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中,方家府外大街上緩緩走來一條身影。
濕透的外衣緊緊裹在修長的身體上,本被寬衣遮掩住的堅實筋肉在濕透的外衣下充滿了威脅和誘惑。
緩慢的步伐在方家門外停下,擋在男人面前的是兩扇緊閉的大門。
轟然一聲,兩塊門板朝內飛上了半空,重重兩聲砸在方家主廳的屋脊上。
一片碎磚斷瓦落地,有些還砸到了沖出來的人群的頭上,傳出了哀哀痛叫聲。
「誰!哪個混帳竟敢跑來砸方家的大門!」
聞聲而出的方家主人帶著一幫家丁蜂擁而至。
院中,把方家大門踹上天的男人悠哉至極不丁不八的站著。似乎就在等方家眾人的來到。
「是你!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又跑來惹事!」方家主人見人大怒。
男人抹抹臉上的雨水,面龐上帶著一種奇怪的懶洋洋的笑意,似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中。那看似玩味的眼神射出的卻是嗜血的殘酷。
男人以優雅的步伐走到方家眾人面前。
──這不是一個普通人,這明明是一頭急待品嘗鮮血急于報復殺虐的凶殘的憤怒中的雄豹!
緩緩掃視著人群,搜尋著自己的目的。這幫人中沒有堪稱高手的人,他在哪兒?掠走鐵牛的人在哪兒!
「鐵牛呢?把他完完整整的帶到我面前來,說不定我還可以放過你們其中幾個」
男人似打量夠了,終于開了尊口。
「你在說什麼!什麼鐵牛!你先跑到我方家冒充方家傳人,如今又跑到我們方家來要人!你當我們方家是什麼!」方安方大爺嗓門不小,大雨中也听得極為清晰。
廳內出現了紅裝,方家那位夫人也出來了。在她身邊站著的是一條佝僂的身影,看氣色,似乎沒有午間那麼好。
「听清楚了,我只再說一遍。把鐵牛帶到我面前來」
緩慢的語調保證每個人都能听得見。眼光掃射到從內走出的人群,在掃射到佝僂身影時略為停頓了一下。
很好,他知道天道教的高手來的是什麼人了!
這老匹夫竟然還沒有死!
「這位公子,你應該知道我們方家做的什麼買賣,奴家不知道鐵牛是誰,不過每天賣到我們方家名下的人卻不少,這樣吧,你看奴家幫你到各個院子里問問,看看可有個叫鐵牛的在可好?」巧笑的容顏,陰損的語氣。
男人吃吃笑了起來。
如果鐵牛在,他一定會告訴你,現在的阿悠,你最好別惹他!
「很好,你有膽。女人,我會把你留到最後」
目光一轉,對準佝僂老夫。
「何有光!三十年前的風雲人物。沒想到你這個獵人還活著,我還以為你這個老古董早就被埋進土里了呢!天道教給了你多少好處,竟能讓當年叱 風雲的農算醫獵四大高手中的獵人甘作邪教走狗!」
「你到底是誰?」方家那位夫人驚訝對方竟能一眼看出佝僂老夫的底細,他到底知道了多少?
「女人,我知道你並不如表面看起來的年輕,就像我知道你這個毒婦已經害死了多少人一樣。何有光,告訴我,是不是你把人掠走了?人呢!」
空氣咻地變得至寒。
被稱為何有光的老人盱起眼楮,不住打量眼前的年輕人。
「老夫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年輕人。老夫方老頭,已經在方家做活多年,鄰里都知道。不信你可以問問」
「我會問的。但不是現在!現在,我要你告訴我,被你掠走的人在哪里!你們最好祈求上天他沒有少上一根汗毛,否則……我會讓你們這些老江湖親自品嘗一下什麼叫做生不如死」
男人殺意如箭!
自稱方老頭的老人瞳孔逐漸收縮,多年的經驗告訴他,他將在一天之內踫上第二個平生之大敵!
「年輕人,對老人家尊重一些,報上自己的名來」
「吾之名?」男人仰天。
這是個最好的偷襲機會。方安顯然不想放過,拔出佩劍悄無聲息的趁雨勢一劍刺向男人的喉嚨。
頭猛地直視方家現今主人,殘忍嗜血的微笑從唇邊掠起。
「你們還不配問!卑鄙小人!殺──!」
破天的暴吼在雨空炸裂,身體向不可能彎曲的方向一偏閃過方安偷襲,大手以雷霆之鈞直接扣上方安的天靈蓋!
