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的湖光山色;同樣的繁花似錦;同樣的楊柳青青……一切的景物依舊,可惜人事已非。
微風吹拂起她的長發,就像谷靖凡那雙大手溫柔的那般,柳雁衣再也控制不住心里頭的酸澀,一滴滴晶瑩的淚水就這樣顧著她白皙的臉龐滑落。
她的美眸四處流轉,腳步緩緩地向前行,最後停留在昔日纏綿的楊柳樹下。
在這里,他們互許永遠,定下生生世世的盟約。
就像是剛剛發生的事,她躺在他懷里,感受他堅壯的臂膀強烈呵護,耳邊呢喃著他的情話綿綿,他的眼底寫滿溫柔深情。
當時,他們望著這片湖,還記得他是這樣說的——
這片湖水全就像是我對你的感情,這麼多的情意,全都是要給你的,所以叫多情湖,你,感受到了嗎?
她感受到了,那是他用盡所有心力所許下的諾言——多情!所有的多情都只為她一人,那時的柳雁衣也天真的以為只要兩人相愛,所有的困難都能解決,都不會是問題,他們一定會幸福的。
可,她做夢也沒想到谷靖凡竟然會是君珞心的未婚夫。
自小她被君家收養,在君夫人面前吃了不少苦頭,每一次都是靠著君珞心的護衛,才能逃過一劫,而且她還將她視若姊妹對待,這樣的恩和情是她用一生也償還不盡的。
因此她怎麼Q8夠去破壞她原本該有的幸福?怎麼能夠恩將仇報?她不能也沒那種資格啊!-走近那片多情湖,她的淚水滑落得更加紛急。
湖水是他對她的情,這麼多的深情,對卑微的她而言已經足夠了,今生已然注定無緣了,如果……如果能永遠沉進在這片湖水里、沉進在他的款款深情中,那不啻是種另類的幸福,不是嗎?
水袖輕揚,慢慢拭去臉上依舊淌落的淚,她朝湖水綻開了一朵笑花。
多情湖,這是他的多情;也是她的多情。
別了,靖凡,如有來生,我還是願意再愛你、再尋你,不管有多難多苦,我永不後悔。
雙眼一閉,流下最後一串淚,她毫不猶豫地往前一跳,柔弱的身子慢慢地淹沒在那碧綠的湖水里——
湖水平息的剎那間,一條窈窕的身影出現,冰寒的眼眸四處掠察——
"怪了!明明看見他往這里跑的-喃喃.自語了一聲,沒再耽擱,幾個縱跳間,轉眼消失無蹤。
同時,湖水忽地掀起了個大波瀾-
這……這是什麼東西?差點害我淹死-
不滿地嘟囔過後,一個全身濕透、頭上還插著一株水草的白衣男子慢慢由水中浮上,手里還抱著一個嬌弱的身子。
***
當谷靖凡來到多情湖時,所看到的也只有他那匹白馬,而他急于想見的芳蹤,卻早已不知去向。
他在湖邊拾到了一只繡花鞋,在由硬要跟著來的君珞心口中證實了那是柳雁衣的鞋子無誤後,他整個人幾乎快發狂了-
雁衣,雁衣——"
他不相信;不敢相信雁衣會那麼想不開,她會真的投湖自盡,不會的,不會的……就在他差點也跟著跌人湖中時,幸好君珞心眼明手'快地將他拉住,並和听到消息趕來的谷家家僕合力硬將他帶回家。
冷靜下來後,他依舊不信柳雁衣會這麼無情地拋下他獨自尋短,因此他開始大街小巷瘋狂地尋找她的下落。想不到就在此時,那該死的始作俑者君夫人不死心地逼他娶她女兒君珞心就算了,還敢來告訴他,她讓柳雁衣服下毒草,沒有她的解藥,就算她不跳湖,也絕對無法活過三天的消息。
谷靖凡整個人幾乎被強烈的恨意燒紅了,他不知有多想毀了她;想親手掐死這個刻薄的女人,更想毀了屬于君家的一切……然而在他父母的苦苦哀求下,他什麼事都不能做,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心愛的女人被欺負,卻無力回天,只因為他們該死的欠了君家一份情。
這種刻骨的自責日夜焚燒著他的心,原本的開朗個性就此被下了重重深鎖緊緊扣住,他變得冷酷無言,惟有在他注視著柳雁衣給的錦帕和繡花鞋;或者在面向多情湖的時候,他才會顯露難得的情意。
