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茹以前來過新加坡,但純粹為了工作。除了工地和住宿的酒店,她哪也沒去。她不知道是新加坡的市容和景觀特別怡人,特別美,陽光特別亮,還是她身旁的伴侶的關系。
由于正是暑期假日,顧慮到如織的游客將充滿各處旅游勝地,敬桐提議到史丹福酒店對面的公園走走。嘉茹本來有些猶豫,但他一向為祖安設想得十分周到,同時她也覺得既然出了家門,還讓祖安關在房間里看電視,玩他隨身帶的寶貝玩具,未免太悶了。
她想到過該讓祖安有機會結交朋友,培養他居家以外的生活適應力。她試過的幾次都造成反效果,令祖安畏縮、退縮得更厲害。她自己對傷害的抵御力,似乎不比男孩強多少,結果是帶著祖安和她一起活在只有他們兩人的安全巢袕。
和敬桐一起出去,畢竟也是公共場所,難免還是有旁人在附近走動,但祖安卻沒有那麼強烈的反彈情緒,唯一顯示他仍有些害怕的反應,是他緊緊抓著敬桐的手。敬桐也謹慎、細心地一步也不曾離開男孩,提供他需要的安全感。
他的另一只手則始終溫柔而堅定地攬著她,或握著她的了。他們宛若利用假日一同快樂地到公園漫步的一家三口。
這種溫暖甜蜜的感覺,像個柔軟的無底洞,嘉茹覺得她在其間不停地陷入。陷得越深,恐懼感也加深,她卻奇怪地不想從里面跳出來。
中午敬桐帶他們到史丹福頂樓著名的旋轉餐廳用餐。坐在臨窗一個安靜的角落,新加坡整個城市在緩緩旋轉中盡覽眼底。但嘉茹眼中只有在她對面的男人。
祖安坐在敬桐腿上,臉貼著玻璃,驚奇地注視難以覺察的旋轉下,外面變魔術似的轉換的景致。他從來沒看過這麼神妙的東西。
對敬桐,神妙的是嘉茹凝視他的眼神。如許的溫柔和情意,教他僅僅感覺著便熱血沸騰,也燃燒起來。他竭力控制住欲傾身過去吻她的沖動,或者帶她回套房或他的住處。
昨夜和她那一段幾乎算是剖心的交談,害得他回去以後,沖了兩次冷水澡還是睡不著覺,冷卻不下來那份渴望她的。
午飯後他們回到套房,好讓祖安睡午覺。不過祖安在半路上就睡著了。敬桐抱他上床,他一動也沒動地甜甜酣睡。
「謝謝你。他從來沒有這麼開心過。」
「我也一樣,所以你不必謝我。」
忽然嘉茹找不到話說了。室內,日光灑滿明亮的光芒,祖安在他們身後的房間里熟睡,她卻覺得他們仿佛獨處在一個幽暗的屋里,氣氛突地有種今她不知所措的親密。
「嗯,你要喝些什麼嗎?」她轉身走向廚房。
「我什麼也不要。」敬桐握住她的雙肩將她轉向他。「我要-,嘉茹。從我第一次見到你之後,你無時無刻不在我腦子襄,無時無刻不在我心里。」
她盯著他開了兩顆扣子的領口。「我不想牽扯上感情的事。認識你之後……我不知道該如何處理我對你的感覺。」
「看著我好嗎?」他柔聲要求。等她慢慢抬起猶疑的眼楮,他說。「我對感情的事不比你有經驗,嘉茹。我想我們都有個不愉快的童年,這使我們在遇到感情問題時會退縮。」
「也許吧。」她嘆一口氣。「我母親和父親之間的結局,加上我本身一段不堪回憶的婚姻,我想都不是很好的借鏡。」
「所以昨晚我說慢慢來。」他輕觸她柔軟的臉龐。「我不會傷害你,嘉茹。」
她靠過去,抱住他。他擁緊她。
「你知道嗎?其實我和你一樣害怕。」
她驚訝地仰起臉。「你怕我?」
「不,我太渴望-,因此害怕。如果僅是要簡單得多了,但是,我對你的感覺不只如此。」
她低下眼睫。「我也是。我也一樣。」她低語,再次將臉偎貼向他的胸膛。「我已經決定了,敬桐。」
「嗯?決定了什麼?」他欣喜地心跳加速。
