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寶牛開始時還以為是方恨少在嘆氣,所以他用肘部踫了踫方恨少︰「你嘆什麼□?世間居然有這麼美的女子,還有什麼可嘆的?」
方恨少白了他一眼,沒好□的道︰「誰在嘆氣?」
唐寶牛這才望見,他身邊有一個人。
這人身段順長,劍眉星目,唐寶牛跟他比,顯得太粗魯不雅,若拿他來比,又顯得太文弱秀□。
他那一身粗布衣衫襤褸而寬闊,穿在他的身上卻剛好反映出他能令女子心碎的不羈,他不扎方巾的頭發散落額上,恰好可以襯托他使人心醉的落拓。
這人除了嘆息一聲外,顯得□常沉默,他的咀角翹上而稜形□美,使人覺得他有很多話要說但沒有說出來的那□緘默。
唐寶牛本來想粗聲喝問他為什麼嘆氣,但見他如此英姿,也就把話吞回肚里,把視線拉回翡翠動人的舞姿里。
這麗人的舞姿□端□美,但卻不是含蓄婉約的,而是舉手投足間都充滿活力□魅力,她的曲線跳動的彩虹,讓人生起狂亂的燙貼上去的沖動。
唐寶牛平時總是「自作多情」,而且更要命的是「自命風流」,加上他自己「孤芳自賞」,所以一個男人最令女人討厭的「參自」他都有全了。
這時他這「參自」脾□又發作了,所以他興致勃勃,充滿希望的對他那一向愛美而不的朋友方恨少道︰「我發誓。」
方恨少知道他又有狂言妄語要說,但作為他親密打友識只好知情趣的問︰「什麼誓?」
唐寶牛喃喃地道︰「她……她對我有意思……」
方恨少明知不可置信但只好問下去︰「何以見得?」
唐寶牛瞪了他一眼,就好像在用眼神責備一個瞪著眼楮的瞎子︰「她在對我笑啊!你難道沒看見!」
方恨少差點沒沖口而出︰從我這個角度看去,她對我笑多於對你笑!
但還是忍住沒說,只問︰「那你發什麼誓?」
唐寶牛道︰「我……我發誓有一天,一定要月兌下她的衣衫……」
他其實只想說「發誓有一天要把她追求到手」,不料因看著她令人抨然心動的扭動,只覺喉嚨發熱加速,一時失口,說成了那一句話。
但這卻是他的由衷之言。
方恨少搖搖頭,道︰「真是恬不知羞,有失斯文。」
忽听背後有人叫他,轉過頭去,原來是侯小周,侯小周笑嘻嘻的望著他,道︰「來。」
方恨少間︰「去那里?」
侯小周道︰「有人想見你。」
方恨少實在想不起在這兒還有誰會認識自己︰「誰?」
侯小周笑道︰「你去了便知。」
方恨少指了指唐寶牛道︰「他要不要一起去?」
侯小周[目夾]了[目夾]眼楮道︰「唐大俠只怕請不動了。」
方恨少看見唐寶牛色迷迷的目不轉楮的看著翡翠之舞,沒奈何地道︰「我看他是不會去的了。」
說罷起身隨侯小周進入室內。
方恨少走了,唐寶牛因太專心看女孩子,所以全無所覺。
他心里想︰那末美麗的女孩子,這番給自己看見了,可真是緣份,如果她嫁了給別人。
投在別人的□抱里,那多可惜哪。
這樣一個女孩子,值得自己花一生去寵她愛她,要是叫別人佔有了,那真是天大的遺憾!
如果這活色生香,只給自己欣賞,那才是莫大的幸福。
他想著想著,心頭發熱耳自鳴□自促,卻不懂如何過去搭訕是好。
其實人只要對事物一注重起來,自然就會患得患失,進退維谷、豁達不起來了。
忽然听見那雙眉倒豎的男子怪叫一聲︰「月兌」眾人皆笑起來,七咀八舌的叫月兌。
翡翠只是笑笑,也不生□,繼續舞她自己的,剛才那不住霎眼楮的大漢吆喝道︰「月兌!
