知道。
手心的白光忽然變幻著,隨著記憶不斷地浮現,龍黛的氣息也開始不穩。
千年之前,冰研將龍劍帶給了重樓,他拿到的第一時間就粉碎了白澤的封印,魔域中從此也有了一個追隨著重樓的小小身影。
「我可以飛嗎?」
「我可以吃東西嗎?」
「為什麼別人看不到我?」
「為什麼重樓不喜歡笑?」
數不清的問題纏繞著重樓,如果不是在研究龍劍的用處,他可能會毫不猶豫地殺了她。
「重樓,你要我做什麼?」
在無數次的冷漠後,龍黛終于忍不住問出了她的疑惑。他從來不曾像白澤一樣用法力把她鎖在劍中,更不曾向她頒布那數不清的法則。
對白澤來說,她只是他賴以維持心理平衡的道具,讓他宣泄心頭寂寞,她所要做的就是乖乖地在劍中听著他的低聲呢喃,那是她唯一的用處,除此之外,什麼思想都不該擁有。
所以離開了白澤之後,她還有什麼用處?
「隨便你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冷漠的重樓丟下了毫無感情的一句話,卻從此給了她真正的自由。
她想做的事……她最想做的事就是讓那個在沉默望月的紅發男子快樂一點。
可是,這樣的心願最後給重樓帶來的,竟然是無盡的麻煩……
「為什麼我親手創造的劍靈會愛上重樓?」
冷靜高貴的白澤第一次出現了憤怒,他親手粉碎了她。
「重塑你,如果要愛的話就選擇我吧!」
不,不止如此,重塑的龍劍染上了神的憤怒。她在塑成的那一刻,被推入了重樓的身體。他的血,是對她最大的懲罰。
可是即使在那一刻,她不曾奢望過重樓來到天界會是因為自己,他明明說過魔是無心的,即使她被白澤殺了也不會去救她,但重樓還是去找她了。
「夠了,已經足夠了。」龍黛閉上眼楮。無論任何理由都已經足夠了。
「你怎麼了?」小色連忙靠近她,正要伸出手,卻听到了一聲冰冷的聲音。
「你們在做什麼?」重樓在旁邊看了很久。
天就要亮了,可是龍黛卻消失在蜀山大院中,他根本不需要猜就知道她又到了桃妖那里。
她回神看向重樓,他的表情很冷漠,可是和他對視的一剎那,他的表情開始變得不耐煩。
「你怎麼又流那些沒用的眼淚。」每流一次,他的心情就會變得非常煩躁。
「對不起,對不起……」她低下了頭用手捂住眼楮。她不會哭了,對于他們之間來說,眼淚的確是無用的東西,他們根本不可能有來世。
晴明嘆了一口氣,拉住呆在一邊的小色消失在他們面前,把這片空間留給龍黛和她無望的守候。
龍黛和她的眼淚一起輕輕從枝頭飄了下來,喃喃的口中滿是一聲又一聲的對不起。
又是那種透明的液體,那些所謂的情緣,可是現在看到蜿蜒在她臉上的淚水,卻感覺宛如蜿蜒在心里一般。
重樓皺眉想揮去這奇怪的感覺,但是他發現這樣的感覺不但沒有消失,反而帶著一絲淡淡的疼痛。
「夠了!這是龍劍的把戲嗎?」只用一個靈的眼淚就讓他如此不舒服。
她抬起頭,視線蒙地看著他。他如同一陣風,總是無端地吹起漫天的花雨,但他可知道那花雨都是花的眼淚。
「重樓,我終于知道了龍劍成為魔劍的方法了……」
如果她的喜歡只會給重樓帶來毀滅的話,不如就放棄吧!
「你說什麼?!」重樓震驚地看著她。
她的眼淚像是流不干似地流淌著。
「我想起來了,千年之前的一切我都想起來了。可是我知道沒有用了,我現在能幫你的只有成為魔劍。」
因為他已經忘記了,在她刺入重樓的剎那,她知道自己刺傷了他的元靈,同時剝離了他的記憶。所以重樓不會記得她了,凶手則是她自己。
「我終于明白了要怎麼去愛一個人,愛他就是希望他可以幸福,無論對錯,重樓你一定要幸福!」
即使再也不能看著他也沒有關系,因為過去她看著重樓的睡臉千年,可是那是沉浸在痛苦中的重樓,那不是幸福。讓喜歡的人不幸,不是真正的喜歡。
她雙手合十,淚眼模糊地看著他。「重樓,我希望你可以快樂一點。」
不該存在的她就先消失了吧。
這一幕為什麼如此的熟悉?
