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東懋轉學的消息,在校園間變成一則重大新聞,老師、學生們常會私下竊竊私語,議論紛紛地討論他乖僻的行徑,以及令人聞之色變的輝煌事績。
在口耳相傳之間,很多事情自然的被添油加醋,以致於不到一個星期的時間,伍東懋這三個字已經夸張到令人聞名喪膽。
不過,人真的很奇怪,明明就怕的要死,卻又愛說的要命,就好像不把它拿出來提一提,就顯得自己消息不夠靈通,人脈不夠廣博。
所以,容琬璃不管走到哪兒,似乎都擺月兌不了伍東懋的陰影。
「真的啊?好可怕哦,還有呢……說嘛、說嘛……」
尖銳的驚叫聲震疼了容琬璃的耳朵,她抬起頭,看見了發聲的,是上方樓梯間的二名女學生。
「國中二年,他就讀了五年,听說退學、轉學一起算的話,他總共轉了八間學校了。」
「什麼啊,那他現在不就十八歲了嗎?」
十八?難怪他沒有方柏睿一樣的鴨子聲,原來他早過了那個年紀。容琬璃想著,不由自主的將他們兩人在腦海里比了一比。
「這有什麼希罕,我還听說他爸爸這次要出來選立委。」左側的女同學消息靈通地說著。
容琬璃腳步微微一頓。難怪伍叔叔最近常來家里坐。
「選立委?你剛剛不是說,他爸爸是幫派老大嗎?」清純的女同學發出疑問。
「哎呀,就是老大才有勢力啊,你好笨哦!每個黑道大哥,在混出了名堂之後,大都會急著把自己漂白,這你也不知道啊?」
容琬璃一笑。
「不過,這還不夠勁爆,你知道更勁爆的可靠消息指出,伍東懋是怎麼轉進來我們學校的嗎?」
這名學生適合當記者,挺會挖人隱私的。容琬璃想。
「不知道,哎呀,別賣關子,你就快說嘛!」當听眾的這個可急死了。
「好吧、好吧,我就告訴你好了,听說啊……」
聲音突然壓低了,容琬璃皺了皺眉頭,不自覺地傾身向前,凝神詳听。
冷不防她的手臂遭人一扯,接著身子就倒人一具魁梧的男性身軀上。
容琬璃花容失色地抬起頭,對上的就是那雙人人駭怕的濃眉利眼。
他扯了一個邪笑,凝著她。「想听?問我不就得了。」
「呀……是伍東懋……」前面二個女同學一聲驚叫後,立即倉皇逃逸。
伍東戀看了她們一眼,哼了一聲,又是一個嘲弄似的扯唇。
容琬璃掙月兌了他的掌控,瞪視著他。
「你覺得這個樣子很好玩?」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生氣,其實就算全世界的人都不敢親近他,那也不干她的事,她管那麼多做什麼?
「什麼樣子?」他打趣的看著她,閃動的眼瞳顯示出他此刻的玩興正濃。
她向來控制自如的脾氣,在他面前似乎總起不了作用,就像此刻,她實在是很想甩他一巴掌,打爛他那張囂張的嘴瞼,然而她卻什麼事也沒做,只將粉拳握的死緊,努力地控制著不讓自己又被他輕易的撩撥。
半晌,她終於找回自己,冷漠地輕道了句︰「算了,干我啥事?」甩開頭,就要離去-
「站住!」伍東懋厚實粗糙的大掌,抓住她細瘦的手臂,硬是扯住了她。
該死的女人,她為什麼總要擺出那副高姿態,在她面前,自己彷佛是堆不堪的垃圾般,真是令人火大!
容琬璃毫無畏懼的瞪視著他,不冷不熱的命令道︰「放手。」
「不放。」又將她扯近一些,兩人因身高的差距不大,此刻他們的鼻息幾乎是互換的。
她穩住呼吸,告訴自己,絕對應付的了眼前這個男人,但當他一手扶住她的後腦,傾身向前時,她的瞳孔只能因驚慌而放大……
他原本只是想挫挫她的銳氣,給她一點兒警告,卻不料,當他嘗到了她粉女敕的甘甜後,卻再也不能罷手,原本帶著鷙狂的侵犯,後來竟轉為連伍東懋都沉醉的溫柔,他無法控制的索取,將舌頭探入她口中,汲取她的甜蜜……
容琬璃僵直的身體,在他的雙臂下逐漸軟化,她竟然有股通電的感覺,全身像被火熨燙著。她不斷告訴自己,這是一記強吻,而她討厭被侵犯,然而這吻卻那麼的神奇而美好……
該死的,她干嘛要贊美它?
