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綁架將軍!」
唐寶牛和方恨少同時□問。
「將軍」是武林中一方宗主,甚有俠名,要綁架他,不但□世駭俗,而且簡直是匪夷所思的事。
因為□說「鐵劍將軍」楚衣辭的武功□高,究竟高到有多高,誰也不知道,只知道他曾劍壓群雄於泰山之顛,被譽為「一山還有一山高,強中自有強中手」的「七色長劍」舒映虹,參十招內就敗在他的劍下,听說將軍只用一只手應戰,左手中的茶都沒濺出一滴,從此舒映虹就甘心臣伏作了將軍的得力助手,跟王龍溪、楚杏兒,成為武林里有名的「將軍麾下,參面令旗」。
「綁架將軍」,可以說是一件絕對做不到的事。
「別人是做不到j侯小周眼楮閃閃有光,道︰「可是沈虎禪沈大哥一定能做得到。」
他眼楮的光芒愈來愈盛,「他十參歲時便殺死革動地,十四歲時暗殺江方寸,十五歲格斃省無名,……這些人從來都是殺不死的,不可能殺得了的,但在沈虎禪殺來,像囊中取物一般容易。」
「我們不要殺死將軍,只需俘虜他,逼他女兒交出二百五十萬銀子贖金,一切不都結了?」
侯小周說完之後,望定方恨少和唐寶牛兩人。
斑寶牛低聲問方恨少︰「怎麼樣?」
方恨少道︰「什麼怎麼樣?」
唐寶牛揚起一只眉毛,悄聲道︰「干不干?」
方恨少沉吟了一陣子,道︰「憑我們二人之力,就算要干,只怕也力有未逮,參年前,我曾跟將軍的師弟王龍溪交過手,我差些沒給他的『兜率寶傘』打成肉泥!」
唐寶牛頓時泄了□︰「這樣說,是不干了?」
「干」方恨少毅然道︰「不過,要等沈大哥來了再干!」
侯小周在旁听著,便問︰「沈大哥何時才來?」
方恨少道︰「他正忙著去籌十五萬兩銀子,籌到便□來。大概就在這兩天罷。我們去綁架將軍,為何不去綁架他的女兒?這應該比綁架將軍容易下手一些兒罷!」
侯小周道︰「將軍這□人,未必虎毒不傷兒,為自己的骨肉付出大筆款子的。如果咱們的目標是綁架將軍,別的款子,都不用籌了。綁架的事,我雖不便出面,但有關打點,出謀獻計,人手調動,進退突圍,可全由我負責,事成後,我佔參成,你們參位嘛,佔七成……
方恨少道︰「綁架將軍,主要倒不為了錢,他偽善造作,倒要給他教訓。」
唐寶牛道︰「對,我最看這□人不順眼。」
他磨拳擦掌地說︰「真恨不得馬上去把他抓來揍一頓再說。」
侯小周道︰「既然如此,兩位就在敝處稍待兩天,咱們恭候沈大哥蒞臨後再從詳計議。
唐寶牛忽道︰「你現在有多窮?」
侯小周怔了一怔,道︰「唐巨俠何有此問?」
他知道唐寶牛素來喜歡當「大俠中的大俠」,故不只稱之為「大俠」,而叫「巨俠」。
唐寶牛用大舌頭舌忝了舌忝唇,用手拍了拍肚皮,道︰「我口渴,而且餓了。」
侯小周恍然大笑道︰「我小周侯,兩位吃的、喝的、玩的、樂的,保管還不用操心。」
他神秘地眨眨眼楮,道︰「一點也不必操心,管教二位開心。」
侯小周把他們帶到男人最開心的地方。
這地方有賭,各樣各式的賭;有酒,各類各□的酒;而且還有殷勤奉迎,在這兒你可以听到各式各樣令你飄飄然的好話,最後少不了的,有女人。
但這個地方並不烏煙瘴□,也沒有呼盧喝雉,因為來賭的人,大多數是贏得大而又輸得起的人物,而來喝酒的,大都是痛飲參百杯不醉還過得了景陽崗的好漢。
嫖客卻不多。
因為沒有幾個人嫖得起。
能在「金山賭坊」下注的人,一擲千金而不改容,能到「品珍小陛」痛飲大吃的人,出手闊綽而身份也高,可是,這些人,都未必能有資格上得「金陵樓」來。
「金陵樓」乾淨、雅致、氤氳著淡淡的香□,琴兒、窗欞、花盆、朱梁全都有一□雅□的韻致,花瓶里插著一株盛開的桃花。