重樓,我希望你可以快樂一點。
重樓睜大眼楮看著龍黛。他一定見過她,在千年之前,在神魔大戰之前,他就見過她了。可是為什麼想不起來,熟悉的畫面,卻找不到任何記憶的支撐。
「所以,永別了……」
風中,龍黛的紅裙如同火焰一樣飛舞著,火焰中,她漸漸化成一朵瑩白色的光球,然後又慢慢變成了一朵紅光,再次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已經是一個身著紅裙的紅發少女。
重樓靜靜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幕,紅發的少女有著和龍黛一模一樣的長相,琉璃般的眼楮,面無表情的臉,只是她的眼楮是紅色的,和他在沉睡中看到的女子一模一樣。
在沉睡中喚醒他的,果然不是龍黛。
原來,一開始就是錯的。
「我……」紅發少女冰冷地看著他,緩緩舉起了手,紅色的龍劍在她的手心出現。「是龍珊。」
風驟然急了起來,花瓣像是天空的淚水在空中漫天飛舞著,重樓接過紅色的龍劍,臉上卻沒有任何欣喜。
「為什麼?」為什麼一把劍會有兩個劍靈?
龍珊望著紅光璀璨的龍劍,忽然別過臉去看小色的桃花樹,她的聲音在風中清晰地傳來。
「其實很簡單,龍黛是神龍劍的劍靈,我是魔龍劍的劍靈。」
但是一把劍只能有一個劍靈,所以現身的那一個決定了龍劍的屬性。
「龍黛對你的感情太強烈了,我一直沒辦法現身,現在她終于回想起那些被她刻意忘記的一切,而且她甘願……」
「夠了。」重樓緊緊握住龍劍,忽然低低地問︰「她在哪里?」
「她永遠地沉睡了。」
因為她一旦醒來,龍劍就會成為神劍,為了保護心愛的男子,所以她必須永久地沉睡下去。
這就是龍黛的選擇。
重樓默默無語地握住龍劍,許久放松了力道。
「這樣最好。」
省得他親手殺了她。
「這樣最好。」
他可以用魔劍殺了白澤。
轉身大步離開,可是心中卻隱隱怞疼。這樣的感覺是什麼?那個愛哭鬼終于消失了,她再也不會跟在他身後制造麻煩了,不是嗎?
龍珊淡淡嘆了一口氣,化成一朵紅光追上他,隱在他手里的劍中。
當倨傲卻有些沉重的背影遠去,桃樹的巨大枝干上出現了兩個身影。
「為什麼會這個樣子?!你一直都知道的嗎?所以你不怕重樓會殺了天帝,因為只要龍黛在,那把劍就殺不了天帝。」
「不錯,可是我錯算了龍黛的感情。」原來即便是一個靈,為了心愛的人還是會舍棄自己的一切。
小色抓起晴明的衣服不停地擦著眼淚。
「可是龍黛太可憐了,難道她只能永遠在劍中沉睡嗎?」
晴明愛憐地看著懷里的女子。「龍珊現身的話,那把劍可是真的會讓白澤魂飛魄散的,你不擔心我嗎?」
「可是,我沒辦法怪龍黛。」小色哭得更大聲了,「我舍不得你,可是我也舍不得去責怪為了重樓而永遠沉睡的她。」
晴明搖搖頭。「不是永遠,龍黛是依附白澤的氣而生的劍靈,白澤死的時候,她也會消失。」
「嗄?!」小色睜大眼楮,「怎麼會這樣?」
「所以她和重樓是注定沒有結果的。」他笑著捏了捏她粉女敕的小臉,「所以即便知道自己可能會死,但是看到他們,我就很慶幸自己沒那麼倒楣。」
至少,白澤和重樓之間的戰斗還是未知的,但是龍黛和重樓之間卻是沒有任何可能。
只要龍黛現身,她就是一把讓白澤殺死重樓的凶器;反之龍珊現身,死去的白澤也會帶著她一起消失。
這個道理,重樓也應該明白。
晴明看著天空,忽然很同情那個傲慢的魔,這樣月兌離軌道的事情白澤都不曾料想過,何況是比白澤更寡情的重樓。
感情,原本就不是神魔也可以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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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山的夜空是深色的,就像是魔界的大陸一樣。
重樓環胸站在神壇的一根立柱上,向下看去就是萬丈深淵,但是他的眼楮看著的是無限的天空。
他在等待黎明。
紅色的魔龍劍在他懷里,他沒有低頭看,可是一種存在感卻強烈地告訴他,劍中有個喜歡哭的女人,她叫龍黛,現在她在沉睡,直到完全消失。
本該不在意的,她死了最好,這樣就可以減少一件威脅他的東西,只要龍劍永遠是魔龍劍,那麼世上就不會有人能傷害得了他。
