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一凡一怔之後突然省悟。
眼前這叫洪子成的,正是在小館子里吃面的那年輕漢子。
這真是冤家路窄了,可是自己並不是他的冤家,這情況如何應付?
承認自己是冒充的麼?
別人不好冒,去冒充一個聲名狼藉的江湖敗類,未免太丟人了。
「姓霍的,你有一百條命也逃不了一死,今晚你是死定了!」洪子成咬牙切齒。
「也許正好相反。」冷一凡隨口應著。
「不錯,我承認你的劍一離鞘便沒有活口,可是告訴你,我並沒打算活著離開,目的就是要殺你,而且你將不得好死,就像你對付別人一樣。」
冷一凡心里有些發毛,听口氣對方似乎有備而來,而且有相當把握,自己真要背這黑鍋麼?
走,只要一離開現場,除下面具,病貓便算消失了,他做了這樣的訣定。
洪子成揚起了右手,手里抓了個茶杯大的黑球。
「霍雲,這是霹靂彈,月兌手便炸,三丈之內神仙也難幸免,另外四周有不下五十把飛刀對準你,你化成飛鳥也飛不掉,你我同歸于盡之後,會有人把你的腦袋心肝帶回南方家先父之靈。」
情勢相當惡劣,照對方的說法,他還真的走不了。
摘下面具,說明真相,這是唯一的一條路。
「哎!」
就在此刻,突然傳來一聲女人的尖叫。
洪子成全身一震,栗叫道︰「玉玲,你怎麼了?」
「別管我,哥哥,你……快下手!」
「你到底怎麼了?」
「你……要是放過這機會,我死也不原諒你,快殺了那惡魔……哎!」又是一聲尖叫,听聲音是被人制住了。
冷一凡心念疾轉,定然是不見紅佯裝離去,悄然潛回制住了那叫玉玲的女子,女的跟洪子成是兄妹。
不見紅的要挾能發生作用麼?要是姓洪的不顧一切出手……
洪子成的手仍然揚著,雙方的生死只在于他一念之間,五指一松,生死立見。
「哥哥,你……爹在天之靈……」急促的呼叫突然剎住,像是被捂上了嘴。
冷一凡面臨抉擇,他可以在對方擲出霹靂彈的瞬間取對方的性命,但自己也逃不了被炸支離的命運,撤身是不可能的,他行動再快也快不過對方一投手。
何況暗中還有飛刀伺候著,殺人與否都是絕路一條,現在只有寄望于不見紅的要挾發生作用。
冷汗悻悻而下,但他不敢稍動,毫無疑問,他只消隨便一動,對方便會擲出要命的霹雷彈。
僵持,一秒鐘有一年那麼長。
「姓洪的!」聲音從女子被扶持的位置傳來︰「你如果敢亂來,會後悔三輩子,想到你妹妹的下場麼?告訴你,她不會死,對女人來說,有些方法比死要好得多,嘿嘿嘿嘿……」
一連串的陰笑,令人不寒而栗。
一听聲音,冷一凡大為困惑,扶持女子的並非不見紅,而是一個陌生的聲音,他是誰?
為什麼要干預這件事?