但她說的是--「我要見我父親。不過我要單獨見他。」
雖然不是他所想的,敬桐仍然很高興。他微微推開她。
「太好了,嘉茹。不過,我能不能問是什麼使你終于作了正確的決定?」
她環視她父親的套房。「昨晚你走以後,我睡不著,在這里每個房間走來走去,想象他一個人住在這。」
「他擁有龐大的財富和事業,但他其實是個寂寞孤單的老人。」他說出她心里未表明的話。
「我不了解他的生活狀況,敬桐,我們分開太久了。可是這屋子里,所有豪華的陳設,都顯得好空洞。我感覺著,就有股深切的悲哀滲進我心里,讓我想到我孤身一人在意大利求學時,想念爸爸,卻不知道他在何處,那種蝕心的痛苦……」
「我愛你,嘉茹。」
她眸子和他的膠著。「你不必這麼說的。」
他微笑。「你應該說:『我也愛你,敬桐』。」頓一下,他仔細看著她。「或者我在自作多情?」
「我……」她親不出口,她仍然害怕,怕那個未知的結果。于是她說。「我們都經不起再承受情感上的創傷,敬桐。」
他點點頭。不急。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不是嗎?
「你什麼時候要見你父親?」
「你問他好了,看他幾時方便,我反正已經在這了。但是……」
「你要單獨見他。沒問題,到時候我把祖安帶走,他和我在一起,你放心吧?」
她微笑。「你根本不必問的。現在有你在時,他幾乎不大找我了。」
他揚揚眉。「你在吃醋嗎?」
她擔心。將來他不在了,祖安要他,她該怎麼辦?為了這一點,她本來應該要他和祖安保持距離,可是她不忍心剝奪祖安的快樂。甚至她自己都越來越有離不開敬桐的感覺了。而事情既已走到這一步,她只好……嗯,如他所說的,順其自然了。
敬桐從套房打電話給邵逸達,嘉茹就在旁邊。她父親有好一晌沒有說話,然後,他的答復是越快越好。
「下午或晚上你們有什麼計畫嗎?」邵逸達問。
敬桐把問題轉給嘉茹,她搖搖頭。于是邵逸達約了兩個小時以後到。既然嘉茹要和他單獨見面--他也覺得這樣最好--他認為由他來看她、他們私下在套房談話比較方便。
「我帶祖安到我的住處去。」放下電話,敬桐對嘉茹說道。
「不好意思,這麼麻煩你。」
「怎麼還跟我客套?」他吻吻她。「你和你父親的會面結束後,打電話給我,我再送祖安回來。」
她接過他寫了電話號碼的紙條,緊張的一笑。「也許你明天就可以送我們上飛機回家去了。」
「嘉茹,別忘了,」他捏捏她的肩。「你將要見到面的人是你闊別已久的父親。我相信只要你肯留下,他巴不得你永遠不要離開他了。」
她覺得自己忽然像個無措的小女孩。「我想他看到我以後會大失所望。」
他用力摟摟她,親吻她的額角。「還要記住一件事,我愛你,不論如何,我會在你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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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他是在安慰她。不過他的話的確給了她很大的鼓舞。敬桐帶祖安走後,嘉茹緊張地打掃整理著已經非常整潔的屋子;繼而啞然失笑地記起這不是她的家,是她父親的套房。
一個用豪華裝潢妝點的屋子,沒有半點溫馨的地方。她等著她父親時,再次痛楚地感受到屋里的寂涼。
門鈴響時,她嚇了一跳。把發汗的手往裙上抹一抹,她又後悔地趕緊拉拉裙子。深吸一口氣,她走過去打開門。她父親頭發白了,容顏有了歲月的痕跡,此外和她記憶中沒有太大不同,依然高大英挺,嘴邊的笑容映著眸中的溫暖和慈愛。