月兌啊!沐少爺可不是說笑的!」
這□呼聲此起彼落,漸漸人人都此起彼落地叫嚷起來,那叫香姑的女人又忙出來圓場道︰「諸偉大爺,這……這……翡翠姑娘可不是不正經的女人,只歌舞不賣身,怎……怎可以在這場合里月兌衣服呢?要…大爺賞面嘛,里面倒有雅室,不如…︰「麻皮大鼻漢截道︰
「沐公子要她在這月兌,就是這里月兌,又不是叫你月兌,你羅嗦什麼?香姑出來混熟了,自然知道」沐公子「存心整人,當下把笑臉盛得滿滿的道︰「敢情是翡翠不知天高地厚,有得罪沐公子的地方,還請公子大人不記小女子的過,也請兩位司馬大爺包涵則個……」
那麻臉大鼻忽一個縱身,已到了香姑跟前,一掌摑去,香姑鼻血長流,跌在丈外,這漢子身形□快,比眨眼還快的他已離開座席到了香姑身前,而原先香姑在的地方,已空無一人,香姑已躺在丈外,這些事情都好像上蒼里有一只無形的手把兩人的位子更換,才會發生得那末倏忽莫測、迅速絕倫,旁的龜奴別說去救,連看也來不及。
那麻臉大鼻漢戟指道︰「沐公子叫她月兌,她就得月兌,沐公子沒叫你講話,幾時輪到你說話!」
香姑這次捏著打塌的鼻子,哼哼哎哎的沒說得出話來。
其餘的客人和龜奴看來都甚懼於那姓「沐」的來頭,暗里磨拳擦掌,但都敢怒不敢言。
那翡翠姑娘卻鎮定如□,露齒一笑,呢聲道︰「我道是誰,威風如此,原來是大名鼎鼎的司馬不可司馬參爺。」
麻皮漢子扳著臉孔道︰「你膽敢開罪沐公于,現在來巴結我也一樣沒用。」
翡翠向那眼眉倒豎的中年人福了一福,嫣然笑道︰「原來是沐公子教訓賤妾來了。」
那豎眉漢子的眉,忽然垂掛下來,倒真像條狗尾巴,既可豎起來搖擺,必要時也可夾著尾巴逃一樣︰「你如果知□得早,好好的賠不是,說不定,這苦頭就吃輕些,只要你乖乖的做我上次叫你做的,少爺我一高興,就饒了你也不難。」
翡翠依然笑道︰「不知沐少爺我怎麼個賠法?」
沐少爺的眉又豎了起來,邪笑道︰「你真要我在這里說?」
翡翠道︰「怎麼?難道沐少爺要我的賠償法子,大家听不得?」
沐少爺變臉叱道︰「死賤人!不是老子不說,而是怕你听了臉黃!」
翡翠道︰「不是臉黃罷?而是臉紅!諸位听听,他上次要我做的事,連他自己也不敢說出口來!他嘛,只敢在外面動拳頭,充大丈夫,在房間里,就丈夫不起來了。我賣舞、賣藝,獨力難抗時連身也賣了,但恕不招待未成年兒童!」
眾人听了,都知所指。
哄笑起來,又怏怏收住笑聲,怕惹上大禍。
沐少爺脹紅了臉,粗著脖子罵道︰「賤婦!今日不把你大卸八塊,我沐利華算是烏龜王八蛋。」
眾人見這沐家大少動了真怒,都徨恐起來︰金寶城一帶,沐家是絕對惹不得的世家,沐家主人沐浪花外號「飛星劍客」,又號「飛聲劍影」,□說他單憑劍光星花,即可殺人,口里一聲呼嘯,即可擊敗敵手。
但是沐家最難惹的,還是沐家的關系︰□悉沐家上通官衙,下結匪□,在武林中,跟「將軍」還是聯盟共幟。
這樣的關系,誰敢招惹,一旦惹上了,官家通緝,強盜暗殺,加上江湖上武林人視之為過街老鼠,簡直上天遁地也無處可容。
金陵樓座上不乏高手,其中不少人雖愛姐兒俏,要挺身作護花使者的,都因為懼於沐家的聲咸,而不敢作聲。
——「飛聲劍影」沐浪花只有沐利華這個兒子,得罪沐家少爺等於自絕門路…
…
何況,沐家的兩員大將︰司馬不可□司馬發,也是在江湖上字號叫得響拳頭硬得來的好漢!