可是為什麼想到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一個叫龍黛的女人後,心口會有一點悶悶的感覺。
「喚醒我的是你還是龍黛?」
龍劍沉默著,然後龍珊飄了出來。她的眼楮平靜無波地看著重樓。
「是我。」
早猜到了答案,但是親耳听到還是會有濃濃的失望。
千年之前因他的血而創造的女人也不是龍黛,她說的一切都是不真實的,所以不需要為那麼一個滿口謊話的女人的生死在意。
他是重樓,是唯一可以和天帝對抗的魔尊,神界開創之時最初的兩個神之一,像那麼渺小的靈不是他該費心思考的。
他忽然把龍劍丟了下去,龍劍墜落了片刻後穩穩地浮起,龍珊坐在劍上靜靜地看著他。
一模一樣,龍黛也是這麼坐在劍上,一樣的五官,只是不同的發色和眼楮。重樓煩躁地跳下石柱。
「馬上就是決戰的日子,如果有什麼事盡快去解決。」他暫時不想看到龍劍。
龍珊沉默地垂下眼楮,龍劍載著她在空中飄浮著,紅色的氣息寂寞地在她周圍籠罩著。遠去的男子並不知道,她從被創造的那一刻起就在沉睡,所以她最忠實地感應著重樓的氣息。
此刻他的心情很不好,因為在他面前的不是龍黛。
不知不覺地,她來到了覺醒的地方。
小色滿肚子火地看著面前的紅發少女。
「你來做什麼?反正你是留下來的,來向我炫耀嗎?」
龍珊坐在枝頭上看著夜空中的桃花林,天空中有很多星星,桃花林中也有很多瑩瑩光點,這些光點和花瓣一起在風中飛舞搖曳著,她從來不曾看過這麼美麗的景色。
「喂,你到底是來做什麼的?」
她轉頭靜靜地看著小色,依舊是無波的聲音,「你想見她?」
「廢話,明天重樓要去殺白澤了,龍黛也會消失,我會不想見她嗎?!」
龍珊沒有說話,只是輕輕托起了魔龍劍。
小色在樹上跳了幾下,喘著氣大聲問︰「這樣算什麼啊!為什麼龍黛要死?重樓根本不該去殺白澤,他應該帶著龍黛到天涯海角幸福地生活去!」
她平靜地回答,「他是重樓。」
「那又怎麼樣!重樓就不可以喜歡人嗎?那為什麼晴明就可以天天來我這里偷懶?」晴明不也是白澤的影子。
龍珊沒有再說話,反而一直看著遙遠的地方。
小色再次跳腳。「求求你,讓龍黛回來好不好?這樣白澤就不會死,晴明和龍黛也都不會死。你只要繼續沉睡就可以了。」
或許很自私,可是這樣的結果是最好的不是嗎?
「什麼是愛情?」她忽然轉頭盯著小色的眼楮,「什麼是愛?你知道嗎?」
小色張大嘴巴,然後結結巴巴地回答,「這個……這個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有關系嗎?難道你也喜歡上了誰?」
她搖搖頭。「沒有,但是我知道龍黛不會醒來的。」
「為什麼?你叫她出來親口告訴我,就這樣自己隨便做決定,我不甘心!」
「隨便,和我無關。」
龍珊站了起來。
「這是我第一次化作人形,我很想多看一點東西。」
小色閉上了嘴巴。
她的請求的確很自私,一直無法現身的龍珊才是最可憐的吧。
「你喜歡重樓嗎?」
小色跟在她的背後。「你是不是和龍黛一樣喜歡上了重樓?」
她靜靜地看著小色。「你說的這些我不懂,我只是一個劍靈。」
她不是龍黛,她沒有任何東西。沒有感情,沒有朋友。
「我只是想出來走走,而不是永遠的睡著。」說完,她摘下了一顆桃子,挑眉問小色,「可以吃嗎?」
小色咬著下唇,賭氣地回身。
「隨便你!」不管了,她要去找晴明哭訴。
桃樹上終于只剩下了龍珊一個人,桃花雨紛紛地飛揚著。
龍珊忽然輕輕嘆息。
「這就是她的世界?」
即便沉睡著,依舊可以感受到龍黛的每一個情緒波動。
她不懂感情,但是龍黛的感情她全部都明白。喜歡重樓,所以自己的一切都可以舍棄,只要他開心。
「即便他得到了一切,但是你卻永遠看不到他了。」
交換的那一剎那她曾質問過龍黛,值得嗎?
龍黛的回答卻是,她不知道,只是想這麼做。
她們兩個都只是劍靈,根本不懂什麼是值得,只是憑著自己的意識去選擇。
小色問她,有沒有愛上重樓?她愛,可是她愛的是龍黛眼中的重樓,像是一把劍的兩面,她和龍黛永遠不能共生,可是她們可以感受到彼此的感覺。
即使龍黛不在了,她也會做出和龍黛一樣的事情。
龍珊伸手模了模臉,她眼中流出的眼淚是屬于她的還是龍黛的?沒有人知道,連她自己都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