「不!」
方安被嚇破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躲不過對方一抓之力。
「啊啊!」隨著慘叫,方安的顱骨破碎,紅白漿汁一起迸射而出!
「天道教人受死!殺──!」
丟開手中尸體,勁竹一般的身體如閃電般騰空而起,一道驚鴻劃破密集的雨簾,以勢不可擋之勢砍向方家眾人。
「驚鴻劍!登霄樓主──!」方夫人睜目急呼。
皇甫悠,登霄樓樓主,大開殺戒!
登霄樓主?!不!這不可能!
方老頭及天道教高手大驚失色。他們怎麼會惹上這個難惹的主兒!
龍吃魚蝦,豹殺雞犬,天道教眾頓成烏合!
「這不公平!」方夫人一邊應付皇甫悠的攻勢,一邊大喊。
論江湖聲勢,登霄樓主是最神秘莫測的一個,傳言他的功力和號稱天下第一的北岳狂人幾乎不相上下。這樣的主兒向他們發動進攻就等于大肆殺虐!
天道教的高手還在路上,沒有完全到達,先來的一個也在剛才搜查敵蹤時受傷不輕,這里沒有一個人能擋住登霄樓主的攻勢。
「誤會!這里面一定有誤會!住手!住手!」方夫人拼死大喊。
天道教眾一個個倒下,方家雇來的僕佣知道前院發生災難,全都躲在屋中瑟瑟發抖不敢出外一步。
「天啊!你不能這樣!」方夫人嘶聲慘叫,「你不能這樣大開殺戒!還有沒有天理!」
「天理?我就是天理!殺──!殺光你們這群跳梁小丑!」
濕透的衣衫上浸沾的不光只是雨水,飛濺的鮮血噴灑在悠的全身。
極致的速度、凶殘的殺虐,沒有人可以阻攔!
當年的風雲人物何有光現在的方老頭也只能自保。
馬蹄聲如雷,大量官兵趕到,揚州知府府邸就在附近,難怪官兵會來得那麼快。
「救命!救命!」方夫人沒想到自己也會有向官府求救的一天。
天道教眾越倒越少,逐漸的院中只剩下方夫人和那佝僂的老夫在勉強抵抗。
兩道身影破空而至。
「要活口!」
不等樓主吩咐,兩道身影已經分別撲向方夫人和那老夫。
官兵趕到。所見的只是滿地殘臂斷頭,整個院落成了血海,暴雨也沖不走這濃濃的血腥味。
詢問僕人也沒有一個人知道凶手的長相,只是隱約听到有人叫出「登霄樓主」四字。
官兵無法決斷,報上知府。
有那藏在僕佣中躲過殺劫的天道教人把登霄樓主出現在揚州的消息並對上天道教的消息傳到了上面。天道教首腦在驚煩下得出暫時掩蔽風頭躲開登霄樓主挑戰的結論,他不能把實力斷送在對付登霄樓上,他有更大的目的,想要成大事,忍字頭上一把刀!
可是登霄樓主的脾氣顯然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麼好,不但到處派人追殺他天道教的精銳,且不斷破壞他的買賣。你說他弱肉強食,他還偏偏佔了個理,硬說他登霄樓的人被天道教抓了去,並揚言天道教一天不放人,登霄樓就一天不會放松對天道教的撲滅行動。可憐天道教有苦說不出,除了幫派的面子問題,他們根本就沒有一個叫鐵牛的人能還給登霄樓。如果登霄樓同意,他們寧願私下用金子打只牛送給登霄樓來解決此事。
同時,官府也不知得了什麼風聲,突然在皇朝各地展開了對教壇幫派的徹查,以大亞皇朝開壇布教必須有官府的應允和監督為由,只要查到有不法的教派存在,立刻派出捕快差役把其教徒關押查審,並把其財務充公。
天道教為此一下損失了不小一筆財力人力,為了躲避風頭,他們不得不暫時關閉一些賺錢的買賣,把所有已經開始表面化的活動又全部轉到地下。這次損失著實讓天道教主肉疼萬分。
要知道揚州方家經驗的賭場妓院可是個天大買賣,那利潤也抵得上小半個國庫。天道教在接手方家買賣後,不到年把時間,就已經賺得肥油直流。在失去各地大部分買賣後,江南方家的買賣經營更顯重要,可以說其已經成為天道教主要的財勢和消息來源。
天道教主以為登霄樓在揚州方家得不到想要的人後就會自然離去,卻沒想到一向在北方打江山的登霄樓竟借此機會把觸手伸到了江南,眼看登霄樓在堂而皇之的接手曾是他們的豐厚買賣利潤,天道教終于忍無可忍──你登霄樓這種行為不是明擺著把手伸到別人的口袋里掏錢嘛!
