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醫生有什麼好看!」
次日阿嬤又在千叮萬囑,要他去看醫生。甚至在隔壁阿忠過來找他的時候,阿嬤也千托萬請他務需帶游白雲去看醫生。
阿忠這才知道游白雲受傷了。」昨天我阿婆說你傷得七彩般回。來,還把她嚇了一跳,我以為她眼花看錯呢……」
見游白雲沒作聲,又問︰「我昨天走的時候,你還好好的,怎的
游白雲把他趕蒼蠅似的趕了出去。怕給阿嬤听到。
阿嬤猶在門口大聲吩咐︰「阿忠仔,記得帶阿雲去看醫生,他最近無精打采,唉聲嘆氣,不知有什麼暗病,你要……」
游白雲怕她羅嗦下去,忙帶阿忠下樓。
「原來你有暗病。」阿忠笑他。
「什麼暗病!只是自己有些累而已。」游白雲又倦又痛,心情也不開朗。
「莫非你去那兒太多……啪嗡喘。」阿忠見游白雲繃看臉不笑。覺得一個人笑沒意,就說,「算了,我看你連那些地方都沒膽子去的。」
游白雲瞪了他一眼,想發作,但又發作不來。
阿忠端詳了他一陣,叫道︰「我發現了。」
游白雲沒好氣的說︰「又什麼呀!」
「你眼有紅絲,印堂發黑,臉色青自,牙齦有血……真的不大對勁,最好還是去看看醫生吧。」
「危言聳听!」游自雲淡然地道,「醫生都好看!」
「還是去看看的好。」
「看跌打醫生?我最怕吃中藥!」
「那不如看西醫啦,」阿忠順水推舟的說,「反正今天我也要陪人去醫院,你一道去看看也好一一那醫院里的姑娘,哇 ,正呀!」
游白雲的興趣來了。
「不過嘛……」阿忠仍是不放過他,「美得天仙化人也沒你份,你呀,整天就為了生電珍神魂顛倒,偏又不敢表達,哪個追女仔像你那麼膽小的!」
游白雲也無可奈何,但他反唇相譏︰「你又好得到哪里去?明明是對MIMI愛到發燒,卻連手都不敢拖,哼,嘿,差!差!差!」
阿忠登時漲紅了臉︰「我叉你!我愛她!?我對她已經是情到濃時情轉薄!」
游白雲也不示弱︰「我是情到深處無怨尤。」
阿忠苦笑道︰「我們都是情到深處人孤獨。」
游白雲頗有同感︰「其實是未曾深愛已無情才是。」
向忠還是勸他;「看來,我們都該看看醫生了!」
游白雲依然死硬派,「醫生有什麼好看!」
「走吧,起吧。」阿忠說︰「受人三托;忠人之事,你阿嬤托我阿忠來好好管教管教你。」「
「去你的!」游白雲倒是來了興致,「我告訴你,我昨天是為何受傷的——你走後,酒樓忽然來了五名匪徒,拿著西瓜刀,大喊打劫,我雖然赤手空拳,但一壺熱茶就先扔了過去;然後就奮不顧身的沖了過去……」
總之是大吹特吹,阿忠雖然半信半疑,但也听得津津有味。
到了醫院,阿忠說︰「你的故事真好听。」
游白雲抗議,「什麼故事!我說的是真事!」
「好好好,真事真事,」他姑且敷衍著,帶游白雲掛號,游白雲的眼楮真的到處游白雲,看靚女,直到醫生叫到他的名字,他才不情不願的走進去。
他問非所答,漫不經心,但醫生對他的情緒卻十分重視。
「醫生,你就別費心了,我游白雲命大福大,死不了的。」
「你死得了死不了是你的事,」那醫生倒也直爽,「只怕你把疾病傳染給別人。」便強迫要他接受全身檢查,三天後看報告。
臨走的時候,游白雲還不甘心︰「這醫院屈打成招,真會賺錢!」
阿忠知他不服醫生,便拍拍他肩膀說︰「你先走吧,我還要等人,三天後我替你取檢驗報告吧。」
二、有天堂就有天堂鳥
游白雲回到警局,頓時又恢復了他卑微的身份。
原來他只是局里一個倒茶奉水的小開,行行企企,跟出跟入,大案輪不到他,小案用不著他的角色。