不管怎樣,危機並未解除,要是姓洪的不顧一切出手,這場戲的結局仍然是死亡。
「放了她!」洪子成大叫。
「說夢話麼?」
「你們……」
「姓洪的,把手慢慢放下,退後兩丈,等霍老大到了安全位置,就把你妹妹還給你,這是最寬厚的條件,不許討價還價。你可想情楚,這地方盡是空洞,並非毫無遮攔的平地,你扔出那撈什子玩意未必傷得了霍老大,而你兄妹卻百分之百逃不了,不相信你就試。」
這番話其中一句似乎在提醒冷一凡,利用這特殊的地形,躲過霹雷彈的成算很大。
「哥哥,不要……信他的話」女的急叫︰「只要能報親仇,我……死得有價值。」
姓洪的在猶豫。
冷一凡的心念電轉,自己現在的身份是「病貓」霍雲,並非浪子,學狗爬也丟不到自己的人。
听口氣對方兄妹是千里尋仇,其志可嘉,傷了對方是殘忍,自己傷了是冤枉。
心念之中,眼角瞥掃,身側五尺便有個坑洞,只消翻落土包滾進坑洞,便有九成安全,除非霹靂彈正巧落入坑洞,那真只有認命了。
但這種情況發生的機會不大,對方在發覺自己采取行動時投擲的線點必然是直的,極不可能把目標點定在側方。
主意才拿定,情況卻起了變化,洪子成在手足之情下屈服了,持彈的手緩緩垂下,同時向後退移。
「哥!」女的尖叫一聲︰「不要……」
姓洪的已退離了丈許。
絕佳的機會,冷一凡一個飛彈,落在那女的發聲位置附近不遠處,雙方的距離已在五丈之外,姓洪的即使想改變主意也已經失去了機會。
姓洪的停住。
「放人!」
「哈哈哈哈……」
冷一凡循聲橫移,只見土包之後伏著一男一女兩個人,女的手被反扭,天太黑,男女的面容都看不真切。
听男的笑聲,似乎無意放人。
「放了她!」冷一凡開了口。
「霍老大……你……」
「我說放人。」
「放了人後患無窮。」
「那是以後的事。」
「听說,病貓霍雲對付敵人的手段……」
「朋友,放了她,區區不再說第三遍。」語氣非常肯定,不留任何轉寰的余地。
男的松開了手,女的飛奔向洪子成,兄妹倆隨即離開,半句話也沒交代。
四周設任何動靜,原先姓洪的說四方有不下五十柄飛刀對準目標,看來是虛張聲勢,如果真的伏有飛刀手,此刻應有動靜,這解圍的人也無法接近。
冷一凡上前兩步。男的轉面正對冷一凡。
雙方距離只有三四步,天色雖然黑,但這麼近的距離,加上練武者超常的視力,冷一凡已看出對方是個三十多歲的近中年文士。
衣著整齊,雙目炯炯有神,臉型的輪廓相當不賴,如果換一個地方踫上,還真看不出他會是個江湖人物。
「朋友怎麼稱呼?」
「在下姓萬!」沒名沒號,只報了個姓。
「萬朋友因何援手區區?」
「說來話長,長言短敘吧,在下也是從南方來的,有個知已朋友,一家急難時曾經得過你老大的救濟,衷心銘感,不止一次向在下提及。故而老大一在開封出現,在下便已留上了意,今晚的事,說是心也可以,說是巧合也無妨。」
冷一凡愣了愣。
他不是真正的病貓,不知道病貓是否真的做過這件事,照不見紅的說法,病貓是個江湖惡棍,會做好事令人難信。
但人性本善,即使是十惡不赦之徒,在某種情況下也有可能會顯露那麼一點潛藏的人性的。
看這姓萬的風度言談,是個正派人物,沒理由不相信他所說的話。
「唔!」冷一凡只好含糊以應,他不敢多說,以防露出馬腳,立即撇開了話題︰「說老實話,區區並非什麼好人,有時興之所至談不上做好事,只有一點,區區生平不願意欠人情,萬朋友今晚的援手之情,區區一定要還。」
「霍老大,不談人情,交個朋友可以麼?」
「跟病貓交朋友?哈哈哈哈!」
「老大覺得好笑?」
「萬朋友難道不怕惹上腥味?」
「霍老大,在下可是一番誠意,天下有絕對的善,但沒有絕對的惡,人為萬物之靈,人性有其善的一面,不然就不會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這句話了。」
「萬朋友想渡化區區?」
「不敢,心有所感,不得不發而已!」
姓萬的表現得十分誠懇。就在此時,遠遠傳來數聲夜梟的啼叫,在這種境地之中听來份外淒厲刺耳。
冷一凡不由心中一動,夜梟通常棲息在林木之中,荒煙蔓草的墳場似乎不適合它的習性,倒仿佛是江湖人慣用的暗號。
難道姓洪的真有同伙,準備采取什麼另外的行動?
