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無際的汪洋風平浪靜,諷刺的是正巧和他的心情成了最強烈的反比。
帶著一份失意的心情,黑鷹憂郁的看著飛濺的浪花,一杯杯地黃酒下肚著,似乎欲借由酒精來麻痹自己緊繃的神經。
已好幾個月了,至今仍沒有打听出琉裘的下落,然而他並沒有放棄,不管努力多久,他的目標只有一個,就是非找到她不可。
自琉裘離開他身邊後,黑鷹的心情沒有一刻放松過,漸漸地,高漲的憤怒情緒被一股不安取代,他開始提心吊膽了。
假設大月復便便的琉裘已安然無恙的回到中原,他倒是可以松一口氣,至少他找到了可以尋獲她的一個目標,也知道她是安然無恙的;怕只怕琉裘發生了不測,是的,就是這個想法造成他。
惶惶不可終日,整天活在失去她時的那種不安、悲傷、發狂似的淒愴里。
求天可憐他,牽引她平安地回到他身邊,他真的不能失去她,無論要他花費多少心思,付出多少代價,他只要她回到他身邊。用手抹了一把臉,黑鷹心如刀絞的閉上雙眼,沉澱在無法自拔的痛苦當中。
憶起她的絕情,黑鷹的心就忍不住地絞痛起來。
然而又想了回來,他不也早還了她一擊,不斷糟蹋她的身心,並對她做出不可饒恕的殘酷行為了嗎?
但是他悔不當初,她鐵定不明白,愧疚感排山倒海般洶涌的席卷了黑鷹那顆揪心刺骨的心。
他的愛像飛蛾撲火,失去了抑制能力,發出殘酷的獸性威猛,不顧一切的撲向她,在這同時,他是否考慮過她的感受?
抬頭望著穹蒼,呼之欲出的答案讓他的心頭倏地紊亂成一團。她讓他埋怨,她讓他憎恨……
她讓他狂戀,她讓他思念……
同時,她也讓他嘗盡了人生最苦澀的滋味……
當根深柢固的愛意被恨意取代時,發了狂的他瞬間變成了一只可怕的猛獸,莫怪她會急于逃月兌他的鉗制。
而當憤怒被時間發酵殆盡時,他再也關不住自己的心,他必須誠實的面對,隱藏在內心深處那一顆想念她、狂愛她的心。
算一算日子,她應該也快臨盆了吧?
懊!天啊!他真的快想死她了,想得快瘋掉了!
他改變主意了,只要她回到他身邊,就算要他將生命奉獻給上天,他也甘之如飴……
船只在海上航行了大半年,眼見大月復便便的琉裘已到了臨盆之際,終于驚險的讓她們的船只遇上了朝廷的船艦。
領軍者是奉旨追捕黑鷹號的將軍,一年四季都守在海域的邊界處來回巡視,于是尋獲了她們。
得知琉裘是讓皇上寢食難安的小公主,她已失蹤了快兩年的時間,皇上為了尋找小公主的下落,每天是茶不思、飯不想,將軍心想又立了一功,半刻也不敢怠慢,船只朝京城的方向火速前駛。琉裘終于得到了最妥善的安排。
將軍見琉裘挺著大肚子,不免有點兒替她擔憂。
「公主,不知你肚子里的孩子……」
「小公主懷的是當今駙馬爺的骨肉。」彩蕊為了阻下他人悠悠之口,避免閑言閑語傷害到公主的心,便替她答道。
「可是……」將軍怎想都想不通,哪來的駙馬爺?兩年前一場繡球招親的鬧劇不是早已下場了嗎?難不成精彩的還在後頭?
