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變了好多。」
坐在客廳舒服的沙發上,手里端著盛滿頂極紅酒的水晶酒杯,听著音響流泄出的輕暖藍調,女歌手低沉柔媚的嗓音讓兩人都放松下來。
「你以前不住台北嗎?」花心明知故問道。
原本只是開車送他一程,結果卻演變成她被他說服,到了他家的客廳,喝著酒,聊起天來。
他告訴她,這間約五十坪的大樓寓所是他前一陣子買的,並依自己的品味將整個房子重新布置。難怪所有家具看起來新得發亮,而且看得出來全都是進口高級品牌,但整體設計高雅舒適,不會俗不可耐。
她心里有千百個問題想問他,但只能選擇漠視渴知的,以免暴露她的真實身分。畢竟屈彝光不是笨蛋,只要出現一個小小的漏洞,她就沒得玩了。
「我在美國住了八年,上個星期才回來。」他啜了口香醇的紅酒後,才慢慢回答道。
「你去讀書嗎?還是移民?」雖然陸陸續續從阿葳姊那里听到他不少訊息,但仍然希望他親口跟她說,慢慢補滿八年的空白。
「我拿到學位後,留在那里工作了幾年。」他有所保留地回答,不想張揚自己的財務狀態,不希望她是因為經濟因素才看上他。
「你做哪方面的工作?」
「電子。」
「哇,你不會剛好是電子科技新貴吧?」她明知故問。
「我不認為自己是新貴。」他輕描淡寫地帶過,沒有夸耀自己在美國的成就,更沒說他是擁有千萬美金以上身價的黃金單身漢,因為他希望她認識的是單純的屈彝光。這是他第一次這麼在乎一個女人的看法。
「你還要回美國嗎?」她一臉不在意地問出最在乎的問題。
「應該吧,我在那邊還有工作,不過我現在還在休假,還會在台灣待上一段時間。」他聳聳肩喝完杯中的酒,又為自己倒了一杯,舉起酒瓶問她。「你還要嗎?」
「謝了,我待會兒還要開車回家。」她擺擺手。「你既然沒有計劃長留在台灣,為什麼買這間公寓?」錢太多嗎?
「在美國這麼多年,我習慣自己一個人住,更何況我已經三十幾歲了,總不能一直住在家里吧。」其實真正的理由是,父母一直逼他結婚,為了確保耳根清靜,他寧可花錢買個房子。
「很高興認識你,時間不早了,我也該回家了,」她喝完手中的紅酒,懶洋洋地站起身離開舒服的沙發。
不管男人或是女人,都喜歡獵捕的感覺,絕不可以讓自己看起來太容易追,這是愛情游戲的基本守則。
「不行。」他跟著站起來,堅決地擋住她的去路。「你剛喝完酒,最好再休息一會兒,讓體內的酒精散去再離開。」
「我的酒量很好,才一杯酒而已,不礙事的。」她不以為意地笑笑。
「我會擔心。」他漆黑的眼眸直直望進她的眼中。
「……好吧,我輸了,我再多留半小時就是了。」她完全栽在他溫柔的目光中。「可是如果我不小心睡著打呼,你不準泄漏出去喔。」
當她听到他說出‘他會擔心’這句話時,整個人差點融化!
天啊,她真是太不長進了,經過這麼多年,還是抵擋不了他一個眼神。她真懷疑自己會不會有免疫的一天?
