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後
索尼亞是位於東歐的一個古老王國,不同於鄰近的國家,它不曾被共產黨統治過,而是以君主立憲制度立國。
統治索尼亞王國的一直是有悠久歷史的帕希達家族。
政治上堅持中立地位的索尼亞王國,以其頂尖的藝術成就聞名全球。無數的音樂家、美術家、舞蹈家都以索尼亞為聖地,在索尼亞藝術大學求學更是踏上成名之路的捷徑。
不過,那是指——如果你能順利畢業的話……
齊沐晴皺著眉,數著酒吧經理剛剛遞給她的薪資袋。
「拜托,沙夏,這太少了吧!?」她抗議。
酒吧經理睨著她嬌小的身軀,刻薄地道︰「就這麼多了,要不要隨你。」
「喂,我們說好不只這價錢的。」
「就是這個價錢。你要想想,你可是非法打工,更何況你們東方人的身材又沒我們西方人好,酌量扣薪是正常的。」
他……他說的是什麼話!?分明是種族歧視。
沐晴憤怒地握緊小拳頭,「你很清楚我跳得有多好,客人們都很喜歡我,我自認值得更好的價錢。」
沐晴在這家酒吧跳西班牙舞打工已有一年多了,可是她的酬勞卻比新人還低,這份薄薪都快無法負擔她的學費和生活費了,她不得不嚴正抗議。
「你是跳得不錯。」那吃人不吐骨頭的經理總算講了句人話。可是接下來的話卻更毒,「但是你可要想清楚,多的是藝大的學生要來我這兒打工,其中可不乏比你年輕、身材又好的東方女孩呢!」
沐晴張大了嘴,想反駁卻啞口無言。
沒錯,在索尼亞,隨便一個招牌掉下來都可以砸死一堆舞蹈家……
「怎樣?你還要調薪嗎?」奸詐的店經理不懷好意地問。
「不用了。」齊沐晴含著眼淚硬擠出一抹微笑。「謝謝經理的厚愛,這些錢夠了。」
嗚……夠了才怪……
店經理沙夏滿意地點點頭,轉身離去。
沐晴垮下肩,小臉皺成一團。唉!想不到當個藝術家也得這麼虛偽。
沒辦法!再優秀的舞者也得吃飯、睡覺啊!
「沐晴!」剛下舞台的歐莉嘉看見沮喪的沐晴,關心的走了過來。「怎麼了?」
沐晴無奈地晃了晃手中的薪水袋,「窮啊!這些錢繳了房租就所剩無幾了。」面對同班兼死黨的歐莉嘉,沐晴毫無保留直率地說。
歐莉嘉同情地拍拍她的肩,「沒辦法,只好勒緊腰帶羅。」一樣是苦哈哈的窮學生,也只能說這些沒啥營養的鼓勵了。
沐晴點點頭,仔細收好錢包,站了起來,「我回宿舍了。」
「唉,等一下!」歐莉嘉像想到了什麼,突然叫住沐晴。
「什麼事?」沐晴無精打采地回頭。
「听說費嬤嬤那邊在招考舞娘,她那邊都是大有來頭的客人,听說光是小費收入,一個晚上就有上佰元索幣,真令人羨慕啊!」
沐晴听到費嬤嬤三個字心驀地漏跳了一拍。不過歐莉嘉並沒有注意到她的不對勁,猶自興奮地接下去說︰
「怎樣?我們一起去試試看好不好?以你的舞技在沙夏這邊真的太委屈了。那個小氣又尖酸的死沙夏根本瞧不起我們,哼!我們就跳槽給他看,看他還神氣什麼!」
歐莉嘉好不容易劈里啪啦說完,喘口氣,期待地看著沐晴——
奇怪?沐晴怎麼呆傻傻的在發愣。
「你看怎樣?」
「什麼怎樣?」
「去費嬤嬤那邊的事啊!」
「喔!」齊沐晴終於回過神來,臉卻莫名其妙地漲紅了。
「不,不用了!」她拚命搖頭揮手。
「為什麼——」歐莉嘉還想再問,沐晴卻趕忙開口——
「我很累,先回宿舍了,拜拜!」
「喂,我還沒講完吶——」
歐莉嘉還在抗議,沐晴卻已拋下她,匆匆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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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沐晴穿過酒吧的廚房,打開後門,走入昏暗的小巷中。
從酒吧里還隱約傳來喧鬧的人聲、激越的音樂,她體內的血液應和著這熱情的氛圍,隱隱跳動著。