找到了僅存的一絲理智與力氣,她使盡全力地推開了他。
四目相對,他灼熱的盯視著她。
他從來沒吻過任何女人,一來是怕沒經驗讓女孩子笑話,失了他的英雄氣概;二來,是還沒有哪個女人讓他有想吻的沖動,今天算是個意外。
不對,也不是全然的意外,起碼他真的起了吻她的念頭,況且她的唇好軟,味道好甜,身上好香,他一顆心因這個吻而沸騰了起來。
受不了他灼熱的視線,她別開臉,用手狠狠的擦拭著被吻腫的紅唇,努力要逼回懸在眼眶的淚水。
為什麼想哭?因為初吻被他莫名其妙的奪走?
不是,她知道不是這樣的。她從來沒想過要為誰保留初吻,她只是不甘心,不甘心……她竟然好喜歡這個吻--
她擦唇?!
該死的臭女人,她就這麼瞧不起他,竟然就在他的面前,急著擦去他的味道?
粗魯的,他又欺身上前,想再補上一吻。
啪!清脆的巴掌聲震蕩在樓梯間。
她賞了他一巴掌,她終於這麼做了,她本來就該這麼做的.....
他瞪了她半晌,神志一點一滴的回歸本位,手撫著紅熱的臉頰。
這力道,她下的夠重,沒想到像她這種弱不禁風的大小姐,掌力還挺重的。
這一嚇,把容琬璃懸在眼眶的淚水給逼了出來。
他一愣,哼的一聲,煩悶地轉過身去。
挨打的是他,疼的也是他耶。
咽了咽卡在喉嚨的東西,咬了咬牙,一聲粗喘的「對不起」,竟自他的喉頭逸了出來。僵直、氣悶的,他大步跨梯而去。
容琬璃用顫抖的雙手搗住唇,就這麼站在樓梯口,久久不能自已——
一清早,容琬璃準備上學時,才發現司機一早就被張美琴支開了,想必是她昨晚又「不小心」得罪後母所致。
「小姐,我幫你叫車吧。」管家追著容琬璃來到大門。
「不用了。」容琬璃步出大門。
悻悻然的,她徒步走在社區的林道上,其實她未必上下學都需要司機接送,前面不遠處就有公車站牌,上了車,兩個站就到學校門口了,很方便的。
遠遠的,她就發現有一抹身影站在公車站牌下,但逐步靠近後才發現,那抹身影竟然是他--伍東懋!
她愣了下,腳下有陣遲疑,不過,很快的她就武裝起自己,下巴抬的高高的走了過去。
不理他就沒事了!
為止住心口的狂跳,容琬璃不斷地對自己進行著勸化,不理他,她不該和這樣的人有所交集,她惹不起。
粉拳悄悄的握緊,她告訴著自己,他是個污點,而她的人生不容許存在任何污點……
伍東懋在發現走近的人竟然是她時,也是一愣,接著嘴角就漾起一抹稱不上笑的抿唇動作,才舉起手想向她打聲招呼,誰知她竟然連看也沒看他一眼,就轉身在他身旁站定。
伍東懋翻轉自己的手,嘲諷地一笑,放下手。
「今天的公主怎麼沒讓司機接送?」又是那種輕佻、譏誚的口氣。
容琬璃不準備回應,她強迫自己的視線,定格在前方電線桿上。
伍東懋打鼻子哼了一聲,便不再自討沒趣地別過臉去。
他們就這樣並肩站了好一會,公車卻始終沒有出現。
不耐的,他倆同時舉起手腕看表,又同時發現與對方做了相同的動作,尷尬的又同時急急放下手。
這種不交談卻深刻感受到彼此存在的壓迫感,讓他們同時感到窒息以及難耐,所以當公車好不容易出現時,容琬璃就像魚兒終於覓到水似的,急急沖上去。
低著頭只管往前沖的容琬璃,壓根沒注意到車上有下車的人潮,所以才踏上第一個階梯,就被下車的人給撞著了。
「啊……」
她整個人直往後倒去,站在她身後的伍東懋則飛快的伸出手,將她摟了個緊牢。
怦怦--怦怦!