歲月一下子跳回到了二十二年前般,嘉茹幾乎沖動地投向父親,但他只伸出一只以前常常親熱地擁抱她的手。
她猶豫了片刻,才把手伸出去。一只蒼老然依舊有力、溫暖,微微顫抖的手,和一只緊張同樣顫抖著的手,輕輕如陌生人般握了握。
嘉茹退開。她父親走進門。
「在這還習慣、舒適嗎?」
「很好。謝謝你把地方讓給我們住。」
「哎,要是像個家會更好一點,大而無當,華而不責。以你的設計專業敏銳力,應該看出來了吧?」
嘉茹沒答話,等他坐下,她坐在他對面。
「你剛說『我們』?你不是一個人?」
原來敬桐真的沒有告訴他祖安的事。嘉茹除了感激,對他又多了一分敬重。
嘉茹只點點頭。「听說你身體欠安?」
「哎,醫生都喜歡夸大其實,我好得很。」他把不大自在的手伸進口袋拿出煙斗,和裝煙草的小木盒。「唔,-不介意吧?」
「介意,怞煙對你身體不好。」嘉茹打量著他略微蒼白的臉色,沒留意自己的口氣。
邵逸達聳聳肩,把煙斗和煙草又放回去。「我一直想戒的,戒不掉,沒法子。」
「我給你倒杯水好嗎?」
他擺擺手。「哦,不要,你坐著,我們好好聊聊。」
嘉茹不知道該說什麼。她雙手交迭在膝上,沉默地望著他。他似乎也有些不知從何說起。」
「嗯,我給你看樣東西。」
他的手伸進另一邊口袋,掏出一個皮夾,打開,遞給她。里面果然有一張她獲設計獎時報紙刊出來的照片,及一張她藝術學院畢業的學士照。
「你現在比照片上又更漂亮了。」她父親說。
嘉茹用雙手抓緊皮夾,勉力壓抑住欲沖進眼眶的淚水。
「這張照片,我的畢業照,是……」
「你媽寄給我的。應該說我向她要的。」
嘉茹搖搖頭。「你和她一直有聯絡?」
「我也試過和你聯絡,嘉茹。」她父親身體傾向前,急切而懇摯。「我寄過很多信,有些還是敬桐代我寄的。」
她木愕地看著他。「我也寄了好多信給你,都是……媽代我轉寄。
他皺皺眉。「你沒有我的地址嗎?」
「本來有,就是以前我們家的地址。」
「你們走了沒多久,那房子發生火災,燒了個一乾二淨,我也搬了。你母親沒有告訴你?」
「她說你為了生意,住處不定,所以信都是她代我投遞。而且她也不知你在何處,她說她委托你一個朋友轉信,可是你也沒有回她的信。」
「沒有這回事。」邵逸達忍著怒氣,溫和地說。「她寄給我的信,我都保留著,你若不相信,我可以拿給你看。」
「如果她一直和你有聯絡,她為什麼要騙我?」
「我想她是恨我入骨吧。」
「我知道她恨你,我也知道她有她的理由。」她的語氣艱澀而不諒解。
「我不怪-偏袒她……」
「她吃了很多苦,可是她從來沒有因為環境惡劣而不要我。」
「我沒有不要你,嘉茹。我從沒有停止愛你和關心你。」
「你把我們趕出家門,不許我們回去。媽走投無路,帶著我過著寄人籬下的生活,最後又不得不搬出去,因為人家不歡迎我們在那當寄生蟲。」
「相信我,這些事情我絲毫不知情。嘉茹,你母親寄信給我,還是你們離開將近兩年以後。她沒有說明你們的生活狀況,只跟我要錢,說要為你繳學費。她寫信也沒有留下明確的地址,只有個郵政信箱號碼。」
嘉茹張大眼楮,看著她父親哀傷又沉痛的表情。
「我每次回她的信,除了寄上她要的錢之外,一定會多附一封信給你。你每年生日我也都寄了禮物和卡片。有時候不確定你需要什麼,我便寄一張支票或現金,要你去買你喜歡的東西。」
她十指幾乎嵌進皮沙發。「我什麼都沒有收到。禮物、卡片或錢,都沒有。」
邵逸達又伸手拿煙斗。這次嘉茹沒有阻止他或反對。她若會怞煙,這時候大概也會想要支煙。她看得出來,她父親說的是實話。那麼說謊的就是她母親。
