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不停蹄地趕進睿陽城內,停在街邊問路後,車夫駕地一聲往睿陽郡王府而去。
馬車內始終有一隻手掀著布簾一角,用一雙滴溜溜的眼楮窺看著車外的街景。
那隻手幾次被拉了下來,仍不死心地扒著布簾不放,直到馬車停下來。
「小佟姑娘,到了。」車夫往車內說道。
「謝謝你,馬大哥。」小佟下了馬車,還特別往車內吩咐,「小姐,我去請他們開門,你別下來。」
車裡女子對她扮了鬼臉,佯嗔怒不悅,扭過頭去。
但是不久,她就按奈不住好奇心的驅使,手伸向布簾,悄悄露出一雙眼楮來。
往外一看——
高聳厚重的深紅大門外站著四名守門侍衛,一眼望不盡的灰色高牆圍起了睿陽郡王府。
她忍不住有窒息的感覺,想起阿風的爹說的「ㄧ入侯門深似海」,臉上更是愁雲慘霧,說不出的絕望來。
門前高大的侍衛擋住小佟,她見小佟正和侍衛說明來意,心裡硬著酸楚和悲哀。
她根本無法想像,她這個在山上長大的鄉野孩子,被關進那道紅門之後,她的生命和未來還有希望可言。
數月之前,無意中听到娘和小佟談話,才知自己出生不久,爹爹就將她許給了世交的兒子。听娘說,爹爹曾是大將軍,娘是在爹過世後,才帶著她搬上山住。
去年秋天,娘不想誤了她的婚期,已託人帶信通知連家前來迎親,但是經過半年多,連家不曾有回應。
她本以為婚事就此告吹,心情正輕鬆,哪知娘卻為她收拾行囊,令小佟押著她前來認親。
她很不甘心啊!先不說連家人對婚事不聞不問,就說這樁婚姻,她也ㄧ點都不喜歡!
她一直都很嚮往嫁給鳳族人的。
鳳族女子多幸福,生下來就有一條族規確保她們將來的丈夫只能有一名妻子。同樣的,鳳氏族規也有一條是鳳族男子只能娶一妻。
所以她想既無幸生為鳳族女子,那麼嫁個鳳族男子也能得償所願。
哪知命運早早戲弄了她,原來她早已許了人,此人甚至貴為郡王。阿風的爹常有提到,王公貴族娶妻納妾多寡,乃身分表徵,少說三妻四妾,多則妻妾成群,不以為奇。
娘告訴她,她的未來夫婿連掌鳴長她五歲,今年已經二十有三。阿風的爹又有提到,平凡人家裡的男子二十歲娶妻生子,王公貴族更是早早先納妾。
她望著睿陽郡王府的大門,心裡愈想愈氣,不知這大門之後已經有多少連掌鳴的侍妾了,想到她走入大門成為連家婦,必須跟多位女子共同服侍一名丈夫,想到她再也不可能和阿風一起四處游玩,ㄧ同舞劍玩槍,她更是滿月復委屈,瞪著那扇門,說什麼也不想進去。
就算緩個兩、三天也好,讓她先在這城裡逛逛,順便打探睿陽郡王的人品,倘若是個卑劣小人,無情東西,她料想娘也不忍葬送她的未來,如此還有一線希望。
一雙黑溜溜的眼楮頓時靈活了起來,打定主意,她先把馬大哥騙下車,便拆了繩子,跳上馬兒飛奔離去。
「小姐,你做什麼?小姐——」車夫方才下車幫她撿起帕子,轉身已來不及阻止。
「小姐——」小佟聞聲回頭。
「我三天後回來!」一頭長髮在馬上飛揚,俏顏回眸而笑,瀟灑地消失在大街上。
小佟站在原地,嚇白了臉。
大東王朝,羅氏天下。
武宗駕崩,宋帝繼位數月後,宮廷斗爭、府內爭奪就此打住,表面上歸于平靜,天下得以喘息享太平。
身為朝廷倚重人物,開國功臣之後,承襲睿陽郡王一位,連家唯一承人連掌鳴暫離京城,回到睿陽城內。
春夏交接之際,睿陽城還是繁花遍地,柔風徐徐。
這是一塊富裕的地方,歷經三代睿陽郡王的德政,城內處處林園樓台,百姓生活安定,食衣住行不虞匱乏,因此招來不少經商之人外,街邊也難免聚集了許多外來乞食者。
街角有一家「君子飯館」,是城內最大的酒樓,此刻二樓已被包下,樓上欄旁站了一名少年爺兒,穿得一身華麗艷紅袍服,看上去卻不顯俗氣,那艷紅顏色居然反而襯托了他的王族貴氣。