***
"雪寒草,毒性至陰至寒,服者不出三日必亡-冷淡的幾乎毫無感情的口吻道-
我已經讓她服下了暖陽丹——
沒有用的,那只能治標讓她多拖一些日子,而無法治本-
司徒未央當然也知道這道理,才會不顧生命危險地找這隨時要他命的女人來-
冰凝兒,那你可有辦法?-
雪冰凝冷冷地橫了他一眼,這男人總是說不听;老愛喊她那惡心兮兮的別名。她握住劍的手更加緊力道,冷然的臉色更加凝結成雷-
冰凝兒,你是個活神……活閻羅,如果你想救她,陰曹地府的閻羅絕不敢跟你搶人-瞧她一臉冰寒,也難怪他活神仙三個字說不出口。
冷淡的眼神掃了床上那奄奄一息的女子一眼,她輕揚眉露出了淡淡的興致-你要我救她?——
是啊!-司徒未央拉起了袖子,一副想找人吵架的模樣-這女人吃了我一只雞腿,沒報答我就算了,還差點害我淹死,如果她就這麼死了,這筆帳我找誰討去?'他已經認出柳雁衣是他之前在山上見過的女子。
她悻悻然問︰-我為什麼要救她?-
這冷酷得像冰的女人當真會見死不救,他非常明白這點-
我可以考慮你開出的條件-條件交換,沒話說了吧!
沉吟了一下子,雪冰凝才開口-我要'凌波九式'劍法-
打都打不過他;跑也跑不贏他,她知道惟有不斷地學習各式武功,她才有打敗他的一天-
凌波九式?-哇,這可是他很驕傲的武功之一耶!-
不願,算了-根本沒時間讓人細想,她轉身給他一劍,可惜還是讓他躲過,她冷眼一掃,走人-
哎哎哎……別走,別走得這麼快嘛!我又沒說不答應——
你答應了?-雪冰凝的目光朝床上的女子多看一眼,莫測高深-
我……-司徒未央展開了羽扇扇了扇。不是我答不答應的問題,是你。如果你想學凌波九式,那就勢必拜我為師,你可願意?-他露出無賴笑容靠近她問。
雪冰凝縴手捻起細針,在他靠近時往他面門和周身各大死袕攻去,動作毫不遲疑懈怠,迅如奔雷駭雨,手法精妙堪稱一絕。
幸而司徒未央早有防備閃得快,左閃右躲看來動作好像有些笨拙,不過雪冰凝還是看出來了,他是故意捉弄人的-
太好了,這等身手完全不輸給我徒弟鐵痕,我是可以破例收你為徒-他的模樣吊兒郎當又瀟灑,根本看不出來剛剛突如其來的攻擊對他有任何影響。
但一下子他眉頭又輕皺,用擔憂的語氣道︰-不過,你不怕學會武功又殺我,這弒師可是莫大的重罪——
哼!我要凌波九式的秘芨-要她拜他為師?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
可是凌波九式沒我的指點,你是學不好的-司徒未央是個武學奇才,但並非每個人都做得到他這點-
不勞閣下費心-
怎麼好說歹說都不肯拜他為師,這個女人真難商量-冰凝兒……——
你盡量考慮,不過容我提醒,那女子——活不過兩個時辰了-她冷冷無關緊要地說道。
她……真敢,好;好,算她狠。
在她轉身之際,司徒未央忙拉住她的袖子,不過在她的瞪視下,他立刻又松了手-
你有把握救她?-
他會問這個問題表示已經同意了她的要求!
雪冰凝唇角微微輕勾-她會活到替你送終-
說罷!她便轉身去準備一切事物-
替……替我送終?-司徒未央眉頭皺起,直跳腳道-
冰凝兒,虧我這麼疼你,你……未免太毒了吧-
他清澈的眼神回到床上的女子身上,而後精光一閃,露出抹詭譎神色。
無妨,反正他會得到代價的,值得,值得!-
***
一年後。
春雨綿綿,飄飄不絕。
習慣了,每當下雨時,他的思緒就會不由自主地飄向和她初見面的那一天,由于大雨,他們被困在山上的小屋里,在那時,他早已許下了自己的一顆心,任隨雁衣而悸動。
可,同樣的大雨紛紛,如今,她人到底在哪里?在哪里7.