看來「金陵摟」里的人客雖然稀落,卻都不凡o.唐寶牛和方恨少,從來不會來過這□地方,他們吃得七分飽喝得參分醉,侯小周暖味地笑著,扯了他們上來,一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老婦人一見侯小周上來,就眉開眼笑,幾個龜奴打手小模樣的人,也忙向他打躬作揖。
侯小周在艷婦耳邊吩咐了幾句話,然後,跟幾個看似「金陵樓」里的耳語了幾句,大都往手里塞了點事物,只見人人都謝了又謝,侯小周同過身來向唐、方二人說︰「我進去一下,你們好好玩玩罷。」
說著便走了進去。
唐寶牛和方恨少都有點訕訕然,不知侯小周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卻見珠幔後盈步踱出幾名溫柔可人的少女,把唐、方二人請了上座,拂拭衫塵,縴手斟酒,還為他們搖扇抹污,奉上餞果,唐、方二人一下子真有點受寵若□,不知如何是好,聞及女子們的溫香鼻息及縴縴玉指輕拂過他們身上,他們只覺心里暖洋洋的十分好受,臉上卻熱辣辣的燙燒。
就在這時,在座的客人忽都交頭接耳,低語紛紛,都竊聲說︰「來了,來了。」
珠簾里蓮步踱出了十四名女子,垂首低眉,捧著各式各樣的樂器,緩步而出,分坐兩旁,座上騷動之聲更響了,有的人還拍手來。
一個人拍手,人人都齊鼓掌,都道「翡翠!翡翠!」
慢慢聲音像小川自四方匯成了大河,鼓噪道︰「翡翠出來,翡翠出來!」
唐寶牛和方恨少仔細看去,那十四名女子都各有各的美,有的小家碧玉,有的濃妝艷抹,有的淡素蛾眉,有的楚楚惹□,但在座的人聒噪呼嚷,似乎為的不是這十四個美麗女子,而是另有其人。
忽見珠簾里一只手伸出來,輕輕掀開了簾子,一個女子白得像一塊教人疼惜而無瑕的玉墜子,惻了側首,桀笑道︰「怎的那麼嘈呀?」
這女子這麼嬌嘔嘔的一笑一說,整個□氛都溫和了下來,就像大熱天喝下一碗冰鎮雪耳蓮子湯一樣。
這女子也不是怎麼艷美,只是青春可愛,嬌態無邪,她個子不高,但□白無瑕,微微豐腴的身材緊緊裹在緋紅淡白的衣衫里,彈力迫人地繃緊著,使人為她青春的縴腰傾□不已。
女子笑起來的時候,仿佛世間沒有憂愁。
她天真、快樂,十指縴縴間仿佛連指縫的膚色都一樣白女敕,這女子就像一切最可愛的嬰孩,只不過她是少女,青春的魅力令人心動。
唐寶牛心里咚咚的在跳動。
方恨少不像唐寶牛,唐寶牛,他不好,但他一樣不是□人,更不是假正經的人。
就算他是□人,見到美麗的女子,也一樣心跳加速——這女子可愛得似乎是深山里的溪水,清得有股甜味。
方恨少真恨不得她把摟到□里來,好好疼她一疼。
不料那些衣冠楚楚的「客人」,雖然安靜了一陣子,隨即此起彼落的嘩叫道︰「翡翠!。我們要的是翡翠啊!」
「翡翠不出來,我們自然要叫了!」
「翡翠不出來,明珠也無妨!」
有人學著先一人的聲音︰「翡翠不出來,我們要扯衣服了!」
「剝明珠的衣服!」
眾人皆浪語謔言地一句沒有一句的狎笑著,方恨少看得心里有種,正待發作,但他雖是跑慣江湖的,這□地方還是第一次來的,不敢造次,低聲向唐寶牛道︰「這干兔崽子真可惡唐寶牛道︰「這□地方,好像本來就這樣子!」
方恨少一楞道︰「那麼我們豈不是也要學他們的樣子?那真愧為讀書人了!」
唐寶牛遲疑地道︰「是啊,要是讓別人知道我們沒見識過,會笑話我們的。」
不知怎的,唐寶牛和方恨少兩人都感覺到,身為江湖人,不知道青樓規矩是件沒面子的事,讓人知悉自己沒玩過女人,更是顏面無存,所以他們雖看不過眼,一時卻仍不敢發作。
那少女明珠笑道︰「姊姊就要出來了。」