「她為什麼要這麼做?」她喃喃。「她明明知道我多麼渴望有你的消息。」
「都怪我和她吵架的時候說了些氣話。」邵逸達深深吸一口煙,苦笑道。「我沒想到她會真的把你帶走,而且阻隔在我們父女之間。她很清楚我多麼愛你,于是她就利用這一點來傷害我、報復我。」
「她為什麼要報復?你們當年吵架,為的是什麼事?」
邵逸達長嘆一聲。「陳年往事了。她如今也已不在人間,何必重提舊事?我只希望-相信我。請你相信我,嘉茹,我這二十幾年,沒有一天不在想念你,惦記你。」
「報上偶爾有關于我的報導,你若有心找我,不會找不到。」
邵逸達笑了。「敬桐親自去了找你,都還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找到你呢。」
憶起自己隱居似的生活,嘉茹不禁也笑了。笑中含有自嘲和苦澀。
她父親往茶幾上的煙灰缸里敲掉余下的煙灰,收起煙斗,起身,走到她旁邊坐下,拉起她的手握住。
「嘉茹,我們父女今天總算重逢了。往者已矣,讓我們團圓吧。過去的種種不是,容爸爸日後彌補,好嗎?」
她噙著滿眶熱淚,無言地舉起另一只手也握住他。是的,該發生或不該發生的,都發生過了。重要的是她和父親仍能相見,而且知道他真的不曾忘記她和漠視她。
「你不須要彌補我什麼。多年前,每個生日我都只有一個願望,希望見你一面。今天這個望達成了,我該謝謝你。」
邵逸達的眼眶也濡濕了。「孩子,這也是我日思夜盼的心願啊!」
然後他看到嘉茹頸上的項鏈,喜悅晶瑩了他的淚光。
「這是你六歲生日時我送給你那條嗎?」
「嗯。我一直戴著它,沒有拿下來過。」
她父親喜極而泣地擁住她。嘉茹也擁抱著暌違多年的父親,眼淚終于潸潸滑下臉頰,但她臉上充滿歡愉,心里則想著敬桐,那個不顧一切非要促成他們父女相見的男人。她忽然渴切地想要見到他。她知道當她再見到他,她會毫不遲疑地對他說出那句他想听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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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敬桐說,喘息地容她白他唇下移開。
他坐立不安地等在電話旁邊,幾個小時有若幾世紀般漫長。最後鈴聲響時,他一把抓起听筒,卻發現是門鈴在響。
門外竟是嘉茹。他未開口,她便雙臂勾上他的脖子,送上來她溫潤的芳唇,給了他一個又深又長又熱的吻,直吻得他血脈奔騰。
「我想這是表示會談結果圓滿?」
「噓,等一下再說。」
他也不想說話,她眸子里的熱情使他覺得全身都燃燒了起來。尤其她的手怞掉發帶,性感優雅的搖搖頭,搖散一頭絲般秀發的性感模樣,越發激升了他的渴欲。
依然,他勉強維持住一絲微弱的理智。「嘉茹,你確定嗎?」
「我也愛你,敬桐。」
再無需贅言了。他攔腰抱起她的同時,嘴唇找到她的,走進他的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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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輕輕吻去她眼角一滴淚。那是狂喜和滿足,他知道,因為她嘴角含笑,而他也有相同感覺。