「霍老大,能認識你十分勞幸,改天再敘。」
「請便!」
姓萬的拱拱手,急奔而去,轉眼消失在夜暗中。
冷一凡吐了口悶氣,想不到今晚與不見紅約會,竟然踫上了這種事,回想起剛才洪子成欲求同歸于盡的那一幕,真有些余悸猶存。
江湖風波實在險惡,生死常在一線之間,如果沒有姓萬的湊巧表演了這一手,很可能自己已在霹靂彈下肢離體碎。
再次舒了口氣,準備離開。
「浪子!」一個女人的聲音傳了來。
冷一凡驀然一驚,轉身回頭,丈許之外有個女人身影在墳堆間只露出上半身。
「誰?」
「是我!」
「啊!音音,你怎麼……」
冷一凡彈了過去,一看果然是音音。
「浪子,剛才那場戲把你嚇壞了吧?」
「什麼,你說是戲?」冷一凡目芒大張。
「不錯,只是一場戲,不過是別人演的。」音音故神其秘地笑了笑。
「怎麼說?」
「待會兒你就明白,現在跟我走,這鬼地方待久了不是味道。」說著,立即挪動腳步。
冷一凡懷著困惑的心情跟著舉步。
野地中一棟孤零零的房子,四周有田畦的輪廊,看來是一家廢耕了的農戶。
「就是這里,我們到了!」音音用手指了指。
「我們這樣直來直進,不怕有人跟蹤?」
「不要緊,我們後面有眼楮。」
「你說什麼,背後有眼楮?」
「對,有一雙很管用的眼楮,比劍還要鋒利,連一只蒼蠅都逃不過。」
「哦,我知道了!」冷一凡立即想到了音音的丈夫「金劍手」曲君平,夫妻倆當然是唱隨的。
「是君平老弟在暗中尾隨監視,對不對?」
「算你還不笨。」
兩人說著,到了屋前,籬笆已倒,只剩下幾根木樁子,屋子是問小三合院,木板門半開著,一眼可望到堂屋。
門縫有燈光透出,看來屋里有人。但不知是誰?
音音低聲道︰「浪子,你現在應該是‘黑面無常’應無敵的身份!」
「噢!」了一聲,冷一凡立即會意,摘下了面具。
音音上前在門上叩了三下,推開門,轉面向冷一凡偏了偏頭,示意他進去,冷一凡跨進門檻,音音跟進,然後反手掩上了門。
冷一凡目光掃處,不由驚呆了。
堂屋里一共有四個人,兩坐兩立,站著的是不見紅和江湖秘客房二少爺,坐著的一男一女,男的是洪子成,女的赫然是在小館子里吃面的啞巴姑娘。
兩人的臉色都十分難看。
定定神,冷一凡明白過來,這啞巴姑娘準是洪子成的妹妹玉玲,他兄妹在墳場已經月兌身。
怎會在這里?
不見紅朝冷一凡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洪子成兄妹將頭微抬之後又垂了下去。
冷一凡以探詢的目光望向江湖秘客,江湖秘客回報以一個看下去就知道的表情。
氣氛非常詭譎。
不見紅一只腳踏在洪子成所坐的板凳頭上,一只手擱在膝蓋上托著下巴,一副偵詢口供的樣子。
「姓洪的,放清楚些,我不殺人,但你兩個的死已成定局,許一劍身份地位比你高,仍然免不了被殺滅口,你倆不過一副小工具而已,一旦失去利用的價值,毀棄是必然的命運。」
不見紅笑笑又道︰「我可以放你們一條生路,但你們無路可走,你兩個好好想上一想。」
「……」洪子成臉皮子連連牽動,但沒開口。
啞巴姑娘仍低垂著頭,一動不動。
冷一凡恍悟洪子成和啞巴姑娘原是三陽會弟子,那在墳場里說什麼為父報仇全是演戲了?