她很早就知道自己對舞踏的狂熱,所以自小就立定志向要當個舞蹈家,終於在三年前,她毅然的只身來到索尼亞。
雖然白天在藝大上課,晚上還要兼職當舞娘,生活過得拮據又疲累不堪,可是她從沒想過要放棄。不管沙夏再怎麼刁難,她仍然很清楚的知道自己不會離開這間酒吧。
因為她是屬于舞台、群眾和音樂的,而沙夏的酒吧正好提供她盡情揮灑的空間。只是這點,她可不打算讓那個尖酸刻薄的酒吧經理知道。
騎上單車,沐晴將自己隱身在這座美麗的城市之中。蜿蜒的石板小徑、兩旁古老的建築、明亮的月光,漸漸讓她的心情平靜下來。
她愛極了這個和平、古老又優雅的國家,尤是是它的治安良好,使她從不需要擔心一個女孩子在深夜獨自回家。
當然,這並不代表索尼亞沒有壞人。
三年前她踫到的那個超級卑鄙、下流的男人,就是最好的例子。
齊沐晴將單車騎進老舊的校舍內,這時大部分的學生也都才剛回來。有的剛表演完,有的則自打工處慢慢踅回來。凌晨一點,整座宿舍鬧烘烘的,完全是藝大學生的典型生活。
今夜的她沒有哈啦的心情,向幾個在走廊踫面的同學打了聲招呼,腳步沒有停留地走上閣樓,回到屬於她的小房間,將身子拋在床上,她雙眼直視著天花板。
歐莉嘉提到費嬤嬤的事勾起她不願回想的過去。
不知怎地,她好像還能看見那雙挑動人心的灰藍色陣子,在黑暗中凝視著她
她的心跳狂亂了起來。撐起身子,沐晴伸手打開床頭櫃,拿出一只珍藏在錦盒里的銀戒。
凹凸不平的刻面深深地嵌入她的掌心,她將它握得死緊,一顆心卻怎麼也平靜不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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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砰—」
早上十點,一陣敲門聲驚醒了齊沐晴。
她猛然坐起身來,直覺地瞄了一眼床邊的鬧鐘。
糟了!十點了!來不及!
她倏地自床上起來,沖向衣櫃。接著像突然想起了什麼,她驀地停住了腳——
不對呀!今天是星期六,沒課呀!
驚惶自臉上消失,接踵而來的則是憤怒。是誰那麼缺德,周末—早就來擾人清夢,太可惡了!
她忿忿地走向門邊,用力打開門,正準備破口大罵——
「你——」
她流利的咒罵根本沒機會出口。在看清門外的人之後,睜大的眼楮充滿了不可置信——
「媽!?你怎麼來了!?」她驚訝地張開嘴。
門外一名黑發的中年美女對她綻開一抹調皮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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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要來也不告訴我一聲呢?我可以到機場接你啊。這樣一個人跑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很危險耶!我的宿舍你又沒來過,萬一迷路了怎麼辦?」
齊沐晴一面將齊艾琳一箱箱的衣物往房里搬,一邊叨叨絮絮的念著,麗身為媽媽的齊艾琳則坐在沐晴狹窄的床榻上,一雙穿著細跟涼鞋的美麗雙腳閑閑地晃著,臉上帶著甜美的微笑。
這樣的景象很容易讓人錯認齊沐晴才是媽媽,而齊艾琳則是個不听話的小女孩。事實上也真的是如此。這對母女的性格確實是天差地別。
「你干嘛帶這麼多行李呀!?真是的!」好不容易搬完行李,齊沐晴累得腰都抬下起來了,只能癱在寢室唯一的木椅上,皺眉瞪著她的母親。
「搭十九個小時的飛機竟然穿窄裙、高跟鞋?」她甚不認同地睨著一身光鮮亮麗的媽媽。「我真懷疑你自己一個人是怎麼到這里的。」
沐晴不得不懷疑,因為她才把那堆行李抬進房內都氣喘如牛了、齊艾琳又怎可能一路把它們從台北扛到她的宿舍門口!?
