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俊峰很快地走到「追雲神乞」旁邊,此時,「追雲神乞」自吃羅俊峰所贈的三粒「避毒丸」後金蛇毒汁已不再蔓延,臉上痛苦亦稍減。
但是,若在十二時辰內找不到解毒藥的話,則「追雲神乞」就只有斷臂一途可走。
死,在「追雲神乞」說來,並不覺得怎樣,但若叫他無端失去一條臂膀,他可萬分不願,因為他還有一點私人恩怨,須在一年之後清理,那就是與赤面鬼卓三亞之間的一掌之仇。
「老哥,傷勢如何?我看恩師‘避毒丸’,只能暫時保住毒汁蔓延,久了還是于事無補,你對江湖比小弟熟悉,我們立刻上道吧。」
「追雲神乞」感激地望著羅俊峰說道︰「小弟,老叫化這半條命,算是你老弟拾回來的。
唉!小弟,老叫化自有妙法醫治的,不過,太困難就是了。」
羅俊峰听到有妙法醫治好老叫化的毒傷,真是萬分高興,馬上問道︰「老哥,快說出什麼地方能找到百年蜈蚣,快,咱倆要抓緊時間了。」
「急什麼?老叫化子我自己都不急,你卻急成這個樣子,我現在擔心的不是我自己,而是你哩!」
「為什麼?」
「小弟,你太天真啦,並且幾日來你惹的禍也太大了,‘飛龍幫’絕對與你誓不兩立,擔心的就是今後你行道江湖,麻煩接踵而來,唉……」
說著一聲悠然長嘆。
羅俊峰自己也感到事情的嚴重性,雖然這些人死有應得,但是,也未免太殘忍了些,師父曾一再告誡,不可多造孽。
但是,每想到生父慘死,慈母被劫,對于自己所為,也就心安理得了。
「追雲神乞」瞥見羅俊峰的臉色忽陰忽晴,知道他正在天神交戰,後悔不已,于是安慰羅俊峰道︰「事過境遷,何必在想這勞什子干嗎。」
說著,拍拍羅俊峰的肩膀,說聲︰「走!」
飛也似的向前跑去,羅俊峰只好跟著緊隨在後。
二人約跑了二里,其中,老叫化都沒說半句話,羅俊峰心里一直悶的發慌,他不知道這位老叫化子哥哥,要帶他去哪里。
況且十二時辰,瞬間即到,萬一在這段時間內,無法找到百年蜈蚣的話,老叫化子就得變成殘廢。
于是他首先打破這寂靜的空氣,說道︰「老哥,到底你要去那兒,時間來得急嗎?」
「時間是足夠的,只是見了那人,不一定就能拿到東西。」
「誰?你想找的是誰?若他不給,我們何不用搶?」
「那人是誰?見了面你就知道,那人武功,尚勝老叫化子一籌而且行為怪癖,我們此去,只能見機行事,能使他自動借用最好,不然,也不可惹他。」
「我的老哥哥!為什麼一定要到了那里你才肯給我知道呢?你是不是存心使小弟悶死在路上呢?」
「哈哈!老弟我怎麼不想告訴你呢?只因你年輕氣盛,我提前說出來反而容易惹出事情來。」
「不會的,這關系著你老哥的生命,我就是再笨,也不會為你惹事的,你放心好了。說呀!」
「唉,老弟,這不叫強人所難嗎?既然你想知道,可要答應我一件事。」
「好,什麼事?」
「到了那里,你可千萬別說話,除非他問你,一切都由我老叫化子來作主,這件事你總能辦到吧?」
「能,我一定尊守你的話。」
「那人就是與老叫化同稱宇內三奇之一的‘百禽神君’鄭士永。」
羅俊峰一听,老叫化要找的竟是他,不禁搖頭,說道︰「這不是與虎謀皮嗎?那老怪物把百年蜈蚣看得比他的生命還要重要,他怎麼會輕易借給你,我看算了,我們別白走這一趟了。」
「小弟,話雖然如此,但‘百禽神君’與老叫化曾有尋面之緣,我們只好听天由命去踫踫運氣了。」
原來,「百禽神君」鄭士永,是宇內三奇之一,為人介于正邪之間,凡事但憑己意,不論黑白兩道,只要逆其意者,重者處死,輕者殘廢,故無不退避三舍,不敢惹他。