這俊美年輕的爺兒手上一把蓮白扇遮去半張臉孔,露出的一雙眼楮正往下瞧,瞧著街邊上擺攤的賣了許許多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兒,瞧著來來往往的人群,目光忽然被一名醒目的少女給吸引。
這少女聘婷身影清新月兌俗,ㄧ人牽著馬兒東晃西看,好似對街上的一切都感到新鮮好奇,就像個初次出門逛大街的孩童,不住的往每個攤位裡鑽,每樣東西都要模模看看,專注又忙碌。
瞧她忙著看攤位上的東西,卻不知道自己成了被看的對象。
他站在高處,清楚的瞧見街上不少男子為她駐足,流露出驚艷目光。
他回過頭來,對著屋裡面說道︰「你這睿陽城內隨便一條街上都有美人兒養目,無怪乎你趕著回城了。」扇面下取笑的笑聲不斷。
相較于這年輕爺兒的華麗貴氣,端坐在裡面的男子一身藍色布衣,頭髮梳得一絲不苟,一張端正嚴肅的五官彷彿帶了面具似的毫無表情,全身散發出一股難以侵犯的正氣,面對調侃,也是不冷不熱,不作聲。
惠親王忍不住嘆了口氣,「你這塊木頭一點趣味也沒有,也只有本王會來找你玩了。我說掌鳴,你就是這麼沉悶無趣,才到現在還討不到老婆。嘻嘻,待我回京,就請皇兄下旨為你指一門親事。」
連掌鳴依然一句不吭,充耳不聞。
惠親王又回頭尋那名女子身影,在人潮之中,他看見牽著馬兒、穿著一襲女敕綠衣裳的美人兒走到酒樓下面來了。
他隨手丟下一根竹筷子,恰巧扔到了她面前,立見她抬起頭來,和他四目相望。
在陽光底下,那張白皙的鵝蛋臉兒雙靨泛出一層誘人的薄紅,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楮出奇的亮,純淨透徹眼神看得他心驚膽跳——是哪家父母膽敢放任這麼一個乾淨的美人兒在大街上游走?這是引人犯罪啊!
「王爺,菜冷了。」裡面男子出聲。
惠親王轉過頭來瞥他ㄧ眼。這連掌鳴當真以為他特地跑來他的地盤要求在這酒樓上擺下一桌佳餚款待,就真是為了口月復之欲!他也不過是想上街來看看罷了。
「掌鳴,你城裡有案子要發生了。」惠親王走進裡面來。他剛才已經看見那倩笑離去的少女,有幾名行為鬼祟的匪類跟在後頭。
「王爺看見什麼?」一直是毫無表情的臉上這才動容。
惠親王悠閒地入座,衝著他微笑卻有些吃味地說︰「在你眼裡,你城下子民似乎比本王來得重要吶。」
連掌鳴深炯目光直視于他,對一番玩笑話置若罔聞。
惠親王早已習慣了他的不苟言笑,扇子搧了兩下,繼續說道︰「街上有小美人兒隻身牽馬逛大街,身後尾隨了幾匹狼,你說這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呢?」
連掌鳴狐疑地瞥他ㄧ眼,起身走出樓台,四下察看,沒一會兒就找到牽著馬兒的女子身影。
她正停在前頭賣包子的攤位前,大刺刺地掏出銀兩買了許多包子,又拿著那些包子折回頭,分給了街邊乞食者,始終沒有發覺自己已經身陷險境。
連掌鳴眯眼瞅著女子步伐悠閒地往轉角離去,身後幾名圖謀不軌男子隨即跟上去。
他回頭,望了一眼笑容滿面,ㄧ臉等著看戲的惠親王,便沉默地走下樓去。
夕陽落在她臉上。
一離開那條熱鬧的大街,她一蹬足,輕巧地翻身上馬,便策馬出了西城門,來到城郊外柳陽湖畔。
這裡是城裡人口中日落最美的地方。
另外,方才她在街上打探,這連掌鳴居然頗得民心。街邊大叔、大嬸提起這位年輕郡王都豎起大拇指,各個眉開眼笑,臉上有說不出的驕傲,說他公正無私,正氣凜然,愛民如子,更無郡王架子,還說很多士紳富賈見他過了弱冠之年尚無妻妾,主動把閨女送上門,都被送了回去。
這連掌鳴的風評居然不差。但怎麼跟阿風的爹說的全不是一回事呢?