心跳像浪鼓板似的震動,容琬璃感到全身都在發燙。
「謝.....謝.....」匆忙謝過,她逃難以的飛快沖上車去,發現了一個座位,她趕緊坐了下來,努力平息自己狂亂的心跳。
伍東懋看著自己又空了的手臂,扯了扯唇,緩步走上車,投下錢幣。
司機回頭對容琬璃喊︰「那個同學,你還沒有投錢。」
容琬璃尷尬地紅了臉,急著翻找她的小包包,這時她才發現,小包包里除了大鈔和信用卡之外,根本沒有零錢。
「請問可以找錢嗎?」取了一張仟元鈔票,容琬璃禮貌的問著。
司機回頭瞪了她一眼。
拿著一張仟元鈔票,容琬璃手足無措地發現,車上的人全掩著口偷笑。
就在她尷尬、難堪的不知該如何善後時,伍東懋為她投下了硬幣。
「這是她的。」他大聲的對司機喊,並朝車內的人狠瞪了一眼,車內立即鴉雀無聲。
容琬璃感激地看向他。
「謝……謝……」一連被他救了二次,那份難堪怕是比沒帶零錢,更令她耿耿於懷吧?
「沒什麼。」不等她道謝完,他就打斷了她。他學她的冷然,將視線投射在窗外,看也不看她一眼。
他的態度竟讓她感到受傷,整顆心揪緊不已,瞪著他抬高的下巴半晌,她突然覺得眼眶濕潤,咬著下唇,低下了頭。
容琬璃再一次嚴重的警告自己,絕對不能與他有任何瓜葛!——
然而,想與伍東懋撇清關系,豈是那麼容易?
「琬璃同學,請等等……」
才踏出教職員辦公室的容琬璃,又被一位女老師喚了住。
她回頭,抱著一疊資料彎身,「郭老師,是您喚我嗎?」
「對,能不能麻煩你一下。」年輕的女老師朝她小跑步過來,「伍東懋的報告一直沒交上來,能不能請你幫我催催他?」
「為什麼叫我?」容琬璃一听見伍東懋三個字,立即皺起眉頭。
這幾個星期以來,她一直努力在回避著他,在教室,她強迫自己絕不回頭,因為他就坐正教室的角落,她甚至可以感受到,右後方不時傳來的灼熱視線,真的,這絕對是真的,所以每堂課只要有他在,她總是坐立難安。
而下課時,她也是拉著女同學,寧可听那些沒營養的八卦,也不願冒獨自一人面對他的窘境;上下學,她更是能避就避,若不是司機接送,那麼她定搭方柏睿的順風車;回到家,她便把自己關在房里,索性連花園都不去了,因為兩家的花園是可以互窺的。
反正,說到底她是橫下了心,要與他撇清關系,然即使是這樣,卻依然避不開彼此不期然的眼神相遇。
面最令她感到沮喪以及懊惱的,就是每當這種時候,她總是像白痴似的,只感受到時光靜止,空間寂靜,一切的一切就只剩下自己強烈的心跳,以及他那雙受傷的黑瞳……
「呃……我以為你們應該很熟……」女老師的聲音拉回了容琬璃的冥思。
「很熟?」
她用疑問句重復了女老師的用辭,讓那位年輕的老師臉上有些難堪。
對不起得很,在她努力與他劃清界線時,實在是很難忍受別人又將他們拉在一塊。
「呃……不是嗎?因為你們是鄰居,而且令尊還為他作入學保證,所以我以為……」
什麼,原來爸就是幕後的那雙手?!
她不知道爸爸是為了什麼原因,要為伍東懋作入學保證,不過她可以確定的是,爸爸做事情向來都有他的目的,沒有好處的事,他是絕不會插手的。
而伍東懋既是爸膽保的人,那麼也就理所當然的被學校列入她的管轄範圍,這麼想來,倒是一點也不奇怪了。
而她並不想再多作解釋,大多的時候,事情總是容易愈描愈黑。
容琬璃又一彎身。「我明白了。」說著,她轉身離去——
直到第四堂課結束前,容琬璃依舊沒有看見伍東懋進教室,她開始感到生氣,為他的任性妄為。
在這個以資優、升學為號召的學校里,哪個人不想拚出一點好成績?成績不好自然會遭同儕排斥,這是必然現象,尤其是他,頂了那麼一堆豐功偉業,同學、老師個個見了他都怕,他若再不自愛,怕是在這個學校永遠也翻不了身!可偏偏伍東懋就是不甩這一套,別說是上課了,有時連考試節不見他出現。
他完全不把校規放在眼里,三不五時,呼朋喚友的將校外那群小癟三引到學校,聚集在學校某個角落,那模樣看起來與電視新聞所播報的古惑仔,有什麼不一樣?
這實在是太過分了,尤其他又是爸爸力保的學生。
找遍了整座校園,容琬璃終於在-道矮牆邊,听見了伍東懋的聲音,聲音就在矮牆後,她跨步要繞過牆去,接著就看見由矮牆飄出來一團團白色的煙霧。
怞菸?他又想被記過嗎?