天道教的精銳被迫往揚州趕去,不把登霄樓解決掉,天道教掩埋了二十來年的根基很可能就此毀于一旦。天道教主痛下決定︰明的暗的,不管什麼手段,一定要取得登霄樓主的項上人頭!
那個毒婦仗著自己是婦人女子,認定堂堂登霄樓不會對她下狠手逼口供,一直在賣弄風蚤或裝可憐,指天對地發誓自己和天道教沒有絲毫關系。
直到右衛割去了她一雙耳朵,準備割她鼻子的時候,她這才如夢初醒,知道了什麼叫做真正的辣手摧花。而且右衛楊學研也是個缺德到家的人,一邊給這位方夫人上刑,一邊把這位表面看起來雙十年華,其實已經到達虎狼之年的美麗女人諷刺的一錢不值。
很可惜,這位江湖有名的女黃蜂在天道教的地位雖然已經很高,位列外壇壇主之位,但她仍舊不知道天道教主是誰,根據她的口供,大約只有內壇壇主和兩位長老見過教主的廬山真面目。問起鐵牛的消息也是一問三不知。
眼看女黃蜂變成了無鹽女,皇甫悠這才肯定她確實不知道鐵牛的消息。
現在唯一剩下的俘虜且也是唯一一個最有可能知道鐵牛消息的人就只有當年的風雲人物獵人何有光了。
何有光確實是個人物,一把老骨頭快給右衛拆散,也沒吐出天道教半字內情。
「反正老頭子我已經是半截埋在土里了,隨便你們怎麼樣吧。如果你們真的還對當年的老人有那麼一點尊敬,就給老夫一個痛快」
自稱方老頭的何有光耷拉著腦袋,有氣無力的說道。
「何有光,你確實夠匹夫!不愧名列三十年前的四大高手之一,像你這樣的人竟然會晚節不保,真讓本樓主吃驚不少」
皇甫悠嘴巴上說著吃驚,臉上可一點吃驚的表情也沒有。繞到何有光面前,略帶諷刺的問道︰「天道教給了你什麼天大的好處,竟能讓你這樣的人甘心隱姓埋名死心為他效命?」
緩緩喘著氣,舒解著身上的痛楚,半晌,何有光自嘲的笑道︰「我這樣的人?我何有光又算得了什麼!眾所周知,當年的農算醫獵四大高手有一半是湊數來的。絕醫一心想找到齊凜王的行蹤,向他求醫問學一較高下,但天下人都知道當年的崇凜帝把齊凜王當寶貝似的,又怎會讓人輕易見到他!更何況齊凜王身邊還經常有傳說中的絕世高手護身。自听聞崇凜帝退位偕同齊凜王周游天下,絕醫就聞蹤尾隨而去,之後便如同那二位一樣成了行蹤成謎的人」
「少有風聞的人都知道,鐵山農才是四高手中真正的強者,當年他就隱隱被尊為武林第一高手,四大高手可以說是因他而成名江湖。可連他這樣的人听說也因為娶妻生子而遠離武林,成了真正的山農。李算子和老夫一樣都是那湊數之人,就在鐵山農歸隱不久,他也從武林失去了消息,四大高手便只剩下老夫一人……」
嘆口氣,何有光吃力的坐穩上半身,抬起血跡斑斑失去數片指甲的枯瘦手掌強忍痛楚說道︰「年青人,你無法想象一個過氣卻無一文家產的風雲人物過的是什麼日子。四大高手沒有了,獨獨留個獵人,誰會把你當回事?剛出道的小毛頭天天尋你想把你打敗,好踩著你爬上名人榜,以前的仇家也到處圍堵你,恨不得把你趕盡殺絕。想做票買賣收山吧,偏偏砸到硬點子上,如果不是被人救,獵人早就被人獵了」
「救你的人就是現在的天道教主?」皇甫悠立刻反應過來。
「老夫雖然胡涂也貪生怕死,但還不至于淪落到靠出賣救命恩人來挽救自己一條老命的地步,不管他是什麼人做的什麼事!年青人,你死了這條心吧!老夫絕不會告訴你他是誰」獵人放棄所有一般的冷笑道。
皇甫悠頗為驚訝的看了佝僂老軀一眼,隨即坦然一笑。
