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人送沈虎禪進入了一棟大宅。
沈虎禪從容走進去,被那雕梁畫角、飛檐雲梁弄得為之目眩,屋里布置堂皇,侍婢穿插其間,不禁月兌口道︰「好地方,是將軍的房子?」
巨人道︰「將軍這樣的宅子,至少有十棟以上,這是較不常來的一間。」
沈虎禪笑道︰「是麼,只怕要走遍這屋子每一角落,也要一天時間了。」
巨人肯定地道︰「一天半。」
沈虎禪道︰「這樣的房子,要是給我一間,那實在是可以封刀歸隱了。」
巨人忽低聲道︰「沈兄。」
沈虎禪也低聲應︰「什麼事,。」
巨人道︰「沈兄瞞不過我的眼楮︰沈兄不是這樣的人。」
「哦?」
沈虎禪微笑問︰「兄台貴姓高名?」
一巨人道︰「慕小蝦。」
沈虎禪抱拳道︰「人稱『砍頭大王』慕巨人的慕兄?」
慕小蝦道︰「既然有西瓜大王、燒餅大王、豆漿大王,那也不缺我砍頭的來稱王。」
沈虎禪道︰「慕兄的刀,對法場的犯人和潛逃中的犯人都是一刀了事,這等本領豈是等閑?我看慕兄,身形很像我一位朋友。」
慕小蝦問︰「誰?」
沈虎禪笑了︰「我看慕兄是明知故問。」
慕小蝦不悅地道︰「沈兄一直把我當外人看待!」
沈虎禪道︰「慕兄又何必不認!」
慕小蝦□虎虎地道︰「沈兄是什麼意思,我一點都不懂!」
沈虎禪忽地一聲喝道︰「你奸污了將軍的女兒,嫁禍給唐寶牛!」
慕小蝦跳了起來︰胡說!
那個是談--「他說到這里,已發現不對,忙住了口。沈虎禪悠然道︰「談公璧談老俠的女兒,對不對?」
慕小蝦黑了臉口不作聲。
沈虎禪道︰「奇怪?慕兄怎麼知道得那麼清楚?」
慕小蝦激動得脹紅了臉︰「這件事,江湖上人人都知道,談老俠的女兒,是給唐寶牛奸殺了的!我……我也是听來的!」
沈虎禪截道︰「你不是听來的,是你做出來的,然後嫁禍給唐寶牛的!」
慕小蝦手緊握刀柄,臉上青筋突賁︰「你胡說!」
沈虎禪好暇以整的望著他︰「看來,這件事連將軍也未必知道罷!」
慕小蝦臉上的青筋像蚱蜢一般跳動起來︰「你有什麼證□?」
沈虎禪微微一笑道︰「你的身形,跟唐寶牛相似,五官輪廓也相去不遠,只是你多幾分威猛,少幾分□派,神情是可以模仿的,不像的地方,有『高山長劍』舒映虹的易容術,加上談公璧已老眼昏花,你又自報姓名,談老俠正值怒急攻心,難免就以為你是唐寶牛。」
慕小蝦叱道︰「你要怎樣?」
沈虎禪道︰「我只是奇怪,奇怪你為何要嫁禍給唐寶牛。」
慕小蝦靜了半晌,終於道︰「我--」忽忍住不說下去,改了個話題道︰「我帶你去你的房間。」
沈虎禪道︰「如果沒有人在等著,我們不妨把話談完了再走。」
慕小蝦臉色沉浮不定︰「就是有人在等著。」
沈虎禪問︰「誰在等我?」
慕小蝦沒有回答。
這時候,他們已走到一間豪華又精致寬敞、而有舒□的廂房門前。