琉裘無顏面對將軍的疑問,逃避似的垂下頭去,她專心的繡著孩子的小衣裳。
「將軍,敢問當初公主的繡球是被何人所接獲?」彩蕊想從他身上探听一些消息。
將軍便一五一十將自己所知的全部告訴她們。
琉裘听傻了眼,她想不到皇兄和黑鷹會反目成仇,她以為皇兄不願承認這樁婚事,所以才開戰,想不到另有隱情,原來皇兄因為得不到人才,而一怒之下,下令活擒黑鷹。
然而,黑鷹是海上蛟龍,他總是輕而易舉就能擊退宋軍。
經過大半年的飄泊,在彩蕊無時無刻的開導與安慰後,琉裘心中早已釋懷,彩蕊說的沒錯,不管黑鷹是盜還是賊,緣分是很玄的玩意兒,而她愛他是不爭的事實,她決定勇敢的去面對自己的感情。
為了肚里這孩子,她不想再折磨自己,也不管往後會面對多少阻撓,愛他變成了一件幸福而快樂的事情,她永遠都不會後悔愛上黑鷹。
琉裘決定勇敢的接受及面對她自己的未來,因為沒有他的日子真的非常痛苦,每天陪伴她左右的除了彩蕊,就是心中那抹拂不去的英姿,她無時無刻都在思念著他。
「將軍,我有一事相求。」琉裘不安的蹙起眉頭。
「公主見外了,您請吩咐,臣必定鞠躬盡瘁,在所不惜。」將軍狗腿的笑道。
「我和黑鷹號有著濃厚的感情,希望你高抬貴手,放過黑鷹號。」琉裘懇求的看著他。
「這……」將軍為難的搖了搖頭,「公主,臣恕難從命,皇命不可違啊!」
「將軍,算我求你。」琉裘苦苦哀求著。
「老實說,黑鷹善于攻略,臣實在沒信心活擒到手,為此皇上已對臣下了最後的通牒,一年內,若還擒不到黑鷹,臣的腦袋也不保了,公主,請你見諒。」將軍無奈的嘆口氣。
這一夜起,憂心忡忡的琉裘再也不能安心人眠,唯恐哪一天,傳來了令她膽戰心驚、魂飛魄散的惡耗。
從甲板上散心返回船艙後,琉裘卸下一身的霓裳,讓溫熱的水灑落在自己身上,洗去了一天的疲憊,只是今日的她感到特別的不安,那感覺持續佔領她的心頭,始終難以平息。
小家伙似乎準備要出生了,一整天下來,琉裘都感到不對勁,偶爾出現的陣痛讓她變得神經兮兮的。
「砰!」一陣恐怖的撞擊力猛然竄人琉裘的耳朵,她知道,海上即將引發一場戰爭。
琉裘迅速穿上衣衫,當她想走上甲板,探勘事態時,一陣強烈的絞痛立刻讓她站不住的跌坐了下去。
接著,又是一陣兩艘大船撞擊在一起後所發出來的震動。
「來人啊——救命……」一陣接一陣的痛楚感變得密集而緊湊,幾乎讓琉裘承受不住,也站不起來。
孩子該不會要選在這節骨眼上出生吧?琉裘簡直不敢相信老天爺會這樣折騰人。
令人膽戰心驚的廝殺之聲在寧靜的甲板上響起,卻沒人注意到角落中的她,正痛不欲生的嘶喊著。
「公主!不好了,公主——你怎麼了?你不要嚇我啊!」彩蕊狂奔進來,一見琉裘虛軟無力地橫躺在地上,她驚慌失措的尖叫起來。
彩蕊費了一番工夫才將琉裘送回床上,「公主,你快臨盆了嗎?你撐著點,要勇敢啊!我這就去找人來幫忙。」
「彩蕊……告訴我,外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琉裘冷汗直冒的抓住彩蕊的衣角,強忍著一陣陣愈加強烈的收縮感,她要知道他們的船是不是已攻上黑鷹的船。
彩蕊焦急的哭了起來,「公主啊,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擔心男人的事,我去找人來幫忙,你一定要撐下去——」
「彩蕊!求求你告訴我。」琉裘痛得尖叫出來,臉上的水跡再也分不清究竟是汗水還是淚水。
彩蕊心頭混亂成一片,「是黑鷹的船,將軍發現了黑鷹號的蹤跡,趁掌燈時分,已悄悄地攻上他們的船艦了。」
「彩蕊,你听好,我不要他死!我不能失去他,絕對不能,而且我的孩子也不能沒有爹,啊——彩蕊,救我——」琉裘痛得不能自己,陣痛像催命符般的緊湊,教人難以負荷,孩子催促著要出世,一刻也等不及了。