「很好!我敬你是個人物,我便不問你天道教主是誰,反正只要我想知道我遲早一天會查出來!何有光,我現在只想從你嘴里知道一件事,只要你如實告訴我,我如你所願給你個痛快,並另給你備上上好棺材,給你找塊風水好的地方下葬」
何有光猶豫了,他不是沒有看到登霄樓對付女黃蜂的手段,那個右衛問供的手法著實厲害,從剛才他就在擔心自己能不能挺住不招。何況他已經老了,老的已經可以聞到地獄的腥味。他這一輩子也就這樣了,跟所有普通人一樣,他也希望死有歸所,不至于被蟲蟻輕賤。
「你說話當真?」老人更顯萎縮。
「如果你想要孝子哭喪,我也可以幫你找來」悠淡笑。
何有光怔怔的看了皇甫悠半響,嘆道︰「可惜了……」
悠挑起眉毛。
「可惜你這樣的人竟生在江湖,如若把你生在朝中,只怕這世局真要有番大的變動」
對于何有光的話中有話,悠自然心下有數。這老匹夫雖然沒有實說天道教主的身份,但這句話無疑告訴他此人必在朝廷有一席之地。
「問吧,你想要知道什麼?」何有光也很好奇對此梟雄來說,還有什麼比知道大對頭的身份更重要的事。
「你昨天到過那間茅屋對嗎?」
「那陣勢是你設的?」
悠沒有回答他,「茅屋里的人呢?」
「你說那個憨小子?」何有光臉上露出奇怪的神色。
「他也是你們登霄樓的人?」
「什麼意思?」悠不解何有光臉上的表情代表了什麼。
「我還以為那人只有一個傳人,卻沒有想到會遇到一個更精通他武藝的人……」獵人像在自言自語。
皇甫悠心下一動。莫非……
「他人在哪里?」
「老夫也不知道……」
「當時發生了什麼事情?你有沒有打傷他?他往哪里走了?他看起來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
忽然,獵人狡猾的笑了。
「你很關心他?」
「何有光,回答我!」悠的微笑逐漸消失。
「呵呵,看來你並不知道他是誰……。很好,非常好……哈哈哈」老頭仰天大笑,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何……!」
何有光古怪的笑著,臉上甚至還帶了惋惜的神情,「可惜,可惜你還是斗不過他……」
皇甫悠目光一閃,飛速點向老頭身上四處經脈要袕,但已經遲了,手指沾到何有光衣服時,這位曾經風雲一時的獵人臉上帶著神秘莫測的笑意,帶著唯一他才知道的秘密,萬分得意地走向了黃泉路。
「樓主!」
「……把那女黃蜂也一起料理了」
「是」雙衛不敢怠慢,立刻執行樓主命令。
留下皇甫悠站在土地廟中,瞪著土地爺,心思如電轉。
何有光大概不幸踫上了北岳狂人而不是只有蠻力的鐵牛,這點從他的內傷上也能看出。老匹夫說他不知道他是誰,大概指的就是他可能不知道鐵牛就是北岳狂人。但他最後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他斗不過誰?北岳狂人?還是天道教主?
老匹夫所說的傳人又是怎麼回事?
一時,各種猜測推斷弄得悠滿月復疑雲。
……鐵牛,你的武功到底是誰教的?你到底是誰?你到底是真傻還是假傻?
還有……你現在到底在什麼見鬼的地方!
話說這北岳狂人也是個混沌的主兒,睡得正香的時候,忽然感到背脊一陣劇痛,與此同時,一股殺氣向他襲來,頓時,頸後汗毛根根倒豎,練武的敏捷性告訴他,致命的敵人來了!