「你放心,我最有紳士風度了。」
「變態殺手竟然會有紳士風度?」她調侃地笑著。
「沒錯。」他眼中陰著幽默的笑意。「進入二十一世紀後,變態殺手也需要進化轉型,否則很難找到自願的受害者。」
「哈……說得沒錯。」
「我剛剛說了一堆自己的事,現在換你了。」他饒富興味地望著她。「你看起來年紀好小,滿二十歲了嗎?」
「我才不小,我已經二十八了!」她激動的反應有如被踩到尾巴的小野貓,齜牙咧嘴,一臉想咬人的模樣。
「干麼這麼激動?」他納悶地瞪著她氣得紅通通的小臉蛋。「女人不都喜歡被就得年輕一點嗎?」
「那是別的女人。」他說的沒錯,大部分女人喜歡被說比實際年齡小,但不包括她,尤其是從他口中听到這個字眼,「我喜歡別人說我成熟。」
由于年紀差異,她在八年前被判‘留校查看’,她絕不允許同樣的問題再度擋在他們之間,才會自動虛報四歲。
「我還以為‘成熟’在你們眼中是‘老’的同義詞呢。」
「我就是喜歡‘成熟’這個字眼。」
「OK……OK……我覺得你很‘成熟’,可以了吧?」他刻意加重‘成熟’兩個字,不了解為什麼有女人因為自己看起來年輕而火冒三丈,他必須承認,他越來越不了解女人了。
「很好。」她滿意地點點頭,雖然知道他是被迫附和她的話,但是讓她有被寵的感覺。就像從前他莫可奈何接受她惡作劇的時候,他此時的反應真讓她有些懷念。「說實話,你真的覺得我看起來很小嗎?」
「你看起來的確比實際年齡小,這表示你保養得很好。」他謹慎挑選用字,以免不小心又踩到地雷。
「勉強可以接受。」這表示他相信她虛報的年齡嘍,她挑釁地揚起小小的下巴,露出得意的笑,這熟悉的神情,讓屈彝光的呼吸突然一窒。
花心!這活月兌月兌就是他記憶中的花心!
每一次她贏了和他之間的口舌之爭,都會露出這個小人得志的得意笑容,可愛得讓人哭笑不得。
「你干麼瞪著我?」
「你讓我想起一個人,你們很像。」
「誰?」眼珠子警覺地瞪大,語氣有藏不住的酸醋味。
「一個以前的鄰居。」他的需語氣平淡,但是眼神中有著讀不出的復雜情緒。
「女的?」她有種預感,他指的鄰居應該就是她,,花心,煩燥的心馬上安定了,也才有心情跟他閑扯。
「當然是女的,難道你是男的嗎?」他好笑地反問。他明明說了‘她們很像’,她不可能長得像個男人吧。
「她……漂亮嗎?」花心不由自主地想要探知自己在他心里的印象。
「在我的記憶里,她一直是個可愛的惹禍精。」他完全沒有抱怨的意思,听得出來有著深深的懷念。
「惹禍精?」她的聲音像是破音的笛子,一張俏臉氣得想咬人。「你說……惹禍精?!」
「呃……你干麼這麼激動?我說的又不是你呀!」他被她的激烈反應嚇了一大跳。
「不……」意識到自己的口誤,她趕緊壓低聲音,但仍忿忿不平地抗議︰「我的意思是說,你怎麼可以說你的鄰居是惹禍精?這種說法很傷人!」
「她不會在意的。」
「你怎麼知道?」誰說她不在意?她在意得要命!
「因為心心不是個心胸狹窄的人,她知道‘惹禍精’只是我對她的昵稱,沒什麼好氣的。」
听到他以親昵的口氣說著‘心心’,她的怒火頓時消逝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串串興奮的小泡泡。
「你……跟這個‘心心’,是什麼關系?」她的一顆心高高懸著,等著他的答案,也許她在他心中的地位,比她預期的高。
「她是我……妹妹。」他遲疑了幾秒鐘才回答。他不知道要怎麼跟外人說明跟花心的關系。
「妹妹?!」她再度傻眼。她一直知道他將她當成小妹妹看待,但從來不知道有這麼徹底,連跟別人都這麼介紹,好像她真是他妹妹一樣。
拜托,她一點都不想當他妹妹!