沈虎禪道︰「他在里面?」
慕小蝦點頭、低聲問︰「沈大俠,我的事……。」
沈虎禪笑道︰「你放心,在我沒有查清楚你這樣做的理由之前,我是不會告訴別人的;不過、」慕小蝦臉上剛出現歡喜之色,沈虎禪就接著說下去︰「如果我真的是傳言中的沈虎禪,你奸殺女子,沈虎禪是不會放過你的!」
沈虎禪在武林中是大盜,但這個大盜是所有無惡不作的大盜都最忌畏的一個人。
枉殺無辜、欺壓貧良、奸婬無道,沈虎禪的朋友都決不放過這些人︰--只是,以俠義名動天下的「鐵劍將軍」可以是個偽君子,所謂「俠盜」沈虎禪也一樣可以作假。
有些事,只要一只眼開一只眼閉,少管一下,不但明哲保身,而且只有百利而無一害。
就算慕小蝦是做了這樣的事,但究竟要不要插手管這件事,只存在於沈虎禪的一念之間。
幕小蝦期盼的看向沈虎禪,想說話。
但沈虎禪已椎開了門,走進房去。
沈虎禪一走進房間,就覺得房間充滿著柔和的燈光,感覺得好像小雞的絨毛一般柔軟。
實際上,房間里也鋪滿黃絨布、黃被帳、黃色緞子、黃色紗綢、黃珠簾、另有一面黃銅鏡,一對黃金燭台、黃色宣紙。
還有一個身著黃袍黃履黃發黃臉人。
沈虎禪一足踏進去,回頭就走。
那人叫住了他︰「沈兄。」
沈虎禪站住、回頭。
那人溫聲道︰「沈兄為何要走,是嫌房間不好,還是嫌我礙眼?」
沈虎禪目光四處瀏轉了一下,道︰「我還以為這里住了個黃帝。」
那人笑道︰「黃色是尊貴的顏色,沈兄不喜歡麼?沈兄喜歡什麼顏色,我可以叫人立刻換了給你。」
沈虎禪道︰「不必了。」
那人依舊十分恭敬︰「沈兄還有什麼吩咐沒有?」
沈虎禪道︰「沒有了。」
一那人道︰「那我走了。」
沈虎禪道︰「不送。」
那人問︰「沈兄知道在下是什麼人麼?」
沈虎禪道︰「我不必問,你會說的。」
那人道︰「是,我會說的,不過,我不是用口說。」
沈虎禪道︰「難道閣下的大名,無法宣之以口,只能用筆寫?」
那人道︰「不是用筆寫。」
沈虎禪道︰「哦?」
那人道︰「是用劍說。」
這句話未完,「砰」地一聲,沈虎禪背後的門,忽被震開。
一個身穿黃色勁裝的青年,正立在門口,背後是黃晃晃的燈光。
背後有種響,任何人的反應都會回身。
越是反應敏捷的好手,回身得越快。
沈虎憚也不例外。
但他在回身的剎那,那人已拔劍、出手。
沈虎禪人雖回了頭,但,手上的刀已格住了劍,這同時間,沈虎禪又返過了身子。
這剎那間,他只覺得一室皆黃,黃得發亮,每件事物都發出黃澄澄的光芒,向他刺來,以致他分不出那一道是劍,那一道是光。
包可怕的是那人驀然分成了兩個︰一個仍在用劍抵住他的未出鞘的刀,另一個拔出另一把黃色的劍和身撲來。
一個人當然不會突然變成了兩個。
所以有一人是真的,另一個只是幻象。
--可是誰是真的,誰是幻象?