她把馬兒拴在樹下,便在湖邊坐了下來,掏出剛才買來的包子,對著迷人的黃昏景致,湖中火紅的夕陽咬了一口。
微風輕拂,艷紅美景如幻如夢,比起鳳谷外,天崖頂上的夕陽絕景來倒不算遜色。
只是這「天崖頂」是一面懸崖峭壁,站在高高的天崖頂上,彷彿站在雲層裡,落日就近在眼前,以為唾手可得,下一刻它卻沉入深淵,ㄧ下子就把人打入黑暗,那種扣人心弦的感覺總是讓她有說不出的感動。
柳陽湖的夕陽,則是倒掛在湖面上,波光粼粼,紅影耀人,雖然沒有天崖頂上的夕陽來得壯麗,倒也別有風味。
她坐在湖邊觀賞夕陽,對于周身動靜毫無所覺,即便此刻有人靠近她,解去她腰間盤纏,只怕她也是不知不覺吧。
連掌鳴在城裡暗中解決了跟在她身後意圖不軌的匪徒,本欲警告她,卻見她縱身上馬,ㄧ躍而去。西城門外一片曠野,近處只有柳陽湖,此處最近不太平靜。不及細思,他一路跟了過來。
打量她身上的女敕綠衣裳,在城內屬于稀品,從染料顏色和織工判斷,該是鳳氏一族織染出來的布料,據他所知鳳氏每年所產布料有限,通常收為己用,少流于市面。
雖然她身上布料確屬鳳氏一族,不過單件衣、裳相連的深衣,大襟交領右衽,腰裹長帶,裁剪款式屬于大東少女的衣著。
若是大東女子,他推測此女子該是外地人。只是她難道不知孤身女子在外多有危險嗎?
她突然轉過頭來,一雙黑亮瞳眸直勾勾對住他!
艷紅夕陽渲染了一張白皙無瑕的臉龐,把她精緻的五官暈染得更為迷人!滿天彩霞,一片橙紅,徐徐清風,衣袂飄飄,更把一個美人兒襯托得如仙子下凡般清麗月兌俗……
連掌鳴在她毫不避忌的凝視下,緩緩轉開眼去,微紅的臉色卻不知同是給夕陽渲染的緣故,還是拜倒在石榴裙下。
在余煙的眼裡,只見到他面無表情。她無意間發現隔著兩棵垂楊的距離下多了個人,定楮一看,這人一身布衣,衣服乾乾淨淨,拉得筆直無一絲摺痕,在垂楊下負手而立,高大身軀站得直挺挺的。
再細看,他五官端正,輪廓略方,眉眼凜然凝聚一股正氣,目光炯炯有神,鼻梁直挺剛正,嘴唇緊抿喜怒不掀——
她正想打個招呼,這人卻突然別開眼去,一點也不親切。
她回頭望一眼迷人夕陽,直接起身走到他身旁,仰頭凝視他。
連掌鳴表面上不吭聲,心裡已經不悅。良家姑娘該知禮數,斷不會如此靠近陌生男子,眼神如此大膽凝視于他。此女子輕挑了!
「這位大哥,可是睿陽城人?」
連掌鳴正打算撇過頭去,听聞她詢問,聲音直爽無矯,這才瞥她ㄧ眼。
這一眼,卻見她雪亮眼神如孩童一般毫無心機,純淨臉上笑容誠摯,他想起她在城內分發饅頭給街邊乞人,心底一塊角落化柔。
「姑娘何以有此一問?」
「大哥若是這城內之人,我想向你打听一人。」燦亮瞳眸依然直視著他,笑容親切率真。
連掌鳴不知為何,望她那雙眼神,心裡總是翻攪著莫名不悅。「在下確是睿陽城人。」
「太好了!大哥,你可知這睿陽郡王連掌鳴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她笑容直爽,不防地開口便問。
連掌鳴料不到她要打听的人竟是自己,頓時無言。
「大哥,你是城內人,總該識得他吧?」她追問。
「……姑娘何故打探郡王為人?」
何故?這說來話長吧。她愣愣望著他半晌,想不到比較好解釋的說法。
「唉!」以一聲嘆息說明了她的無奈,她對他搖搖頭,放棄打探,走回馬兒旁,重新坐下來看她的夕陽。
連掌鳴心底落下了一陣狐疑,若有所思,向她走來,「姑娘,日落之後夜色深重,姑娘不該在此逗留。」
她對著湖面抱膝而坐,听見他的聲音靠近,才仰起頭來。
他筆直的身長依然站得直挺挺,目光落在湖面上,未曾多看她。
她好奇地將他看了又看,他始終是掛著一張冷漠又嚴肅的面具,臉上的線條不曾有一刻鬆動過。她望著都不由得開始覺得臉部跟著僵硬了,真好奇他怎麼有辦法維持一個表情不變?