「事實上,她不是我的親妹妹,是我的一個鄰居,但是她卻比親妹妹還黏我。」他跟妹妹屈彝葳相差兩歲,而且阿葳個性獨立,跟他並不親近,比起來,花心反而就像他的影子,標準的跟屁蟲妹妹。
「那不是很煩人嗎?」她故意問道。
「不會。」他堅定地搖搖頭,露出一絲苦澀又帶著甜蜜的復雜笑容。「我從來不覺得她煩人,只是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才好。」
「什麼意思?」她屏息以待,心髒緊張地差點跳出來。
「我跟她差很多歲,雖然她說喜歡我,但我總覺得不對。」對他來說,年齡差距一直是他和花心之間最大的問題。
「然後呢?你不會因為跟她差很多歲,就否定她的感覺吧?」沒想到過了八年,他那顆頑固的腦袋還是沒變。
「我不會否定她的感覺,只不過我離開台灣時她還太小,一個十幾歲的小孩,怎麼知道她的喜歡,是什麼樣的喜歡?」
「喜歡不就是喜歡嗎?哪有什麼分別?」
「當然有。」他肯定地說。「喜歡的對象可以是父母、師長、朋友,甚至動物,她怎麼肯定他對我是哪一種喜歡?」
「當然是女人對男人啊!」
「你怎麼知道?」
「因為……應該沒有一個女人不喜歡你吧。」她給了一個模稜兩可的答案。
「謝謝你的贊美。」他露出滿意的笑容,臉頰上的酒窩隱隱浮現。「那你呢?你也喜歡我嗎?」
「你……的確是個不錯的男人。」她眨眨眼,不置可否地回答,努力壓抑狂跳的心,不讓他看出自己的心意。
「然後呢?」他不滿意地繼續追問。
「然後就……再說嘍。」她的眼楮閃閃發亮,嘴角微微揚起,很滿意可以平等跟他對談的感覺。
屈彝光又愣愣地看了她幾秒,搖搖頭。「你真的跟她好像,尤其是要笑不笑的時候最像。」
花心似笑非笑地瞪了他一眼。「喂,你難道不知道,不應該在女人的面前一直提起另一個女人?很沒禮貌欸!」
「她不是女人,只是個小女孩。」在他心中,花心永遠是個小女孩。
「小女孩?」她滿臉不以然地瞪著他。「拜托,她幾歲了,十幾歲嗎?」
「呃……」他算了一下。「她今年應該二十四歲。」
「二十四歲還叫做小女孩,先生,你不會是五、六十歲吧?」
「嘿……」他尷尬地笑笑。「我一直把她想成小孩,所以沒留意她也會長大。」
「拜托,只要是人都會長大。」她受不了地翻翻白眼,繼續套話。「听你的說法,你還滿喜歡這個‘心心’,為什麼回來這麼多天,竟然沒去看她?」
「我會怕。」
「怕?怕什麼?怕她會吃了你?」瞧他把她說成吃人魔鬼似的。
「不是啦……我怕她變了,又怕她沒愛,我也說不清自己的感覺,很復雜就對了。」花心對他來說,像妹妹又不是妹妹,像朋友也不是朋友,更別說他還曾經對她‘敬禮’過,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楚是什麼感覺。
「听起來,這個心心對你來說,應該是個重要人物吧?」看來他對自己並非無動于衷,她欣慰地想著。
「沒錯,她是我過去重要的一部分。」
「過去?」吼,這個字眼听起來真刺耳。他的意思是說她只屬于過去,他的現在和未來都不會有她的存在!
「你干麼一臉氣憤的樣子?」她激動的反應讓他很是納悶。
「我覺得你很無情。」她的語氣帶著濃濃的指責。
「我無情?」他露出玩世不恭的笑容。「我哪里無情了,你倒是說說看。」他知道自己看似多情,其宜骨子里還滿無情的,她才認識他沒多久,怎麼看出來的?