「姓洪的,我不見紅說話算話,你兩個要是想走現在就可以走,我們絕不留難,不過我保證你們走不出一里路,而且會死得很慘。」不見紅又開口。
「你要我們說什麼?」
啞巴姑娘抬起臉,原來她不是啞巴,聲音還滿悅耳的。
「盡你們所知道的說!」
「玉玲,別听他說。」洪子成扭頭、咬牙、瞪眼。
我們的耳目遍布城里外每一個角落,不久就會有人來救,他們逃不了的。
叫玉玲的口張開又閉上。
「姓洪的,你這叫做不見棺材不掉淚,你心里應該有數,三陽會是個秘密門戶,這門戶之所以能長時期保持神秘,就是因為從沒活口落在敵人手里,你不說,他們會相信你真的什麼也沒泄露?」
洪子成不斷地咬牙。
「你不說讓我來說。」不見紅瞟了江湖秘客一眼,然後沉聲道︰「你們的眼線密布每一個角落,所盯的主要對象是浪子和應無敵。當你們知道病貓霍雲的行跡之後,便安排了這一場索仇的好戲,原來的計劃是由你們的人適時扮演為病貓霍雲解圍這一角,以便藉此拉攏加以利用,卻想不到事機不密,被我們搶先了一步,一著之失,滿盤皆輸,我說得對是不對?」
「你準備如何發落我們?」洪子成意志似已動搖。
「要是坦誠跟我們合作,說了實話,我會送你們一筆錢,負責送你們到安全地方,好好過平安日子。」
頓了一頓又道︰「你倆不是兄妹,是一對情人,退一萬步說,你們月兌身之後縱使不被殺也沒有結合的可能,一個下級弟子,等于是砧板上的肉,而這塊肉又是塊好肉的話,上級的隨時可以宰割對不對?」
「成哥,我們……真的是無路可走了,三天前荊總管……我連想都不敢想。」玉玲的粉腮泛出了鐵青,就仿佛看到一只流涎的餓狼正對她齜牙舞爪。
「玉玲,如果……他們的目的只是套口供,不守信用的話,我們……哪來的活路?」
「成哥,只好賭了!」
江湖秘客乘機插口道︰「朋友,這一次你是非賭不可,不賭注定是輸,想通這道理沒有?
玉玲咬了咬下唇道︰‘賭了,我來說,不過……’江湖秘客打蛇隨棍上地道︰‘不過什麼?’
玉傳道︰‘我們是小角色,所知不多,三陽會十分講究地位,在下面的只知道奉命行事,不該知道的不許知道,更不許問,萬一無意中知道了不該知道的秘密,就只有……死路一條。’
江湖秘客道︰‘這我清楚,你只揀知道的回答,不許有絲毫的隱瞞,別忘,你們要真正到了安全地帶才算贏,否則將輸得很慘。’
玉玲道︰‘你問吧。’
江湖秘客道︰‘你們緊迫盯蹤應無敵應大俠的目的是什麼?’冷一凡瞪大了眼,這是他迫切需要知道的謎底,一個職業殺手被委托的一方嚴密盯蹤是很不近情理的事。
洪子成的目光掃向站在門邊的冷一凡。
玉玲原本鐵青的臉逐漸回復正常,這表示她下了決心‘豁出去’,心理上的巨大壓力減除,負荷頓輕。
沉默片刻之後她開了口。
‘這是因為……’望了冷一凡一眼︰‘應大俠一再推托,不肯爽快地接下買賣,他們懷疑第三者從中作梗,要追出第三者,所以布線跟蹤。’‘嗯!’江湖秘客點點頭,目芒一閃道︰‘為什麼這筆買賣一定要應大俠來接?’這是問題的重點,三陽會摒棄自己的力量不用,甘願化八千兩黃金的代價來買賈依人的命,鄺師爺透露是包侯爺所托。」
因為賈依人與如意夫人李艷娘有染,而許一劍臨死卻說是為了浪子,先後的說詞不一,令人費解。
冷一凡是雙重當事人,當然是傾耳以待下文。
但玉玲的回答卻令人失望,三個字︰「不知道。」
江湖秘客並不懷疑她的回答,以她和洪子成的身份,是極可能不知道這秘密,所以沒追問下去,改變了話題。
「你們有多少人來到開封?」
「至少一百!」