局里有些師兄在拿他開玩笑,尤其「縮骨」更常藉辭找他麻煩。
這時,阿奸正好帶他兩三位死黨,到警署來找游白雲,想看看他到底如何威風法,恰好撞見這等情形,為了保他的面子,都不敢進去撞破。
張夸見有閑雜的人在探頭探腦,過去一看,見「縮骨」正在欺侮擺布游白雲,便挺身替游白雲解圍,並申斥了「縮骨」一頓。
「縮骨」的職餃只是沙展,自然不敢對張夸的指責有違,不過卻不服氣得出了面。
阿奸和那三位朋友這才假裝剛剛進來,跟游白雲招呼,不談剛才的事,游白雲又裝得在局里很威風凜凜的樣子,張夸瞧在眼里,又好氣又好笑。
但他沒時間笑。
也沒心情笑。
他要召開緊急會議。
在密議室內,他向負責這個專案小組的上司與下屬詳細報告了他手上所收集到李大鱷的種種犯罪資料後,一力主張逮捕李大鱷歸案。他指著銀冪上李大鱷的照片說︰
「這種人,無惡不作,十惡不赦,至少親手虐殺過十一條人命。在他手上主持或策劃的命案還不知凡幾。他包賭、包娼、還走私、販毒,連偽鈔轉手也跟他有牽連。他還養有一群打手和殺手。」
這時銀幕上正放映李大鱷和手下黑道人物的活動,張夸侃侃他說下去︰「這是他的兒子李年鷹,不務正業,游手好閑,三次,五次犯迷奸罪,六次犯非禮案,但都告不了他。李大鱷有的是御用大律師來為他兒子月兌罪……有一個受害人,還為此羞憤自盡。」
「這個是李大鱷的‘文膽’司空神經,他就專門替李大鱷想辦法去害人、殺人、對付人。以及‘度橋’替他賺錢、花錢、騙人錢。還有這個‘武膽’金童川頁,別看他又干又瘦又小又矮,他在‘唐手道’、‘空手道’,‘跆拳道’、‘合氣道’、‘柔道’里都拿了二段資格,合起來算是十段,打架時拼命得很,不知要過多少人的命……」
「還有這個——」銀幕是一個冷峻的人,穿風衣,瘦而高,年輕戴太陽眼鏡、手里拿著一把黑傘,臉上似乎有一絲微譏誚的笑意,可是予人的感覺也是冷酷的。這人看去不但冷淡、冷靜,簡直是冷漠、冷酷,全身的肌肉就像是鐵鑄的,連臉部的表情也是。
「——據說他以前是女飛賊‘恭喜發財’的部下,五年前加入李大鱷一伙,是有名的毒販,而且手下很有兩下子,心狠手辣,不易對付……」華警司很有些擔心。
「這倒不必過慮,我信任張探長,他的身手絕對沒有問題……」洋人督察倒是替張夸打氣。
「那你是一定要去‘釘死’李大鱷了?」華警司問張夸。
「我正要申請這個行動。」
「這件事——」洋督察猶豫他說,「很危險,而且,他們犯罪的手段,層出不窮,變化多端,不易逮著他的罪證……」。
「他們是賊,我們是兵,我們的責任便是替市民抓賊,」張夸說︰「人人都說這里是天堂,但有天堂就有天堂鳥,咱們要不做些事,這天堂就要變成地獄了。」
華警司笑了起來︰「听你的口氣,倒有點像救世主。」
張夸有點尷尬。
洋督察微詢總探長和華警司的意思。
華警司用鉛筆指著張夸說︰「別說我沒忠告你,這事,你容易便玩火上身的。」
「干我們這一行的,」張夸臉不改容地道,「誰不是在走鋼線、表演吞劍、跳火圈的?如果連這玩意也不改,那就不如當觀眾好了。」
他頓了頓,接道︰「在當當事人,就要有做當事人的勇氣。」
洋督察眼神有力地看住他,說︰「好!」
「你說要打老虎、抓賊,」他舊事重提,「那個MR.COOL當年既是女賊‘恭喜發財’的手下,當年你在起回翠玉舟的賊贓時,為何不把他們一同打盡呢?」