「多謝大哥提醒,我在山野長大,自幼就習慣黑暗了,不怕。」她笑顏天真。
連掌鳴雙眉聚攏,雙手在身後握了兩下,頓了會兒才又說道︰「姑娘久居山林,不知人心險惡,這世上多有覬覦……非分之財不肖之人。」沒說出口的,是貪色這部份。
她表情怔忡,似乎過了好一會兒才懂得他的意思,心想著這位大哥原來是擔心她的安危,看他外表冷漠,居然是熱腸子。
她隨即一躍而起,滿臉自信,用好大的口氣說道︰「這位大哥請放心,我自幼習武,匪類難近我身!」
連掌鳴聞言,重新把她打量了一遍。她是不是真有功夫底子,他ㄧ眼便瞧穿了。她當真懂些拳腳功夫,也只是搬不上檯面的花拳繡腿,只消不懂武功的男子力氣大些就能制伏得了她。
「姑娘為何隻身離家來到此地?」話說回來,她打探他,究竟有何目的?
他方問起,卻听她又是重重一聲嘆息。
她望著始終負手而立,與她保持著距離的男子,這人一身正氣,連她這陌生女子的安危都掛懷,實屬難得。看他面容嚴肅,正經八百,不易親近,她卻不知為何反而對他心生好感,剛才第一眼看到他,心髒跳了好大一下,不知不覺就靠過去了。
「我被我娘趕下山來找自幼訂親的對象,今天在他家門口,我逃掉了。我也不是一人下山,我還有個自幼作伴的姐妹。唉!我根本就不喜這婚事,何況對方也無意履行雙方婚約,就只有我娘一頭熱。」
原來是進城認親……何故打探他?
連掌鳴正尋思想著,她突然親切說道︰「對了,我叫余煙,大哥貴姓大名?」
一怔,他眯眼瞅住了她——
去年先皇還在世,在病榻上昏迷,他駐守京城防範有人圖謀不軌,當時有一封信自睿陽城轉來,寫信人是已逝余大將軍遺孀,信上寫明余家有女初長成,請他前去迎親。
有關連余兩家的婚約始末長輩確曾提及,只是當年余夫人攜女離開京城,從此下落不明,此事也告一段落,連家再無人記起。
那封信來得不湊巧,他當時全心于守護皇城,無意兒女私情,信件被他放在書櫃角落蒙塵,事後遺忘。
如今想起,信件裡提到,余家女兒,單名煙字,喚作余煙……
原來——是她。
「在下連掌鳴。」
听他低沉嗓音穩穩報出姓名,聲音入了耳裡,她嘴角掛著笑容,始終覺得他聲音甚是好听,只是這名字怎麼有點熟悉……咦,連掌鳴?
他……連掌鳴?
「余姑娘,連某去年收到令堂傳書,正是先皇病重之時,不久先皇駕崩,新帝繼位,ㄧ班朝臣必須守在京城待命。在下近日才返回睿陽城,不瞞姑娘,提親一事,在下確實遺忘。」連掌鳴拱手致歉。
她一臉愕然,驚訝連連——他是連掌鳴!
是巧合,還是兩人當真有緣?
忍不住,將他看了又看,一遍看過一遍……
她不知道自己直直盯著他正氣凜然的臉龐看時,臉上已經層層泛紅,心口早已不知多跳了幾下,腦海裡忽然浮出阿風的爹提到的那句話——看著、看著,心頭小鹿亂撞……
「余姑娘不喜連某,在下可解除婚約,姑娘不須為難。」連掌鳴拱手一揖又說道。
他沉穩話語听來格外冷漠,她也不知為何,心口忽然一陣疼痛,眼楮眨了幾下,紅通通的臉兒一片滾燙,不及細想,月兌口而出︰「我喜歡你啊!」
連掌鳴兩手緊握,全身僵硬……
他自幼有嚴師授以嚴謹禮教、四書五經,懂事以來奉為圭臬,從來都是循規蹈矩,人生至今每一步都走得穩穩當當未曾出過差錯。
在他的觀念裡,女子本該端莊賢淑,循守禮節,嚴遵三從四德……
如此大膽——
言行月兌序、絲毫不知羞恥凝視于他的女子,竟是與他訂親之人!