所以金陵樓上的客人,有的頹然,有的不忿,但大半都悄然□席,不敢插手此事。
翡翠卻神色如常,道︰「哦?你有能耐把我大卸八塊麼?」
眾人都哈哈笑了起來,因為是大家一起笑,可以不必蒙上單獨得罪的險,所以大家越發笑得盡情,仿佛這樣便可以泄憤,可以打擊沐利華,可以使自己英雄感一些。
沐利華更怒了︰「你……你不要後悔!」
翡翠高傲的神情十分漂亮︰「你殺吧,殺了我,也不見得就是大丈夫!」
金陵樓上大半客人,都是在銷金窟、溫柔鄉里混熟了的嫖客,自然知道沐利華和翡翠的恩怨是怎麼結下的,可是,唐寶牛可完全不明白。
他們看來人人都好像都懂的樣子,只有自己不懂,便不敢問。
在旁的司馬發大喝一聲,一拳向翡翠擂去,沐利華尖叫一聲︰「留她性命!」
司馬發道︰「對!好好折騰她!」
「蓬」的一聲,一拳已兜擊在翡翠的小骯。
翡翠哀呼半聲,柔軟地倒落,五指扯下了幔帳,輕柔地披蓋在身上,一剎那間,她臉都白了,卻襯得容貌更秀麗。
沐利華尖聲怪笑︰「再給我打!」
忽听一聲春雷般的大喝,震得樓里官燈燭火閃爍,珠簾斷落,杯盤格登踫響,「姓沐的,你這烏龜,王八蛋,不是人養的,豬狗不如的東西!」
只听格登格登連聲,有一個膽小的頓時嚇得往後退了兩步,不小心直滾下樓梯,一路格登格登龍冬龍冬的響。
罵的人聳然立起,托塔金剛也似的一名漢子,眾皆失色。
其實眾人駭怖的不是這樣一名濃眉亂發恰可撕虎裂獅的一名好漢,而這人一開口不止罵了沐利華個狗血淋頭,連他先人也一樣不放過。
就算有人敢出來挑梁子,又有誰敢這樣毫無忌憚去□沐浪花霉頭?
然而這漢子膽敢如此!
沐利華也被跟前這漢子的威猛震住,怔了一怔,道︰「你說什麼?」
那漢子當然就是唐寶牛。
唐寶牛反間︰「我說的你不會听?」
於是他作了一個手勢。
這是江湖上一個□粗魯不文的手勢。
「你既然不會听,我便用個手勢給你看。」
這時到沐利華不得不發作了,他發出一聲尖嘯,「你是什麼東西?!」
唐寶牛反間︰「你又是什麼東西?」
沐利華怒笑道︰「我是沐家少爺,沐利華,報上你的狗名!」
唐寶牛搖搖頭道︰「我不是東西,你有狗名,我沒有。」
沐利華□□︰「油咀滑腔的東西,你活不耐煩了?」
唐寶牛道︰「我是活不耐煩了。正想找個人來耐煩耐煩。」
司馬兄弟見這樣一個彪形大漢有恃無恐的站出來,料必有相當斤兩,他倆是沐浪花手下大將,大場面司空見慣,保護少主為重,司馬發當即一閃,已攔在沐利華□唐寶牛之間,向唐寶牛拱手道︰「閣下這算出來做架梁了?」
唐寶牛仰首望望︰「我像塊木頭嗎?架梁在屋上。」
司馬發臉色變了變,強笑道︰「這件事本□閣下無關,我看閣下就賞兄弟幾分薄面,回頭,我們做個東道主,跟閣下交個朋友如何?」
唐寶牛笑道︰「我的朋友有殺豬的、屠狗的、甚至做小偷的,但就是沒有打女人的。」
司馬發正待發作,司馬不可一手按住他肩膀,沉聲向唐寶牛道︰「水里憑風力,岸上靠道走,宋溪、朱毛、廣南興,你是那一條線上的朋友?」