「百禽神君」,內外功均以登峰造極,一手「百禽掌」,馳名字內。
因他天資異稟,早年從異人處學得絕世武功,後來,又因性喜百禽從百禽中研創出一套拳法,命為「百禽掌」,此掌詭異精奇,厲害無比。
十年前與追雲神乞同時隱退江湖,在史村以北二十里遙的古鎮,建造一所建築奇特的房子,取名「百禽居」。
朝夕閉練百禽掌,與世無爭。
「百禽神君」膝下單生一女,此女名鄭美惠,嬌小可愛,喜性頑皮,尤愛與飛燕為伴,連她的衣裳胸前,都繡著一雙栩栩如生的藍色飛燕。
鄭美惠,自幼在其父「百禽神君」的溺愛之下,養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凡事亦如其人,專憑己意,就連「百禽神君」亦對她無法。
但是,別看她現在才十五、六歲,一身功夫,堪與武林一流高手,爭一雌雄,尤其對乃父的「百禽掌」亦已有了六、七成的火候。
三十年前,「百禽神君」有一次遠游苗疆采藥,為了一條百年蜈蚣與苗疆白發妖婆沖突,兩人斗了三日三夜,白發妖婆技高半籌。
「百禽神君」幾乎在第三天的晚上喪命,適時正逢「追雲神乞」與宇內三奇之一的「窮儒萬念祖」,同赴苗疆尋找白發妖婆。
于是,「百禽神君」終于在二人的暗助之下,保全了他的一世英名,也因此得到了那條百年蜈蚣。
本來「百禽神君」願將百年蜈蚣贈送給他們二人,但是「窮儒」與「追雲神乞」都是正派之流,對于毒物視為邪物,所以沒有接受。
沒想到三十年後的今天,「追雲神乞」反而須要那條蜈蚣來救命了。
古城位于呂梁山脈與中條山之間,北靠南辛,南臨汾城。
「百禽神君」為人固然孤癖乖違,但那只是對武林人物而已,他自遷古城,就整日蓄養百禽並作些濟貧美舉,因此,附近人民,非常敬仰。
老少二人一進古城,很快地找到「百禽居」。
二人看見「百禽居」,竟是二片樹林,並沒有一間房屋,不禁嘀咕起來,怎麼只有紅牆及紅漆大門,而牆內卻是雜樹異竹,參差林立。
「追雲神乞」也透著奇怪,他一到門口,就拍門大叫,但很久都沒有人出來開門,就不由與「追雲神乞」起了同樣的想法。
于是,他說︰「老哥,咱們硬闖算了,我想既然這里是‘百禽居’,那麼‘百禽神君’就是不在這里,總有其它的人在看守,我們何不先進去再說。」
「追雲神乞」覺得這樣太沒禮貌,可能引起「百禽神君」的不滿,但不如此,眼看傷毒已漸漸擴大,十二時辰也漸接近,自己亦像一步步接近死亡,一是一聲長嘆,說道︰「老弟,只有這樣了,但是,等一下見了人,可要客氣些才行啊!」
「是的,老哥!」
說著一把拉上「追雲神乞」一轉身,雙雙躍過紅牆往林里闖去。
二人剛一落地,馬上又迷糊地呆在那里。
原來二人前面那片樹林,林中有幾十條羊腸小道萬一走錯,需再回頭換道,這十幾條道沒人守,「追雲神乞」的人命,恐怕已在這里。
「唉,小弟,我看沒有希望了,‘百禽神君’為人聰明,精通奇門遁甲,前面這片森林就是按某種陣法種植成的,是為防仇家尋找,或怕外人來闖才設的,我看我們別進去了,老叫化子只有放棄這一條了臂膀了!」
羅俊峰也被眼前的事弄傻了,他默想如何破此陣法,但心愈慌,愈沒法想出來,不由他急得汗流浹背,一跺腳,一聲清嘯。
嘯聲未歇,林中驚禽群飛,所有在林中休息的飛禽,全離樹高飛,必不下千萬只,一陣陣刺耳亂神的鳴聲,如聚雷震發,二人耳膜也震得嗡嗡作響。
這時,百禽中一只巨大的鷹鷲,飛到二人頭上繞了幾圈,一聲長鳴以後立刻直接往森林深處飛去。
一會兒功夫,從林內飛也似的躍出二個輕裝僕人裝扮的中年漢子來。