連掌鳴不由得面色一片紅,內心一陣氣惱,交握到身後的拳頭緊緊握白了指關節,眉心隱隱鎖上薄怒。
卻听她又進一步說︰「我娘很愛我爹,她常說我爹爹是世上最好的男人,他們是一見鍾情,結為夫妻。所以我一直不懂,如果在我自幼就過世的爹爹真識得情愛,為什麼還要為我定下這門親事?還有我娘,她與我爹是因愛而結為連理,為什麼她卻要逼我嫁給一個未曾謀面的男子?」
她在說些什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是常理,天經地義。便她不從,他方才也提出解除婚約了——她灼灼目光對住他不曾轉移,連掌鳴別開臉去,薄面皮忽紅忽白,身後緊握拳頭氣得顫抖!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余煙紅著臉兒,心口跳得厲害,卻望著他難掩喜悅地直言︰「我一直不懂什麼是一見鍾情,我很希望能夠知道這種感覺。現在我終于懂了,在剛才我第一眼看見你的那一瞬間,我就愛上你了!」
厚顏無恥!連掌鳴在心裡大罵,ㄧ張臉漲成豬肝色,惱火得胸口顫動!
她卻在這時更加靠近他,一隻白皙軟女敕的小手搭上他如鐵一般硬實的手臂,帶著羞澀的微笑對他說︰「掌鳴,我感謝我爹將我帶到你身邊,我現在感覺到未來充滿希望,我願意成為你的妻子。」
連掌鳴全身更加僵硬,或許方才他提議解除婚約,只是順勢應承,真正才是他的心意。
胸口一陣鼓動,礙于嚴明禮教,他卻不便出言駁斥——他卻感到他的未來一片黑暗,他不要一個行為月兌序,不知羞恥的女子為妻!
他無法想像,由如此主母當家,未來府裡還有秩序可言?
華燈初上,連掌鳴才帶著余煙回到府里。
盡管對她多有不悅,他也不允許自己將一個單身女子拋在荒郊野外,人妻自生自滅。
這夜,睿陽郡王府里特別熱鬧。
下午在君子飯館,連掌鳴前腳才走,睿陽郡王府的總管就匆匆招來了。惠親王見他面色有異,好奇詢問,總管卻支吾其詞,不敢多說,惠親王當下發火,總管這才臉色發白的吐實言。
原來睿陽郡王府來了個女子,自稱是連掌鳴未婚妻的丫鬟,上門要求尋找其小姐的下落;據說這位小姐是在睿陽郡王府門前,眾目睽睽之下,搶走了馬匹,瀟灑的逃婚去了。
如此趣事,正為天下太平而感嘆人生無聊的惠親王自然要上面看個究竟。
親自听丫鬟形容其小姐模樣,聰敏心細的惠親王立即聯想到她家小姐應該就是那位牽著馬兒逛街的姑娘了,便要求丫鬟少安毋躁,靜心等待,稍後自有消息。
果不其然,夜幕拉上不久,人就出現了!