使勁掙月兌睡神攔阻睜眼一看,發覺自己躺在一株折斷的矮樹下,猜想背脊上的劇痛大概就是被砸到矮樹上的結果。來不及去想自己這次為什麼會在這荒郊野外醒來,感覺到敵人慢慢走近身前,意識到對方想要活擒他,不等對方伸手點他袕道,立刻跳起揮掌迎敵。
冰冷的雨水一淋,頭腦也逐漸變得清晰。定楮一看,對手原來是個半截入土的老頭兒。見是這麼老的一個老頭兒,狂人的殺氣一下消失了不少。
「老頭兒,俺不想跟你打。你那身骨頭可不經俺揍!去去去!」北岳狂人錯身閃開老人的攻擊,沒啥勁的揮手趕老頭兒走。俺還要花功夫去想這次為什麼又在睡著時亂跑了呢!
老頭兒不懂狂人的好心,反被狂人的狂妄態度刺激的冷笑一聲,不退反進,一副不把他拿下就誓不為人的樣子。
剛開始,狂人還挺輕視這猥瑣老頭兒,根本不想跟他打。但打著打著,就發現這老頭兒挺厲害的。
女乃女乃的!俺這段時間咋這麼不走運!老是踫上莫名其妙的高手,前面那個……
湖水蕩漾,碧波萬里,自個兒正因為把那將軍女婿狠狠耍弄了一番而心情大好,就在他美滋滋的品嘗洞庭野鴨時,來了個大姑娘似的白面書生……
──俺躁你家祖宗十萬代!!!
老子要活宰了那兔崽子!
不幸的,北岳狂人回憶起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變態小白臉!欠人躁的王八蛋!竟敢來躁老子!女乃女乃的,你小子給俺把頭洗干淨!等老子找到你,不把你小子的頭顱擰下來當尿壺,老子就跟你姓!
狂人一時火大,沒听清楚老頭兒對他張口喊了什麼,暴怒之下,功行全身,力度無法控制,一掌把老頭兒打飛了出去。
暴怒之中的狂人也不管敵人是死是活,埋頭就跑。
他要找那個混賬小子算賬去!
至于能不能找得到……,他暫時沒想到那麼多。
就憑狂人老兄的找人方法,當然不可能把行蹤隱秘的登霄樓主找出來。一口氣沒有地方出,干脆跑到京城找那討厭人的麻煩去也。
至于這被北岳狂人討厭至極的人物自然不知大難將至,正因為愛妻誕辰在府中大擺宴席款待四方賓客。
什麼叫做不速之客,看大咧咧坐在將軍府正門大廳屋檐上的人就知道。
你客人要喜歡坐在那危險的屋頂上,做主人的也不好說什麼。但你坐就坐吧,我也不介意你把府里的好酒好菜搬上屋頂大吃大喝,但你別一邊吃一邊往下扔骨頭阿,而且每次都那麼精確的扔在同一個人的碗里。幫將軍女婿換碗換碟的小廝心中已經開始痛恨起那讓他勞累多次面帶青銅魔鬼面具的莽漢。
女乃女乃的個熊的!你最好從屋檐上摔下來,摔成兩半才好!
來自北方的可憐小廝只能用怨恨的目光盯著對面大廳屋頂上的大漢來發泄心中不滿,看到主子碗里出現不該出現的東西也只能乖乖把邊上摞起的干淨碗碟拿一副換上。
做主人的自然滿心怒火,而做客人的也是滿心尷尬。有那膽小怕是非的已經在想著離去的借口。
今天的主角,將軍的女兒,鄭長則的妻子,鄭歐陽月琴在宴席一開始時露面了一下,後因為身體不適,很快就退席離開了。她前腳走,那位不速之客後腳即到。在後院休息的鄭夫人得到下人關于前廳的稟報,听說那位曾經三番五次找尋她夫君麻煩的莽漢再次出現,卻奇怪的沒有趕去前廳為丈夫解圍,只是坐在房間內默默想著什麼。
「敢問這位壯士,區區到底何處得罪壯士,讓壯士你天涯海角多次尋區區麻煩?」身為主人的將軍女婿鄭長則忍無可忍終于開口詢問。
坐在對面屋頂上的大漢一手抓豬蹄一手捧酒壇一會兒咬一會兒喝忙得一蹋胡涂。
「你說啥呢?說大聲點,俺听不見!」
大漢把手上剩下的豬蹄骨隨手一扔,正巧扔到相隔至少有十五米遠的鄭長則碗里,打了個飽嗝,伸手在懷里模啊模。模出一條絲巾。
奇怪!這啥?老子怎麼會有這東西?扔了!