二人一看「追雲神乞」二人頓時目露凶光,喝道︰「那里來的臭叫化子,怎麼這樣沒禮貌亂闖‘百禽居’,驚走群禽,難道你不知道此屋主人是誰?」
「這位大哥,請原諒,在下實因有事來這拜見‘百禽神君’老前輩,不意驚走貴禽,還請寬諒。」羅俊峰歉意地回答。
「哼,諒你也不敢,不過死罪可免,活罪卻不能免。」
「小生自知理屈,情願負荊領罪,但是兩位可否讓我倆見了主人老前輩以後再處置我倆。」
「可以,但還望你留下兩手,讓我看夠不夠資格見我主人,不然,別說不允你過去,就是回去也不行。」
羅俊峰從他的語氣上,知道「百禽神君」一定在里面,不由心懷大慰,至于那人語氣的專橫傲慢,他可沒理會。
這時「追雲神乞」怕羅俊峰炫露絕技,可能犯了「百禽神君」有大忌,引起不必要的麻煩,于是搶著向二個中年漢子說道︰「二位兄弟,你看我倆像是會武嗎?我這位老弟乃一介文人,我老叫化子又只會討飯要錢,什麼武功,我們全是門外漢,我看二位,不如出個題,叫我這位小弟,對對答,若不行,就任二位處置,好嗎?」
這二人是目不識丁的文盲,武功也平平無奇,只是養禽的佣人而已,「追雲神乞」這麼說,好像是明知而故意存心蔑視他們似的,不由臉紅耳赤,氣得哇哇怪叫,說道︰「好個臭小子,你是不是拿咱倆尋開心?」
說著,凶光往「追雲神乞」兩人一打量,接著又說道︰「好,臭叫化子,你兩人只要跪著,對咱哥倆兒叩三個頭,就破例帶你們去見主人。」
「好兄弟,老叫化生來就是一副硬骨頭,叫我怎麼跪得下去呢?我看好兄弟你就行行好事,老叫化子一輩子也不會忘記你們的大德。」
「不行,就是咱們哥兒倆允許你,我家主人也不會輕易放你,我看廢話少說,快跪下來,叩頭求饒。」
羅俊峰再也忍不住了,只見他那黃臘的臉上,掠起微絲怒氣,向著那個中年漢子說道︰
「二位既然一再為難,在下只好獻丑了,不過二人相斗恐會失手誤傷,我想借物獻丑來得妥當些,若二位覺得過得去,就煩請帶路,你說如何?」
說完,也不待二人回答,運氣揚掌,一聲短喝,單手一揚,十丈外一株合抱大樹,就聲而折。
「好!」林中傳來一聲嬌喝。
羅-俊峰先以為是二人叫好聲,但馬上又覺得不對,因為,那二人正目瞪口呆地為羅俊峰的絕技所驚。
正思索間,一條蘭色飛影,快似逐電般,往羅俊峰處射來,羅俊峰往後一掠數丈,一看,前面已悄生生的站立著一位年約十五六歲的少女。
只見那少女,身穿一套翠綠的緊身衣褲,腳蹬綠色小便鞋,胸前織滿了一只只翩翩欲飛的深藍色燕子。
一張鴨蛋形的女敕臉,長得潔白異常,好像生下來就沒見過太陽似的,女敕得就連風都能吹彈破似的。
小巧的鼻梁兒,如把鋒利的劍,櫻桃似的小口,一只黑白分明的大眼楮,簡直美極,嬌極。
羅俊峰自那少女來到現在,一雙眼楮就沒有離開過這少女。
那少女也被看得粉臉通紅,「撲嗤」一聲嬌笑,低頭播弄著衣角,她覺得這病少年,臉色雖黃,乃不失其英俊挺拔,翩翩風度。
但為什麼一見了自己就像中了邪,死瞪著自己。
這時一听少女一聲「撲嗤」立即驚醒過來,從臉上燒到耳根,不禁責備自己,怎會這般「死相」,忙也跟著低下頭去。
這時「追雲神乞」旁觀者清,已看透了羅俊峰的心,不由撫須哈哈大笑起來。
「好啊!二個娃只顧傳情,連老叫化都忘了,看我將來理不理你們。」
驚醒美夢,首先那少女,小嘴一嘟,瞪著那雙大眼楮,向老叫化說道︰「你們二人到這里干什麼,剛才我以為你們二人真不會功夫,不想竟是真人不露相。」
說首,轉向那二個中年漢子嬌喝道︰「阿順,阿治,你們還不快給我滾,難道還要在這里丟人現眼不成?我父親的臉都讓你們掃光了。」
二人就像老鼠見了貓似的,連氣都不敢吭,听那少女這一怒,忙一揖身,飛也似的往森林內跑去。