「公主,嗚………你不要嚇我啊!」彩蕊匆忙忙的奔上血跡斑斑、刀光劍影的甲板,一路狂喊著人,「救救公主啊!不要打了,救救公主啊!你們不要打了啊!」
劍拔弩張中,時光的沙漏突然像停格了般,眾人皆停下動作,倏地,一抹高大而英挺的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沖向彩蕊。
黑鷹不顧一切的沖向彩蕊,面如白蠟的臉上全寫滿了焦急,他朝彩蕊吼叫︰「她在哪里?」
「老天保佑,你還活著。你的孩子趕著要出生,快跟我來。」彩蕊感動的泣不成聲,忙不迭帶領他來到琉裘的房間。
犀利如劍的視線瞟向臥炕,見琉裘挺著大肚子躺在臥炕上,無助得淚如泉涌。
「黑鷹……」琉裘睜著一雙無辜的大眼梭巡著他的身影,看到黑鷹,她更覺得委屈,一時之間,她完全控制不住自己激動的情緒,激烈而悲慘的哭泣著。
黑鷹心疼的近乎死去,一顆心如刀剮般痛不欲生。
「你不會有事的,有我在你身邊,我不會讓你出事的。」黑鷹憐惜的握住了她的雙手,愛憐的吻如細雨般不斷地落在她布滿汗珠的面頰上。
一盆熱水很快被人遞了上來,彩蕊從沒幫人接生過,但為了公主,她覺得自己一定辦得到。
經過一陣手忙腳亂的搶救——
「哇嗚——」一陣宏亮的嬰孩哭聲倏地響徹雲霄,母子平安。
「你好勇敢、好勇敢,我以你為傲。」黑鷹既感動又興奮,他終于當爹了,他感激不已地將虛弱的琉裘一把擁進懷里。
「黑鷹……原諒過去我愚蠢的行為,求求你,咱們不要再互相折磨了。」琉裘淚如雨下的反手抱緊了他,「而且,我要告訴你,我永遠都不會離開你了,永遠都不會了。」
嬰孩已成了他倆之間一座最好的橋梁,此刻任何充滿歉疚的話語,對黑鷹來說都是多余的。
黑鷹只要一想起失去她的恐懼與不安,本打算狠揍她一頓的決心,也瞬間被一份感動取代,她肯為他生下孩子,就是賜予他最大的愛與喜樂了。
「你這該死的女人終于想通了。我也要請求你的原諒,我真是該死!相信我,我再別無所求,但求你能永遠留在我身邊,我不會再像過去那般殘忍的待你了,我發誓,我會愛你一輩子。」
「瞧,是個活力十足的小家伙呢!長得像他爹,俊極了。」彩蕊將孩子洗完澡後,抱到床邊。
黑鷹小心翼翼的從彩蕊手中接過剛出世的小男孩。
小小嬰孩在黑鷹厚實的臂彎里扭動著小小的身軀,聰穎又可愛的樣子看得他既愛又憐,那充滿男性化的剛毅線條此刻看來萬分柔和,俊臉上洋溢著一個為人父的滿足神采。
「琉裘,你瞧這小家伙多可愛。」黑鷹愛不釋手的看著兒子,臉上綻放著得意的笑容,「咱們為他起個名字。」
「我到現在還不知道你姓什麼。」琉裘從不知道狂野豪邁的黑鷹,有這麼細膩的一面。
「我也不知道我姓什麼,我的名字是我恩人幫我起的,不如將錯就錯,就給這小家伙起黑夕兒這個名字。」
「好。」琉裘眼眶濕潤了起來,感動莫名的緊緊依偎在他溫暖的懷里。
從黑鷹的手中接過孩子,她愛憐不已地親吻著孩子的面頰,並抬頭捕捉了黑鷹炙熱的雙唇。
倏地,一股強大的力量趁他倆不備之際,將他倆緊抱的身軀硬生生的拉開,黑鷹被將軍的手下擒制住了。
「放開他!我不許你們傷害他!」琉裘感到萬分恐懼,聲嘶力竭的哭喊著。
黑鷹的眼底迅速燃起兩簇熾熱無比的火苗,「該死的,你們這群卑鄙的小人,趁我不備,用這種方式逮捕我,一點都不光明磊落,有種咱們來單打獨斗啊!」
「有什麼話留著對皇上說吧!我只是奉命行事。來人,押下去。」
將軍寄予公主一個無限同情的眼光,百般無奈的搖了搖頭,下達命令後,公主那雙充滿哀怨的眼神,讓他打從心底感覺到自己很對不起她,趕忙匆匆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