絲巾剛被大漢丟出去,又被大漢一把撈了回來。
算了,還是留著吧。留著也能當汗巾用嘛。
順手用絲巾擦擦油忽忽的嘴巴,把絲巾揣進懷里。繼續模啊模……
嗯,模到了,就是你!
大漢從懷里掏出幾個圓溜溜的黑色球體來。
「敢問壯士……」鄭長則還真的老老實實打算再問一遍。
「老白臉,看你年紀不過四十多,咋說話比快嗝屁的老爺子還他娘的氣若游絲!老子也沒那麼多時間听你羅嗦!俺今天過來吃你一頓,也沒什麼可以報答你的,就送你兩個炮仗讓你好好熱鬧熱鬧咋樣?哈哈!」
炮仗?待鄭長則看清大漢手中所持的黑色球體後面色大變。這不是……?!
面帶青銅魔鬼面具的大漢咧著嘴大笑道︰「老白臉,你知道這是啥東西?嘿嘿!看不出來你老小子倒有點江湖見識」
把手中的黑丸子拋上拋下,「俺在路上踫上一群咋呼呼的小鬼,說姓什麼雷,個個拽的要死!撞了人不賠禮還倒過來說人家小姑娘的不是。老子看的不爽,替他們的老子教訓他們,把那幫小鬼全部吊在樹林里挨個打,一個小鬼偷偷向老子扔這個玩意,結果……嘿嘿」大漢笑的那個狠勁啊!
「路上用了幾個,正好還剩下這三個,瞧你府里又熱鬧的慌,老子便過來一起湊湊熱哄。老白臉,你說這第一個炮仗扔哪兒好?」
眼楮珠子直盯著那幾顆黑丸子,隨著那幾顆丸子在大漢手里上上下下,鄭長則的一顆心也隨之彈彈跳跳。
「這、這里可是京城!你你你……」鄭長則的嘴唇似乎都在發抖。
「京城又咋樣!京城里就不準放炮仗了?」大漢斜眼。
「護城軍士會趕過來,這這不同于普通鞭炮,這……區區府第會被毀去大半,區區也會承擔上莫大的責任!你不能……」鄭長則顫抖著手指著大漢道︰「我到底和你何怨何愁?你要這樣害我!」
列席的賓客們站起,個個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所有人知道這炮仗決不同于普通的炮仗,否則鄭長則不會怕成那樣。
無聊的伸出手指掏掏耳洞,大漢蠻不講理的道︰「你咋樣關老子屁事!快說!第一個炮仗你想俺幫你扔到哪兒!」
「呵呵,這位壯士,還請莫要再開玩笑。這京城中雖然不禁止燃放煙花炮竹,但壯士手中真的只是普通的炮竹麼?壯士如果真想熱鬧,本官立刻讓下人們去買些煙花炮竹來燃放,你看可好?」來做客的京城府尹出面發話了。听鄭長則口氣,這大漢要丟的炮仗似乎關乎京城危急,他也不得不出面。
「不好!既然老白臉不肯選,老子替他選!」大漢笑嘻嘻一口否決京城府尹意見,手一揚,扔出一顆黑丸子。
黑丸子在後院柴房上空落下,消失不見。
一、二、──轟!
劇烈的爆炸聲炸醒了大半個京城!
一陣碎木濃煙飛揚,隨即就見火光沖天而起!