原來這位嬌美的少女,就是「百禽神君」的掌上珠,名叫鄭美惠。
剛才,她正帶著她的二只燕在玩的時候,忽听一聲震天的嘯聲,接著又見群禽驚飛,知道前面來了勁敵。
于是命二人,現身說話,自己忙入報其父,隨後也跟到前面來。
等她一到入口處,看來人竟是窮叫化子和一位病書生,不禁安心了大半,覺得她的佣人,已足夠應付了。
沒想到那位看不直眼的病書生,竟能掌斷大樹,驚得月兌口叫好,她心暗忖︰「這少年目前病成這個樣了,都有這般驚世功夫,要不生病,那還了得。」于是也就身隨口出飛落當場。
這時少女害羞的向羅俊峰二人說道︰「請問二位尊姓大名,不知到我們‘百禽居’有何貴干。」
「追雲神乞」咬牙皺眉,痛苦不堪,但還不失去幽默的天性,向鄭美惠答道︰「老叫化了,承武林朋友看得起,稱我‘追雲神乞’,這位是我叫化子的弟弟羅俊峰,我想你一定是鄭士永兄的千金啦,老叫化已身中金蛇毒汁,想向令尊借百年蜈蚣一用,能否煩你帶路。」
鄭美惠一听,這老叫化子竟是與其父同輩的宇內三奇之一不禁多看一眼︰于是毫不猶豫地向「追雲神乞」回道︰「原來是‘追雲神乞’趙老前輩,小女子這就帶路了。」
說著一旋身,領著老少二人向林內走去,只覺得曲折盤旋,三人飛馳了一盞茶時間,眼前突然一亮,他們已走過那片奇門森林。
眼前一片空地,地上滿滿都是人工挖的小凹穴,深約一尺,里面裝滿著米谷之類的飼料,一定是飼鳥用的了。
廣場那邊,一片修竹叢立,竹林包圍著幾間房子遠望那情境,太美了,真是修身養性的好所在,那房子與這片森林約有四、五十丈遠。
此時,在這所房子門前,已站立著一位身穿灰綢長衫,年紀看來四五十之間,雙眼精光灼灼,太陽穴高高凸起之人看來內外功定達到很高地步。
鄭美惠騰空飛起落到那人面前,一聲︰「爹!」
跟著整個身體投入那老者懷時,狀極天真,活潑,那老者左手抱著少女,臉上掠起快意的笑容,但隨著就叫她離開。
此時「追雲神乞」與羅俊峰二人,也雙雙走到,老叫化子一見老者,面容與二十年前一般,並不因歲月流逝,而使他更老,于是哈哈一笑,向著那老者說道︰「鄭昂,別來無恙,看你紅光滿面,老叫化子就羨慕你。」
「老叫化子,你還不是一樣,听說你跑到深山去納福,怎麼又跑出來冒風霜呢。」
「唉!老叫化生來命苦,天生就是跑腿的相,終年為人作嫁,到頭來還不是差點就把一條老命送掉。」
「我看這叫化子,遠道來訪,一定有事吧!」
「是的!說來不好開口,我想借鄭兄那條百年蜈蚣,吸金蛇毒汁。」
「……」
「追雲神乞」看「百蛇神君」臉露難色,知道這家伙視那條百年蜈蚣如命,于是,就把自己中毒經過簡單告訴「百禽神君」。
「百禽神君」當然知道金蛇毒汁,非用百年蜈蚣放在傷門,吸取毒汁不可,不過這一來百年蜈蚣元氣大損,又需二年功夫才能復原。
但是,一想起三十年前舊事,自己英名及一條蜈蚣,還是人家送的,只好忍疼割愛,于是「百禽神君」點點頭無可奈何的答應。
于是請「追雲神乞」二人進屋,又命人去取百年蜈蚣,然後向「追雲神乞」說︰「本人恩怨分明,三十年前蒙你與窮儒,相救一場,就一直耿耿在心,今天你來,正好能使我償還你的債。」
這時,一個僕人打扮的中年人,又手捧著木盒,送給「百禽神君」,然後恭身退出去。
「百禽神君」接了木盒之後,就命老叫化躺下,然後帶上手套,謹慎地打開木盒,拿出一條金黃色的蜈蚣來。
只見那蜈蚣,只有二寸來長,周身百腳細小如發,除了黃光閃閃以外一點也沒有驚人之處。
這種小東西,還得使「百禽神君」拼命才得到,現在他是那麼戰戰兢兢,惟恐逃循似的,這不是太滑稽了嗎?