「無論用哪個角度來看,」張夸說︰「‘恭喜發財’和她那一伙手下都不曾引起什麼大害,不可與李大鱷相提並論。我懷疑他跟近日幾家炸彈勒索案還有關系,他只顧榨取金錢不理市民人心惶惶,而他一早已辦好移民手續,我們再不逮捕他,他就要飽食遠飛了。」
「你這態度就不對了。」總探長很不高興,「賊就是賊,無分大小,小賊不抓,就變大盜。你看看那個MR.COOL現在不就變成我們法治社會里的一個毒瘤嗎?」
洋督察見兩人有爭執,忙圓場道︰「你真的要辦?」
「是!」張夸毫不猶疑。
「我看。」華警司點點頭道,「我們跟上頭呈報申請看看,不過你得要負責一切行動的後果。」
「我負全責。」張夸說的如斬釘切鐵。
散會後,張夸要去給他那個要開演唱會的弟弟打氣,順道載游白雲離開警署,游白雲見張夸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就猜測說︰「張大哥,你又要辦大案了?」
張夸笑了起來︰「你又知道?」
「我看你的樣子便知道。」游白雲笑著拍拍他的小肚子︰「我是你肚里的蛔蟲。」
「你太胖了。我吃得不多,」張夸連忙否認,「我肚里才沒有你那麼肥的蛔蟲。」
「不過,你得要小心些。」游白雲忽然正經了起來。
「怎麼?」張夸毫不在意。
「我總覺得,」游白雲很擔憂地道,「縮骨他們對你很有惡意。」
「自己同事,」張夸拍拍他的大腿,「別胡亂懷疑人家。」
「可能是多心啦,你對人那麼好,又講義氣,做事又肯留人余地,怎會有人對付你!」游白雲想開了、便開心起來︰「怎麼?新的行動有沒有我的份?」
「你敢去?」張夸調笑他,「你怕不怕?」
「跟你在一起,有什麼好怕?」游白雲倒是一副「樹大好遮蔭」的樣子。
張夸忽吱地煞車。
原來街角有警察正在追捕路邊流動小販。
小販推著貨車,沒命似的奔竄。
張夸故意駕車過去,擋著警察的路。
小販得以逃走。
警察向張夸興罪之師。
「對不起,」張夸忙出示證件︰「自己人,正在做事。」
事後,張夸很有些感嘆︰「我們這些伙計,放著大奸大惡的不抓,專抓小販,實在是……」
游白雲笑著說︰「張大哥這樣做是留一條余地。」
「大家都要損食嘛。」張夸到了停車場,下車忽然,有一個衣衫襤樓的人,過來交給他一包東西。
張夸小心提防的打開來看。
一疊是一大疊鈔票。
一把是刀,刀尖串著一只蟑螂。
那人說︰「有人要交這兩件東西給你,叫你只拿一樣。」
「那人呢?」張夸問。
「我不知道。」那人慌張他說,「他給了我五百元,說明要我一定要交到你手上,如果私吞的話,他們一定會知道——」
「好,你告訴他們,如果一定要我選,」張夸渾手道︰「我會選這只死蟑螂。」
然後他把包裹退回給那人,「可惜我兩樣都不想要。」
那人慌慌張張的走了。
游白雲想上前,張夸攔住。
「我們可以去跟蹤他,找出主使人,不就……」
「沒用的,他們才不會那麼傻,」張夸說,「他們既派這個人來,定已教人監視著,不會想不到這一點的。」
「他們……」游白雲大驚小怪地道︰「賄賂你?」張夸點頭,游白雲又憂慮起來了︰「你不接受,我怕他們會——」
「我總共給人賄賂過五十六次,」張夸淡然道︰「我現在,一文都沒收過,不也一樣好好地活著?」
「有光就有影子,」張夸丟下煙蒂,狠狠地踩熄了它,」我一向都留人一點余地,而且,邪不能勝正,到最後還是善惡到頭終有報
他用手捏了捏游白雲胖嘟嘟的面頰,愉快的說︰「你少擔心吧。」
可是游白雲還是很擔憂。
而且他還有些不祥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