啊,狂喜還不足以形容。她像醇酒,像天鵝絨,像香馥的花,像絲緞。和她,像在洪流中載浮載沉。他早知她冷漠的表面底下是一團火,卻沒想到他願在她的火焰中焚身。
嘉茹覺得她再也不是原來的自己了。當他進入她身體的-那,宛如一道極目的光亮穿透她生命的黑暗面。他的溫柔,他的深情,全部一一化做以唇和肢體為解的語言。他讓她感到她是世界上最美的珍瑰。在他懷中,在他撫愛下,她這個結過婚的女人,仿佛才度過了她的初夜。它美好、絢爛、甜蜜得不可思議。
她的神智已自凌霄中緩緩飄回地面,身體內猶悸動著他有力又柔美的綠動。她慵懶地張開眼楮,他在她上方,對著她微笑。
「你的眼神讓我覺得我好似唐璜。」
不料他有此一比,嘉茹笑起來。
「謝謝你。」她輕聲說。
「不要在做完愛後說『謝謝』或『對不起』。」他啄一下她沁汗的鼻尖。「我們所做的是分享。我得說,我們好極了。」
她忍不住又笑。「還是要謝謝你,為了這個『好極了』。」
「好吧,這個謝謝可以權且接受。那麼我也要謝謝你。」
「不客氣。」
他沒想到可以在床上和一個女人分享過完美極致的性後,還能共歡笑和戲謔。但他們分享的不僅是性,有些深刻、深遠的東西在他思維中跳躍。婚姻,子女,未來。敬桐自她身上滑下,躺到她旁邊。
「怎麼了?」她注視他忽然間深思的表情。
他摟摟她。「我太重了。」
她臉一紅。「我是指,你有心事?」
「沒什麼,突然想到一些事。」他暫時把煩思挪到一邊。「你和你父親談和了?」
嘉茹偎進他肩窩。「不妨說,誤會冰釋了。」
「太好了,我為你們高興。」他用力親她一下。「你和他一起吃晚飯嗎?」
「嗯。哦,」她這才愧疚地想起來。「祖安沒有給你添麻煩吧?」
「看不到你,他納悶了一會兒。我自有方法轉移他的注意力。」他眨眨眼楮。「吃過晚飯,我陪他看了一會兒書,他就睡了。」
「我不能留在這。」
他制止她翻身離開。「除了這,-哪也不能去。對了,你怎麼知道我住的地方?」
「我想太晚了,不好打電話麻煩你送祖安回去,所以我問我父親,他告訴我的。」
他用他的身體半壓住她。「為什麼不承認你想我,想直接先來看我?」
她回避他灼熱的目光。「好吧,我是有點想你……」
「好勉強。你進門時的勇氣到哪去了?」他支住她的下巴,要地看著他。「我想你,嘉茹,我很高興你來了。我要你留下,這張床很大,睡得下我們兩個人。」
「明天早上祖安醒來……」
「我會把房間門由里面鎖上。」
他說著就起身去做。反鎖了門,他回到床上。
「放心了嗎?他不會闖進來看見我們了。」
「可是我不想……」
「那就不要想。你的毛病就是往往在不該想的時候想得太多。」
「敬桐……」
這次他用嘴唇吻掉她其余的話。立刻回升,片刻之間,除了感覺,嘉茹再也無暇思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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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茹先听到聲音醒過來。
「媽。媽。」
是祖安,他在哭。還有另一個人說話的聲音。一個女人。聲音有點耳熟。她正要起來,敬桐也醒了,他按住她。
「我去看看。」
他套上一件晨袍,擊上腰帶,開了臥房門走出去。嘉茹跟著下床,拾起地上的衣服,很快地走進浴室草草梳洗。
「心雯!」敬桐意外地看著客廳里的不速之客,邊伸手把啜泣著的祖安摟住。「你怎麼來了?」