話雖如此,但「百禽神君」臉色持重,老叫化也臉露懼色,使得這位學富五車的羅俊峰也不禁希罕起來。雖然他知道蜈蚣殫毒無比,但怎會如此看來不起眼。
這時,「百禽神君」一手緊緊抓住蜈蚣,另一手忙為「追雲神乞」解衣,然後慎重地將那條百年蜈蚣的嘴,在「追雲神乞」中毒的傷口上。
說來不信,那條小東西,一聞金蛇毒汁,百足曲伸,一聲細如蚊叫的歡聲,全身貼服在傷口處,沒命的吸取金蛇毒汁。
「追雲神乞」慘白的臉上熱汁涌溢,時時听到齒牙根之聲。
毒克毒,「追雲神乞」覺得全身悶麻,漸漸感到傷口一疼,一股腥味難聞的黑色血槳,破口而出。
那條百年蜈蚣,百足一陣蠕振,一張口將那血漿一口吞入。
漸漸地,色變黑了,這時「百禽神君」更是不敢放松精神,他要在黑色血漿流盡的那一剎那,收回那條百年蜈蚣。
「追雲神乞」的臉色由白而紅,由暗而晴,汗已漸漸止住涌流。
霎時,「百禽神君」右手快似閃電般地,一伸一縮,那條蜈蚣已經拿在手中,但已癱軟地百腳松伸,像喝醉了酒一樣,任由「百禽神君」裝入木盒內。
羅俊峰這時,才「噓」的呼出了一口悠長的氣。
「追雲神乞」見大功已成,連忙拿出金傷藥,敷在傷上,身子一坐起,立刻向「百禽神君」感激地說道︰「鄭兄,老叫化的這條命,是你老兄往閻王爺那里要回來的,老叫化平生不曾受過半點恩惠,今日之賜,老叫化永生不忘。」
「咱倆誰也不欠誰,現在天色已晚,今晚就留在這里,明晨再走。」說著臉色冷冰冰的沒有笑容。
這時,門上匆匆進來一位中年漢子,走到「百禽神君」面前,一施禮,呈上一封信,「百禽神君」打開一看。
陡地,臉色大變,隨著冷冷地說道︰「你回答他,明天我在這里恭候他。」
「是!」那大漢領命而去。
一會兒,飯菜送來了,門口出現一位少女,那少女就是鄭美惠,她剛才引進了羅俊峰二人後,就徑自到林中游玩。
雖然她很想和來人一起,但她父親的性格,她是最清楚的,沒經允許,是不許她與陌生人在一起的,尤其是與她年紀相當的少年。
鄭美惠一直門,就低著頭,往「百禽神君」右邊坐下,等候開餐。
這時廳內四人,靜得連一根掉在地上針可以听出聲來。
「百禽神君」身為主人,應該笑容陪客才對,但剛才那封來信,使他忘乎所以。
「追雲神乞」傷毒已痊,心中快慰異常,也就沉醉在快樂里。
鄭美惠這個小妞兒,一進門就覺得空氣不大對勁,心里一陣亂想以後,終于給她想出一個端倪來。
于是,她一坐下來,往她父親踢一腳,說道︰「爹!你怎麼愈來愈怪了,菜都涼了,還在祈禱。」
「百禽神君」這才從沉思中醒過來,一瞥愛女嘟著嘴,不禁哈哈笑道︰「對,來來,我們用菜吧,小厝簡慢,請勿見怪。」
老叫化子當然清楚「百禽神君」的個性,知道剛才中年漢子送來的那兒封信,相當嚴重,至少對「百禽神君」來說。
不然以他以往的那種天不怕,地不怕,唯我獨尊的傲性來說一封信怎會使他沉思忘記招呼客人呢?好在,事實真象,明天就可以得到一個解答,想著,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著碗風卷殘雲般自顧吃喝起來。
飯後,「百禽神君」命人將「追雲神乞」二人安置在一間清潔的睡房,自己了帶著愛女離去,這情景,不由使人想到山雨欲來,風滿樓的那般不安來。
羅俊峰關上門之後,覺得滿不是味,就請教「追雲神乞」道︰「老哥,我看‘百禽神君’一定遇到很大的困難吧!」
「追雲神乞」用「傳音入密」的功夫,回答羅俊峰說︰「小老弟,在這里說話一定要謹慎,你有沒有听到異聲?」
羅俊峰听「追雲神乞」這麼一說,忙聚神細听,果然屋頂有夜行人,想來一定伏在自己頭上,這時,他才覺得自己的江湖經驗太差了。
于是,他也用「傳音入密」的方法,回答追雲神乞道︰「老哥,你真了不起,小弟佩服極了,我看那家伙一定是女人,你看他呼吸,不是很細勻嗎?」
羅俊峰這一說,可把「追雲神乞」楞住了,本來已有的得意之色,霎時化于無形,繼之而來的是慚愧,敬佩。
因為羅俊峰能將夜行人呼吸聲,都能听出來,甚至于還能分辨出男女,這不是他已練到令人不可思意的地步嗎?