齊艾琳呵呵笑了,「沒什麼啊!」她涂滿蔻丹的蓉白玉指,撥弄苦一頭時髦的鬈發,「一路上自然有人幫忙羅!」說著她的唇畔浮起一抹神秘而媚人的笑容。
就連沐晴也看呆了。她搖搖頭,毫不懷疑任何男人只要見著如此銷魂蝕骨的笑靨,沒有一個不擠破了頭要搶著幫忙的。
雖已年過四十,齊艾琳仍存有一股風韻,成熟卻又帶點任性的嬌態,足以吸引任何她想要或不想要的男人。
偏偏她的天性根本不懂得拒絕或保護自己,所以相貌美則美矣,感情的路卻一直走得坎坎坷坷的。
「怎麼突然想來找我?」齊沐晴眯起了眼。
「喲!瞧你那是什麼口氣!」艾琳紅灩的唇微微噘起。「來找你當然是想你。哪有女兒像你這麼狠心的,丟下媽媽一走就是三年。」
是喔!當初不知是誰嫌她這個拖油瓶凝眼,听她談到要出國進修,就留也不留地一腳把她踢離台灣。
沐晴也不點破只是冷冷地瞧著媽媽。
艾琳讓她瞧得極不自在,竟然破天荒地紅了臉。
「唉呀!先不談這些了。」艾琳立刻轉移話題。「來!讓媽媽抱抱。三年不見,我們晴晴變得好漂亮喔!」
說完一雙滑膩的手臂纏上沐晴收緊。不一會兒,齊沐晴發現自己的頭被夾在艾琳豐滿的胸前,一陣香水味淹沒了她,接著她嬌小的身子讓媽媽抱得動彈不得
天!她快窒息了!
「放……放開我啦!」狼狽地掙月兌開來,沐晴有些微惱火,心里深處卻又有一絲悸動。
畢竟,很久不曾被媽媽抱了。
去!去!去!她在想什麼?都已經是二十三歲的女人了,又不是小孩。
「你到底來做什麼啦!」沐晴惱羞成怒地開口,語氣自然很沖。「王叔叔呢?他怎麼舍得讓你一個人來?」
她還記得她出國前,媽媽和那個男人正打得火熱吶。這也是她放下迷糊的媽咪一個人出國的原因,她以為這回媽媽是真的找到她的白馬王子了。
「你提那個爛人做什麼?我們分手了!」艾琳美麗的臉龐染上—層憤怒的嫣紅。
「分了!?」沐晴怪叫。「不會吧!?他不是對你百依百順的嗎?前天打電話給你,你還說要我回去當你的伴娘耶!」
艾琳捏緊了小拳頭。
「說起這件事我更生氣!那個無恥的家伙,騙了我三年,原來他早就有老婆小孩了!就在我決定嫁給他的第二天,竟然有個女人找上門來罵我狐狸精,還說她和他已經有三個孩子了!太過分了,這種男人,實在太可惡了!」
「不會吧……」沐晴聞言張目結舌。她實在不相信,那個王叔叔明明看起來老實又純情,怎麼會……
「誰說不會!」艾琳手擦腰,一臉的憤慨。「那個臭男人、負心漢、王八蛋!」
沐晴搖搖頭。
「那王叔叔有沒有解釋什麼?」
「解釋!?我才懶得听他解釋,他老婆一走我就收拾行李來找你了!」
「什麼?」沐晴不由得瞠大了眼。「你未免太沖動了吧!萬一他有什麼苦衷……」
「我才不管呢!」艾琳斷然阻斷她的話。「我最恨那種讓女人哭泣的男人了。我可以為愛放棄一切,但絕不容許自己傷害另一個女人。」
听她這麼義正辭嚴。有生以來第一次……齊沐晴……竟然——佩服起媽媽的氣概了!