手持著那對讓他們有機會相識的鴛鴦玉佩,原本他想將這對玉佩都送還給君家的,但君珞心卻認為這玉佩對他們來說很有意義,硬是將兩只鴛鴦都交給他保管,還說另一只等尋回了雁衣,再交給她。
輕輕的嘆息聲從他口中逸出,俊挺不凡的臉顯得有些凝重。
這一年多來他從不放棄找尋她,他一直不相信她已死了,因此非找到她不可,可是人海茫茫,她到底在哪兒呢?-
凡兒,你又在想她了?-谷雋的聲音听來顯得有些蒼老。
這些日子以來,他從苦口婆心的勸解,也漸漸地轉為對兒子的不舍和疼惜。生個這樣痴情的兒子究竟是幸還是不幸?他已經無從分辨了-
爹,有事嗎?-,有事嗎?什麼時候開始的,他們父子竟顯得如此生疏?'其實他也無法再對他苛求了,這個兒子還是像以首那樣優秀。在拒絕君家的幫助下,他靠著自己多年來經商獨到的眼光,在江南一帶建立起屬于自己的商業王國,成功地拓展了谷家產業。
然而最叫他擔心的是,向來開朗的他,在這一年來從未展露過笑顏,就算生意做得再好再大,那成就感依舊無法給谷靖凡喜悅,那對他來說只是一種責任,對他們做父母的承諾而已。
谷雋不敢,也不能要求太過,他知道兒子已經夠苦了,不忍再增添他的煩憂,只是……-難道你要一輩子……就這樣尋下去嗎?——
是的-谷靖凡堅定無比地道-
你……如果真的找不到她呢?-谷雋心疼又無奈地道-你有沒有想過自己是個獨生子,肩膀上扛的責任有多重大,你可知道?-
他不想逼他,可是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如果當真放任他如此消極下去,將來他要如何面對谷家的列祖列宗?
谷靖凡怎麼會不知道他爹的意思,但要他隨便娶個不愛的女人,他做不到,他真的做不到,何況他的心都給了柳雁衣,哪里還有多余的可分給其他女子?若真的听他父母之言隨意娶親,這對對方而言,無疑也是一生的折磨。
何苦呢?何苦再去多牽連一人-
爹,雁兒不會死的,我能感覺到,她還在等我,我永遠也不會放棄尋找她的機會,永遠不會——
你……你明知她已經……-谷雋無力地道-難道要我們做父母的求你——
爹,別為難我,相信我一次,你就相信我這一次D巴!——
可是……——
老爺老爺,君夫人求見-一個小廝突然跑進來說道-
君夫人?-谷雋望向兒子,發現他的表情突然變得冷寒-快,快請-他邊往外走邊吩咐小廝。畢竟君家對他們有恩,那是不容抹滅的事實。
可小廝話還沒說完,她人已經匆匆地不請自人了-
谷老爺,你一定要幫我這個忙-雖說是要求人幫忙,但她仍是高高在上的態度-
什麼事谷某能幫得上忙的?請夫人吩咐-谷雋客氣地道-
就是這天氣……真是見鬼的,也不知道犯了什麼煞,春雨竟然下個不停,害我們種的東西都血本無歸,真是沒天良。之前我家老爺還答應丁人家一批木材,如今眼看著交貨日就迫在眉睫了,那可是一筆大生意,如果交不出來,我們信譽賠了不打緊,還要賠償一大筆違約金-君夫人一開口就說個不停,將一切經過詳述一遍。
…'這……可是我們又不經營木材生意-谷雋是很想幫忙,可惜愛莫能助-
谷老爺,其實我也很不想請人幫忙,可是我家老爺為了這件事擔憂得都病倒了,我一個婦道人家,我家珞心又是個嬌嬌千金女,我們實在是無法可想了-
沒看過求人還這麼理所當然的,谷靖凡實在听不下去了,轉頭就走-
哎!靖凡,你可要幫幫君伯母,我知道你才能好、人面又廣,你一定會有辦法的不是嗎?-君夫人不放過地拉住他。