「老哥,我想趁其不備,把她捉下來,要是來人打架不利于此間主人,我倆不是建了一件大功嗎?」
說著,不等「追雲神乞」回答,一晃肩,身如燕飛,掠窗而去。
「追雲神乞」要想阻止,已不見羅俊峰身影,隨著飛身追出。但是一上屋頂,四周空空地,不見半點蹤跡,就連羅俊峰的人影也消失。
這種打擊,在成名江湖四十多載的「追雲神乞」,是無法忍受的。
因為他知道自己的輕功望眼武林,難尋對手,但剛才自己只差羅俊峰半點起飛,卻在霎時間,丟掉了他。
「追雲神乞」懊喪之余,只好回到房間,等待羅俊峰。
且說羅俊峰掠到屋頂,那夜行人已在二丈之外,羅俊峰忙空中一扭身,「巧燕出天」,向黑影追去。
前面夜行人,輕功也甚了得,像一縷煙,穿林而去。
羅俊峰哪能讓他得逃,只見他腳一用力,立刻施展師門輕功絕藝「凌空虛步」快逾電風向前趕去。
剎那間,那黑影已入竹林,羅俊峰毫不猶豫地,也隨著飄身而入,一人竹林,立即消失夜行人的影子,羅俊峰不由躊躇起來。
陡地,「噠」的一粒小石子,打在羅俊峰右側的竹子上,隨即一條黑影從羅俊峰側面六丈處飛起。那條影子,就是那夜行人,羅俊峰輕嘯一聲,穿竹追去。
但無論如何,羅俊峰都未能趕上前邊那人,因為羅俊峰在這竹林內。步履間都被竹枝牽阻著。
前面夜行人,好像對這里非常熟悉,左飄右閃,飄逸自如,若非前面那人,有意放慢,則羅俊峰輕功再過,也萬萬追趕不上。
羅俊峰心中不覺有氣,他暗忖「這樣追下去,要等何時?」想著忽被他思出追敵方法了。
只見他單足沾地「青雲直上」掠出竹林上空,接著在竹尖上施展「登萍渡水」,雙眼俯望,身如流雲。
一眨眼就追到那夜行人身後一丈處。
那個夜行人一見羅俊峰追到,非但沒有急急逃避的樣子,反而停下來,雙手叉腰,等待著。同時,羅俊峰飛落前面半丈處,當他一瞥對方,不由得使羅俊峰倒退三步,滿臉狐疑之色。
隨著向夜行人說︰「原來是姑娘,我以為……」
「你以為是小偷是不是?」
原來,夜行人就是「百禽神君」的掌上明珠鄭美惠。
「不是,不是,我不是這種意思。」
「那麼你無緣無故追人家干什麼。」
這真是強詞奪理,他也不想想,若不是她半夜偷听人家談話,人家身為客人,怎會這般隨便呢?鄭美惠見羅俊峰惶恐的樣子,也不禁心軟,于是,她「撲嗤」一聲嬌笑,對羅俊峰說;「不是就不是,看你那樣子,就像人家要宰了你一樣似的。」
羅俊峰見佳人並無怨意,寬心不少。「鄭美惠姑娘今夜來訪,不知有什麼事相告。」
「這是我的事,我願意怎麼走就怎麼走,難道還要你許可不成?」
「不,不……」
「好啦!我知道,你病得這麼厲害,怎麼不去治?」
「姑娘,我並沒生病,也沒傷,我是生來就是這副樣子。」
「哼!你別騙人啦,三歲小孩都沒這麼好騙。」說著,好像給他想起什麼似的,偏頭想了一會兒,接著說︰「喂對了!你是怎麼稱呼我的?」
「當然稱你姑娘。」