就算分得出誰是真人,也分不出那一把是真劍,甚至分不出那一把才是劍。
因為劍已融入黃色之中,彷佛□這房間已融為一□,只要人在這房間之中,便被黃劍洞穿。
那一劍之威,使得整個房間的黃色,為之澎湃激蕩起來。
就在這時,哧的一聲,那人的一劍,竟刺入沈虎禪的刀鞘里。
刀鞘有一股淡淡的檀香味。
沈虎禪刀已□鞘。
那人立刻知道沈虎禪正要發刀,這把魔刀一般的阿難刀,幾乎出道以來,向不空回,一擊必中。
在這電光火石的剎那間,那人做了一件事︰他棄劍,返身投撞在牆上,牆碎,他落入另一間房間中。
這房間有藍色的燈光,藍色的紗窗,連房內盆栽開的小花都是藍色的。
那人投身入藍色房間里,祛衣月兌袍,露出全藍色的衣衫,腰系一把藍色的劍,那人連眼珠也藍色了起來,彷佛又跟藍色融為一□,連血液也變成了藍色。
沈虎禪雖出了刀,但沒有發出他那一刀。
他的刀又迅即間收回鞘中。
木鞘又掛在他背上。
仍是沒有人能看清他的刀。
現在他背後是黃衣青年,面對的是另一片房間中的那個本來全身黃色的藍衣人。
沈虎禪居然笑了︰「幸虧不是黑色的房間,黃色刺目,藍色憂郁,都總比黑色好看。」
那人也笑了︰「看來就算七色、八彩,對沈兄來說,也不過是一刀了斷的等閑事爾。」
沈虎禪道︰「舒先生用劍告訴我的話,我都听見了。」
他頓了一頓,接道︰「總共是︰『七色劍客』舒映虹七個字。
「舒映虹道︰「這七個字,還換不回來沈兄的一刀。」
沈虎禪道︰「那,只是因為你不接。」
舒映虹道︰「只伯我不一定接得下。」
他笑了笑道︰「不一定接得下的重擔,最安全的方法就是不接。」
沈虎禪道︰「舒先生不愧是將軍的知音,用劍告訴我這些話,要是萬一我接不下,就什麼都再也听不到了。」
舒映虹笑道︰「將軍要我試一試你……殺任笑玉這項任務當然不是送人去給任笑玉殺。」
沈虎禪道︰「哦?難道沐參爺沒有向將軍提起我曾在金陵樓擊退任笑玉麼?」
舒映虹道︰「將軍不是不信任你的武功。但任笑玉上頭,還有個東天青帝。」
沈虎禪道︰「一個沒有牙齒的老虎,不值得那麼操心。」
舒映江道︰「老虎沒有牙,卻還是有爪子。」
他的臉有些藍綠不定︰「你當然知道,東天青帝麾下除任笑玉外,還有『神判』祖浮沉及本來主掌外務現急調回門的總護法『電俠』雷唇。」
沈虎禪道︰「祖浮沉神眼判生死,雷唇鞭甲雙絕,但都未及得上閣下的『七色劍』,可惜--」他笑了一笑︰「剛才我只見識了舒先生的其中一色劍法。」
舒映虹並笑道︰「以後沈兄投入將軍麾下,大家都成了自己人了,要請沈兄指教的時候還多著呢!」
沈虎禪道︰「他是誰?」
那黃衣勁裝青年拱手揖道︰「晚輩徐無害,拜見沈大俠。」
沈虎禪道︰「是將軍的大弟子,『蜻蜓劍』?」
舒映虹道︰「將軍派他助你殺任笑玉。」
沈虎禪哈哈笑道︰「將軍恁地小看了我。」
徐無害道︰「沈大俠言重了,只是殺任笑玉的事,需要安排,我是代妥為安排,以免沈大俠勞心費力。」
沈虎禪道︰「好,那你安排得怎樣?」
徐無害道︰「任笑玉現在正躲在無妄崖上一間茅屋里養傷。不過,」他有些擔憂地說︰
「任笑玉的警覺性是第一流的,只要他開始逃,誰也追不著。」
沈虎禪兩道眉毛、兩撇胡子一齊向上一揚,道︰「剛好我也是追蹤術第一流的,只要我開始追,誰也逃不掉。」
--濃霧中,牌樓下,一個羽衣高冠,甚有古意,但一臉疲色妁老人。
這是東天青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