「由誰指揮?」
「荊總管做主,鄺師父直接指揮。」
荊總管指的就是在上清宮反穿皮襖駕駛金馬車的「毒龍」荊經。
想不到他居然是總管的身份,以幫派的慣例而言,總管通常是第三把交椅,位份相當不低。
玉玲剛剛回答的話里,誰都可以听出大有蹊蹺。
如果三陽會僅僅是接受包侯爺之托,居間談買賣,一二人便足可應付,不必出動到百名弟子,而且是遠從洛陽調來。
「高級的弟子有多少?」江湖秘客繼續問。
「這不清楚,因為任務不同,無法接觸。」
「有一個藍眼鷹鼻的怪老頭,他是誰?」
「听說是掌令!」
「听說?」
「是的!」洪子成接了腔︰「是我無意中听同屬提起的,會主的諭令由掌令傳達,而掌令所傳最低到堂主這一級。再由堂主轉達,一般弟子連見他的面都很難,我本人入會三年,身為一級頭目,就沒見過他的面。」
「會主是誰?」
「不知道!」
「身為會中弟子,連會主是誰都不知道?」
「是真的不知道,只知道有個會主,不知名,不知姓,更不識其人。」
這可是江湖上從沒听說過的怪事,門戶中的弟子竟然不知道主人是誰,連其面目都不曾見過。
所謂秘密門戶,只是對外秘密,焉有對內也秘密之理。
冷一凡想開口說什麼,但一轉念又閉上了口。
「我可以讓你兩個改變面貌,而且永遠的。」
江湖秘客敢做這樣的承諾,所仗恃的當然是「武林三怪」之一的「幻幻子」奪天地造化的易容術。
「永遠改變面貌?」發出驚叫的是玉玲。
「不錯,改頭換面之後,就變成另一個人,過去的完全埋葬,等于是重新做人。」江湖秘客說得很嚴肅。
「不是一般的易容術,而是徹底的改變,沒有任何的不便、不適,實際上你還是你,外貌上你已不是你,明白麼?」
「天底下……真的有這種奇術?」
洪子成也張大了嘴,這是江湖上聞所未聞的奇事。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那我……我們……就不必怕他們……」
「對,甚至可以不必離開這一帶。」
「這……不是神仙麼?」
「可以說介于人神之間了!」話鋒頓了頓,又道︰「這是極短時問之內就可辦到的,不過,必須多少付出些代價。」
「代價……什麼代價?」
「輕而易舉,在你兩個而言並不困難,這以後再說,從此刻起,彼此都不是敵人。」說完,轉向冷一凡道︰「應大俠,我們到外面談談。」
「很好。」
冷一凡巴不得有這機會,他是有許多話要跟江湖秘客私下談談。
兩人到了屋外,在屋角暗影中貼牆而立,即使是生具夜眼的人也難以發現形跡。
「浪子,我知道你心里一定有許多問題要向我提出。」江湖秘客先開了話頭。
「不錯,真的如此,已經憋得太久了。」
「現在你一樣一樣地說吧!」
冷一凡整理了一下思緒。
「首先我要知道賈依人的真正來歷。」
「現在還不能告訴你,只有一點可以讓你知道,他跟音音有親情關系是非常確定的!」
「族兄妹?」
「不錯。」
「哼!」
冷一凡不由心火直冒,要不是為了種種顧慮,他真恨不能揪住這一直保持神秘的人用非常手段逼出他的口供,費了很大的勁才把心火壓住︰「閣下本身已夠神秘,還要制造另一個神秘角色,可惜……」
「浪子,別發火,可惜什麼?」
「我問你閣下,賈依人是否關外‘狼人’關雲漢的義子‘粉面狼’?」
「你這話從何說起?」
「你只說是還是不是?」
「天大的笑話,唔!我明白,準是三陽會跟你接頭的胡說八道,浪子,你會相信這種無中生有的荒唐話?如果他是惡名昭彰的粉面狼,那我和音音算是什麼?一丘之貉,還是物以類聚?」