「心心認識你那麼多年,雖然你們好幾年沒見過面,但你已經把她歸類在過去,也太過分了。」她忿忿不平地說。
「難道你希望她是我的現在和未來?」他好笑地問。
「沒……我只是……只是覺得不應該。」
「你很特別。」他饒富興味地看著她。一般女人听到他談論另一個女人,一定會大發雷霆,但是她反而替花心說話,真是不可思議。
「這麼說,你對我有興趣?」
「我對你很有興趣,」他聳聳肩,坦誠以告。「應該說,我深深被你吸引,這是我從來不曾有過的感覺。」
認識他的人都很知道他的自我保護有多嚴重,他絕不是一個輕易讓女人攻下心防的人,很不可思議的是,葉芯做到了。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就迷上她,但她聰明慧點的反應和清新自然的外貌,讓他深受吸引,他向來喜歡有頭腦的聰明女人。
屈彝光的答案意外地消除花心這八年來所有的怨懟。事實上,她很喜歡他這個答案。這表示他受現在的她吸引,無關于年齡或是其他,只是單純地被她這個人吸引,這比什麼都重要。
「我的酒意應該退了,我該告辭了。」她決定見好就收,先走再說。
「等等!」他趕在她拉開門時,快一步抓住她的手。
「干什麼?」她虛張聲勢地瞪著他。
「再陪我聊聊。」好久沒跟人聊得這麼愉快,他還不想讓她離開。
「不行,太晚了,我明天還要上班。二他哀求的眼神幾乎讓她心軟,但她強迫自己不能屈服,要巧妙使用以退為進的手段,否則只會被他吃得死死的。
「那就給我你的聯絡電話。」他不容拒絕地要求。
「……0938938938。」她不想露出一臉急切的花痴樣,卻也不能斷了這個聯系兩人的大好機會,所以她故意遲疑了好幾秒才念出手機號碼。
「嗯?」他愣了幾秒,看到她閃著淘氣光芒的明亮雙眼,他才發現自己被捉弄了。「別鬧了,小鬼,給我一個找得到你的號碼。」
「阿……」隔了八年又听到這個親昵稱呼,‘阿光哥哥’四個字差點月兌口而出,還好她的警覺性夠強,才能及時停住,裝出生氣的模樣。「別叫我小鬼,你搞不好比我小哩。」
「哈……你怎麼樣都不可能比我大,這是絕對不可能的。」
「喔……那你幾歲?」她明知故問。
「三十四。」
「老頭子一個。」她故意鄙夷地皺著鼻頭。
「老頭子?」他夸張地擠眉弄眼。「從來沒有人喊我老頭子過。」
「大我六歲,就是老頭子。」她這是以齊人之道還齊人之身,誰叫他以前老是嫌她小,現在就讓他嘗嘗被人嫌老的滋味,哼。
「天啊……」他哭笑不得地拍拍額頭。「我竟然被當成老頭子!」
「不必太傷心,衰老是人生必經的過程。」她表面上好心安慰他,實際上卻是落井下石。
「我一點都不老!」他咬著牙道。
「是是是……我知道你是一尾活龍,可以了吧?」
「小鬼。」他無奈地搖搖頭,輕敲她的頭。「你如果不想嘗試我這條活龍的滋味,最好趕快給我你的電話號碼,然後你就可以回家,否則……」
「我的電話是……」她乖乖報上號碼,但忍不住想知道‘活龍’是什麼滋味。
「那你的呢?」
「走吧,我送你去停車場。」他牢牢記住她的手機號碼,順便抄下自己的聯絡電話給她,這才替她拉開門,一起搭上電梯到地下停車場。
她開啟遙控鎖,在打開車門後,她突然回過頭看著屈彝光。
「怎麼了?」屈彝光微笑挑眉。「會不得走?」
「不……」花心搖搖頭,迅速地踮起腳,在他性感的唇瓣輕輕印上一個吻,然後很快坐進車里,發動車子離開。
直到開離他住的大廈好一會兒,她的臉才無法克制地紅了起來。
她竟然吻他!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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渾渾噩噩地回到家中,花心伸手模著還覺得麻麻的唇,頭昏目眩,還好今天晚上的車子不多,她的命也夠大,才能平安回到家。
一路上,她的注意力都沒放在路面上,滿腦子都在想自己剛剛的大膽行為,一踫到屈彝光,她的自制力就毀了,舉動又像少女時期一樣莽撞,失控般地月兌了序。
認真說起來,剛剛根本不能算是一個吻,勉強只能說是一個踫觸,但是電力十足,讓她震撼到全身發麻,就像她跟他的初吻,那真是熱力十足的一個吻,讓她到現在還忘不了。
她很確定自己不是饑渴的女人,起碼在其他男人面前不是,她完全沒有跟其他男人親熱的,很多人試著誘惑她,其中不乏相貌出眾的大帥哥,但是他們的吻索然無味,不管他們多麼賣力,依然激不起她一丁點熱情,但沒有一個可以讓她感受到同樣的震撼。
只不過現在還有一個難題等著她——‘花心’暫時還不能跟屈彝光踫面,否則‘葉芯’這個假身分就玩完了。
就讓她再繼續用‘葉芯’這個角色,享受被他以戀人般對待的滋味吧,有時候,她幾乎忍不住要嫉妒‘葉芯’了。
明明兩個人都是她,但在她的潛意識里,仍將「葉芯」當成搶走阿光哥哥的壞女人。
她可真是有點變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