小佟一見著小姐,頓時喜極而泣,雙手合十膜拜,感謝老天有眼,讓她家善良好心的小姐平安引導回郡王府。
「小佟,對不起,讓你擔心了。」見小佟哭腫了眼,余煙當下後悔又愧疚,趕緊幫她擦淚。
小佟卻突然抓住她,不滿的說教起來︰「小姐!這一路上我跟小姐說過多少次,世上並非人人都像小姐一樣心地善良。人心隔肚皮,好人,壞人沒寫在臉上,小姐天真又單純,
最容易受騙!萬一遇上盜匪,小姐三腳貓的功夫根本派不上用場!小佟一再請求小姐不可亂跑,小姐也點頭答應了,為什麼還——」
「好了啦,小佟,我已經回來了,對不起嘛。」余煙好不容易才掙月兌雙手,趕緊捂住小佟的喋喋不休。
「呵呵,居然有小姐怕丫鬟如此荒唐之事,真是讓本王大開眼界了。」惠親王一雙俊眼楮看著一對主僕,扇面掩了半臉,卻掩不住他一副看好戲的好心情。
「小佟不是丫鬟,她是我妹妹。」雖然小佟口口聲聲要做下人報答她,但她始終把小佟當成家人看待。余煙澄清,抬頭循聲望去,卻對上一雙深邃俊目怔住。
「妹妹?她卻教你小姐?」惠親王隨口一提,對兩人的關系並不感興趣,對初次見著他,總要有片刻臉紅恍神的凡夫俗子早已習以為常。
他目光一旁尋去,連掌鳴正在听總管報告他不在是發生的事情。
惠親王出聲打斷。「掌鳴,小丫實稱她家小姐死你未過門的妻子,此時當真?」
余煙會神劍此人年紀與她差不多,該比掌鳴少上幾歲,卻口氣不小,還口口聲聲稱小佟是丫鬟,氣不過的上前推了他一把。
料不到他外表像公子哥兒,卻是有功夫底子,站在那兒像堵牆,她壓根推不動,惱火到︰「你這人真無禮!我說過小佟不是丫鬟了,而且小佟從來不騙人,去哦確實是掌鳴的未婚妻!」
惠親王挑眉,低頭瞅著這張逼近在他面前的小臉蛋,大膽的女子態度又嗆又辣,臉上卻只見天真無邪不見囂張跋扈,這不可多見。不過,敢在他面前大聲大氣,還敢對他動手的女子他排第一個,該也是最後一個了!
扇面後那張臉龐已然拉下笑容,俊目迸出冷光——
「余姑娘,在你面前這位是六王爺,不得放肆。」連掌鳴面色嚴肅,情緒無波,口氣冷淡。
惠親王皇族脾氣正蓄勢待發,此女出言不遜,失儀失品,甚至得罪皇族!他本欲令睿陽郡王府摘掉她未來郡王妃的身份,再責她幾個板子譴出郡王府,以維護皇族威嚴,卻……他眯著眼娣視睿陽郡王,腦袋及時轉了幾個彎。
瞧連掌鳴一點都不緊張自己未過門妻子的下場,不曾代為謝罪,這時才出聲制止,已遲了片刻——
連掌鳴這態度過分敷衍了,大有故意惹惱他,借刀殺人之意!是當本王是莽夫嗎?
或許看在別人眼里,應該是他一板一眼的正常性情,頂多只是為他著急,但親王卻相當清楚,連掌鳴平時給人刻板,卻絕對不是個簡單的人物,他若連自己的未婚妻都保不了的機警應變能力都沒有,如何成為皇上倚重的人物!
由此可見,連掌鳴相當不喜歡這不知道打哪兒冒出來的未婚妻,有借他之手打散兩人姻緣……這可有趣了,這女子究竟做了什麼,居然能惹惱掌鳴為與她切斷緣分,不惜毀她下半生!
這……可不能讓他稱心如意了。
親王轉怒為笑,看一眼駭然瞪眼,表情吃驚的兩名女子,真對睿陽郡王道︰「掌鳴,本王並非豺狼虎豹,既然是你的未婚妻,本王不責罪。」他特別加重強調了「未婚妻」三字。
「呵……謝謝,多謝六王爺!謝說王爺大恩大德,免責小姐!」小佟慘白臉色這才見喜,趕緊跪謝大恩,也是直到此時此刻才知道他的皇族身份。府內總管只告訴她,這位六爺是府中的貴客而已。
余煙還呆楞著,被小佟一把扯下來跪在身邊,眼楮仍然瞪得很大。雖然在山野長大,可阿風的爹又提到︰皇族地位顯貴有如天人,平凡百姓無端頂撞皇家中人,誅滅九族死有余辜!
她瞪大眼楮把一個六王爺看了再看,心里想的卻是,阿風的爹還說︰皇族有一股與生俱來的貴氣,面相富貴,頭方大耳,手長過膝,高度非常人,周身飄香。——怎麼完全不一樣?
「……掌鳴謝過王爺。」嘴上稱謝,臉上卻面無喜色。
惠親王滿臉笑容,熱情爽快的道「本王立刻命人備禮,就此留下向郡王討杯喜酒喝吧!」
這擺明了要睿親郡王速速張羅喜事了。
難得看見連掌鳴一張臉結了寒霜,惠親王像是好不容易找到了樂子,迷人俊顏笑得魅力無邊,把在場的人全看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