「我又不是沒有姓名,誰要你叫姑娘?我叫鄭美惠,以後叫我美惠好了。」
羅俊峰覺得眼前這少女,天真的令人憐愛,于是他也用不著先前那麼拘束,隨聲笑說︰
「你叫我‘喂’,不是更沒禮貌嗎?我也是有姓名的呀!」
「哼,我才不叫你名字哩,我又不認識你,怎麼可以這樣隨便。」
「現在不是已認識了嗎?你說要怎樣才算認識?」
「不知道。」說著,猛一轉身,背向羅俊峰,心房卜卜地猛跳,她自覺得見了羅俊峰之後變了,變得連自己也無法說出所以然來。
「惠妹妹……」
「嗯……」羅俊峰這一聲惠妹妹,听得鄭美惠的耳朵時,心兒里頓時甜甜地好不受用。
她旋身過來,正好面對著羅俊峰。此時四雙眼楮,像四道電流,使二人平靜的心湖引起了激蕩,頓時痴呆地相互對望著。
「你不會喜歡我們的!」「誰說的。」
「你不是盡量在逃避我們?」「那是我爹的命令,他老人家不願我與陌生人在一起。」
「為什麼?」
「我也不知道,他常告訴我人類是虛偽的動物,處處布好陷井誘人上當。」
「難道你看我是那樣!」
「誰說我把你看成壞樣?」
「你也是人類呀!」
「不來了,誰要你這般吹毛求疵的。」
說著臉上還掛道甜甜的笑意,兩個小小的酒窩,也就沒有平復過,羅俊峰確實從心里愛上這位少女,但只限于兄妹之間純潔的愛。
舊為羅俊峰見了她之後,就產生親切感,覺得若有這麼一位小妹朝夕陪伴自己,那天下還有比這更幸福的事嗎?
「惠妹妹。你看我像不像你爹所說的那種人?」
「有一點像。」
「像,哪些地方?」
羅俊峰像委曲的孩子,惶恐的幾乎哭出聲來。
「瞧!人家說著玩呢,你卻認真起來。我說你本來武功很好,為什麼見了我家那二個狗東西,偏裝得斯斯文文,這不算虛偽?」
「持技逞強,輕炫武功,是師門大誡,況且我們來是拜托令尊醫病,怎可隨便跟人家動手?」
「算啦,都是你對,我不理你了。」說著嘟噥著香唇,粉臉鼓鼓得圓圓的。
羅俊身並不以為意,反而喜歡這種生氣。「惠妹妹,我看令尊好像遇到什麼不愉快的事?」「沒有呀!他永遠是那個樣子。」
「不會的,也許你疏忽了,他一定遇到不能解決的事,明天你可知道,反正我們既然承令尊伸手援救,明天的事,我們決不會旁觀。」
「峰哥哥,你真好!」
說著竟自在地依偎在羅俊峰的身上。
「惠妹妹……」
羅俊峰這時,自然誘惑著那自然發自美惠的芬芳,緩緩低下頭,輕輕地在她粉勁上,吻了一下。
「你壞!」
鄭美惠猛一抬頭,嘴里雖然這麼說,可是那雙秋波,卻似閉半睜望著羅俊峰。溫柔得令人陶醉,就在這個時候,羅俊峰突然感到身後有微微聲音,他忙將她往自己懷里拉。驀地,身後一聲震天暴喝︰「畜生,你做的好事!」話剛落,羅俊峰頭上,立有一股萬均勁風,蓋頂而一下。
羅俊峰哪敢怠慢,手攜鄭美惠,腳微用勁。飄出十丈遠,接著扭身回瞥,不由得使二人嚇得直流冷汗,尤其是鄭美惠看見來人,更是吃驚異常,因為她正依偎在少年人的懷里,叫她如何向來人解釋呢?