一身翠藍絲套裝的崔心雯,皺著她優雅的柳眉。「這個白痴兒是誰?怎麼會在你這?」
「他不是白痴兒。」敬桐護衛地將祖安摟得更近。「你這麼早到這來做什麼?」
「早?都快八點了,敬桐。前天你去辦公室,我正好不在,你也不留個話。」她幽幽地抱怨。
「沒什麼要緊事,我去看邵叔。」敬桐拍拍把臉埋在他身上,雙手緊抱住他雙腿的祖安。他還在怞泣。「你有什麼事?」
「沒事不能來看你嗎?真是的,敬桐。我給你拿東西來。」她從名貴的皮包里拿出一個信封,放在茶幾上。「听說你大功告成了,恭喜稱。」
「什麼大功告成?」敬桐皺起眉。「那是什麼東西?」
「總裁要我送給你的,說你看了就明白了。」她不耐地向怞怞搭搭地躲在敬桐懷里的男孩瞅一眼。「他到底是誰?看到我就哭了,問他話他也答不出來。」
「祖安不習慣看到陌生人。」嘉茹靜靜說。
听到她的聲音,祖安立刻奔向她,躲到她的後面。
崔心雯看看她,再看看敬桐,高傲的表情不變。
「原來你有客人。本來我以為我們可以一起吃早餐為你慶祝一下,既然你忙,我先走了。你今天會來辦公室嗎?」
敬桐捺住不悅。「我和邵叔約好了。」
「那就辦公室見了。也許我們可以改吃晚餐。」
向嘉茹象征性的一點頭,崔心雯走了。
「沒事了,祖安。」嘉茹轉身,蹲下來,柔聲安撫祖安。他猶一臉驚惶。
「對不起,嘉茹,我不知道心雯會突然跑來。」敬桐說。
「不,該說對不起的是我。」她站起來,面向他,眼神和語調一樣冰冷。「不請自來的人是我。」
「嘉茹……」
「抱歉,打擾了你。」她牽著祖安便要離開。
「等一下,嘉茹。」他攔住她。
她冷冷睨他。「怎麼,要邀我參加慶功宴嗎?對不起,我沒有興趣。」
「什麼慶功宴?」
「恭喜你『大功告成』啊!」她重復她听到的話。「我想我很榮幸的就是造成這個『功』的人吧?」
「你在胡說什麼?」
「你何不看看你女朋友專程為你送來的東西?也許我們又可以來一場誤會冰釋。」
他看一眼茶幾上的信封,露出為難之色。「那是……嘉茹,那不是-所想的。」
「你不敢打開?我來代勞吧。」
他來不及阻止,她先一步拿到信封,怞出一張支票。看一眼後,她舉起它揮了揮。
「五百萬,好高的報酬啊,何先生。這是找到我的價碼而已吧?跟我上床是你得到的免費額外獎賞,是嗎?」
他瞼色一陣青一陣白。「嘉茹,你全想錯了。你听我解釋……」
「我相信我雙眼所見,親耳所聞。」她冷峻地打斷他。「你的女朋友興匆匆帶著你的賞金來報喜,期望和你大肆慶祝一番,可是她沒想到你除了巨額獎金,還有別的收獲。你很幸運,有個如此氣度寬宏的女朋友。」
「你說完了沒?」他問,十分平靜。
「恐怕我是對你說太多了。」她同樣平靜,只是內心里早已翻江濤浪。
「我可以解釋剛剛的事和這張支票,但不是現在。我只能告訴你,事情不是你所以為的那樣。我和心雯之間什麼也沒有,她不是我女明友,從來就不是。」
「你的說服力又減弱了,何先生。而且我不在乎她和你是什麼關系。支票是我父親酬謝你的,是你應得的,畢竟為了安排我們父女團圓,你費了不少心思,出了不少力。昨晚,」咽下苦澀和悔恨,她冷漠地加上。「算是我對你的答謝,因為我沒有錢,沒法出手如我父親這麼大方,委屈你了。」
敬桐用力刷一下頭發。「老天,嘉茹,不要把一件美好的事,拿來貶低你我的感情,好嗎?」
祖安茫然地來回看著他們。
「感情,這從頭到尾就是一出戲。你演得非常稱職,而我又在人生際遇中上了一課。現在戲該落幕了。」
「嘉茹,該死的!」他忍不住吼起來。
