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寫武俠小說之前,我也和其他一些武俠作者一樣,也是個武俠小說迷,而且也是從小人書看起的。
「小人書」就是連環圖畫,大小約和現在的卡式錄音帶相同,一本大約有百余頁,一套大約有二三十本,內容包羅萬象,應有盡有,其中有幾位作家如趙宏本、趙三島、陳光鎰、錢笑佛、只到現在我想起來印象還是很鮮明。
陳光鎰喜歡畫滑稽故事,從一只飛出籠子的鳥開始,畫到雞飛,蛋打,狗叫,人跳,碗破,湯潑,看得我們這些小孩幾乎笑破肚子。
錢笑佛專畫警世說部,說因果報應,勸人向善。趙宏本和趙三島的就是正宗武俠了,《七俠五義》中展昭和歐陽春,鄭證因創作的鷹爪王和飛刀談五,到了他們筆下,好象都變成活生生的人。
那時候的小學生書包里,如果沒有幾本這樣的小人書,簡直是件不可思議的事。
可是不知不覺小學生已經長大了,小人書已經不能再滿足我們了,我們崇拜的偶像就從趙宏本轉移到鄭證因、朱貞木、白羽、王度廬和還珠樓主,在當時武俠作者中,最受一般人喜歡的大概就這五位。
然後就是金庸。
金庸小說的結構精密,文字簡練,從《紅樓夢》的文字和西洋文學中溶化月兌變成另一種的形式,新的風格。如果我手邊有十八本金庸的小說,只看十七本半我是絕對睡不著覺的。
于是我開始寫了。
引起我寫武俠小說最原始的動機並沒有什麼冠冕堂皇的理由,而是為了賺錢吃飯。
那時我才十八九歲,寫的第一本小說叫《蒼穹神劍》。
那是本破書,內容支離破碎,寫得殘缺不全,因為那時候我並沒有把這件事當成一件正事。
如果連寫作的人自己都不重視自己的作品,還有誰會重視它?
寫了十年之後,我才漸漸開始對武俠小說有了一些新的觀念,新的認識,因為直到那時候,我才接觸到它內涵的精神。
一種「有所必為」的男子漢精神,一種永不屈服的意志和斗志,一種百折不回的決心。
一種「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戰斗精神。
這些精神只有讓人振作向上,讓人發奮圖強,絕不會讓人頹廢消沉,讓人看了之後想去自殺。
于是我也開始變了,開始正視我寫的這一類小說的形態,也希望別人對它有正確的看法。
武俠小說也是小說的一種,它能夠存在至今,當然也有它存在的價值。
最近幾年來,海外的學者已經漸漸開始承認它的存在,漸漸開始對它的文字結構思想和那種人性的沖突,有了一種比較公正客觀的批評。
近兩年來,台灣的讀者對它的看法也漸漸改變了,這當然是武俠小說作者們共同努力的結果。
可是武俠小說之遭人非議,也不是完全沒有原因的,其中有些太荒繆的情節,太沉舊老套的故事,太神話的人物,太散慢的結構,太輕率的文筆,都是我們應該改進之處。
要讓武俠小說得到它應有的地位,還需要我們大家共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