谷靖凡眉頭深鎖,冷冷道︰-我沒有君夫人說的這麼好,恐怕無能為力——
無能為力?-君夫人尖聲怪叫,對他那冷淡的態度也很生氣-你可別忘了當初你們一家三口快餓死時,是誰幫了你們,是我家老爺啊!如今你居然一句無能為力就想打發我?難道不怕人家說話,好歹你也是個生意人,這對你的信譽恐怕不太好吧!-
谷靖凡真不知道該哭該笑,君老爺是幫過他們,在這一年來他們也回饋不少,這全是因柳雁衣的行蹤未明都拜君夫人之故,所以他不想欠君家任何東西;更不想跟他們再有瓜葛牽連,想不到她到現在還有人情可討?-
信譽算什麼?只要你將雁衣還給我,我可以幫你任何忙-他也不再客氣,話說完立刻離開-
這……-柳雁衣那丫頭恐怕早八百年就尸骨無全了,她上哪兒去找?真是的-養子不教誰之過?-君夫人故意嚷嚷,為的就是要讓谷雋慚愧-
夫人你先請回吧!我會想辦法的-谷雋個性忠耿,畢竟曾受過君家的恩,如今君老爺還為此病倒,就算君夫人不來求他,他都會主動幫忙的-
那是最好的了,一切就交給你了-君夫人在轉身***
"爹娘,我真的無法可想-谷靖凡仍搖頭。他又不是神仙,又不做木材生意,上哪兒去變出一大批木材幫君家度過危機?-
凡兒,別這樣,君家是我們的大恩人,我們不能見死不救-呂瑛知道兒子受了委屈,。但她也莫可奈何-
娘,你就別管他們了好不好?君夫人是罪有應得,不值得同情——
胡說。凡兒,受過人家的恩惠就要點滴牢記,何況縱使她有再大的不是,畢竟也是長輩,豈容由你隨口批判?-谷雋嚴肅道。
谷靖凡知道自己這樣說不對,但是只要一想起雁衣,她生死未卜、下落不明全是拜君夫人所賜,他的心就難以舒坦-
凡兒,你就幫幫君家吧!-她娘繼續勸道。
幫幫幫……就沒有人要幫他尋回雁衣,反而要他去幫陷害他心愛女子的人,這還有天理嗎?
谷靖凡被父母煩得受不了,轉身跑了出去。
他知道這一回他若不幫忙,他父母是不會輕易放過他的,但是……就算他要幫忙,也真的無能為力-
我有辦法幫你-突然一個白衣男。子拍拍他的肩,展開燦爛猶如陽光般的笑容對他道。
只消一眼,谷靖凡便認出了他來-
你是司徒公子-這人當初逼他和雁衣吃了只雞腿,還不肯將下山之路告訴他,他記憶猶深-
哎呀!好開心,你居然記得我-司徒未央用力的拍拍他的肩,擺出哥倆好的模樣-你一定很懷念我烤的雞腿吧?還是…。對我的俊顏過目難忘?-
惡——差點沒害他吐死在路邊,他又沒有斷袖之癖,干麼對他的俊顏過目難忘?不過懷念他的雞腿倒是真的,那時候他和雁衣那種生死相依的感覺,直到現在他都還記得。
如果……如果當初他們真的找不到下山之路,或許他就可以多和雁衣相處一些時日。
好想她,真的好想她,可是如今伊人芳蹤何在?-
喂!在想什麼這麼入神?-瞧他一臉的溫柔,該不會真的愛上他了吧?司徒未央悄悄地將搭在他肩上的手給收回,他也沒有斷袖之癖。
谷靖凡這才回過神來-對了,司徒公子你說有辦法幫我是指什麼?-他實在懷疑-
當然是木材的事噗!難道你不是在煩惱這個-眼見義妹老是愁眉不展,他這個做大哥的也難辭其咎,只好幫忙了。
谷靖凡訝然眯起眼望他,他絕對不會蠢到懷疑自己臉上寫著木材兩字,那……他是怎麼知道的?-
耶!別用那麼質疑的眼神看我,我真的不是神仙-
他也沒說他是啊!-
你有什麼辦法?-谷精凡存疑地問-
鐵痕山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