好偉大!她從來不知道媽咪竟然是個不惜放棄自己幸福,而成全別的女人的人。她一直以為她是那種以搶人家男友、老公為樂的人說……
「媽,你別難過。」沐晴見母親轉過身去,以為她在偷偷拭淚,忍不住安慰道。
「男人再找就有了嘛!何況你長得那麼美,雖然徐娘半老,但風韻猶——」沐晴漫無邊際的安慰霎時停住。因為媽咪突然回頭,讓她看到她根本不是在哭而是在……補口紅!
「噫?你剛才說什麼?我沒听清楚。你瞧,這是香奈兒最新的口紅,我在荷蘭機場過境時買的,很棒哦!人家在台灣找了好久都找不到……」
沐晴張大嘴巴,一開一闔、欲言又止的像只缺水的魚。看著艾琳神色飛揚地展示她的口紅,沐晴終於泛起一抹苦笑。
看來她多慮了。她根本沒有陷入失戀的打擊之中—現在那個抱頭痛哭的人,應該只有那個可能還搞不清楚狀況,就被拋棄了的王叔叔吧!?
沐晴搖搖頭,在心底為那個男人掬一把同情淚。
「這次來打算待多久?」她決定轉移話題。
齊艾琳仰頭看著她,晶燦的眸子閃著可疑的亮光。
「我也不知道耶……」她雙手交抱胸前,以興奮又期待的語氣說道。
「那要看我什麼時候能釣上他……」
媽咪在說什麼啊!?她是不是在機場又遇見什麼帥哥了?瞧她一副按捺不住的模樣,沐晴可以確定這個浪漫得不可救藥的中年婦人,又再次陷入情網了。
只是……怎麼那麼快!?
「這回又是哪個男人有幸讓你看上了呀?」沐晴語帶輕諷,可惜齊艾琳根本听不出來。
「有啊!有啊!」艾琳興奮地捉住沐晴的手。「你知道嗎?我在飛機上看到一個好帥好帥男人的照片喔!我很久沒有那種心頭小鹿亂撞的感覺了。我不知道他是誰,可是我一定要找到那個男人。」
沐晴受不了地翻了翻白眼。拜托!憑一張照片她竟然就陷入情網了?
「你根本不知道人家是誰嘛——」沐晴對她的濫情嗤之以鼻。
「誰說的!那個空中小姐有告訴我他是誰。」艾琳放開沭晴的手,跳下床拿起她的LA皮包,終於翻出了一張捏成一團的紙。
她把它放在床上仔細攤開,這才看出來那張紙原來是從某雜志撕下來的,上面有一張中年男子嚴肅而俊朗的照片。
照片旁有一行歪歪斜斜的英文字,可能是媽媽依空中小姐的音譯,寫下的名字。
其實不用看那行潦草的英文字,沐晴就知道那個人是誰了。
她先是不可置信地看著那張照片,接著終於忍不住捧月復大笑——
「哈!這就是你看上的人了?哈……哈……」
「有什麼好笑的?難道他有什麼隱疾,配不上我嗎?」艾琳滿眼憂郁地急問。
听到這話沐晴更是笑到眼淚直流,「不!不是!啊哈哈……只是……那是不可能的事嘛!哈哈!別作白日夢了!」
「為什麼?」齊艾琳總算听出女兒正在嘲笑自己,她一臉不悅地問。
為什麼!?
齊沐晴同情地看著天真的媽咪——
因為她看上的男人是索尼亞的國王雷文•帕希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