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夕陽染紅著宮殿。
虎嘯翻身往低欄一躍,堂而皇之地闖入了永寧公主的宮殿。
幽靜處所種滿珍奇花卉,從雅致的擺設看得出樊應槐對于樊貞遙的用心。
虎嘯四下打量著,對于宮殿的裝飾並無太大興趣,他比較想找著樊貞遙,好好對她解釋一下。
方才在殷續和鳳御的幫助下,得了樊應槐的允諾後,他立刻直奔永寧宮,為的自然是一探樊貞遙。
只是沒想到當他亮出名號求見時,換來的卻是宮女的一句「不見」。
想當然耳,他沒那麼容易受挫,避開守衛後,他自後邊翻入永寧宮,決定直接找樊貞遙問話。
不過,永寧宮比他想象的還大些,就不知樊貞遙到底在哪兒……
「你怎麼會在這里?」
熟悉的嬌音迸發,虎嘯揚唇一笑,知道自己運氣好,遇上樊貞遙了。
回過身,他毫不意外地瞧見樊貞遙瞪著黑眸的俏麗容顏,無所謂地伸手往外邊矮欄一指,誠實笑應︰「我從那邊進來的。」
才半人高的欄桿就想擋他?就算這牆再高一倍,他都能找到梯子翻進來。
「這里不是西狄族,容不得西狄王亂來,請你出去。」樊貞遙擰起眉心,有些不悅。
這男人懂不懂得什麼叫拒絕?
先前兄長回絕他,他與兄長硬踫硬;現下她沒給他好臉色瞧,他倒是黏得熱絡。
「徽王允了我,讓我來向你求親,只要你愛上我、願意跟我回西狄,就同意讓你當我的王妃。」虎嘯自在地往身旁高腳凳一坐,蹺起二郎腿、應得極為輕松。
「我想剛才在宴席上,我回答得夠清楚了。」樊貞遙很想給虎嘯一記白眼,問他听不听得懂人話?
「你是因為生我氣,才說不去。」虎嘯一派自在地打量著樊貞遙。
「我沒有。」樊貞遙極力保持著鎮走,不想在虎嘯面前示弱。
打從以前到現在,她總是沒有自己做主的權利,好不容易這回兄長給了她決定的機會,她何苦欺負自己?
所以這回的西狄族之行……她說不去、就是不去!
虎嘯這個只是厭了西狄族女人的男人,可以娶任何一個徽國女子,就是別想娶她!
就算之前她曾在王兄面前夸過他,但此時此刻,她只知道她討厭虎嘯!
什麼一見鐘情?
他只是貪圖嘗新罷了!因為她看來溫馴、因為她是謹守禮教的徽國公主!
像這樣的示愛……她無法接受!
「不用騙我了。」虎嘯徑自替自己倒茶、仰頭喝下,然後抹抹嘴、擱下了杯子,伸手往樊貞遙交握的十指比了比,「你的手指早泄漏了你的心聲。」
「什……」樊貞遙的雙肩微微地顫動著,「你胡說什麼?」
「你也許能騙得了那個跟你多年不見的王兄,但是騙不過我。」虎嘯悠哉地應道︰「你脾性溫和沒錯,但不代表你不會生氣,你只是氣起來不會像一般人那樣,表現得火爆或大聲尖叫泄憤,而且最重要的是……」
「怎麼?」樊貞遙佯裝鎮走。
「你呀,一生氣就會緊抓手里的繡帕,這點打從你在西狄時我就注意到了。」虎嘯的視線直勾勾地走在樊貞遙交扣的十指間,那被她揪成一團的繡帕自她的指縫間探出一角,幾乎是被她揉皺了。
「你……」樊貞遙面色一紅,十指瞬間握得更緊。
這男人,連樊應槐他們都沒察覺的事,他為何看得如何清楚?
她與他,也不過就幾回的例行宴席上打過照面罷了!
「先別氣,听我說幾句話吧?」虎嘯迸開笑容,制止著她即將爆開的怒氣,續道︰「我知道你氣我,覺得我不分輕重,不懂當王的職責,只為一己之私搶王位。」
在一般小姑娘耳里听來,或許這是感人肺腑、驚天地泣鬼神的動人之舉,不過樊貞遙顯然並不這麼認為,否則也不會中途離席。
「既然知道,你還來找我做什麼?」雖然意外虎嘯有這等細心,不過仔細想想,虎嘯從前就是這樣,很懂得注意小細節,或許他就是靠著這分細膩心思搶到了王位。
不過,把體貼的心用錯地方,也是沒用的!