伸手拍了拍冷一凡的肩膀︰「浪子,完全不值一笑。」
江湖秘客的話不無道理,冷一凡想想也是,的確是近乎胡說八道,但他並未心服,仍然存疑。
「好,這點算對方胡說八道,另外一件事,三陽會出現談買賣,八千兩黃金是包侯爺付的,這你相信麼?」
「哈哈哈哈!」江湖秘客不由失聲而笑︰「不但不相信,而且可以用人頭做保證絕無其事。浪子,記得你曾提過你的看法,我曾經保證過一次。」
「你閣下不是包侯爺肚子里的蛔蟲,敢這麼篤定?」
「百分之百篤定。」
「憑什麼?」
「憑事實。」
「什麼事實?」
「鐵打的事實,但現在還不是揭曉的時候,你只要對我相信就夠了,現在不談這個,先研究一下許一劍臨死那句使人猜不透的話,他說他們買賈依人的命是為了你,我連吃飯睡覺都在想,就是想不透,這與你何干?可是一個臨死的人不會說假話,你……想到什麼沒有?」
冷一凡搖搖頭,他的確也是想不透。
「我想到一個辦法……」
「什麼辦法?」冷一凡原本一肚子火,現在听江湖秘客這一說,不由振奮起來。
「要想揭開這謎底,只有順應情勢一途,你立即回客棧,三陽會方面一定還會找你,如果他們再提出賈依人這樁買賣,你就答應下來……」
「答應下來?」
「對,唯有如此,才能引出對方的目的與動機,至于如何行動,我會要音音轉告你,今晚我就著手安排。還有,關于‘影子員外’,你可以用‘病貓’的身份,在不見紅的身上做文章,說不定這幾樁離奇公案之間互有關聯。」
「嗯!在下會相機而為!」冷一凡深深一點頭,又道︰「還有個問題在下不得不問個明白。」
「什麼問題?」
「關于‘病貓’霍雲的面具……」
「哦!因為時間倉促,沒機會向你說明白,‘病貓’霍雲積惡如山,他已經永遠無法危害江湖。」
「他已經不在人世?」
「對,兩年前鐵扇翁曾經加以渡化,希望他孽海回頭,但他已積重難返,無可救藥,鐵扇翁不得已只好為武林除害。這樁公案至今秘而不宣,‘幻幻子’老前輩當時也在場,一時興至,拓下了他的面容制成這副面具,所以你的身份不必擔心會被揭被。」
「好!在下這就回城。」
冷一凡在客棧里已經枯守了兩天,不見三陽會的人出面,莫非對方改弦更張,放棄與他做這項交易?
這情況使他感到煩躁不安,因為音音已經轉達了江湖秘客的全部行動計劃,安排好的餌魚卻游走了,
現在是過午時分,冷一凡在房間里來回蹀躞。
整個客店靜得像深山古剎。
房門外樓廊上傳來了輕輕的腳步聲,像是有人躡著腳走路,盡量不讓松月兌的樓板發出聲音。
冷一凡心中一動,他听出這不是小二慣常的拖沓步伐,隔壁幾間客房都空著,不會有房客走動。
想著,腳步聲已到房門口,緊接著人影當門出現。
「是你?」
冷一凡心里驚異,口氣很冷。
「是我!」
「好幾天不見了……」
「我可以進房麼?」
「當然!」
不速而至的是鄺師爺他們派在冷一凡身邊的聯絡人春芳,幾天不見,她清減了許多,但那冶蕩之氣卻是依然。
她進入房中,空氣里立即散布出脂粉味。
「你的刀傷復原了?」
「差不多了,還沒月兌疤。」她到桌邊坐下,臉上現出憤恨之色︰「到現在還不知道是誰下的手,查出來我至少要戳他十刀。」
冷一凡在春芳對面坐下,她是三陽會的人,帶著傷來必有目的,冷一凡心里已經有數,但他不想主動融及問題,等對方先開口。
「應大俠!」春芳的臉色一正︰「你早已知道我的身份,我也不必裝模作樣,實話實說,我是奉命來傳話的。」
她兩眼直盯在冷一凡臉上。
「哦!傳什麼話?」
「鄺師爺跟許一劍先後和你談的那筆買賣,已經超過了你答應考慮的時間,你到底願不願接?」