只見她掙月兌羅俊峰懷抱,往來人處跑去,口里嬌道︰「爹,你怎麼也來了。」
來人就是「百禽神君」鄭士永,事也奏巧,飯後,照往常例子,他在房里做一套功,然後漫步走到竹林來。他低頭沉思著明天的事。因為那是他有生之日,生命交關的日子,他清楚的知道,明天的事,就是老叫化子加上去,也等于白送一命而已。
正當他沉思時,一聲嬌小的「你壞」傳入他的耳朵,他猛地一驚,抬頭看見前面不遠處,兩點黑影,貼處很近,于是他移近黑影,移近一瞥,竟是自己愛女和日間同老叫化同來的病黃少年,親密依偎在一起,他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突地雙手則掃一推把鄭美惠推出丈遠。
鄭美惠哪曾受過這種苦,「哇!」地一聲,伏地號啕痛哭起來。
只見「百禽神君」目露凶光,向羅俊峰喝道︰「好小子,竟敢誘拐我女兒。」說著,微舉雙臂,作勢欲撲。
羅俊峰舉手一阻止「百禽神君」來勢,說道︰「等一等,老前輩,容在下把話說明白,那時要殺要剮,悉听尊便。」
「還有什麼可談的!你根本不象人,要不是看在你是老叫化子同路的,我就把你當婬賊論處!」
「百禽神君」聲色懼厲,其狀好像非把羅俊峰劈死不足以甘心似的。
「老前輩,您怎麼不問是非,就斷言在下為婬賊?」
「混蛋,你竟敢指責老夫不明是非,難道剛才那件事不是確鑿證據?」
話落身出,身出拳遞,「百禽神君」含怒出掌,一招「雙鳳朝陽」,挾著幾十年的內功修為,往羅俊峰身上掄去。看看拳風快到身上的剎那,羅俊峰左腳側移半步,右腳兩個大旋身,輕輕地飄閃到「百禽神君」右側。
「百禽神君」一招落空,暗吃一晾,隨即毫不留情地把自己一身絕學「百禽掌」施展開來,立意十招之內,掌斃黃面少年。
伏臥在地上痛哭的鄭美惠瞪著雙眼,著急地看著羅俊峰,此時一瞥乃父施出百禽掌,她芳心大急,向「百禽神君」叫道︰「爹,你停手吧!」說畢,飛也似的撲到兩人面前。
這時羅俊峰也已輕輕躲過「百禽神君」四招煞手,但卻像沒事般,負手站在遠處,翩翩俏立著。
「百禽神君」也躍退三步,停止再攻,但青白臉上,依然是那麼陰沉沉,十分駭人。
「鬼丫頭,你想替這小子賣命?」
鄭美惠被乃父一罵,忍不住又是熱淚泉涌,哭聲道︰「爹,都是女兒不好了。」說著嘟著香唇,雙眼不瞬地瞪著「百禽神君」。
「百禽神君」這麼一來,可就不好意思再發作了,但仍說道︰「好,為父平時怎麼告訴你的,難道你忘了家法!」
語氣比先前溫和多了,說完接著轉向羅俊峰,說道︰「剛才就算老夫錯怪了你,不過你終該知道我的脾氣,算了,你回去休息。」
羅俊峰本想乘機諷刺幾句,但覺得對長者還是容忍些好,況且老叫化哥哥的毒傷,還是人家一手治好的。
于是,冷冷地望了「百禽神君」一眼,依依的向惠妹一點頭,轉身往來道走去。
「喂!回來,老夫有話問你。」
「百禽神君」突然像想起什麼事似的,把羅俊峰叫回來。
羅俊峰安然回答道︰「老前輩有何教言,在下洗耳恭听。」
「沒什麼!老夫一時想起,剛才你輕易不還手地解去老夫四次攻擊,我覺得委實奇怪,令師的大名,能否相告?」
「在下恩師,人稱空空叟……」
「噢,是他?江湖上不是盛傳他早已仙去,怎麼還活著,並且還教出一個這麼好的弟子來?」
「百禽神君」自言自語地說,羅俊峰只能听到「噢!是他」二字而已,其余的字,細小的只有「百禽神君」一人听到。
「百禽神君」沉默了一會兒,反起頭來向羅俊峰說道︰「你走吧,明天再談。」
羅俊身像是被玩弄了的人,索然無趣地回頭就走,但是在他心中已深深地留下了不滿與憤懣。
「要不是為了他……哼……」他暗忖著,往他的住房而去。
這時鄭美惠望著他的背影,口中自言自語地說︰「峰哥哥,原諒我,都是我爹不好。」
「惠兒,還不快回房去,呆著干什麼?」
「爹,空空叟是誰?」
「小孩子別多嘴,記著,以後不準你再跟他來往!」
「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听不听由你,以後不要怪為父無情就好。」
鄭美惠見父親如此,氣得「哇!」地又哭出聲來,連理也不理父親地往房中跑去。
「百禽神君」搖搖頭,嘆一聲,漫步在這片林中。