唐寶牛听了這許多「黑話」,一句也沒听懂,只說︰「我是采野花來的。」
「采野花來的」這字號,饒是老江湖的司馬昆仲也沒听說過,兩人怔了一怔,你望我,我望你,都道對方來路非同小可,司馬不可當下試探地道︰「兄台是……外地來的?」
唐寶牛昂然哼了一聲。
司馬不可沉著,又問︰「不知兄台要探……那一技花……?」
不料唐寶牛卻指著沐利華,哈哈笑道︰「他,茉莉花!」
這下可逗得全場都笑了起來。
司馬兄弟這才知道自己遭了戲弄,原來唐寶牛借「沐利華」的諧音刺為「茉莉花」,沐利華頓時怒紅了臉,幾連眉毛也變了紅色。
司馬不可沉下了臉。
他這一沉下了臉,笑聲立止。
而他的指骨,也炒豆子似的劈拍劈拍響了起來,他臉上的麻子,竟像跳蚤一樣,彈動了起來。
他沉著聲音道︰「好小子,有種!」
唐寶牛道︰「老小子,有種就打我,不要打女人!」
司馬不可道︰「好,我就把你打成女人!」
一語未畢,一拳飛擊,兜槌唐寶牛的下月復!
唐寶牛大喝一聲,也一拳擊出!。
兩拳相踫,均是一幌。
司馬不可緩緩收拳,笑道︰「好拳。」
唐寶牛也笑道︰「你也不差。」
司馬不司笑著道︰「你膂力強。」
唐寶牛豪笑道︰「你拳勁厲害,是什麼拳?」
司馬不可退了兩步,微微笑道︰「『僵尸拳』。」
唐寶牛也沒听過,但他的右手拳頭痛澈心肺,正放到背後用左手拼命按摩搓揉,一面敷衍地笑道︰「久仰,久仰。」
目光掃瞄,發現方恨少不在場里,心里暗暗叫苦︰看來這司馬兄弟及那姓沐的王八,當真不是好惹的人物,這次自己獨力支撐局面,可要糟了。
司馬發見兄長司馬不可滿面笑容,卻不搶攻,倏至他身側,在他耳畔低聲問︰「怎麼?」
司馬不可低聲道︰「我左手無名指的骨節斷了。」
臉上笑態依然。
司馬發道︰「我去。」
刷地躍前五指一伸,噗地刺入紅柱中,直沒指根,這等鐵指功力,簡直神乎其技,眾皆震怖。
唐寶牛望了望柱子,再瞄了瞄他的手指,然後看著司馬發,道︰「我說過,我不是柱子。」
司馬發笑道︰「我知道你不是。你的身□比不上木頭硬。」
唐寶牛問︰「你怎麼知道我比不上木頭硬?」
司馬發眨著眼楮問︰「你想試試?」
唐寶牛沉默了半晌,嘆了口□,間︰「如果不想試呢?」
司馬發見對方□餒,心里不禁有些得意洋洋,「那麼,你得要先跪下來,叩頭,再--」他的話當然沒有說完。
唐寶牛倏地抄起一張大桌子,連同桌上的酒杯菜肴筷子牙簽全向他右臂砸斥去!
司馬發怪叫一聲,左手五指穿入桌面,抓住桌子,但唐寶牛已全身飛起,右膝自上壓去,壓在他右手腕骨上。
司馬發右手五指還留在柱子里。
這剎那間他沒有種會拔出五指。
五只手指的骨折聲,在杯翻碗砸的亂響聲中毫不起耳。
但唐寶牛□知他目的已經達到。
他已破了司馬發右手的「達摩鐵指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