「回去跟阿雄說,不要再和四海幫那群人混了,好處輪不到他拿,背黑鍋少不了他,沒用的。」是伍東懋低沉的聲音。
容琬璃怔了住。四海幫--他還混黑道?
容琬璃沒完全听清楚伍東懋說的話,她光是听見四海幫三個字,就舉步遲疑,畢竟黑道對她來說,太遙遠也太可怕。
「阿雄那小子沒救了啦!上回替四晦幫帶白粉,在PUB被條子逮到的時候,要不是伍哥你替他扛了下來,他現在還能逍遙自在?」阿三仔說。
「有什麼用?他自己不會想,伍哥就跟他說過好幾次了,他女乃女乃年紀大了,身邊不能沒有人照顧,伍哥都替他進了感化院,他還是不知省悟,要我說,那小子根本是欠揍,狠狠的揍他幾拳,他就醒了!」又是另一個聲音。
容琬璃柳眉微蹙,這是什麼意思?伍東懋入感化院是替人扛罪?天底下會有這麼笨的人?
「阿雄很孝順,我想他一定是有他的苦衷、回去跟他說,有事來找我,我罩他,四海幫找麻煩,就報我的名字,推給我就行了。」又是伍東懋的聲音。
「伍哥就是夠義氣!」
容琬璃愈听眉頭皺的愈緊,他們所說的世界,是她從來不曾接觸,以後也不會有所交集的。
義氣?替人頂罪?她現在只覺得伍東懋是個笨蛋。他以為他是誰?耶穌?救世主?
她板著一張臉,繞過牆去。
伍東懋發現有個人影,抬起頭來,就接觸到容琬璃逼人的眼眸,他愣了一下,皺起眉頭。
阿三仔順著伍東懋的視線,也發現了容琬璃,立即吹了一聲好響的口哨。
「好正點的馬子!小姐,有什麼事嗎?」
容琬璃直直的看入伍東懋眼里,她的眼底有著不滿以及責備。
「伍哥,你認識啊?」阿三仔在伍東懋耳邊小聲問著。
伍東懋盯著她,沒有回覆阿三仔的問話-她來干什麼?不知道為什麼,她這樣突然的出現,讓他覺得自己現在這個樣子非常狼狽。
除了伍東懋以外,其他的人全都站了起來。
容琬璃驚懼地往後退了一小步。「叫他們走開!」她說。
「退後。」伍東懋沉悶的喊了一聲,他們立即退回原位。
伍東懋人也沒站起來,將頭撇向一旁看也不看她,又怞了一口菸。「有事?」
「怞菸會被記過。」容琬璃瞪著他手中的菸,覺得礙眼。「我最討厭人家怞菸。」
他扯了扯唇,似笑非笑,又將頭撇向另一邊,突然把菸丟在地下,用腳尖踩熄了它。
其他的人愣了下,面面相覦。
「你為什麼不去上課?」容琬璃又問了句,看了他身旁的那群人一眼,臉上充滿了戒備。
他盯著她。「你是來求我回去上課的?」他的口氣帶著挑釁的味道,她會主動來找他,令他感到意外,這幾天她不是都刻意避著他嗎?
容琬璃微微一愣,不服輸的個性立刻抬頭了,她語氣上揚的說︰「不是求你,是命令,走,跟我回去!」
「哇,伍哥,這馬子好-!」口哨聲立即此起彼落。
伍東懋扯了扯唇,似笑非笑的,站了起來靠近她。「你當你是誰?命令?我老子都不敢對我用命令二個字。」
近看他的眼瞳閃閃發亮,看得她心慌體熱,直想反身逃走。
「那是因為伍叔叔不曉得你在外面混流氓。」她逼自己直視他的眼楮,她不想在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氣之後,又敗下陣來。
「哇,伍哥,這妞很欠教訓!」
「對啊,扁她--」
容琬璃害怕地後退了一步,此刻她的雙腳晃動的很厲害,但是執拗不服輸的個性,讓她硬是撐在那兒,不肯拔腿奔逃。
伍東懋不客氣的瞥了她發顫的小腿一眼,突然感到胸口一陣煩悶。
「閉嘴。」
一聲低喝,四周馬上又沉靜了下來。
他盯視著她,「想命令我,那得條件交換才行。」怕他,就不要來找他,連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懂,當什麼資優生?
「什麼條件?」她吞咽著口水,全身僵硬地問著。
他盯著她張惶的眼許久,沉聲道︰「當我的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