春芳注意著冷一凡臉上的反應。
冷一凡還是那張令人永遠看不透的臉,但他心里已經有了準則,照江湖秘客要音音傳來的行動計劃去做。
「我沒說過不願。」
「但是你沒有在應該采取行動的時機行動?」
「春芳,所謂時機並非是你們認定的時機,而是本人認可的時機,這種買賣只能賺不能賠,所以必須要精打細算,穩扎穩打。」
「現在就有一個機會。」
「哦!什麼機會?」冷一凡目芒閃了閃。
「姓賈的上次說要去洛陽,結果沒有去,重返如意山莊做貴賓,現在他又要去,而且一定成行,是受包侯爺之請,去辦一件大事。」
冷一凡當然心里有數。
「辦什麼大事?」
「不知道,不過這對大俠的行動似乎並不重要!」
「他何時動身?」
「明天一大早。」春芳輕輕一咬下唇,又道︰「我特別要轉達的是代價不變,仍然是八千兩,銀票在我身邊,可以先付一半,事完付情,如果應大俠不下決斷,那這買賣便永遠取消。」
冷一凡故作沉思。
「行動的時候我伴隨在你的身邊。」春芳補充了一句。
「好,一言為定。」
「一半的……」春芳探手入懷。
「不必,我的規矩是銀貨兩訖,你先帶在身邊。」
「不再改變了?」
「當然。」
春芳從懷里抽出了手,傾過嬌軀,把手按在冷一凡橫擱的手上,眸子里泛出一種能使任何男人看了會心跳的光影。
朱紅的口唇連連翕動,似乎想說什麼卻沒發出聲音。
冷一凡下意識地心頭一蕩。
「你想說什麼?」
「我……想留下來陪你。」
「不!」冷一凡斷然拒絕︰「我的戒律是行動之前不親近女人!」
春芳臉上現出很失望的樣子,眸子里異樣的光影黯了下去。
但不久又重新燃了起來,抓住冷一凡手腕的五指緊了緊,用一種令人蕩氣回腸的音調吐出話聲。
「應大俠,我有幾句心里的話想說……」
「你就說吧。」
「我」春芳干咳了一聲才接下去道︰「我並非自甘下賤的女人,只是被迫無奈,我一直想過正常人的生活,我可以做一個好妻子。應大俠……請你相信我說的都是肺腑之言,你……
真的一點也不喜歡我?」
「我說過你是女人中的女人,如果說不喜歡那是假話,我只是個被武林唾棄痛恨的職業殺手,難道還想要名門閨秀?」
冷一凡完全言不由衷。
「你……真的不嫌棄我?」春芳有些激動。
「唔!我沒資格嫌棄。」
春芳突地離椅而起,繞過桌角,豐腴的嬌軀斜倚在冷一凡的身上,一只手環了過去,鼓繃繃的酥胸貼壓在冷一凡的肩頭。
冷一凡切實地感受到柔乳的彈性,他想推開她,但沒有做出來,身上自然浮起了一種異樣的燥熱。
「應大俠,你願意要我麼?」
「這……我不能隨口答應!」
「我不是說現在要我,是在……你做成買賣之後。」
「到時再說!」冷一凡完全不明白她的意圖,她是浪蕩成性,還是別有居心。
「應大俠!」春芳自動離開了冷一凡的身體,閃爍的眸光似乎已不帶邪意,顯得很正經,壓低了聲音道︰「我有一個極大的秘密要告訴你,對你關系非常重大,大到你無法想像,但也到時再說。」
「為什麼不現在?」冷一凡有些心動,他看出這的女人不像是在說假話,到底是什麼秘密呢?
「現在不行。」
「好,那就到時再說吧!」冷一凡適可而止,他不想迫她或是誘她說出來,那樣做很可能會破壞江湖秘客的計劃,他不能露出足以令對方起疑的痕跡。
「我走了,如何配合行動,我會跟你聯絡。」
「好!」冷一凡深深點頭。
春芳理了理衣裙,有若無限依戀地望了冷一凡幾眼,出門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