「請你不要嚇著祖安。」她平聲道,雙眸進射著冰寒的怒火。「讓開好嗎?我們要走了。還有,我不希望再見到你,不論我們離開新加坡前,或將來回到家。」
他和她四目互相瞪視。礙于有祖安在,同時他那失去控制的一吼,使祖安又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敬桐知道此刻說什麼都沒用,他也沒法使她听他解釋,只好站開,看著她挺直背,帶著祖安走出了他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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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嘉茹強忍住內心撕扯的痛楚,還要溫言軟語地哄一早起來就受驚的祖安。
昨夜她便覺得整個人有若飄浮上雲端,到達了一個美得如夢似幻的天堂。結果它果然是個夢幻。還是個殘酷的瞬間即逝,如泡沫般的夢幻。
她一生就這一次愛上一個男人。就這一次,她付出了地全部的心和信任,豈料下場如此。只怪她涉世太淺,對男人了解得太少。
計程車停在酒店門門,嘉茹心思恍惚,沒想那麼多,帶著祖安走向玻璃門入口。門正好打開,涌出一群吱吱喳喳的觀光客,祖安驚駭得尖叫號哭起來。他蹲在地上,十指抓緊嘉茹的裙角,不論她怎麼好言哄慰,就是不肯站起來。他尖銳的哭聲引來了-群人圍觀,嘉茹簡直不知如何是好。
「紅茶來了,咖啡來了。」一個比祖安的哭聲更尖銳的喊叫,穿過人群而來。
听到這個熟悉的聲音,嘉茹大大松了一口氣。眾人的注意力立刻轉向揮舞著雙手,穿得一身大紅艷黃鮮綠,耳朵、脖子和手腕部戴掛得叮叮當當的女人,更別提那夸張的配合衣服顏色的眼影化妝了。
「易風,-真是我的救星。」嘉茹上前擁住她。
「喂,放手,待會再親熱,先救這個小伙子再說。」易風推開她。
听列紅茶和咖啡來了,祖安的哭聲立刻嘎然而止,也站了起來,甚至還掛著眼淚的嘴部咧開了。
「阿姨紅茶,咖啡阿姨。」他胡亂地叫道。
易風翻翻眼珠。「說不定下次他要叫我雜果汁了。來,小乖乖,紅茶、咖啡在等你玩哦。」
祖安高高興興的把手伸給她,和她走進酒店,他似乎忘了四周的陌生人。
「你怎麼知道我們在這?」嘉茹問。
「天哪,他那哭聲,我在香港都听得見。」易風得意地揚揚頭。「如何?上次他在大馬路上發威,我靈機一動,就是這慶收服他的。有效吧?唉,咱們這些人類還比不上飛禽走貓對他來得關系重大。」
「我問你怎會突然來了?你真把紅茶和咖啡帶來了?」
「開什麼玩笑?它們上了飛機,人家準把我當劫機者。」
「為什麼?」
「你那只紅嘴獸呀,成天追著我喊︰『意大利刺客』。要不要命嘛!」
嘉茹笑不出來。「意大利刺客」這幾個字刺得她心頭刺痛。
「我不放心你們啦,藝廊淡季,反正沒什麼生意,就來找你們一塊兒玩玩。」
「我想看有沒有機位,有的話,今天回香港。」
「什麼?我昨天好晚才到哪,想你們八成睡熟了,沒敢打擾,早上一下來就听到小乖乖拉警報。一大早,你們上哪去了?」
嘉茹嘆一口氣。「說來話長。」
易風終于看到她鐵青的神色。「今天要回家?」
「有機位的話。我不想在這發瘋。」
「那可不?家丑不可外揚,要瘋回家去發。」
「易風!」
「好,好,不玩了,回香港就回香港。你可得詳詳實實告訴我這兒發生了什麼事,彌補我瞎跑這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