將軍府後院響起了雜亂的敲鑼聲喊警聲救火聲。將軍府外也清晰傳來了人們的驚喊聲。
所有在場的主賓僕佣全部呆若木雞。
「哈哈哈!」愉快的笑聲響起,有人在拍掌大樂。
「好厲害的炮仗!果然熱鬧!哈哈!」
「炸死人了……」賓客中有那呆滯的書生喃聲道。
「放屁!老子才不會炸死人!剛才那邊老子把人都攆走了!炸死人還熱鬧個屁!」大漢不滿別人的評價大聲反駁。
「瘋子!瘋子!」鄭長則念經似的反復罵道。
「鄭大人,還是去把老將軍請來吧……這個……」有人在拉鄭長則的袖子。
鄭長則呆愣了半響,被周圍賓客提醒,連忙囑咐身邊小廝︰「快!快去請將軍來!另外趕快把此事稟告誠王!來人啊!趕快把貴客們送走!快快快!」
樂顛顛的大漢眼瞄鄭長則亂成一團,一時心情大好。看看手中的黑丸子想要不要留一顆給那個混賬小白臉!
不!那小白臉還是老子親自來教訓!
一想到那小白臉,對老白臉的怒氣更加沸騰。手一揚,一顆黑丸子向將軍女婿花了大把銀子建造的花園扔了過去。
鄭長則一看那黑丸子的去向,想到那花園中他所花的心血,一張臉變得鐵青。眼中的仇恨光芒幾乎可成利劍。可是,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顆黑丸子向他的心血飛去,隨著轟然一響,鄭長則的心也冷了大半。
北岳狂人!我不會放過你!我絕對不會放過你!鄭在心中大喊。
下人以為他已經嚇呆,強拉著他往安全的地方跑。將軍女婿一咬牙,一跺腳,和下人一起往府外安全的地方跑去。
「夫人呢?!快把夫人一起叫上!」
待第三顆黑丸子在將軍府第炸響的同時,誠王帶著大量護城兵馬趕到。整個將軍府被包圍,圍觀的人被堵在外圍,各種猜測在半空交織。
再找那青銅面具大漢時,已經不見他的人影。在場所有人竟沒有一個人看到他是如何來去的。
「官人……」
「夫人!」
歐陽月琴看到丈夫鐵青的面色,無言的依偎到丈夫身邊。在和丈夫一起站在府外,出言安慰從早朝提前歸來暴跳如雷的老將軍時,月琴心中暗自下了一個決定。
二更時分,摘下面具的北岳狂人坐在小客棧的客房里自斟自飲自得其樂。
一想到自己扔出黑丸子時那老白臉的臉色,大漢就樂得飲上一杯。
就快過年了,天氣也冷到了骨子里。大冷天的熱一壺酒,簡直沒有比這更美妙的事。
滋一口一杯勁頭十足的二鍋頭,北岳狂人似乎一點不感到寒冷,只穿了一件單衣,屋里也沒有點火爐。
一路上一直在想自己這次為什麼會一覺睡到揚州城外,以前雖然也經常在睡覺的時候亂跑,但從沒有這麼離譜過。大多數都是在一個叫奧山村的小鄉村里醒來。狂人知道那是自己的家鄉,自己想家的時候就會跑回家,因為大多數時候都在外面,便把一對弟妹拜托給李伯照顧,每次回家看他們生活的都很好,就知道李伯把他們照顧的不錯。
可是自從約模半年前,這睡覺時亂跑的毛病便開始變得厲害。上次醒來竟然人在岳陽,不過正好自己原本就打算到岳陽洞庭一帶,黃河發災時他出門在外曾經偶爾听到那老白臉要經過洞庭湖,所以很有可能他下意識的記住了這件事才會跑到岳陽去。但前次醒來為什麼會跑到揚州呢?還有那個老頭是誰?干嘛要打他?會不會他在睡覺時壓壞了他家的什麼寶貝?還是睡到人家門口了?
怎麼想都想不通!頭疼啊!
累!干脆不想了!
想那麼多干啥?頭發掉光咋辦!俺可不要天天吃阿米豆腐!