就算他猜出她生氣的理由,看得出她何時生氣,那又如何?私心用事,那就是不應該!
「我想問你,真覺得我是那種只為私欲的男人嗎?」虎嘯聳聳肩直言道︰「就算沒什麼踫到面,但年年節慶宴席、春狩秋獵的,都會見到面不是?」
「那也只是遠遠見過吧?」拿這種理由來拉近距離,會不會太蹩腳?
「好歹當時我是你掛名的兒子,難不成你從來沒關心過我?對我一點都不了解?」虎嘯沒放棄,僅是換了個話題繼續追問。
求愛的方法有很多,他選擇直行,卻不見得不能轉彎。
樊貞遙想避開,他就往前沖;她想繞路,他就跳過障礙。
他是個不懂什麼叫放棄的男人,只要能慢慢拉近兩人的距離,他相信總能揪住她的心。
「當時妃子人數眾多、子女超過十人,我這個跟人質一樣的掛名妃子,根本不可能插手西狄族的事,又怎麼可能管得到你、去了解你?」樊貞遙蹙眉,對于「兒子」這兩個字,她總覺得听來真是刺耳。
就是因為西狄族有這種風俗,所以才弄得她好不容易恢復的平靜生活又亂了步調。
「宮女總會說說閑話,我不信從沒有人提過我,怎麼說我都是兄弟里最怪異的一個,我的特殊舉動和嗜好,一走常讓人拿來當茶余飯後的話題吧?」虎嘯毫不在乎地注視著樊貞遙,仿佛這樣的話題已是家常便飯。
樊貞遙瞬間沉默下來。因為,若要論這種個人隱私,那她確實听過一些。
舉凡沒出息、不夠武勇、不似西狄先王威猛、沒才能……這些貶低的形容,總會掛在虎嘯身上。
還記得某年狩獵大會,所有王子都入林打獵,在見到母鹿出現時,所有人都拉開弓搶著獵鹿,好帶回西狄王面前討歡心,唯有虎嘯不同。
听說虎嘯搶在兄弟之前發箭,卻沒射中母鹿,而是嚇走了它。
所有人都一致罵他是個沒用的家伙,連鹿都獵不到,簡直是礙手礙腳。
當然,那年虎嘯沒贏得西狄王的獎賞,亦無夸贊,甚至遭到冷落,可是這消息傳到她耳里後,她卻是為此感到欣慰。
因為當時正是鹿群繁衍的時節,若是殺了這只有可能已生下一窩小鹿的母鹿,說不定等著它回去照料的小鹿就得等死了。
她並不確定虎嘯這麼做的目的,究竟是否與她猜想的相同?但她確實感激著虎嘯……
「不管你想到什麼,我知道你會沉默,應該就是听過我的傳言。」虎嘯打量著這張讓他日夜不停趕路、一心只想早些到達徽國的俏顏,自顧自地說道︰「雖然大多都是我的壞話,不過听在你耳中,應該會覺得我是個好人。」
這可不是他要自夸,而是他太清楚自己的行為在西狄族有多詭異。
「我老實告訴你吧!我其實早就向往徽國這樣的文化,雖然生在西狄族,但我喜歡徽國這般緩和、不殘暴的風土人情,所以研究了許多和徽國有關的文化學識,因此我的做法在西狄人看來雖然怪異,可應該跟你頗合得來才是。」
把握著機會,虎嘯一口氣將之前根本沒機會說出口的過去全都倒了出來。
他自認對于徽國的文化還算頗有研究,娶了樊貞遙後,絕不會為了兩國國情不同而鬧意見。
「不過,話雖是這麼說,但我骨子里畢竟還是西狄人,身上流的是西狄人的血,因此我的個性比起徽國人就是會毛躁些,做事也沖動。」虎嘯露出無可奈何的笑容,那笑意少了點心機,卻多了幾分真切。
樊貞遙靜靜地瞧著虎嘯的笑臉,老實說她並不覺得虎嘯沖動,因為樊應槐也是這般個性,可她沒料到,原來虎嘯竟是對徽國文化有興趣的。
是因為這樣,所以虎嘯才不納其他妃子,只想娶她一個,為的正是徽國那「一女不侍二夫」的傳統;可是,就算如此,他還是可以娶任何一個徽國女子,並不一定要娶她的……
她只是正巧來自徽國,又身為前西狄王的王妃,而剛好西狄族有子承父妃的習俗,所以她才被虎嘯注意到。
她對虎嘯來說,只是眾多妃子里正好符合他喜好的那一個,並不是因為虎嘯對她有什麼特別的感情……
像這樣的喜好,不該算情、也不該算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