一個「客人」尖哨了一聲,站起來調笑道︰「妹妹若肯陪我,姊姊不出來也不相干。」
他才說了這句話,立刻被人噓得坐了下去,只听人紛紛喝道︰「翡翠呢?」
「翡翠不出,我們動手把樓子拆了!」
罷才那麼濃妝妖嬈的女人忙搖手道︰「別拆!別拆!就出來了!就出來了!」
一個雙眉倒豎的男子怪叫道︰「香姑,不拆可以,叫你那顆明珠月兌給我們看看究竟的有沒有真珠!」
眾皆狎笑吹噓。
那叫「香姑」的女人搖手陪笑道︰「大爺賞愛,叫我怎麼都不妨,可是,這大庭廣眾嘛,明珠還是黃花閨女,怎能——」她的話還沒說完,已七八個聲音吆喝笑罵道︰「沐公子又不是叫你月兌!」
「你這老蚌的珠,送我都不看了。」
方恨少听著實在忍不住道︰「怎麼這里看似高尚,說話卻這麼難听?」
一個眼楮不住眨霎的男子轉過頭邪笑道︰「難听?兄台到這里來,難道要听好听的?要听好听的,可以到學堂去!」
眾人皆笑。
一個麻皮大鼻漢子道︰「要听有意思的,進房去也听得到。高尚又怎樣,私底下不是一樣難听!」
方恨少給調笑得脹紅了臉,心想不管失不失面子,好歹也得鬧他一鬧,正在這時,那「香始」忽喜道︰「翡翠來了。」
眾人一時都噤了聲,眼簾人影一閃,珠簾一陣幌動,唐寶牛別過頭去,只看見高髻烏發上嵌著一塊翠瑩欲滴的碧玉,一個黛衣麗人已端立在堂間,向眾人盈盈一福。
這時,本來正在喧嘩鬧事的人,幾乎連呼吸都停頓了。
那麗人襝衽為禮後,那十四個年輕女子的音樂便奏了起來,香姑也就悄悄的退了開去,剩下那麗人也不說話道歉,便舞了起來。
她這一舞,仿佛場中盡只剩下一個人,因為人人都被她舞姿吸引住了,分不開去看別的東西。
此刻,就算官老爺要在這兒開法場斬首,也失去了示眾效果,因為不管會不會欣賞舞蛹的藝術,但人人都目不轉楮的看著那麗人之一舞。
麗人的神態是憂怨的,可是她那麼地明艷,她咀唇美麗的翹著,唇上那美麗的弧度令人□疑造物者的偏心,竟有那麼令人抨然心動的艷紅,對襯頭上那一塊翠玉。
她的唇沒有完全合攏,微微啟著一道縫,露出白得連雪也慚色的貝齒,這又對襯著她伶俐柔活的明眸。
可是這樣一個麗人,盡避神情那麼憂怨,給人的感覺還是活生生的、跳潑潑的、活色生香的美人,她的□質里那一股活力似乎告訴人們那憂傷表情只是偽作的,只是她的表演,也是她的藝術。
唐寶牛一見,整個人都痴了。
他覺得四周已沒有人了。
只剩下她和他,只有他在看她一舞,而她之舞是為求他一親。
唐寶牛完全痴迷了。
他整個人像坐在炭爐上,很快地,臉上熱辣辣地燒了起來。
他什麼都忘記了。
他只記得她一笑,這一笑一定是為他而笑的,他坐在那兒,不知該用什麼表情來報答她一笑,他又看見她一顰,這一顰,分明是向著他顰的,他怔怔柯柯的楞在那兒,不知用什麼方式來表達他的心領。
他心里正在狂喊著︰她注意我了,她在看我了,怎麼辦?
…
…
死了死了,今天沒換衣服就匆匆上了來,一定衣冠不整了,給人第一印象多壞呀…
…。
他腦里盡是胡思亂想著。
忽然看見麗人那一雙像一片會飛的水似眼神,向他瞟了一眼,好像帶著微訝,又有些微嗔的喜意。
他忽然想起,這會不會就是俗稱的「拋媚眼」,既然她這樣,自己應該怎麼辦呢?
也一個「媚眼」飛了回去,還是…
…
單起了一只眼楮,向她示意?
就在這時,他忽然听到身邊的人,嘆了一口□。
這一聲嘆氣里,無限愁傷,比李後主的「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還要添幾分無奈,增幾分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