狂人從來不去想自己為什麼每次一睡都能睡上幾十天甚至幾個月。他覺得神仙既然能一睡幾百幾千年,凡人就算睡上個年把年也應該很正常。而且他睡覺時也能練功,比起別人來還是很劃算的。
最好玩的是,他睡覺時會做夢,夢見自己變成另外一個人,一個傻乎乎老實巴交的莊稼漢。那傻瓜做的事每次都會讓他在夢中笑到肚子疼,有時候因為太喜歡那個傻瓜,反而不太怎麼願意從夢中醒來。但很可惜,夢就是夢,不管他夢里記得多清晰,醒來後對夢中情節就變得很模糊,越想回憶起來就越是一團亂麻。
還好狂人沒有鑽牛角尖的喜好,想不起來就不想,他照過他狂人的日子。
「一個蛋,兩個蛋,三個蛋,蛋蛋都要你老白臉破膽──」狂人一邊飲酒一邊哼唱,哼著哼著,眼楮眯了起來。
先以為是梁上小賊,心想也沒必要打擾別人買賣,只要他偷得恰當。但這腳步聲明明是向他的房間行來。
官府的人?官府中也有這種好手?狂人撇撇嘴,他雖然不想和官府的人照面留下案底什麼的,但真要踫上了,搞得他不爽他就來一個揍一個!
鼻頭一聳,嗅嗅,狂人難得的皺起了眉頭。──女人?
如果狂人識貨,他會知道這種暗香可不是那些江湖女子可以用得起用得上的。
輕微的腳步聲在他的房頂上停下。
抓抓頭,不太高興的,「門沒關,大姑娘就算不忌名聲,進來時也要記得把門敞著」
過了一會兒,柔軟悅耳卻威嚴的聲音響起︰「不愧是當今第一高手,妾身已經小心再小心,沒想到還是給你听出聲音」
門被無聲無息的推開,一陣香風掠過,狂人的屋中多了一位風姿翩翩看不出年歲的佳人。
狂人一看清來人面貌,臉上的表情就變得異常奇怪,甚至……還有點不安?
「真的是你……」佳人微微嘆了口氣,緩步走到狂人面前,伸出雙手似要撫模狂人的面頰。
北岳狂人一動不動,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樣子。看看旁邊的面具,想要戴上又覺得既然被看到也沒那個必要了。
「我就猜會不會是你,果然……我可憐的孩子」
「住口!誰是你孩子!女人你可不要認錯人!」
佳人的臉色霎時變得淒涼。
「我知道你認得我,那時你已經能記住很多事情了……」佳人伸手想要觸模狂人的臉。
眼看佳人的雙手就要伸到眼前,狂人一擰脖子閃了過去。
佳人的手落空,臉上露出不知是尷尬還是悲哀的神情。
半晌,「你來干什麼!」狂人悶悶的問道。
佳人挺起胸膛,「你會不知道我來做什麼嗎?你想想自己所做的事情」女子用教訓的口吻嗔怒道。
「俺所做的事情?俺做了什麼事情!俺就算做了什麼也比不上……!」狂人騰的站起,狂怒道。
「向午,別怒,別怒……」佳人的氣氛忽地變得柔軟,伸手輕輕按住發怒的北岳狂人。這次狂人沒有閃開。
「我知道是我不好,是我對不住你們……」
被佳人喚作向午的狂人似乎不忍心看到佳人眼中的淚痕,偏過頭,「你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你就算說也應該到爹的墳頭說給他听!」
「唉……,向午,我有我的苦處,你不會明白的」佳人眼中含淚,眼望著高大的狂人,神色淒淒。
「你是來給你男人說情的?希望俺不要再去找他麻煩?那種人……如果不是俺在爹墳頭發過誓,早就一巴掌把他拍死了!」狂人一臉恨然。
「向午,算做娘的求你,不要再找他麻煩可好?」佳人哀求道。
「你還好意思說你是俺娘,當年你就這樣把小弟小妹丟下,小弟甚至還沒有斷女乃!你!有你這樣狠心的娘嘛!如果不是你離開,爹也不會……」狂人頓時紅了雙眼。
「向午,原諒我,我真的有不得已的原因,向午……」
「滾!俺不要看見你!你不要再來找俺了!俺不會對你怎麼樣,但你男人這輩子俺都不會讓他好過!」狂人神情激動,雙手亂揮,想要趕佳人出門。
「向午,你听娘說……」
「住口!你不是俺娘!俺娘早死了!和俺爹一起死了!」狂人的神情開始不對頭。一掌推開佳人,想要奪門離去。
佳人被推得往後倒退一步,臉上神情瞬息萬變,最後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一樣,輕輕喚了一聲︰「向午……」
狂人扭回頭,一眼看到佳人的雙掌正悄無聲息的印向他的背心要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